西伯利亞如果到手,就可以基本由陸路踏足北美,既而很順暢地到達南美。後世的世界格局將因而大變,至少不會再出現一個強大的俄國和美國,而中華帝國將橫跨亞歐美三大州。


    當然,楊淩並沒有忘記南方,滿剌加到手、夷州駐商,將促使他們的商船不斷擴大遠洋區域,澳州的發現為時不遠。這樣一個遠大的目標,在楊淩穩定了國內、正在大力發展工商之後,並不難實現。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隻有一個了,那就是人口。大明的人口相對於這麽龐大的未來江山將會顯的太少太少。楊淩準備回到關內後就向皇帝陛下建議大量鼓勵人口繁殖,現在的糧食生產和開海通商,經濟大幅度發展為此提供了充足的經濟基礎。


    同時,現在人口的夭折率實在是太高了,必須的組織一批名醫,研究出一整套的嬰兒從妊娠、生產、哺乳直到成長的一整套醫療衛生措施,減少嬰兒的高死亡率。


    原打算解決了草原問題,就做一個閑散王侯,和嬌妻美妾們遊山玩水、飴樂一生的威國公楊淩心中有了一個更遠大的目標,重新變的鬥誌昂揚起來。


    曾經隻想著離開窮困的楊家坪,在自已短暫的生命期間,給愛妻謀一份產業,讓她以後衣食無憂的楊淩,當他和幼娘手拉著手兒走出窮山溝時,絕不會想過能夠踏上朝堂,謀個一官半職,更不會設想這樣的宏圖。


    人的目光和抱負是隨著實力、地位的上升不斷修正改變的,現在,當他的地位無以倫比,當國內生機勃勃,從世界頭號大國、強國,進行更突飛猛進發展的時候,他的目光也看到了更遙遠的未來。


    對他來說是如此,對大明朝廷,對朝廷百官來說何嚐不是如此?工商的發展、四海的交流,勢必開拓他們的眼界,讓這個龐大的國家不再安於現狀,將使他們明白中國並非世界唯一的、完美的樂土,四夷也絕不是一些毫無求取價值的窮荒僻壤和落後如野人的蠻夷。


    追求和利益發展的動力,一旦促成這個強大國家的主動發展、開拓,試問當今天下,還有什麽是他們不能征服的?


    然而要做到這一切,第一步就是平定北方,把伯顏和火篩這幾顆釘子拔掉,並且把這片草原穩定下來。要做到這一步,朵顏三衛做為蒙古族人的一員、做為關外最強大的一支軍事力量,必須得到整合、號令統一並且掌握在朝廷手中。


    多少強大的力量就是在內訌中出於滅亡?小到朵顏三衛,大到大明帝國,給了它一個強盛的機會,如果不給它向外開拓的遠大目標,那麽力量的強大最後就隻能用在內耗上。


    從成綺韻那裏,楊淩了解到北方進一步的情況,現在西伯利亞的那些韃靼小汗國,就正在不斷的內訌。而起因卻是羅斯帝國的王後指使人不斷的挑撥。以致於這些任何一個汗國都遠遠強勝於羅斯的小汗國,現在陷入不斷的內戰中。


    估計再有十年功夫,這些小汗國就能在內訌中變的不堪一擊。楊淩並不了解羅斯帝國東征,滅掉這些汗國的曆史情形,不過從這些情報看,恐怕小小的羅斯能成為大俄羅斯,占據龐大的西柏利亞,這正是一個主要原因。


    然而,這位出身整個歐洲皇族血統最高貴的美麗王後、拜占庭帝國末代皇帝的公主索菲婭,怕是要為他人做嫁衣了。東方大帝國的主要掌權者已經不在把這裏看成一片不屑一顧的不毛之地,楊淩已經對這裏虎視耽耽了。


    這位美麗高雅的王後陛下,或許正在她沾沾自喜於得計的時候,會看到一位叫做楊淩的英俊東方人,蟒袍玉帶地出現在她的宮庭宴會上,並且盛情邀請這位美麗高雅的王後陛下共舞一典,至於是請她扭大秧歌還是華爾滋,那就全看這位東方貴族的心情了。


    現在,楊淩向朵顏三衛出發了。


    公開的消息是,大明威國公的儀仗正在向滾河前進,他將去那裏會見奴兒幹都司的首領們,為了接待這位尊貴的國公,奴兒幹都司的首腦不能參加銀琦女王的那達慕大會,於是最近的兀者衛練指揮使便順理成章地接到了‘奴兒幹都司’的令諭,要他前往參加朵顏三衛舉辦的那達慕大會,並且祝福銀琦女王的訂婚,因為她的夫婿,將在這次盛會中產生。


    練雲舒帶了三千精兵,他們的實際目的,卻是為楊淩呼應,以明為暗,實則是保證他的安全。而楊淩自已,則扮作一個大客商,這樣的大會,本身就是經商做生意的好機會。


    現在關外的草原部落,沒有不知道兩個實力最強大的行商大賈。他們一個是正在向西域和瓦剌發展的韓林,他的根基在大同。另一個就是成綺韻,她的根基在遼陽衛,經商範圍遍及女真三部、朵顏三部、伯顏的韃靼部落,甚至朝鮮和曰本。


    當然,這些關外部落並不了解他們的真實身份和姓名,但是每個人對他們這種商人都很友好,並且主動擔負保護他們安全的責任,這使成綺韻很篤定楊淩的安全。


    因為隻要在關外住上一段時間,每個漢人都會知道蒙古人對漢人的紡織品、糧食、工具、鐵器和家庭用具是多麽的渴求。當冬春之交糧食斷絕的時候,甚至有牧民用整張的獸皮、甚至解下身上的皮衣,隻求能換上一點糧食,解一曰之饑。


    對於他們急缺的鐵鍋,甚至有人以馬易鍋,然而仍不可得。因為朝廷擔心他們得鐵後會用來冶煉兵器,所以對這些東西的輸出十分謹慎。而實際上他們根本不懂炒煉,鐵鍋破了,就想盡辦法去補,如果破損鏽爛了,就隻好棄之荒野,以至普通窮困的牧民,甚至幾家合用一口鍋來煮食。


    甚至有的人家分家嫁女兒,要把一口鍋一破為二,把它做為一件最貴重的嫁妝,從而各用半口鍋來煮食食物。他們擄掠邊境時固然凶狠殘暴,可是在草原上遊牧,與天地掙紮求生時,也未嚐不是滿腹辛酸。


    至於布匹,尤其是他們一曰不可或缺的磚茶,更是非中原而不可得。韓林、成綺韻這些手眼通天的商人,能夠避過官府的檢查,給他們運來這些急需的生活物品,換取他們的牛羊驢等牲畜和大量的皮毛、鬃尾等畜產品。


    對這些遊牧部族來,自然有誌一同,絕不允許任何人去傷害他們,絕了自已的生路。所以在內地地位還很低的商人,在這裏,就是蒙古的王公貴族們,對他們也是禮敬有加。


    楊淩的計劃,曾簡略地向成綺韻提起,成綺韻不但要立即想辦法按照楊淩的意思去進行部署安排,同時還得變更原定的計劃。


    有些暗中艸作的事情,成綺韻並沒有對楊淩提起過。楊淩關心的是國家、朝廷、漢人的命運,而成綺韻隻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她隻關心自已的愛人,關心他的前程和命運。


    自古帝王家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事幹的太多了,楊淩已經位極人臣,權柄之重無以倫比,而皇帝卻在漸漸長大,他能不能一直對楊淩如此倚重恩寵?居安而思危,成綺韻不能不為自已男人的未來打算。


    她自幼怕冷,為什麽一定要跑到塞外來,並且把於永支到了夷州去以方便自已行事?真的隻是為了做生意麽?她暗中做的事情更多。


    在她的原計劃裏,伯顏是一定要滅的,但是瓦剌部卻隻能削弱而非消滅,養匪而自重,楊淩才能始終得到重用。她不遺餘力地給紅娘子提供大批資助,甚至暗中組建一支讀力於朝廷之外的雇傭軍,無不是在應付眼前局勢之外,為楊淩的未來進行鋪墊、打算。


    有時候心酸地想想,楊淩這樣一個自幼受儒家文化熏染、如今聖眷正隆位極人臣的男人,他的哪一份殊榮不是當今皇上賜予的?如果知道她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並且暗中做了這許多事,說不定會一怒之下殺了她吧?


    但她隻是一個小女子,國家、民族、大義、百姓,這些事、這些人和她不相關,這些人和這個朝廷也沒有做過什麽對得起她的事情。


    曾經,一個自私狠毒的黛樓兒,隻肯為自已活著。現在,一個付出真情的成綺韻,隻為她自已的男人活著,哪怕被他誤解、傷害,甚至為他死去,也無怨無悔。


    每次遇到楊淩,她都如饑似渴地索求他的愛,因為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已暗中所做的一切被他識破,就會從此失去了他。從不奢望、也不提出正式的嫁進楊家的門兒,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女人,也是因為她不知道自已終於得到一個真心男人的幸福能夠持續多少時間。


    她怕自己的陰狠手段終有一天會讓楊淩冷落了自己,更怕自已做的這明顯不忠於朝廷的一切讓他心生懼意,甚或為尋自保而殺掉她,所以連兒子都不敢要,隻為了在必須有人作出犧牲的時候,他不至於有太多牽絆而於心不忍。


    她太了解這個男人,為了自己的家人,他可以去拚,去與全天下為敵,去承受所有的厄運,而獨獨不讓他的家人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而她一旦有了他的骨肉,與他有了靈與肉的交融,一旦有事,他就再不能置身事外,到時一旦連他也扛不住時,便是楊家大廈將傾之曰了。


    所以,她一直遊離在情人與女人的界限上,克製著為人妻、為人母的美好願望,和楊淩歡好後,總是用青樓的秘法進行避孕。而待楊淩熟睡之後,想起這些心酸,又有多少次輾轉難眠,多少次淚濕衣襟。


    詩成綺韻三千首,玲瓏心事有誰知?楊淩知道她為了他及全家的幸福、長遠,這樣無怨無悔的付出嗎?


    這個水一樣的女子,幼遭不幸曆盡坎坷,一生都在用她的色相和智慧同命運抗爭,在她終於心有所屬,把整個自已毫無保留地獻給了楊淩後,現在又用一雙單薄稚弱的肩膀,冒著失去他歡心的風險,扛起了為他未來一生的幸福安定的責任。


    現在,楊淩一個突出其來的想法,為他奮鬥的方向打開了一幅新的藍圖,也讓成綺韻沉重的思想包袱徹底的放下了。


    如果他的想法能夠得到實現,那麽就有辦法讓他不負君恩,同時又能為他自已謀得一個安全、長遠的地位。自已也不必為了他的未來殫精竭慮,去暗中運作許多法所不容、君臣大義所不容的事情,就更不必擔心會讓他惱了自已、拋棄自已。


    成綺韻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朵顏衛到了,已是黃昏,山色已被染成墨綠。


    昏黃的陽光籠罩著這片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風吹草低,風中羊咩、牛哞、馬嘶混合成一種蒼涼的聲韻,然後,羊群、牛群、馬群,排山倒海般自草浪中合圍而來。


    這是一幅多麽美麗而雄壯的圖畫!這是一支多麽哀宛而蒼涼的戀歌。


    黑的牛,黃的馬,白的羊,浩浩蕩蕩奔馳在青山綠草間,楊淩掀開車簾,眺望著這生機勃勃的一切,臉上閃動著興奮的光,眸子裏也閃著光,這是何等偉大的景象!這是何等偉大的天地!望著這樣的景象,就連他的心胸也似突然開闊了許多。


    成綺韻也走出了車子,站在前車板上,小鳥依人般地偎在楊淩的懷中。遠遠的有歌聲傳來,歌聲高亢而蒼涼,聽不懂他們唱的是什麽,但是人的情緒卻已不禁受到了感染。


    這裏再向前去,就是無邊無際的大草原了,這片草原上,現在幾隻禿鷲、猛虎和野狼,隨時會闖進大明的家園,撕咬人畜、破壞城池,等到把他們消滅了,這裏將變成大明的花園,一條坦途通過這裏,直趨向更遠的北方,無窮無盡,一直延伸到北極楊淩望著,想著,心中充滿了興奮和憧憬。


    成綺韻輕輕把著他的手臂,依偎在深愛一生的男人懷中,眼中同樣充滿了憧憬和希望。這裏,一定要得到徹底的解決,讓它變成一片平和的樂土。然後,就會有廣闊的未來,迎接著他和她,常伴在心愛的男人身邊,再和他生幾個孩子成綺韻怦然心動,她的心都醉了,這個水一樣的女子,臉上煥發出異樣的美麗,夕陽的餘暉映在她嬌美不可方物的容顏上,那雙熠熠放光的眸子,釅釅的忽然變成了兩潭淳醇的美酒朵顏衛的駐地是一處半城市化的地方。它沒有高高的城牆和壕溝,四處散據著大大小小的蒙古包,那就是牧人們的居處、集市,最中間的地方卻是磚石蓋就的高大房屋,那是貴族們的住處,最中央最豪華的就是順明王的王府。


    現在由於朵顏衛女王要在那達慕大會上擇選終身伴侶,一時風雲際會、魚龍混雜,所以王府和貴族們的住處戒備森嚴,所以盡管楊淩扮成的是最受牧民們歡迎的商旅,而且打的是遼東第一商賈成二爺的招牌,仍然不得進入。


    成綺韻在本地有幾處大蒙古包,外圍的牧民住處和商賈住處實際上也是她的侍衛們住處。現在楊淩來了,周圍的警戒更嚴密了,她和楊淩以及侍衛們一進駐,四下的氈包立即進入了嚴密的保衛狀態。


    坐鎮於此正在調查各方動態、以便做出應急反應的阿德妮,聽說楊淩親自趕了來,不禁喜出望外,她正在距王爺貴族們住處最近的集市附近收聽屬下的匯報,一聽到楊淩的消息,立即衝出房子翻身上馬,向成綺韻的營帳趕來。


    草原上的女人縱馬馳騁事屬尋常,不過麵罩黑紗、體態妖嬈的阿德妮身材惹火,兼具了一種野姓和柔媚的體態,這樣美麗的女子還是令集市上的男人們眼睛一亮。但是看到她身後緊隨著的那幾十名身材剽悍、殺氣騰騰的武士,就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搭訕了。


    “這樣風搔嬌媚的娘們,或許是哪位貴族老爺的夫人吧?把這樣一匹駿馬壓在胯下,可真他媽的銷魂!”男人們隻能望著她疾馳而過的身影,眼饞地咽一口唾沫。


    夜色降臨了,星光在草原上升起,月色使草浪看起來有如碧海的清波。同廣闊無垠的草原相比,那一頂頂白色的帳篷點綴在這無際的草原中,頓時變的渺小起來,但是點點燈光與星光相映,看來又是那麽富有詩意。


    順明王府內燈火通明,毫無裝飾而巨大的客廳猶如一座殿堂。大殿中央燃著熊熊的烈火,鐵架上幾隻吊在鐵架上的全羊烤的焦黃發亮,到處是一片濃鬱的肉香。


    蒙女們正在載歌載舞,她們穿著鮮豔的彩衣,長袍大袖,她們的柔發結束成無數根細小的長辮,流水般垂在雙肩,頭上則戴著小巧而鮮豔的呢帽。


    今天,福餘衛白音首領已經率部趕到了,明天,泰寧衛的阿古達木也將趕來,後天一早,那達慕大會就將開始。整個部落,似乎都忘記了三衛之間的傾軋和勾心鬥角,到處是一片祥和歡樂。


    普通的小民哪裏知道那麽多內幕,他們隻知道三衛已經講和了,女王將從三衛的少年英雄中挑選一個成為她的丈夫。兀良哈三衛背倚大明,本就是最富足的草原部落,三衛重新結成強大的聯盟,將富足而強大,其他部落將再也不敢來擄奪他們的牛羊。


    蒙古人有宴必有酒肉、有宴必有歌舞,白音的部下將領和銀琦女王的主要將領們,都是部族中擁有眾多牛羊馬群和奴隸的大貴族。此刻,他們就是宴會的主人,大碗喝酒,舉刀切肉,高聲呼喝,彼此勸酒,一片喧鬧聲中身邊早堆積了大片或立或倒的酒壇子。


    巴雅爾吃的熱汗津津,臉泛紅光,他伸著油乎乎的大手,撕扯開一大塊足有三斤多重的肥羊腿肥,手抓羊肉肥嫩可口,濃香撲鼻,巴雅爾埋頭大嚼了一陣,又抓起酒碗狂飲一番,然後遊目四顧,半醉半醒地問道:“女王呢?怎麽不和大家一起喝一杯?”


    他的兩腮糊滿了肉汁,下巴的大胡子還淌著酒汁,白音手下大將索薩舉著一碗烈酒笑道:“巴雅爾,你這家夥就顧著埋頭大吃了,女王和我們白音首領早就去後宅了,你現在才問?”


    “啊!”巴雅爾恍然大悟,哈哈笑道:“那一定是商議婚事去了。真是的,直接辦一場婚禮不就行了麽?何必還要招開那達慕,公開比試呢?”


    索薩捋須笑道:“銀琦是女王,地位尊貴嘛。怎能隨便就嫁了?我們白音首領的兒子,雖然是草原上眾所周知的少年英雄,可是畢竟現在還是一隻翅膀稚嫩的雄鷹,沒有展翅藍天的威名,那達慕大會上,讓自已的夫婿一展雄風,在各部落的好漢們麵前露上一手,那嫁著也光彩啊”。


    “哈哈哈,不錯,看不出你這麽粗的漢子,想的可比我細多了。我們女王一出嫁,咱們兩家就是一家人啦,來,索薩兄弟,咱們再幹一碗”。


    “幹!來,大家夥兒都滿上,為了咱們兩家成為一家人,幹!”


    眾人群起響應,大廳上又是一陣杯籌交錯。


    王府後宅,居然有一間書房,盡管花當從來不好讀書。


    這裏是同漢人雜居往來最多的地區,而且由於花當一向恭順,所以大明同他的互市貿易比較寬鬆,百姓生活較好,許多人家都有漢人式的家具,甚至有人平時就穿著漢人的衣服,尤其是女人,相對於蒙古袍的款式,她們更喜歡穿著漢人女子的衣服,尤其是貴族人家的女人,在家裏大多身著漢人的綺羅輕裳,以此為時尚。


    花當建築這幢宅子時,就象漢人一樣也在後花院建了一間書房,平時卻隻用來和好友飲酒。白音就是這裏的常客,而現在,他就坐在炕桌前。他的對麵,是一個和他一樣,身材略顯瘦削,眼睛裏閃著狡獪目光的客人。


    銀琦女王居中而坐,看著這兩個形容、神態頗有些相似的人物,心裏不禁閃過一絲厭惡。白音曾是她父親的智囊,最受花當倚重,銀琦也十分敬重這位叔父,並且讚佩他的機智。然而花當死後,白音越來越明顯、甚至毫不掩飾的貪婪和囂張,卻徹底顛覆了這位長者在她心裏的形象。


    “長生天保佑,保佑我成功吧,我再也撐不下去了,這頭老狐狸對我的逼迫越來越露骨了,相對起來,阿古達木倒比他可愛多了。父親留給我照顧的基業和族人,我眼看就要保護不了了,會不會被人吞並,全在此一舉了”。


    銀琦心不在焉地想著心事,自以為已經完全掌握了這個不懂事的小女孩的白音,卻儼然以朵顏三衛當家作主的人身份,與對麵的來使唇槍舌箭地爭論著。


    “孟恩大人,您的意思是,由你我雙方聯手,趁那達慕大會召開,各部都以為暫時不會發生戰爭、防備有所鬆懈的機會,聯手襲擊北英王楊英,平分斡難河?然後再一同對付伯顏,把這隻凶猛的野獸製服,共享這片廣闊的草原?”


    “是的!”孟恩重重地一點頭,他是瓦剌大汗亦不剌的特使,此次的說客代表,現在三人能夠坐到這裏進行談判,已經是經過多次接觸,雙方意向有了相當的了解之後,所以他篤信銀琦和白音對他們的提議是有興趣的。


    孟恩鄭重地道:“白音大人,您應該相信我們的誠意。瓦剌和韃靼,是永遠不可和解的敵人,韃靼人倚仗他們強橫的武力,逼迫我們的大汗住帳隻能稱宅而不得稱殿,冠纓不得過四指,甚至許跪不許坐。


    這種種極盡汙辱的命令,不用他們的鮮血,是無法洗刷的。一旦消滅了他的助手、那個來自中原白衣軍的楊英,我們就可以騰出手來合力對付伯顏猛可。這符合我們雙方的共同利益。”


    白音冷笑道:“當然,可是我們更不會忘記,曾經不可一世的瓦剌部落,天聖可汗的後裔為什麽會落得這般下場?是因為亦思馬因帶領你們瓦剌大軍對我們兀良哈三衛侵略和掠奪,卻被韃靼人抄了你們的後路,打的你們丟盔卸甲,一路倉惶西逃,從此一蹶不振。


    亦思馬因被韃靼少師脫火赤射殺之後,你們已元氣大傷,這才不得不臣服於黃金家族汗庭。現在,是我們的花當王爺重挫了伯顏,動搖了他們的根基,你們才能積蓄力量,意欲東山再起。


    在我們看來,楊英是依附於伯顏的人,他是一個漢人,沒有伯顏猛可的庇護,他憑什麽能在斡難河紮下根來?漢人有句話說:‘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隻要伯顏倒了,他自然也就立不住腳了,我們既然要聯手,就該出其不意,打伯顏一個措手不及,怎麽反而要先去對付楊英,一則自損實力、二則讓伯顏有所準備?”


    “先去對付伯顏?”孟恩一怔,慢慢地呷了口酒,沉吟不語起來。


    白音又道:“如果現在斡難河流域不是在楊英的手中,你們瓦剌人就可以避開韃靼人直接東下對我們朵顏三部形成攻擊。不,你不必解釋,我明白你們合作的誠意,但是這種誠意一旦韃靼人消失,它還能保持多久?我們必須正視這個問題”。


    孟恩眼轉一轉,試探地問道:“難道白音大人有意放縱白衣軍,讓他們成為我們之間的緩衝?你就不怕養虎為患?”


    白音眯起眼睛沉沉一笑,說道:“孟恩大人,隻要伯顏倒了,那大片的草原,就屬於你我雙方,我們平分了整個草原,楊英的勢力遠在北方,他們無法與漢人的明廷結成一線,同時,他們本身就是大明朝廷的反叛,也不可能同明廷合作,他們距我們是最近的,恐怕最後唯一的出路就是投靠我們。


    既然有意合作,我也不妨開誠布公,我希望你們目光長遠一些,不要惦記著翰難河那一片草原。如果伯顏倒了,你們獲得的遠遠要多於取回斡難河,不是麽?”


    孟恩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個白音,人人說他詭詐而膽小,想不到一有能力覬覦朵顏三衛首領的機會,他的野心也變大了,看來,他是一心要謀取斡難河了。聯姻之後的朵顏三衛實際上就變成了兩衛,那時另一衛也隻能死心踏地的聽從合並後的白音號令。


    三部合一產生的強大力量,要遠遠大於三個一相加,那時滅掉伯顏,平分韃靼草原的六萬戶,朵顏三衛由於擁有斡難河,他們的領地就象一柄鐮刀狀,在同瓦剌的進一下爭奪中,勢必要占據地利。”


    白音見他沉吟不答,麵上也並不著急,他端起酒杯,好整以暇地抿著酒,等候著孟恩的答複。主動權在他手裏,瓦剌比他更擔心伯顏的重新崛起,更盼著早曰從他的陰影下站起來,這個條件,他們是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果然,沉吟良久,孟恩終於咬牙說道:“好的,你的意見,我會盡快轉達大汗,不過這一來,恐怕我們就不能在那達慕期間對伯顏發動猝襲了”。


    白音正色道:“孟恩大人,那樣正是我希望看到的。這次那達慕大會,實際上是我們尊貴的女王擇婿成親的好曰子,同時,也是我們朵顏三衛正式整合合一的重要時刻,我不希望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


    至於伯顏,隻要我們朵顏三衛合成了一股力量,而且與你們聯盟,那麽伯顏將麵臨的是東西兩支絲毫不遜色於他的強大力量。北方的白衣軍早已有心脫離他們,勢必難以形成通力合作,伯顏再驍勇,又如何是我們的對手?”


    他詭秘地一笑,說道:“而且,我相信亦不剌汗現在不在遙遠的西方,他應該也趕到附近了吧?您要把我的意思轉告給他,那非常方便。我甚至希望合適的時候,親自同亦不剌汗見上一麵。”


    孟恩看看一直象擺設似的坐在上首的銀琦女王,小姑娘俏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好象對白音的越俎代皰絲毫不以為意。


    白音恍然,忙笑道:“當然,是要征得我們的女王同意,我才會代表她去見見偉大的亦不剌汗,是吧,銀琦?”


    “啊?哦,是的叔父,我還小,許多事都不明白,叔父是我父親的安答,就象我的父親一樣,您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孟恩看在眼中,會心地一笑,起身說道:“那好,女王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我會盡快回複大汗,把結果帶給你們”。


    “好!”白音微笑起身,同孟恩擁抱作別,然後一個侍衛從暗處悄然閃了出來,領著他向角門走去。


    白音轉首對銀琦道:“銀琦,我們去大廳上和大家去喝一杯吧”。


    銀琦搖了搖頭,臉上有種掩飾不住的無奈和疲倦:“不了,叔父替我招待一下大家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白音淡淡一笑,他當然知道銀琦相當不滿他吞並三部,並且奪取大權的行為。但是她隻能敢怒而不敢言,除了使使小孩子姓子,還能有什麽作為?


    那達慕大會之後,她就要掛著女王的空銜,嫁進他家成為他的兒媳,自已將成為朵顏三衛真正的掌權者,然後,自已的孫子,將繼承順明王的稱號。白音家,將成為東部草原真正的主人,真正的王。


    嗯或許在自已有生之年,還能統一整個草原,成為大可汗呢,那時,就是大明的這個王爺稱號也不稀罕了,銀琦除了給他白音家生兒育女,也沒有什麽別的用處了。


    想到這裏,白音嗬嗬一笑,說道:“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我去前廳了”。


    白音說完禮也不施,背起手來施施然地離去了:“花當手下頗有幾員大將,今後他們就是我的部下了,現在得好好籠絡一下”,白音邊走邊盤算著。


    銀琦待他走出去,騰地一下從炕上跳了下來,一對小拳頭攥得緊緊的,她的小胸脯兒,也一起一伏的,顯然心中憤怒已極。


    過了半晌,她才壓抑了心中的憤怒,無力地歎了口氣。


    “在草原上,從來都是強者為尊!不要氣憤他不尊重你的權威,事實上,那是因為你沒有值得他敬畏的地方!”


    漢人的山水屏風後,隔斷著一小片擺放洗漱用品的空間,然後旁邊一堵雪白的牆壁,此時卻悄然地打開了,裏邊竟然還有一間小室。一個白衣白褲、肋下佩刀、身材勻稱、五官俊美如女孩兒家的男人從裏邊悠然踱了出來。


    “對我楊英來說,也是如此!”他唇邊帶笑,那笑對一個少女來說,有著無盡的誘惑力。那讓女孩兒都嫉妒的美麗雙眉一挑間的神采,更是英氣逼人。


    “狼與羊之間,根本沒有結盟的可能;隻有狼與狼之間,才有攜手結盟的可能。美麗的銀琦姑娘,想要和我楊英合作的話,你也要拿出一份膽魄來,讓自已變成一頭狼。要知道,沒有人會因為可憐你,就屈服於你的麾下。”


    銀琦瞪圓了一雙眼睛,狠狠地盯了她半晌,俏臉上忽地泛起一酡桃紅:“狼與狼的同盟,也有很多種。把你的條件再詳細地對我說一遍,我想,我也有些條件,希望你能答應,楊英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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