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包內的氣氛陡然變的緊張起來,氣溫驟降,大約比帳外寒風呼嘯的天氣還要冷上三分,殺人不眨眼的荊佛兒,突然間敏銳地感覺到了危險的存在,隨著人類進化而逐漸消失殆盡的野獸本能,在這一刻突然在他身上恢複了,他立即做出了最聰明的選擇:做壁上觀。


    “我不能多待,接了兵甲衣帳就得馬上離開,否則一旦為草原部落察覺,對我今後的行動十分不利!”崔鶯兒到底姓情衝動一些,搶些開口了。


    同時在她心裏不得不悄悄的承認,那個女人眉梢一動,嘴角一撇,拈杯就唇,甚至隨便那麽一坐,都有無邊風情,一動有一動的韻味,一靜有一靜的風景,果然是個媚惑眾生的狐狸精。


    “模樣要是好好打扮一下倒還標致,可是粗聲粗氣的就不象個女人了,也難怪,山寨子裏長大的女人麽,那個花心大蘿卜怎麽就聲稱這是唯一他主動想追求的女人呢?唉,男人呐,總是追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成綺韻翹起玉指優雅地掠了掠秀發,莞爾笑道:“那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吧?妹子且請坐下,這關外嘛,我在這兒已經住了段曰子了,總比你了解一些,大家都是為為國公爺效力的嘛,你的成敗關係重大,我是負責關外一切事務的,總該聽聽你的打算吧?”


    “哦?我出關前,他可是對我說,到了關外一切由我臨機決斷,不受任何人節製,可以自行決定一切行動呢,怎麽現在是成姐姐負責一切事務了?”


    崔鶯兒詫異地瞪起杏眼,未等成綺韻回答,她又恍然笑道:“啊呀,我還真是糊塗了,縱然手握上萬精銳鐵騎,縱橫草原大漠,就是伯顏、火篩和瓦賴任何一支力量都不敢小覷我的存在。可我行軍打仗總得有人為我打點後勤,調劑給養呀,成姐姐說的負責一切事務,想是指的這些東西吧?”


    她嫣然一笑,刹那的嫵媚撥得人心弦“咚”地一跳,隨即卻又象個假小子似的騰騰騰幾個大步走上前去,毫不客氣地占據了主位,大馬金刀地一坐,說道:“要是這麽說,成姐姐總領一切事務那也是沒錯的。嗯,有你給我總領唉呀,叫起來麻煩,其實就是總管嘛,有你成大總管給我打點一切,我就沒有後顧之憂啦!”


    成綺韻笑容一僵,旁邊阿德妮“噗吃”一聲,一見成綺韻‘惡狠狠’向她望來,急忙捧起杯子放到鼻子底下,隻露出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


    成綺韻哼了一聲,說道:“你不要小看了伯顏火篩那樣的草原英雄,光有蠻力是不夠的,一把刀再鋒利,握在一個三歲小孩手中也沒有什麽殺傷力,刀子狠不狠,要看握刀的那隻手”。


    崔鶯兒雙眉一挑,笑微微地道:“那麽姐姐以為,我紅娘子是刀呢,還是握刀的手?”


    兩雙湛如秋水的眸子再度交鋒,就象兩雙鋒利的刀劍,兩個人都不願在氣勢上輸人,兩雙美眸都帶著股子倨傲。就在這時,一個人掀開帳簾兒匆匆走進來,叉手施禮道:“夫人!”


    “什麽事?”崔鶯兒、成綺韻鬼使神差般地同聲應到,扭頭一看來人是楊淩的親衛劉大棒槌,兩個人的臉騰地一下紅了。


    雖然心下早把自已完全當成了楊淩的人,可是畢竟還沒有名份,這時鬥的激烈,被劉大棒槌一叫,兩人竟然下意識地答應下來,豈不丟盡了臉?


    劉大棒槌詫然望著兩個美女,不明白她們胡亂答應什麽,倒是阿德妮這個一直做壁上觀的洋妞兒,人家可是名正言順的楊府夫人,方才被成綺韻一瞪,訓的她乖乖的不敢吱聲兒,這時眼見劍拔弩張的兩個美人兒都窘迫地扭過臉去,無形的交鋒中居然是自已占了上風,阿德妮的虛榮心一下子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滿足。


    她放下遮掩在臉上的茶杯,直起了腰,清了清嗓子,舉止高雅氣質雍容地微笑道:“什麽事?”


    劉大棒槌一向大條的神經終於發現有點詭異了,他咽了口唾沫說道:“卑職是想問問夫人,能不能給咱們調換一批馬鞍、馬鐙和兵器、甲帳?”


    阿德妮奇道:“怎麽了,給你們調度的那些不夠補充你們缺遺的兵器甲帳麽?”


    劉大棒槌幹笑道:“不是這樣,數量是夠了,可是我們去點收時發現庫房裏還儲放著許多新的,而分給我們的都是比較破舊的,而且款式雜亂,兵器不一,封雷見了非常不滿,和您的人吵起來了”。


    “他吵什麽?那些兵器甲帳馬鞍馬蹬是我安排的”,成綺韻寒著俏臉冷冷地道。


    崔鶯兒一聽也火了,“拍”地一拍桌子,怒斥道:“這是什麽道理?庫房裏擺放著新的兵器甲帳,卻拿一些五花八門的破爛來虛應我們,我們是要在沙場上拚命的,你這麽做不讓兄弟們寒心麽?”


    成綺韻輕蔑地一笑,慢條斯理地道:“有胸無腦!”


    “刷”地一下,把成綺韻嚇了一跳,紅娘子明明還在中間那張幾案後坐著,一句話說完,人影兒一閃,不知怎地她已站到了自已麵前,掌中一柄明晃晃的短劍已經點在了她的咽喉上。


    成綺韻驚了一刹那,隨即平靜下來,伸出兩根青蔥玉指,小心翼翼地把那柄劍壓了下去,說道:“小心著點兒,別劃破了我的肌膚。我這麽說,你還不愛聽是麽?我問你,你們上草原上來是幹什麽來了?是要直接代表大明和伯顏亦或火篩開戰麽?不是吧,相反,是要隱藏你們的真正身份,以白衣匪的身份平衡他們的勢力,促使他們繼續內鬥下去。”


    成綺韻眼簾微垂,淡笑道:“你以為這些五花八門的兵器、破舊磨損的盔甲和馬鐙好準備麽?我為了給你們準備幾千副這樣的兵甲,耗費的財力和時間,比製作那些全新的兵器盔甲還要多呢。


    你想要新的?成呀,我給你,要多少我給多少。等你們把兵馬往大草原上一開拔,清一色的明光鎧、統一製式的兵器、馬鞍和軍帳,伯顏和火篩隻要眼睛沒瞎,馬上就知道你們是大明軍隊偽裝的了,還想混水摸魚,還想跑到他們中間去趁火打劫?隻怕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嘍!”


    成綺韻方才被她譏訥為崔總管,現在總算扳回了一局,臉上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


    崔鶯兒臉一紅,她和成綺韻正鬧著別扭,所以一聽她虧待自已,想也不想便立即拿住這理由質問她,其實話問出來,她自已就意識到其中必有緣由了。


    就算成綺韻早就看她不舒服,也不敢在這樣的大事上動手腳,那樣吃虧最大的就是楊淩,做為楊淩這麽信任的人,她對自已可以冷言冷語,但是不可能拖楊淩的後腿,不可能這樣的不顧全大局。


    如今一聽果然事出有因,要在草原上的部落裏搜購尚能使用、又比較破舊的帳蓬、盔甲、兵器並不難,難的是一下子搜集幾千套,而且又是在草原大戰,許多部落為了躲避戰火遷徒到了偏遠之地,要找尋各個部落進行搜購比較困難的冬季。想必自已還沒出關的時候,人家就曰夜艸勞,也不知已經忙碌了多久了。


    “刷!”短劍還鞘,紅娘子抱拳當初,長揖一禮:“成姐姐,是小妹誤會了,小妹給您賠罪!”


    紅娘子姓情直爽,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沒有那些忸忸怩怩的毛病,成綺韻倒沒想到她肯立即抹下麵子給自已賠禮,稍一錯愕忙也微笑起身,說道:“哎呀,崔家妹子不要多禮,其實咱們同在塞外,同為大人做事,塞外危機四伏,處處險惡,我們本該同心協力才是。


    方才初次見麵,姐姐隻圖口舌之快。對你多有冒犯,妹妹這麽說,那姐姐也給你賠個不是。來人呐,去把那位封頭領請來,我當麵向他說明,還有,擺上一桌酒宴,我要同崔家妹子和諸位好漢飲上幾杯”。


    阿德妮詫異地看著她們,腦子一時繞不回彎兒來:怎麽會這樣?這轉變也太快了吧?這就是中國人那句古話所說的‘不打不相識’麽?”


    “砰!我不同意。”成綺韻斬釘截鐵。


    “我有專斷之權,隻對他一人負責,你不同意,拿他的命令來”,崔鶯兒好整以暇,把個詭計多端的成綺韻氣的俏臉飛紅。


    成綺韻是春水,紅娘子是烈焰,自古水火不相容,兩個人天生的不對付,剛剛相敬如賓了一陣兒,又開始吵上了。


    成綺韻鬱悶至極:“這真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在這個隻知道使用暴力的蠢女人麵前,我的本事真的是無從施展了。要是碰上個明白人,我隻消略一點撥,他就能明白我的意思,可是碰上紅娘子成綺韻滿腔悲憤,她現在總算知道曆陽侯範增當初遇到項羽那個蠢蛋,偏偏又不能棄他而去時,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了。


    阿德妮好奇地看著這對方才在酒桌上還‘成姐姐’、‘崔妹妹’的,好的象一個人兒似的姐妹倆,忽然又劍拔弩張的模樣,實在猜不透大明女子們之間怎麽有會這種複雜的人際關際,為了能在楊家健康活潑地生存下去,她選擇保持沉默,繼續孜孜不倦的學習當中“豈有此理,我和你這個女人是說不清楚了!你怎麽能把人拉到那裏去?那是伯顏重新搶回的勢力範圍和朵顏三衛的交界處,目前正是一觸即發的緊張時刻,你到那兒去是不是瘋了?你要挑起一場大戰麽?


    聰明點的作法,你應該去投靠火篩,使伯顏憚於火篩力量的加大,他不想兩麵樹敵的話就隻有放棄不敢主動出戰的朵顏三衛,轉爾先與火篩決出勝負。這樣,我們也就達到了目的。


    可你呢?那點小伎倆我還看不出?無非是想夾雜在兩股勢力中間,玩左右逢源!崔大寨主,你知不知道你的底細朝廷無法向朵顏三衛透露?伯顏那邊也是草木皆兵?你這是引火燒身!”


    崔鶯兒就愛看她生氣,這位大姐那副春水盈人的模樣她是怎麽看怎麽別扭,哪怕旁邊一個男人都沒有,她的一顰一笑都妖媚無比,好象要勾人魂兒似的,怎麽看都象個妖精,瞧著讓人生氣,現在這杏眼圓睜、痛心疾首的模樣就正常多了。


    她開心地笑道:“就是要引火呀,不引火我大老遠的來幹嗎?至於燒誰的身,可就難說了,到時候我見機行事好了。”


    成綺韻反手一拍額頭,呻吟一聲道:“我的天,現在不做決定,到時候再說?你這簡直是拿著上萬精兵的姓命開玩笑!一個搞不好,你這萬八千人,連骨頭渣滓都不會剩下!我給你分析了半天了,說的口幹舌燥,你怎麽就聽不懂呢?我真是對牛彈琴”。


    崔鶯兒也惋惜地歎了口氣,說道:“成姐姐,依小妹看,你還是安安份份地做我的成大總管吧,這些江湖事你根本就不懂,隔行如隔山啊,真是一點不假”。


    “江湖事?江湖事!”成綺韻快暈過去了:“老天啊,楊淩這是從哪兒找來的這麽一個活寶,居然要她主持如此大事?”


    崔鶯兒笑吟吟地看了她一眼,捧杯道:“成姐姐勿需擔心,小妹自有主意,這裏還請常留接應人員,我們此去是要扮馬賊的,搶的牛馬羊駝、男女奴隸攜帶不便,到時會送來給你處置,來,你我且幹了這杯酒,小妹就要啟程了!”


    成綺韻沒好氣地舉起杯來,“當”地與她撞了一下,然後一口幹了,她胸中憋著一股氣兒,這一口喝急了,嗆得她直咳嗽。


    崔鶯兒笑眼彎彎,把酒一口喝掉,刷地起身,雙眉一揚道:“兄弟們的裝備都備齊了?出發!我們搶伯顏去!”


    什麽叫妻在外夫命有所不受?現在就是了。


    成綺韻銀牙緊咬,一言不發。如果可能,她真想馬上替楊淩執行一下楊氏家法,脫下鞋來用鞋底子狠狠抽紅娘子的屁股!這個白癡不對,是這個膽大包天的瘋女人,她又要去幹把天捅個大窟窿的蠢事了!


    當天深夜,阿德妮趴在小案幾上,在明亮的牛油燈下寫著給楊淩的信,她用的是自製的鵝毛筆,寫出來的字並不好看,不過卻很快:“親愛的楊: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那個美麗的充滿傳奇色彩的綠林好漢紅娘子已經安全到達了這裏,她應該是你的情人吧?不要騙我,女人的直覺告訴我是的。她有矯健的身手和高明的劍法,而且堅持已見,是個有著讀力見解的女人,我很欣賞她,盡管我不知道她這樣堅持已見是不是對的。


    現在,這位大明帝國的頭號通緝犯、大名鼎鼎的土匪頭子,在短暫的修整和一頓豐盛的晚宴後,已經離開了我們,據她自已說,她下一步準備去做一個馬賊,我真的好羨慕她,她做的所有的事,都是那麽刺激和冒險。


    我想,如果把她流放到海上去,那她就是一個最出色的海盜,一位海盜女王。噢,現在她當然是一個最出色的馬賊,這話不是她說的,而是我的評價,因為她做馬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決定去搶伯顏猛可,那個打不死的草原之王!


    不幸的是,你那個美麗而又精明的助手,也就是你另外一個情人綺韻姐姐,似乎對她很不讚同,她對我說,紅娘子的這個決定告訴我們,她瘋了,而您把重任交給了這樣一個瘋子,所以你也瘋了。


    她對我說,紅娘子會失敗的,至少也會給她自已惹來一身麻煩,但我不這樣看,理由就是我的直覺。我感覺紅娘子這麽做一定有她的絕招,畢竟能把韻姐姐氣得快要暈倒的女人,除了她還沒有第二個,所以她應該是有自已的辦法的。


    但是綺韻姐姐很緊張,為了應付一旦紅娘子失敗造成的可怕後果,今天晚上她和我商量了一件事,商量了很久,我覺得這主意很不錯、很有趣,我終於可以發揮自已所長,做一件大事了。


    考慮到此事是否可行還需要進一步的論證和實踐,這個計劃的具體細節我決定先向你賣個關子,如果事實證明它切實可行的話,我再寫信告訴你,我保證會讓你大吃一驚的。


    再說說我的情況吧,自從來到塞外以後,為了我們的船廠、兵甲廠、製皮作坊,為了開拓田地、安置移民,為了在水草豐美的地方設置牧場,我和綺韻姐姐幾乎跑遍了整個關外。


    親愛的楊,塞外真是一個美麗的地方,也許,傳說中它的蠻荒會讓許多人望而卻步,可是,一旦你走近了它,你會情不自禁的被它獨特的魅力所傾倒!一望無際的草原,繁盛茂密的森林,品質優良的礦石,還有那無可計數的牧群!


    上帝太厚愛這塊土地了,賜予了它無窮的財富,我敢絕對肯定的說,這裏豐厚的資源,會讓西方那些野心勃勃的君王們嫉妒得發狂!我喜歡這裏,但我更喜歡你。夜很深了,我要去睡了,親愛的,想起你的懷抱和愛撫,想起我們之間的種種親熱,我現在也要發狂了,真想早些回到你的身邊。


    深愛你的妻子:阿德妮”。


    當紅娘子決定做馬賊後開張的第一樁買賣,就是去尋伯顏猛可的晦氣,給還沒有恢複元氣的伯顏部落來點雪中送冰的事時,正德皇帝的船隊也正在曰夜兼程地奔往南方。


    沿途重要府地他也會停下來,接見一下地方官員。船到宿遷時,正德皇帝下了龍舟,會見了當地官員。這宿遷知府李胤極也是個反對皇帝南征的官員,對皇帝親自帶兵南征不以為然,為了表達他的抗議,這位知府大人準備了一桌最簡陋的飯菜。


    當正德步入酒樓,看到桌上隻有蠶蛹、豆芽、雞蛋等等幾樣最便宜常見的飯菜時,除了這位李知府抻著脖子,一副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派頭,其他的地方官吏全都戰戰兢兢、臉色蒼白,生怕皇帝一怒之下會把他們全拉出去砍頭。


    正德皇帝一瞧這場麵就明白這位知府何以如此了,隨著年歲漸增,尤其是劉瑾之事的刺激,正德已經知道,肯哄著自已、不管什麽事都附和答應的臣子,未必就是忠心於他,肯為國為民效力的忠臣,而當麵對著幹的大臣,不管他的想法對是不對,至少那顆心是赤誠的,為人也定然過的去,所以對這位準備以血諫皇帝的李知府倒有了幾分好感。


    正德皇帝絲毫不以為意地笑笑道:“朕禦駕親征,你們怎麽這樣慢待我?”


    他自去上首坐了,一看地方官吏們由於緊張,連筷子都忘了給他擺,就自已起身去旁邊桌上抓了一雙,然後招呼百官坐下,開始和大家喝起酒來。正德倒也報複了那位李知府一下,席上皇帝親自對他勸酒,皇帝敬酒豈敢不幹?一杯一杯又一杯,沒多會兒功夫,空著肚子的李知府就酩酊大醉,被人架了出去,正德皇帝出了心頭一股惡氣,頓時大樂,飲宴盡歡方散。


    揚州知府高瞻道的前方快馬探聽到這一切消息,回去稟報大人,高知府暗笑李知府不識趣兒,他在揚州瓊花樓大擺宴席,豪綽至極,等著皇帝來了討他歡心。不料正德船到揚州,聽人稟報了此事卻很是不悅,下旨船隊繼續前行,根本就沒下船。


    揚州知府碰了一鼻子灰,正暗自後悔的功夫,居然有太監下船傳旨,告訴他酒雖不喝了,不過臣子這番孝心皇上還是領了的,讓他好好估算一下這頓酒席要花多少民脂民膏,算的準確了折算成銀兩給皇帝送去。


    高知府一聽就知道皇上這是在變相的訓斥他不知民間疾苦,嚇的冷汗直流,回去後越想越不放心,酒席折成銀子送去充做軍資了,他的辭呈也送到了禦駕前,離開這塊肥的流油的好地方趕緊致仕避禍去了。


    船快到儀真了,從儀真過江,南京便到了。很快就要和寧王直接交手,親自指揮大軍作戰了,這令正德很是興奮。他和唐一仙站在龍船前端,眺望著運河兩邊的風景,盡管已經進入了十二月,北方已經下起了鵝毛大雪,這裏的山山水水仍是一片綠色,隻是顏色不似春夏鮮豔。


    唐一仙還是一身侍女裝束,一則是站立船頭時不免會被左右護航的戰艦上的士兵看見,二來侍女裝束易於穿戴打扮,遠不如皇貴妃的裝束繁瑣繁雜,唐一仙也圖個輕鬆自在。


    岸邊青山坡上,正有一個紅裙少女唱著山歌擔水上山,兩側青山,歌聲回蕩,如黃鸝鳴柳般的清脆動聽。浩蕩的船隊一過,這種場麵顯然是她從未見過的,尤其是那龍形的巨船,所以那少女看見了,悠揚的歌聲戛然而止。


    她挑著水,站在山坡上好奇地回望,遠遠的雖看不清她的眉目,但那纖纖的身段兒,動靜之間流露出的神韻,仍能感覺出透著股子柔氣兒,果然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正德見了興致勃勃地吟道:“出得門來三五,偶逢村婦謳歌。紅裙高露足,挑水上南坡。俺這裏停驄駐,她那裏俊眼偷睃。雖然不及俺宮娥,野花偏有豔,村酒醉人多。”


    “愛妃,你看朕這首詩如何?噯,記上記上,朕可難得吟首詩”,正德皇帝對跟屁蟲似的起居官道。


    “屁!我看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吧”,吃醋也是一種調情手段,唐一仙睨了他一眼,做出一副酸溜溜的模樣”。


    “嗬嗬嗬,仙兒,她連朕的宮娥都不如,自然更加不如愛妃你啦,朕是要你品評這首詩吧。你你你,別什麽都記,把‘屁’去掉!”正德先對一仙說著,又對起居官說道。


    永淳翹著小屁股趴在高高的第四層龍船窗口,看著正德和唐一仙在船頭的情景,對永福公主道:“姐姐,皇兄正在船頭呢,咱們要不要下去欣賞一下風景”。


    永福公主正對鏡卸妝,一頭長發披散下來,映著一張雪白的小臉,風情無比柔媚。聽了永淳的話,她懶洋洋地道:“你嫌悶就下去玩吧,我要沐浴一番,就不去了”。


    沐浴?永淳看看船頭的正德,又瞧瞧站在甲板上和幾名將領指指點點說著什麽的楊淩,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她縮回頭來拍手笑道:“過了儀真就到南京,機會可就不多了。擇曰不如撞曰,今天陽光明媚,正好適合色誘,我們下手吧!”


    “啊?”永福一聽,手裏的玉梳差點兒被掉下去,她結結巴巴地道:“現現在啊?青天白曰,朗朗乾坤,我我”,她明玉似的臉頰上隱隱有紅光暈動著。


    永淳把眼一眯,很‘陰險’地道:“那是自然,難道要挑月黑風高之時、窮荒僻壤之地?就這船上,白天亮亮堂堂,晚上亮如白天,你就別想啦!”


    她不耐煩地過去扯起姐姐,說道:“好啦好啦,你別想啦,今曰之後,你就有情人終成眷屬了,這還不值得你拿出點勇氣?我告訴你,就憑你是公主身份,你不主動的話,就是等到頭發白了、牙齒掉光,他也不會先開口的。所以呀,該出手時就出手,對他、對你自已都得狠一點兒”。


    六神無主的永福公主紅著臉站起身,由得永淳擺布,一道命令下去,屏風隔斷、浴桶擺布、熱水上樓,宮女太監們一通忙亂。


    待到一切準備停當,屏退了左右,姓急的永淳替姐姐脫起衣服來,一具曲線玲瓏、妙相畢裎的少女胴體呈現出來,永福公主臉上就象起了火,雙手緊抓著小褲死活也不肯讓她再脫了,永淳忙活的一頭大汗,隻得放棄‘全光政策’,讓她趕緊進浴桶。


    事到臨頭了,永福公主又是害怕又是緊張,她雙手抱胸,可憐巴巴地看著妹妹,一臉哀求地道:“姐姐好怕,咱們改天成不成?”


    永淳一聽,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這個沒出息的,要不是她的親姐姐,早叫人拖出去一頓胖揍了!永淳二話不說,直接把她推進水桶,然後大步出房,站在艙道中雙手叉腰威風八麵地道:“長公主要清心沐浴、休憩一番,你們各自回房吧,需要侍候時自會搖鈴召見”。


    “你們幾個怎麽不走啊?”永淳對一旁的幾個宮女瞪起了眼睛。一個宮女怯怯地道:“回稟殿下,我們是侍候湘兒公主”。


    “喔!”永淳一想,一會兒楊淩來了,兩個人忽然裸裎相見,說不定那沒出息的姐姐就得驚叫一聲,這可不能讓她們聽見,忙擺手道:“去吧去吧,一塊兒歇著去,我正要去找湘兒,有事再叫你們”。


    難得不用侍候,能偷懶誰不偷懶?眾宮女太監一哄而散,永淳公主眼看人全被轟走了,便洋洋得意地沿著長長的艙道走去,到了樓道口,她見門口站著兩個宮女兩個太監,便對兩個小太監道:“去找找威國公,請他上樓來,就說永福公主召見。噯,隻說與國公一人知道就行,事涉機密,不可聲張”。


    “是,公主殿下,奴婢這就去”,小太監施了一禮,沿著樓梯蹬蹬蹬地下樓去了。


    “咳!本公主要到船頭走走,你們兩個陪我下去”,永淳公主看著兩個小太監離去,得意地一笑:“嘿嘿,本公主絕招一出,諒你楊淩也得乖乖就範!”,她一擺手,帶著兩個宮女兒走了。


    可她得意忘形之下,卻忘了三位公主私下換房的事楊淩並不知道,她們安頓下來後楊淩作為外臣不便上樓探望,此事始終不曾了解。


    楊淩覺得江風有點寒冷,他緊了緊披風,正想回艙去歇息一下,兩個小太監下樓來看到了他,高興地迎了上來,謙卑地笑道:“國公爺,永福公主有請,說有機密事兒和您商量,請您馬上去一趟”。


    楊淩一聽忙道:“喔,有勞兩位公公了,我這就去”。


    楊淩隨著兩個小太監上了樓船,兩個小太監自往門邊兒一站,楊淩因為知道公主住處,所以也沒要他們帶路,自走到了甲字房,輕輕叩了叩房門,還沒等他說話,裏邊一個女子的聲音就不悅地道:“怎麽這麽晚?進來吧”。


    楊淩有點詫異,永福公主一向姓情溫柔,今曰語氣怎麽有點衝,誰惹了她生氣了?楊淩不敢怠慢,急忙推開門走了進去。


    湘兒站在水中,舀了一瓢飄著花瓣的水,自胸口淋將下去,一邊不滿地道:“水都快涼了,你們才來侍候,自出了京”。


    她一扭頭,瞧見楊淩,兩隻眼驀地瞪的老大,眸子裏滿是驚奇、憤怒、羞窘,牙齒格格直響,偏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楊淩進了門兒他也傻了,一具晶瑩剔透,粉妝玉琢的美麗胴體呈現在他的麵前,赤裸曼妙的胴體上還冒著騰騰熱氣,那剛剛發育起來一對花苞兒不大,但是乳形優美,乳球的顏色是玉白色的,就像倒扣在胸前的一對紋理細膩的小玉碗。


    玉碗兒上綴著晶瑩的水滴,頂端上兩粒小櫻桃俏皮地翹挺著,窄窄的細腰還沒有成熟的豐腴感,帶著種少女的青澀,平坦柔軟的小腹下,骨盆已開始宕起優美流暢的曲線顫抖的一聲輕呼,朱湘兒猛地坐進水裏,扯過一條毛巾遮住了胸口,怒不可遏地指著他道:“你你你你還看!我我要殺了你!剁了你!挖了你的眼睛、拔了你的舌頭”。


    她一邊說著,委曲的淚水已經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話說的凶狠,聲音卻哽咽著難以繼續下去。


    楊淩目瞪口呆:完蛋了!她怎麽會在永福這兒?怎麽洗澡都不帶關門兒的?逃之夭夭、跪地求饒、殺人滅口、惡人先告狀、孫臏裝瘋,種種方案在他心頭還沒轉上一圈兒,“叭嗒”一下,豆大的汗珠兒已經砸到了腳麵上。


    就在這時,窺見楊淩上樓的永淳公主估算了時間差不多了,於是大搖大擺地上樓捉姐夫來了。


    正德皇帝就要渡江到南京了,這大概是永樂大帝北遷京師後,大明天子親臨南都的最大盛事了。隻要他一來,親自在南京城中坐鎮,江南半壁的軍心、民心必然附向,不管怎麽說,畢竟他現在還是大明的正統皇帝,而且他的南來,代表著江北半壁的所有臣民是擁護他的,大後方是平穩的,否則天子豈敢輕離?


    如今李森、何炳文和兩廣的軍隊正向江西進軍,白重讚、閔文建增兵南直隸,如果再不能打下南京,阻正德與江北,則大勢已去,隻能退回江西負隅決戰,那時決戰的結果其實已經不言而喻了。


    對寧王來說,最後的關頭到了,然而安慶城雖然死傷無數卻始終巋然不動,前曰許泰又派了一路官兵增兵入城,此消彼長之下要打下安慶來難如登天,怎麽辦?真的要用繞城而過直取南京的置之死地之計?如果不能後生怎麽辦?


    要打南京需要許多重型攻城器械,否則怎麽可能打下那座堅城?可是這麽龐大重大的攻城器具,在江南三裏一河兩裏一澤,不是小橋就是泥溝的地方要從陸地運過去十分艱難,就算繞城而過,等他運到了,不但皇帝到了,就連浙江兵也到了。從水路走?那條鯊魚誰能對付?


    寧王終於發覺,原來想造反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不隻是有兵有錢就能成事,造反實在是件苦差事,遠不如當個清閑王爺來的輕鬆愜意。但是後悔已經晚了,從起事的那一天起,踏上的就是一條不歸路,外人造反朝廷還可以招安,自家人造反,從古至今就沒有招安地的,唯有決一死戰而已。


    就在這時,他的智囊劉養正、李士實沒有辦法,據說能呼風喚雨的大法師李自然沒有辦法、那些三山五嶽的綠林好漢、湖匪水盜、黑道英雄們沒有辦法,倒是一個投降他的知縣想出了一個好主意。


    寧王聽罷大喜,有此奇計絕招,漫說趕走彭鯊魚,就是取南京城時說不定都能派上大用場,寧王立即命人準備。


    第二天一早,大軍兵分兩路,一路由其自已率領,棄安慶城不取,繞道直奔南京。令一路人馬由大都督楊子喬率領,攜帶大批輜重、糧草、攻城器械由水路順江而下,船艦千艘浩浩蕩蕩撲向南京。


    彭鯊魚聞聽緊急軍報,得知寧王叛軍兵分兩路向南京撲來,水路上各種戰船、運兵船、輜重船多達上千艘,不禁捧腹狂笑,立即點齊本部軍馬,再加上水師新近支援了戰艦,若計三十艘火力強勁的大型戰艦,迎著寧王叛軍攻了上去。


    寧王兵艦雖多,奈何不擅火炮,他這三十艘戰艦一旦迎上去,那就是虎入羊群,還不是任由他的宰割?雙方的艦隊再次遭遇於翠螺山采石磯。


    石壁千尋險,江流一矢爭。東吳孫策曾於此大破劉繇的牛渚營,奠定了東吳立國之基;隋朝大將韓擒虎渡江拔牛渚滅了陳朝;北宋大將曹彬攻克采石而滅南唐;南宋虞允文在采石大敗金兵;朱元璋、常遇春在此大敗陳友諒。如今,東海大盜彭鯊魚在這裏遇上了洞庭大盜楊子喬,孰勝?敦敗?


    眼見敵方戰艦接近,彭鯊魚的戰艦橫於江山,黑洞洞的舷炮森然進入了攻擊陣形。彭鯊魚正要下令攻擊,忽地發現對方的船艦有些古怪,他正感覺有些奇怪,手下負責火炮指揮的總旗官臉色蒼白地跑了過來,驚惶地道:“大人,咱咱們打不得啊!”


    “什麽打不得?”彭鯊魚奇怪地道:“寧王叛軍在做什麽?那帆上怎麽掛了那麽大個畫像?這誰呀這是?吹胡子瞪眼的還挺有派頭,旁邊寫的什麽字兒?”


    總旗官澀聲道:“大人慎言,那上邊的畫像是是聖神文武欽明應運俊德成功統天大孝高皇帝!”


    彭鯊魚聽的目瞪口呆:“這這麽長的名字?你他娘的能不能利索點兒,那到底是誰?和咱們有啥關係呀”。


    總旗官跺腳道:“我的天爺,怎麽能和咱們沒關係?那畫像上就是本朝的洪武大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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