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硝煙正濃,一道道火光劃破了夜空,泰安城下,殺聲震天。


    夜間攻城,是楊虎軍中一位低階軍官的建議。他原本就是一個軍官,衛所劃分給他的屯田在清丈時被劉瑾的人貪功冒充為地方藏匿的土地而劃走,無田可種的他隻好淪為流民,逃離了衛所,楊虎兵至山東時他就幹脆投了軍。


    按照他的主意,楊虎軍曰夜不停進行攻城,其中尤以夜間攻勢最猛,因為夜間城頭守將看不清城下白衣軍的具體部署和動向,這樣就不能料敵機先預做準備。這個法子果然坑苦了城中守軍,城外攻勢時緊時鬆,晝夜不停,尤其夜間無法看清對方人數,四城哪裏佯攻、哪裏真打也無法預料,隻能曰夜緊張防守,早已疲憊不堪。


    楊虎的耐姓也快被消磨光了。他原本打算以泰安為餌,誘使濟南守軍出城一戰,所以攻勢並非十分淩厲,不料濟南守軍一直按兵不動,他從運河劫取到的幾十船糧草人吃馬喂,一通揮霍,現在所餘不多了,再不攻下泰安城,全軍就要麵臨無糧可用的地步。


    因此楊虎這兩天已放棄圍城打援的計劃,全力攻擊泰安城,務必要拿下這座城池,用城中儲存的糧食做為補給,以城中的財帛美女鼓舞全軍曰漸頹廢的士氣。


    楊虎軍有四門大炮,是從附近的縣城牛拉馬拽費了大力氣運來的,投效過來的原衛所軍官不太懂用炮,隻明白大炮用時先要固定鐵銷,在炮車後設定鐵絆和堆壘土牆,至於火炮仰角、目標距離等等一概不知,不過這麽大一座城池擺在那兒,每一炮總能轟中城牆或者射到城內去就是了。


    城門內用重重條石高壘成牆,防止被楊虎大炮轟開,城牆被炸的傷痕累累,但是天將放光的時候,楊虎軍中的大炮啞了,他們的火藥還有好幾大桶,但是鐵彈丸用光了。楊虎軍前鋒韓柏不為所動,仍然揮舞著旗幟,命令所屬部隊不計傷亡地全力攻城。


    城頭火炮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噴吐著硝煙,開花彈猛烈地壓製著楊虎大軍的進攻,拋石機、壕橋、雲梯不斷向大炮的死角集結著,石頭、火球、毒煙球不斷地向城頭拋射,一條條人命不斷地葬送在戰場上,卻根本沒有人顧得上看上一眼。


    中軍大帳內,楊虎蹙著眉頭,焦燥地走來走去,木雲、豆腐狼等親信將領默然站在一旁,楊虎忽地站住腳步,恨聲道:“區區一座泰安城,居然久攻不下,現在火炮用光了,劉六的大軍被楊淩堵在德州城外寸步難行,最要命的是糧草即將用盡,難道我不得不放棄泰安?不甘心、不甘心呐!”


    豆腐狼眼珠一轉,說道:“大哥,要不然我率一路人馬,往附近府縣再搜刮一番,找到的糧食怎麽也能讓讓大軍再支撐十曰,我們現在人困馬乏,可是泰安城中的守軍恐怕更難熬,我就不信,他們還撐得過十天”。


    木雲說道:“大哥,依我之見,我們不如揮軍南下,南方糧草充足,足以供應我們的大軍所需,如果占據南京,扶植一個朱家皇室宗親為傀儡,最不濟也可與京師劃江而治”。


    豆腐狼冷笑道:“姓木的,好象盡取山東之地,以山東、河南、山西結成鐵索,扼住京師咽喉什麽的鬼話就是出自你的主意吧?現在勝負未分,你倒又嚷著去江南了”。


    木雲微微一笑,說道:“行軍打仗,講的就是隨機應變。咱們原訂的計劃是盡奪山東之地,然後北進京師,斬其魁首。可是誰也沒想到朝廷應變如此之快,他們的軍隊不再跟在咱們後麵做徒勞的進剿,而是分地據守、倚仗城池之利與我們抗衡,我們的優勢在於野戰,唯今之計,應當另做籌謀”。


    豆腐狼嗤之以鼻,不滿地道:“我呸!你一個獵戶出身,還當自已是諸葛亮了,充的什麽大尾巴狼?泰安早拿下來也就沒事了,不是你說什麽圍而不打、圍而假打,誘濟南之軍,現在泰安早拿下來了”。


    “好了好好,不要吵了!”楊虎煩惱地一揮手,看看帳外,天色已經微明,楊虎歎了口氣道:“命令易晨風、李夜隱的人馬立即配合韓柏全力攻城。我們打到天光大亮,如果泰安還是拿不下來,埋鍋造反之後就立即撤軍,取道南下!”


    “是!”一見楊虎做了決斷,帳中諸將齊齊拱手稱是。


    楊虎走到帳門口,望著遠處城頭不斷噴吐的火舌和一陣陣衝殺的聲浪,心中暗暗呐喊:“是成是敗,就在這黎明一戰了!”


    “是成是敗,就在這黎明一戰了!”


    伯顏猛可揮鞭甚急,不但人是一身熱汗,就是馬也汗濕鬃毛。


    六千騎,兩萬馬,數千裏奔襲,目標:青海湖,擁有至少四萬族民的叛逆大將加思布。


    他們行進速度驚人,一天至少行進數百裏,為了保證戰力,隻在人馬皆困乏至極時才停歇半曰。蒙古騎兵的長途奔襲閃電戰,被他發揮的淋漓盡致。


    重兵集於宣府大同一帶佯攻大明掩人耳目,自率輕騎千裏奔襲對他加思布,這份豪情,這份自信,不愧是成吉思汗的嫡係血脈。這份孤注一擲,也同樣隻有伯顏猛可才有這樣的膽魄。


    他不能不做這樣的選擇了,戰敗不會打垮他,但是在他最困難的時候,手下親信大將率部叛逃,如果不盡快受到懲罰,他就無法約束其他的部眾。更可怕的是,加思布不知從哪兒找到了早已下落不明的滿都海,利用她的威望和號召力,原本屬於滿都海一係的貴族部眾人心浮動,一些小部落已經悄然投靠去了。


    再不解決加思布,他隻不過能苛延殲喘多捱上半年,到了今年冬天,苦心經營多年的勢力就得全部土崩瓦解。置之死地而後生,他唯有一戰!


    戰馬奔馳,莽莽草原上,一萬鐵騎猶如一陣狂風,帶著如雷般的轟鳴一掠而過,驚得遠遠的鳥獸奔飛。


    隻要有水草,蒙古人就可以不需輜重,輕裝快馬,千裏長途逾於旦夕之間。大軍臨近青海湖,天空仍是一片墨色。伯顏猛可命大軍停下休息,一個半時辰之後,他們飲盡馬奶、喝光清水,吃完僅餘的一點食物,然後趁著黎明第一線曙光還未出現,發動了最後的攻擊。


    煙波浩淼的青海湖,還沉寂在一片幕色當中。魚躍浪間,早起的雲鷗低掠水麵,濤聲拍岸,應和著不時響起的聲聲鷗唳,空曠而寧靜。


    湖畔柵欄內有成群的牛羊,這裏土地肥活,草木繁茂,禽獸生息如若樂土,是遼闊的天然牧場,豐腴的待墾土地。


    此刻,淺水草叢中的鳥兒振翅高翔,麅子從沃草中抬起頭來,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小眼睛警惕地四下窺看了兩眼,然後撅起肥肥的屁股慌慌張張的逃了開去,片刻的功夫,一片悶雷從它方才駐足的地方驟然滾壓了過去。


    伯顏可汗揚鞭躍馬,迎著青海湖上涼爽的風,連綿不絕的蒙古包已在他的眼前,他要找的,是那頂最大的、營帳前豎立著高高的刁鬥旗杆的所在。遠遠傳來的隱隱沉雷,最先驚動的是牛羊和牧羊犬,它們搔動起來,開始發出混亂的鳴叫。


    當伯顏可汗的鐵騎踹破外圍營盤,迅猛地疾撲營盤核心時,加思布的勇士們也紛紛爬起,匆匆拿起刀槍,跨上了馬背。他們並非沒有斥候兵,在這個地方,種族實在太多,盡管加思布的族群是最龐大的力量,可是難保沒有不自量力的挑戰者。


    但是奔襲者太果決也太神速了,當斥候兵看到他們的身影,撥馬回奔時,也不過比他們快了一線的功夫。有人指著大草原上狼群一般猛撲過來的地方喊道:“就是那裏,就是那裏!”


    加思布勒馬遠眺,隻見萬馬奔騰,狂飆而來,其勢銳急如箭。


    加思布又驚又奇:這是誰的人馬?青海是陸上絲綢之路和唐蕃古道兩條大動脈的交匯處,所以這裏人種極多,有阿拉伯人、波斯人、撒魯爾人、阿兒渾人,還有西斯藏人、維爾吾人,土蕃人。但是他們的部落太分散了,根本沒有一個統一的組織,不可能匯聚成這樣一支氣勢如虎、整齊劃一的鐵騎。


    各個蒙古包的戰士全都跨上了戰馬,紛紛向他的營帳奔來,他的身後頃刻間就聚集了六千餘名戰士,遠遠近近還有戰馬不斷馳來。


    加思布滿意地一笑,他手下合格的戰士原來至少有一萬人,到了青海湖後又收容了一些散居於此的韃靼、瓦剌等族的小部落,甚至收容了一些土蕃勇士。


    自從奇跡般地得到了滿都海皇後,加思布以奇貨居之,利用她的威望不斷遣人向附屬於伯顏可汗的部落貴族們遊說,散布種種不利於伯顏的消息,陸續又有一些部落悄然投奔了他,他的可戰之兵現在至少一萬五千人,是整個青海最大的力量。


    “勇士們,衝上去,把來犯之敵留在這兒,讓他們的軀體來肥沃我們的草地,殺!”加思布騎著一匹高大健壯的青海馬,拔出彎刀下達了作戰命令。


    加思布高大英武,臉膛黑紅發亮,輪廓分明猶如刀削,騎在比蒙古馬高出一頭的蕃馬上,揮刀一指,氣勢凜人,兩個千夫長已提刀躍馬,應聲而出,率領所部向加思布射出的兩枚狼牙勁矢,呐喊著迎了上去。


    後邊的兵馬也緊跟著衝鋒了,對方的兵馬聚成一條鋒刃,而加思布的大軍卻象是萬箭攢射,翻卷奔騰,看那架勢,足以把對方全部吞噬,就在這時,加思布臉上輕鬆的笑意卻突然凝結住了。


    遠遠衝來的隊伍,已經清晰地出現在視線之內,清晨第一線陽光,正照在他們頭頂,當頭是一麵大旗,大纛上一隻猙獰的狼頭,迎風舞動,似欲噬人。加思布忽然手腳一片冰涼:蒙古大汗的王旗,黃金家族的圖騰,來者是伯顏可汗。


    身穿皮甲、頭頂鐵盔,須髯如戟的伯顏猛可衝在最前,他的王旗就在他的身後。昨天傳回的消息還說伯顏猛可在劫掠大明邊境,他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伯顏猛可的大軍熱血沸騰,眸中卻隻有冰寒無比的殺意,對方的人馬比他們多,可是他們卻沒有避開正麵采用側翼衝鋒,麵對著蜂擁而至的敵軍,一聲令下,雪亮亮一片鋼刀耀眼,輝映於陽光之下。


    霹靂般的呐喊聲響了起來:“大汗征伐叛逆,從者退避免死!殺!”


    加思布的大軍呆住了,戰馬還在衝鋒,可是握韁的手卻不由自主地緊起,鋼刀還舉在空中,卻沒有了那氣勢如虹的氣概。


    他們背棄伯顏猛可的時間還太短,根深蒂固的服從心理、黃金家族神聖不可侵犯的心理根深蒂固,突然毫無準備的發現,他們要做戰的對象竟是他們昔曰誓死服從的大汗,他們頓時一片茫然,不知如何是好了。


    如果早早得到伯顏可汗進兵的消息,如果加思布和手下死忠將領能對他們做一番戰前動員,充分考慮過個人和家庭前程的士兵們應該能鼓起勇氣,把昔曰最崇敬的首領當作寇仇死戰,但是現在乍見大汗出現,他們頭一個反應隻有服從和退避。


    衝鋒者已逾萬人的滔天巨浪變成了緩緩拍打堤岸的青海湖潮,伯顏猛可一馬當先,手中緊握著他的寶刀,低喝聲中手勢一揮,鼓噪喊殺聲若沉雷,他的騎兵就象一把剪刀撕破了一塊繃緊的布料,從迎上來的士卒們中間猛衝過去,目標:加思布!


    鐵騎風馳電掣,加思布身邊誓死效忠的將領和親信族人見勢不妙,立即拔刀撥馬,狂吼著衝了上去,閃亮的彎刀長矛在一瞬間碰撞在一起,如同浪花淹沒礁石。


    雙方騎兵對攻,同樣用的是蒙古騎兵專用的鑿穿戰術,如斧頭鑿子般直楔核心,雙方訓練有素的戰士都懂得相互配合、彼此呼應,一樣的驍勇、一樣的善戰,但是加思布的軍隊士氣無論如何都無法和伯顏可汗的六千死士抗衡。


    戰馬嘶鳴,人流湧動,酷烈搏殺,刀矛揮舞,阻擊的人目標是那麵狼頭大旗,衝鋒者目標也在那麵大旗,它指向那裏,衝鋒者和阻擊者就迎向那裏,在它的旗下,到處是奮力揮舞的刀槍,不斷有人在嘶吼聲中落馬,無論是否傷及要害,落馬就是死。


    “殺——!”


    憤怒的呼喝嘶吼,伯顏猛可紅著眼,一雙凶睛緊盯著昔曰的得力部下,縱馬馳突,刀光電閃,倒在他馬前的戰士不計其數。加思布也親自參戰了,提刀躍馬,縱橫在人叢之中,兩人都在最攝著對的目光,隻是由於密集的人馬阻攔,一時不能衝到一起去。


    眼前,不斷有刀光矛影閃過,不斷有旗幟戰馬掠過,不斷在戰鬥的人影擋住了彼此的視線,但是兩人的目光始終不曾被他們阻隔,他們總是能在最快的時間裏,找到對方的身影。


    伯顏猛可寶刀一橫,刀上的紅藍寶石攸地耀出一天的迷離,一名迎麵而來的騎士被他腰斬,隨即他踏著馬蹬,奮力躍身而起,借著馬勢衝鋒,當頭一刀淩冽劈下,將那馬頭一分為二,漫天血霧中暢聲大笑:“加思布,來與我一戰!”


    加思布也紅了眼,聞聽挑戰想也不想,他霹靂般一聲大吼,撥轉馬頭,緊攥鋼刀向伯顏猛可衝去。周圍廝殺的戰士們不知不覺間靜了下來,狼頭大纛下,隻見刀光如電,霹靂雷霆,縱馬如龍,往來交映的身影,唯有這一雙梟雄朝陽如火,泰安城外殺聲震天。


    楊虎攻城正如火如荼,萬萬沒有料到泰安城下黎明一戰,不是與城中守軍,卻是和突然殺到的各路援軍。


    他縱橫山東,很少遇到象樣的對手。當他集兵攻打城池時,由於行動神速,而各地官兵們要調動必須得到都指揮使司的同意,等到都指揮使司得到消息,他早已得手遠遁,官兵合圍的速度永遠沒有他行軍的速度快,所以一直也沒有遇到過象樣的對手。


    這次兵圍泰安城,足足攻打了半個月,他也考慮過朝廷會不會調集援軍來攻,所以在泰安城外各處交通要道四十裏外均設有探馬,一俟有了狀況立即回報,以他現在的實力和運動戰的速度,無論是選擇一戰,還是從容離開,都是易如反掌的。


    不過這種可能姓很小,因為山東本地的兵現在都據守在各處城池中,不從外省調兵,抽調這些人馬來進攻自已,那就要冒著自已跳出包圍,反攻其他空虛城池的危險。自已打了敗仗,左右不過是死些兵馬,朝廷打了敗仗、丟了城池,主帥十有八九得入大獄,他不信有誰敢這樣瘋狂。


    可是這樣的瘋子偏偏來了,楊淩居然把遠在青州的兵都調過來了。朝廷的兵大部分是步兵,按照通常情形,等到他們的人馬趕到,自已早把軍隊整肅好,大家吃頓飽飯,唱著小曲兒,悠閑自在地離開了。可是更瘋狂的是,楊淩居然調動了各路軍隊中的所有騎兵打前戰,後續的大隊步兵連影兒都看不到。


    所以楊虎聽說了這消息又驚又笑,他實在無法想象,各座城池中據守的騎兵通常都不超過三千人,這樣的小隊騎兵脫離大隊到底是來打仗還是來送死?


    可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因為楊淩調來的全是騎兵,速度並不比他楊虎的探馬慢,當他的人趕回來報訊的當口,各路騎兵也同時到了。


    他們的人馬幾乎是同時趕到的,從不同的地方,不同的道路,但是卻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地方,甚至一些比較遠的地方,比如青州一路兵馬,一路上就不斷持著欽差總督的軍令,沿途收編節製各城池的騎兵,匯聚到泰安城附近時已經形成一支兩萬八千人的騎兵隊伍。這樣一支隊伍借助附近山形地勢,足以頂得住白衣軍至少五輪以上的衝鋒。


    徐家樓、邱家店、太平莊、老雀口,來勢好快,他們占據了環泰安一帶重要路口,不待楊虎做出反應,立即開始在路上灑設蒺藜,擺放鹿角木,然後挖陷馬坑,架上拒馬槍兵貴神速他們已經做到了,可是不趁機發動攻擊,卻擺出這副守的架勢算怎麽回事兒?莫非他們妄想以騎兵快速行軍,以同樣靈活的機動能力迅速搶占各處要道,然後設防等候步兵趕到?那來得及麽?楊虎被各路官兵的詭異舉動弄得百思不得其解。


    百思都不行,楊虎決定不思了,他決定走。往哪走?四麵八方,除了濟南這條路空空如野,鬼影都沒見一個,其他幾路全有官兵設阻。這一回他帳下將領眾口一辭:“不走這條路,一定有埋伏!”


    英雄所見略同,楊虎也是這個意思,既然早已決定南下,到江南去發展,此刻正好施行,楊虎決定集合部隊從太平店突圍,然後擇路殺出山東,取道南下。


    探馬穿梭飛報,向楊淩匯報著楊虎大軍的舉動,楊淩和濟南守軍中的騎兵匯合,現在約有八千精騎,靜靜地守候在路旁一處山坡後。楊淩站在坡上,眺望著泰安城下的片片火光,聽著探馬的匯報。


    聽說楊虎已停止攻城,阿德妮急道:“楊,馬上發起衝鋒吧,用你的三千鐵騎,撕開一個缺口,然後大量投擲手雷,造成他們內部大亂,趁此機會號令各路兵馬一同進攻,匪軍必潰”。


    楊淩微微一笑,說道:“再等等!”


    片刻功夫,又有探馬回報:楊虎軍中軍轉移,看其移動方向,是要從太平莊逃逸,攻城部隊正在後退集結。


    這一下連統領騎兵的兩位遊擊將軍也急了,他們躍躍欲試地看著楊淩,楊淩微笑擺手道:“不必著急,再等等”。


    阿德妮的計劃是不錯,不過各路臨時湊合起來的部隊有一個最大的弱點:不想統屬,整合不利。楊淩雖然早有預料,已經下令在各部派來的騎兵隊伍中擇選出幾位將領充任主帥,這是這種臨時的整合一旦遭遇匪軍瘋狂的反撲會不會潰不成軍實難預料。他不敢冒這個險。


    他可以下死命令,喝令各路援軍兵馬逾時未到斬其主將,卻不能蠻不講理地規定任何一路援軍失利即斬其主將。第一仗,必須得自已來打,打得漂亮、打得俐落,把下山虎打成落水狗,各路援軍馬上就能從賴皮狗變成一群惡狼。


    脫胎換骨,源於士氣,明軍缺的就是士氣,仔細看看,除了自已的鐵騎部下冷肅平靜,德州和濟南的官兵多少都帶著些忐忑,這還是自已親自押陣,其他各路援軍的心態可想而知。促使各路援軍搶攻,隻能變成一場爛仗。


    可是白衣軍呢?白衣軍又算是什麽軍?


    楊淩嘴角噙起一絲冷笑,淡淡說道:“他們能打狠仗,但是打不了硬仗。狠和硬是兩回事,心狠手辣的亡命徒,不代表他們不惜命,當他們感到絕望時,一樣會逃。能打硬仗的人,惜命而不畏死、永不輕言失敗、軍紀嚴整如鐵,白衣軍是一夥流匪,他們做得到嗎?”


    楊淩背起手來,悠然說道:“辛貴喜,邊軍在作戰時突然整肅軍隊進行轉移,如果有十萬人,需要多長時間?”


    辛貴喜是他三千鐵騎的統領,邊軍中的一位遊擊,他怔了怔,思忖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道:“軍令下達全軍,集結整肅完畢,到拔營起寨大約得一個時辰”。


    楊淩笑笑,說道:“邊軍訓練有素,十萬大軍集結尚需一個時辰,何況這群不知軍紀的悍匪?攻城不下,氣勢已衰;忽聞被困,軍心不穩;倉促集結,陣型必亂!上萌退意,下則欲逃,這時候在它的心腹處捅上一刀,哼哼!”


    第一縷陽光已經照在了山頂,眼前忽地亮了一下,山青樹綠,別樣的明媚。隨即,噴薄而出的第一縷陽光被雲彩遮出,乍現的光明又黯淡了下來。


    楊淩振聲道:“辛遊擊,命令你的人馬衝鋒,趁他大軍集結無法展開有效攻擊陣形,迅速剖開他們的肚子,鑽進去四處投擲手雷,炸他個人仰馬翻!一營亂則全營亂,百馬驚則萬馬驚,到那時他們除了一路潰逃,再也無法阻止有效反擊了”。


    辛貴喜一拱手,肅然道:“遵將令!”隨即一拂戰袍,大步騰騰下山去了。他的絆甲絲絛上繡了一個奇怪的布袋子,一格一格的,格裏插了一排短木柄,隨著他身體的動作輕輕晃動著,看起來有些份量。


    彭小恙抱著個黑色的炮筒子,鬼頭鬼腦地看了楊淩一眼,見他壓根沒有注意自已,便也躡手躡腳地跟下去了。


    楊淩又招過德州和濟南各支軍隊的將領,與二人又計議良久,二人方領命離去,楊淩對阿德妮微笑道:“走,咱們再往上走走,看的清楚”。


    “看看什麽?”


    “看十萬大軍如山倒!”


    “唉,你倒放心,我總覺得衝鋒人數有些單薄呢”,阿德妮輕歎道。


    楊淩不以為然地道:“有什麽好擔心的?打仗不隻是打拳腳兵器,輜重錢糧,還是打心理、打人姓,我也是一路觀察、品味響馬盜、白衣軍的作戰風格,兵員素質,才敢如此篤定”。


    楊淩拉起自已女人溫暖柔軟的小手,得意洋洋地道:“再說,統兵主帥一言一行都被部下看在眼中,所以越臨大戰,越要沉著冷靜。你看,那邊那座高山就是天下第一嶽泰山。做主帥的人,就要有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心理素質。”


    “轟~隆隆轟~~!”驚天震地一聲巨響,腳下的地皮一陣顫悠。恰巧那濃雲自天空飄開,萬道陽光颯然而下,眼前一片通明,倒似這雷霆一聲把天震開了一道縫。


    楊淩一把握住了阿德妮的手臂,大驚失色道:“這這是什麽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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