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的話又引起一陣哄堂大笑新娘子千呼萬喚總算出來了,望眼欲穿的正德皇帝大大地鬆了口氣。


    唐一仙身穿大紅襖,下身著一條繡花彩裙,外罩大紅的鳳袍,肩披各種吉祥圖案的霞帔,不堪一握的小蠻腰上係著流蘇飄帶,足登繡履,頭戴用明珠、玉石絲墜裝飾綴編而成的鳳冠,在玉兒和雪兒的陪伴下走到了門口。


    按規矩,新娘子未到夫家,頭不能見天,腳不能沾地,所以她的頭上蓋著紅蓋頭,做為兄長的楊淩得把她背出門去,送上花轎。楊淩背著唐一仙,正德在一邊陪著,高高興興地出現在大門口,小河對岸的百姓們轟地一下,都踮起腳尖兒向這裏望過來。


    就在這時,隻聽“轟”地一聲響,爆炸聲密密匝匝的,聽著都有點麻人,鞭炮震天介地響了起來,炸的雞飛狗跳。一時間扮作百姓圍觀慶祝的番子們抱著老婆孩子豕突狼奔,楊淩背著唐一仙的勃勃勃英姿頓時消失在一片濃煙之中,什麽都看不見了。


    錦衣衛們緊張地撲向大門口,把皇上和貴妃、還有威國公護在中間,一時間濃煙漫天、咳嗽連天,眼見又闖了禍的劉大棒槌嚇的抱頭鼠竄,溜去找雲兒曲線救國了。雲兒求幼娘,幼娘求國公,這還有點希望,國公爺要是不點頭,大棒槌寧可沿街乞討也不敢再加來了。


    過了許久,一臉硝煙的新郎倌兒和楊淩的身影才從煙霧中慢慢呈現出來。


    楊淩臉上帶著有點發僵的笑容繼續笑著。大喜的曰子,他還能說什麽?可憐的楊大舅哥強顏歡笑,把蒙著蓋頭咳嗽不止的唐一仙送上轎子。


    來的時候麵如敷粉的新郎倌朱厚照,此刻也是一臉笑容,隻是不管怎麽看,玉樹臨風的朱厚照都不見了,大紅馬上就象坐著一個灶王爺。正德皇帝騎著馬,黑著一張臉隨在轎子旁邊,一時間吹吹打打,奔了豹房。


    花轎到了豹房,過火盆,抬到大門口,正德先下馬,從侍衛手中接過一張弓來,朝著轎門兒連射三枝沒有頭的紅箭,然後上前掀起轎簾兒,攙下了唐一仙。


    豹房的小黃門們忙著往鋪向大堂的麻袋片上撒著穀豆。撒穀豆的風俗源於漢代,到了宋代就已成為士庶間流行的習俗,傳說是能壓煞,而且穀豆都是多子的植物,也寓意多子多福。至於麻袋片子,是因為袋、代同音,圖個吉利,保證新人能完成傳宗接代的重任。


    院子裏一直鋪到大廳的,由麻袋鋪成的“紅地毯”旁,放著天地桌,桌上放著大鬥、尺子、剪子、鏡子、算盤和秤,這就是俗稱的“六證”。意思是可知家裏糧食有多少、布有多少、衣服好壞、容顏怎樣、帳目清否、東西輕重等。


    至於三媒倒不用艸心,禮部鴻臚寺早辦的妥妥當當,楊淩等人陪著一對新人步入大廳,司禮監首領太監杜甫在那兒負責司儀,其實皇後進門的時候,也是由司禮監首領任司儀的,今天雖是依民禮成親,皇上特意把他叫來,也可看出他對唐一仙的重視。


    皇上這樣成親,有點近乎胡鬧,太後自然不會自降身份扮成民間的老太太接受兒媳拜見,所以她根本沒來。沒有長輩在場,正德身邊這些近臣內侍倒覺的更加輕鬆,婚禮辦得雖然亂糟糟的,卻很是熱鬧喜慶。


    廊下奏樂了,新郎新娘正式拜堂。


    音樂一起,楊淩就眉毛一挑,感覺有點抽筋。


    蒼涼激越,一陣殺伐之氣衝霄而起,經由大內的樂師演奏,再輔以各種宮廷樂器,一首皇上和唐一仙合譜的《殺邊樂》,奏的是殺氣衝天,慷慨激昂。


    這樣的音樂,配著這樣的場麵,楊淩不由摸了摸鼻子,暗暗歎了口氣:“我隻當皇帝已經長大了,唉,想不到他連自已的婚禮都能折騰成這副樣子”。


    可是抬頭看看正德,這位少年天子端然立在大廳上,深情地凝視著被人扶過來的唐一仙,滿臉硝煙的臉上呈現出的快樂、滿足,楊淩又不禁釋然:“還有比這音樂更有記念意義的曲子麽?這是兩個人相依相愛、心靈相通的傑作,用在他們的婚禮上又有什麽不合適?我是來自現代的人,怎麽倒比一個古人更呆板起來了?”


    楊淩輕輕地笑了,望著正德,發出讚賞的笑容:“再說,這《殺邊樂》也沒錯,反正今晚是一個‘殺’,一個‘被殺’,這曲子倒也應景兒”。


    不著調的大舅哥不懷好意地想。


    “一拜天地”,頭一回主持這麽隆重的儀式,杜甫有點兒緊張。


    “二拜高堂”,正德二人轉向上首空置的椅子又拜了拜。


    “夫妻對拜!”


    喜娘扶著唐一仙,對正德一拜,正德昂然受禮,然後回拜一禮。一仙再拜,正德受禮,再還禮,如是者四。


    楊淩瞧著新鮮,原來真正的拜堂並不是夫妻二人頭碰頭的拜呀,這也對,夫是妻的天,哪有同時對拜的道理,又不是桃園結義。


    永福、永淳、湘兒等人都站在一側笑盈盈地看著,永福還不時偷偷瞄一眼楊淩。她今天穿的雖比永淳、湘兒素雅一些,也是一襲淺粉色的裙裝,為了給皇兄賀喜,當然不能再穿緇衣。


    許久不穿豔色服裝,這淺緋色的裙裝穿著,整個人都顯得異常嬌媚可愛,楚楚動人,令人見了眼前一亮,。


    永淳公主站在離她稍遠些的地方,正和湘兒咬著耳朵:“喏,我偷了兩包,回頭你找個酒杯,一定得想法子勸酒,讓他喝下去”。


    大袖挨著湘兒,兩個紙包遞了過去。


    “我放多少呀?”湘兒緊張地接過去,低聲問道。


    “我哪知道?我敢問麽?保險起見,全放進去”。


    “不不會死人吧?”湘兒有點哆嗦。


    “不會啦,就是助姓的藥物而已,哪有那麽神的?你放心好啦”。


    楊淩還不知道自已已經成為人家算計的對象,他和戴義、張永、苗逵等正德近身的內侍們站在一起,滿臉笑容地看著正德夫妻對拜已畢,然後一前一後,正德用紅花彩帶牽引著,帶著唐一仙走向洞房。


    洞房是由正德的臥房改的,如今不是宮裏,所以由著正德的姓子,改得絲毫沒有他在宮裏成親時的莊重華貴,卻更加喜慶舒適。


    貼著大紅喜字的大門前,放著一個馬鞍,喜娘唱著喜歌兒道:“新娘跨馬鞍,一世保平安”。


    正德推開房門,卻怕蓋著蓋頭的唐一仙跌倒,所以故意放慢了步子,等了等她,一個喜娘扶著唐一仙跨進門去,唐一仙前腳邁進門檻,後腳抬起還沒落下,另一個喜娘就飛快地蹲下身,刷地一下把那馬鞍給抽走了。


    這叫“烈女不嫁二夫,好馬不配雙鞍”,問題是,這儀式有點多餘,正德的女人,又有哪個男人敢做第二個馬鞍?


    扶著新娘子在床邊坐下,正德拿起放在桌上的秤稈,輕輕挑去一仙頭上的紅秤頭,唐一仙嫣然抬頭,帶著一臉溫柔的笑和初為人婦的甜蜜,笑意盈盈地望著她的夫君。


    從這一刻起,她就是正德的娘子了。


    一雙深情的眸子對視著,一幕幕往事如同甜甜的清泉從他們的心底淌過:


    “蒔花館”兩個人第一次相遇;然後是正德托附楊淩為她贖了身;在大同和喪失記憶的她重逢;在欽差行轅一對小冤家的打情罵俏;在陽原時她高燒不退,正德皇帝衣不解帶,晝夜的服侍;在豹房兩個人合譜那一曲《殺邊樂》,再到記憶乍然恢複的那一刻,心中又酸又甜的感覺一幕幕往事,都在這龍鳳花燭,大紅的房間裏化成了溫馨的往事。不知不覺的,苦盡甘來的一對小情人慢慢地擁抱在一起,雖然不是他們的第一次擁抱,可是這一次的感覺和意義卻截然不同。


    正德溫柔地環住唐一仙的纖腰,然後慢慢從身旁的桌上摸起了一把剪子。


    “嚓!”


    “嚓!”


    各自剪下一綹頭發,兩隻手合在了一起,兩綹頭發也合在了一起:“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歡娛在今夕,燕婉及良時。”


    兩個人相視一笑,正德皇帝從懷中摸出一方手帕,將那兩綹頭發裹在了一起。


    “這是”,唐一仙看著那方手帕,覺的有點兒眼熟。


    “這就是你當初送給我擦拭血跡的那方手帕啊,從那時,我就一直留著。從那時起,我就對自已說,一定要把送我手帕的那個女孩兒娶回家,我是不是很霸道?我做到了。一仙,你是第一個走進我心裏的女孩兒,夫君會愛你一生一世的,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相公”,一雙柔軟的手臂環住了正德的腰,臉蛋兒埋進了他的懷裏,藏住了那一臉的淚。


    酒席擺在大廳裏,公主們自在另一間房中布設了酒席,兩邊自得其樂,飲酒慶祝。


    天色已經晚了,正德換了常服,出來和身邊這些人喝酒慶祝。遵照楊淩的囑咐,為了未來太子的健康,正德並不敢多飲,而且喝的是度數極低的米酒,不過盡管如此,洗淨之後冠玉一般的臉龐上,還是露出一抹淡紅。


    皇上今曰是大喜的曰子,誰敢纏住他喝酒,又有哪個敢去鬧洞房,酒過數巡,楊淩便率先站起拱手道:“皇上,今天是您小登科的曰子,可不能讓新娘子久候,這酒正喝到興處,皇上隻停了一天早朝,國事太過繁忙,還是早些歇了吧”。


    戴義、苗逵等人齊齊相勸,正德的心也早飛到了新房裏去,就勢起身,笑吟吟地道:“那那朕就回房歇息了,你們盡管繼續飲酒。杜甫,今夜在豹房安置房間,眾卿醉了就宿在此處便是,嗬嗬”。


    皇上發下話來,眾人便也拱手稱是,齊齊目送正德離開,待他離去重又歸席,這時楊淩就湊到苗逵身邊,開始旁敲側擊地打聽太行剿匪事宜了。


    另一間房中,三位公主團團而坐,臉色都有點緊張,永福公主臉色發白,湘兒公主臉色發青,永淳公主俏臉通紅興奮的。


    “不是說要在我入浴時引他來見斥他大失禮儀麽,那那也勉強使得,怎麽又用起藥來了?不行不行,這也太卑鄙了,他若知曉經過,必然怨恨我的,再說我怎麽做的出來?”永福公主連連搖頭。


    “不需要你做什麽”,永淳公主毫不客氣地道:“姐姐一會兒乖乖回房候著,等湘兒下了藥,我就說你有事傳召,讓他去見你。放心,妹妹當然不會讓你如此草率地給了人家,隻要他稍有失禮,我就呼喚內侍製住他,然後喚皇兄來。不這樣怎麽辦?你是溫吞水,他是木疙瘩,不下猛藥怎能心想事成?為了一生的幸福,你就別顧慮那麽多了。”


    “他他服了藥,又不能又不能真不會有事麽?”湘兒公主擰著秀氣的小眉毛,戰戰兢兢地問。


    永淳公主白了她一眼,說道:“起姓的藥而已,能有什麽大問題?到時他被一嚇,一身透汗,還敢想著雲雨之事?嘁,那真是要色不要命了。沒事的沒事的,藥下好了沒?走走走,今兒皇兄不是依民禮成親麽,咱們是他唯一的家眷,替他向賀客們敬酒去,看哪個敢不喝”。


    永淳公主不由分說,拉起兩個姐妹往外就走。


    楊淩等人見三位公主駕到,連忙起身相迎,彼此祝賀、還禮的話寒喧一番。幾位公主分別敬酒,永福愧見楊淩,根本不敢與他朝麵,永淳生怕姐姐驚慌露出馬腳,便一直陪在她的身邊。湘兒公主端著杯子手直哆嗦,眾目睽睽之下她也不知該如何把杯子與楊淩換了。


    她猶猶豫豫地剛要走向楊淩,今晚特地趕來,親自負責豹房安全防衛並慶祝皇上成親的牟斌就急匆匆從外邊走了進來。牟斌向公主們施禮問了安,然後湊近楊淩耳邊低語起來。楊淩聽了一驚,雙目一睜,急切地問道:“當真?”


    牟斌點了點頭,楊淩坐不住了,匆匆向公主們告了個罪,轉身就要出去。


    永淳公主一見大喜,立即一個箭步躥過去,拈起了他的酒杯,走到湘兒身邊向她遞個眼色,趁著遞杯與手的機會遮住他人目光,然後柳眉一挑,小嘴一努,做出一個換杯的示意,湘兒領會,忙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顧不得多想了,湘兒公主連忙端著兩著杯子追到門口,嬌聲喚道:“國公留步,湘兒代皇兄敬你一杯”。


    楊淩匆匆站住還禮,說道:“殿下,我剛剛聽說有緊急軍情奏報傳來,著急前去探問詳情”。


    朱湘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我和皇姐馬上就要回後殿歇息了,軍情再急,總不差一杯酒的時間,國公與我父兄有恩,又是朝中重臣,對皇上臂助甚大,於公於私,這杯酒湘兒都該敬您的。”


    楊淩無奈,隻好拱手道:“多承公主美意,那臣就飲一杯再退下”。


    他伸手欲接杯子,見了湘兒遞來的酒杯卻笑著縮手道:“公主錯了,那一杯才是臣的”。


    朱湘兒慌了:“會麽?我我剛剛端起,也會弄錯?”


    楊淩不疑有他,卻笑道:“一定是錯了,方才臣不小心掉了菜進去,酒麵浮了幾滴油,您瞧瞧”。


    門口廊下巨燈高掛,照的亮如白晝,那酒麵上幾點油光清晰高見,朱湘兒不禁傻了眼。楊淩笑嘻嘻地自她另一隻手中接過杯來,捧杯一飲而盡,向公主亮了亮杯,笑道:“多承公主美意,公主怎麽不喝呀?”


    “啊?喝,喝,我喝”,朱湘兒做了這樣的虧心事,腿肚子直哆嗦,她生怕楊淩有所發現,急忙喝了一小口酒,然後抿著嘴兒向楊淩“溫柔”地一笑。


    楊淩難得見她如此溫柔,雖然看著更加可人,卻覺的有點兒古怪,他詫異地看了眼湘兒,這才拱手告辭,和牟斌匆匆奔往前院。


    永淳興衝衝地奔過來,低聲問道:“怎麽樣?成功了麽?”


    湘兒急忙掏出手帕,把抿的那口酒吐了口來,可是連著唾液,那酒已經咽了些下去。她苦著臉道:“我我沒成功,差點兒讓我給喝了”。


    永淳大為沮喪,不過想了想之後,她又振作起來:“那就算了,一次不成,還有下次;一計不成,還有他計;他姓楊的早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哼哼哼哼”。


    永淳把小拳頭一握,五指攥緊,嘿嘿嘿地“獰笑”起來。


    朱湘兒打了個冷戰,急忙告饒道:“隨便你,可你下回別找我,千萬別找我”。


    不知怎麽的,她忽然覺的肚子裏有點發熱,暖烘烘的,俏臉上已隱隱泛起兩朵嬌豔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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