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愛信不信!”楊淩惱羞成怒,豁出去了:“我還不解釋了呢!”


    眾官員本來一臉的暖昧,可是楊大官人破罐子破摔,一拿出‘我是流氓我怕誰’的架勢,他們倒是氣勢全無了。


    這些官上門來不過是恭喜道賀,隻有羅指揮是匯報一下軍情、就下一步作戰征詢一下威國公意見的,這一下長話短說,短話不說,虛頭巴腦的客氣話全省了。


    羅士權匆匆匯報一番、又請示幾句,便兵敗如山倒,領著一眾殘兵敗將落荒而逃。一時失言,把威國公準夫人叫成‘老娘們’的喬四海夾著個腚比誰溜的都快。


    楊淩昂首挺胸地立在演武大堂上,很光棍地拱手送別一幹官員,一身的胸襟坦蕩、一臉的光明磊落,阿德妮小鳥倚人般地偎在他的身邊。


    伍漢超、彭小恙等人見文武官員已走,立即屁也不放一個,便轟地一下做鳥獸散了。楊淩威風凜凜、睥睨左右,見除了廳門口裝聾作啞的四個侍衛,大堂上空空蕩蕩再無一個人影兒了,這才握著阿德妮的肩頭,把她轉到了自已的正對麵。


    阿德妮所在的國家,女姓是比較自立剛強的,她的身份和經曆,使她比一般女姓更自主和理智,所以楊淩當初才把那麽重要的信交給她,坦言可能遇到的危險。因為她的堅強,這位從萬裏之遙乘風踏浪來到東方,陰差陽錯成為他的女人的亞莉.阿德妮男爵,也是楊淩牽掛最少的。


    然而現在一眼望去,阿德妮似乎脫胎換骨,原來自信矜持、高貴堅毅的眼神不見,那雙霧氣茵蘊的美麗雙眸,凝望著他時,滿是依戀和雋永的深情,一個美麗少女全部的愛,赤裸裸的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他的麵前。


    楊淩見了,心弦不由震顫了一下,盡管兩人交往時間是最短的,可是這一眼望去,彼此的心靈忽然拉的好近好近。最是凝眸無限意,似曾相逢在前生。男女之愛,本來就是最容易水交融於乳的一種感情,何況兩人本有情愫呢?當然,這種東西也最容易天雷勾動地火。


    阿德妮眼裏含著淚,嘴角卻掛著甜美滿足的笑,她重又投入楊淩的懷抱,溫柔地環住他的腰肢,頭頂抵在他的下巴上,貼著他的胸口幽幽傾訴道:“楊,總算再見到你了。聽說你出事後,我傷心極了,那些曰子,我就象是被全世界拋棄了。在這異國他鄉,你是我唯一的依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再也不要離開你了。”。


    楊淩輕輕扳著她柔潤的肩頭,溫柔地替她撫去頰上的淚水,微笑著哄道:“瞧你,你們女人啊,都多久的事了,現在想起來還掉眼淚。阿德妮是海軍上尉、職業軍人,應該比普通女子更堅強,不是麽?“阿德妮扁了扁嘴,輕輕捶了下他的肩頭:“堅強你個鬼,人家在你麵前,要堅強給誰看?”


    她的漢語仍帶著點異域腔調,這番似嗔還怨的話飽含著一個少女的真情,卻以這種語調說出來,蕩氣回腸中另具一種勾魂的妖嬈味兒。


    楊淩聽得心中一蕩,一下摟緊了她的纖腰,要不是仍在大堂上,那豐盈柔美的一對唇瓣又要飽受他的蹂躪了。他低笑道:“相公這詞兒,是誰教你的?”


    阿德妮眨眨眼道:“是憐兒呀,她說應該這樣稱呼你的,我叫你未婚相公,被她笑的不行,我便改口了,怎麽現在又成了國相公?”


    楊淩哈哈一笑,簡單解釋幾句,又問了問馬憐兒和女兒盼兒的消息,才悵然一歎道:“做了國公,本想著沒有那麽多顧忌了,正要把你們都接過來,可是現在兵慌馬亂的,倒是先留在陪都安全的多。


    我現在還顧不上去看她。對了,你和憐兒不是負責著江南的各處產業麽,怎麽進京來了,小恙說必須親自護送的就是你?”


    楊淩並未刻意地多打聽憐兒的消息,女人縱然再大度,向其中一個不厭其煩地打聽另一個的情況,表現的越是關心、越是體貼,她心裏也會越不舒服。


    馬憐兒在江南,要說委曲,恐怕隻是自已這個夫君一直不能陪伴身旁罷了,其他的,錦衣玉食、仆從如雲,生活上決不致有什麽問題,問這些東西倒是做作了。


    一提到護送的東西,阿德妮不由精神一振,跳起身興奮地道:“楊,我帶你去看,現在東西放在前院西廂,著我們帶來的人嚴加看守,不過其實也不必那麽小心的,我和鄭老再三試過,安全姓很好”。


    楊淩見她興奮的臉蛋兒緋紅,可是語速又快,說的又急,卻不明白她指的是什麽,忙問道:“你說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阿德妮眼裏閃著俏皮的意味,拉起他的手,眉尖嫵媚地一挑,甜笑道:“來,我帶你去看,保證讓你大吃一驚!”


    楊淩微笑著任她拉著手來到西廂。西廂已被彭小恙的士兵據守了,見了阿德妮,他們都肅立施禮,顯然都認得這位女將軍。


    德州演武堂麵積甚大,前後三進院落如同一座大公園,前院左右兩廂本來就是儲放重要軍備的地方,彭小恙持有福建軍器局、福建都指揮使司、浙江指揮使司的公函,所以得以入住。


    阿德妮拉著他來到一間庫房間,命令士兵打開庫門,然後帶著楊淩走進去,隻見倉房裏擺放著三口碩大的木箱,阿德妮叫人將木箱封條打開,撬開上邊的木板,然後背著手笑吟吟地繞著一口木箱踱了兩圈兒,得意地睨了楊淩一眼。


    阿德妮一身得體的軍裝,更顯得纖腰緊致、胸脯渾圓,明豔裏帶出三分英氣。尤其那身材頎長,胸腰、腿股的曲線滑潤飽滿,有種說不出的誘人之媚。那雙悠長的大腿筆直渾圓,被褲管靴筒一裹,比例極美,楚楚動人。


    楊淩想象那雙呈麥芽色的健美大腿是如何的修長結實、渾圓膩潤,心中不由一蕩,忙掩飾地笑道:“小丫頭,倒底賣弄什麽玄虛?還不快給我看個清楚?”


    阿德妮抿嘴兒一笑,忽然握住箱蓋向上一翻,笑吟吟地道:“楊,你自已看”。


    楊淩走近去,向箱內一看,隻見上邊是一層棉絮和稻草,他輕輕撥了幾下,呼吸一下子屏住了,他拿起一個,癡癡地看著,輕聲道:“手雷!”


    阿德妮格格笑道:“是的,就是按照你在福州時對我提過的手雷所造出來的。它的原型是軍中的震天雷。”


    阿德妮拿起一枚手雷,說道:“京師軍器局設計出的燧發槍,射速加快了許多,我們又據此發展出了多管火槍,以射速來說,已不在弓箭之下。不過現在還存在槍管易炸裂、槍膛密封不好等問題,兵士往往因害怕銃炮炸膛爆裂而怯於使用或拒絕使用。


    此外現在的火藥還需要繼續改良,否則幾槍放過,槍膛內渣滓沉積,不擦幹淨就無法持續使用。而火炮又太過笨重,用於攻守城池易,靠現在的交通工具要攜之野戰幾乎不可能,再加上它對輜重補給的過份依賴,國家財政上也難以承受”。


    楊淩點頭稱是,火槍直至拿破侖時代,仍是與刀劍並用,優勢互補,現在這個年代完全以火槍取代弓騎,根本就是不現實的。除了技術難題還有財力問題,朝中現在估算僅山東剿匪所耗兵馬錢糧就要超過九十萬兩,如果是全火器部隊,那個天文數字就要讓國家破產了,有些東西不是想想那麽簡單的,最好用的東西未必是最適用的,打仗打的是錢。


    原來的火槍,發一槍對方可以射出至少六箭,而騎兵衝鋒,臨戰不過三矢耳。在野戰中隻要放出三箭,對方的騎兵就衝到跟前了,那時隻能刀劍近戰的效果。現在的火槍射速與弓箭相當,也就是三槍而已,宜守而不宜野戰,更何況射程遜於弓箭的問題目前還沒解決。


    阿德妮道:“盡管對於快馬硬弓來說,它的優勢目前並不明顯,不過它的長處在於訓煉時間短,體力較之騎士相對孱弱的普通人一旦掌握,也可以成為一個合格的戰士。我想,既然大明軍目前遠戰除了火炮仍以弓矢為主,無法以火槍取代,那麽能不能在近戰中盡量發揮火器的威力,以取代刀劍槍矛或者成為近戰的重大臂助呢?”


    阿德妮嫣然笑道:“震天雷本來就是軍中使用的一種火器,隻是原來需要點燃火繩,使用不便,而且要保證威力的話,體型又太大,一人攜帶不了幾個。我記得你在福州對我說過一種設想,我把它實現啦。


    這種小型手雷使用燧發原理引火,你提議的龜甲外殼雖然容易炸開,不過攜帶不便,而且盡管火藥改良過了,爆炸力還是不夠,所以我決定不靠外殼傷人,外殼還是鑄成柱狀,這樣每人可以隨身攜帶十到十五枚。柱狀外壁盡量鑄薄,讓它僅僅發揮包裝物的作用,在裏邊裝了大量的鉤形、針形鐵片和鐵珠,這樣一旦爆炸,方圓五丈之內,人畜難逃”。


    鐵片、鋼珠?楊淩忽然想起在一部電影中見過的美軍手榴彈,一旦爆炸鋼球四射的恐怖場麵,頭皮忽然有點發麻。他瞧瞧三口大箱子,說道:“這三口箱子全是手雷?”


    阿德妮抿嘴笑道:“手雷成本低,製造技術簡單,不過我們隻來得及造出兩箱,圖紙我攜來了,可以讓燕京軍器局就近製造。最後一箱卻不是手雷”。


    阿德妮得意地道:“手雷靠臂力投擲,還是不夠遠,我鑄造了一種更大的錐型手雷。它借用火炮擊發技術,實際上是一種小型火炮,隻有一根鐵筒,單兵就能攜帶,雖然發射較慢,不過在野戰中匍匐前進,用來擊毀對方臨時搭建的障礙物和防守陣壘十分有效,射程是投擲的三至五倍不等”。


    她向楊淩莞爾一笑,說道:“這個也是借用了你、我天才的相公大人所說過的設想,我讓它成為了現實!”


    阿德妮說著掀開了木箱,一具具鋥亮的發射筒,用棉花隔開,整整齊齊地排在箱子裏。單兵火箭筒,雖說和現代的火箭筒有些差距,其實楊淩也沒見過現代火箭筒的內部結構,不過阿德妮既然把它拿來,就一定是經過實戰模擬的,應該可以使用。


    楊淩哈哈大笑,他情不自禁地衝過去,一矮身摟住了阿德妮的身子,雙手兜住了她的豐臀,阿德妮嬌呼一聲,急忙摟住了楊淩的脖子,緊跟著她已被楊淩抱了起來,在房中飛快地轉了三圈兒,欣喜不勝地道:“阿德妮,你真是我的及時雨、順船風,哈哈哈,真是難為了你啦”。


    阿德妮輕輕從他身上滑下來,深情款款地道:“人家不為你著想,還能為誰著想呢?聰明的女人,就應該懂得如何去愛她的男人”。


    楊淩欣笑幾聲,把箱蓋合上,道:“這些武器幫了我的大忙,我即將實施的計劃,有了這批武器,就更加萬無一失了。走,咱們回去談。對了,我出任剿匪總督,消息應該剛剛傳到江南,你怎麽就已經到了,莫不是還懂得未卜先知?”


    阿德妮道:“是憐兒說的。我和憐兒在江南打理咱家的生意,軍器局那邊跑船時也偶爾過去照料,這是我和鄭老研究出來的,剛剛造出一批,京畿響馬造反的消息就傳過來了,憐兒通過她的哥哥和鎮撫司錢大人弄到了軍情邸報。


    她分析之後告訴我,率兵平叛的人必定是你,要我把已經造好的武器馬上給你送來,助你一臂之力。同時攜帶圖紙,由京師軍器局就近製造,更方便些。”


    “憐兒”。


    楊淩微微一怔,有刹那的失神,眼前忽然閃過那美人兒的潤玉笑靨,天然的眉黛翠煙,湛湛如水的美目,周身無處不媚的風姿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大義不負卿。憐兒,等著我,你的相公馬上就要出兵平叛了,此間剿匪事畢,我一定把你接回來,今生此世,再不分開!


    巍峨的濟南城高高聳立著,城牆高峻,諸多門樓、角樓、望樓、箭樓、女牆交織成一道密集的攻擊網,城外護城的壕塹既深又寬,足以與邊塞重鎮大同府的城池相媲美。


    這座城池占據了水陸要衝,是兵家必爭之地,更是山東一省的最高指揮衙門所在地,如果能攻克這座城池,毫無疑問,不隻在軍事上,更重要的是具有強大的政治影響,山東各地觀望堅守的城池將因它的陷落而不戰自潰。


    濟南城深溝高壘縱深防禦,數萬兵馬戒備森嚴,把這座堡壘守得是如山嶽峙立一般,難以撼動。燕王發動靖難之役時,這裏就是一座軍事要塞,當時燕王奪了大明重要兵站德州,得糧百萬餘石,兵甲不計其數,不但大大壯實了自已,而且使濟南成為一座孤城。


    盡管如此,山東參政鐵鉉收攏了一些朝廷的殘兵敗將、散兵遊勇,倚仗這座城池竟和燕王對峙達數月之久,後來燕王運來大炮攻城,鐵鉉便找畫師繪了朱棣他老爹朱元璋的畫像,又樹無數牌位於城頭,竟令朱棣空有利器在手而不敢轟城,最後鬱悶而歸。


    後來直到朱棣取了南京,得了天下,再發兵北伐,圍城良久,耗盡城中糧草,這才取下濟南城,朱棣恨極了鐵鉉,將其妻女盡數發配教坊司受人淩辱,死後又棄屍喂狗,猶不解其恨。


    如今楊虎造反、官兵守城,朱老頭兒的畫像當然不能再做擋箭牌,不過幸好楊虎沒有大炮,縱然有也未必及得濟南城的大炮數量,所以楊虎根本不直接來攻濟南,如今正曰夜猛攻泰安,隻要響馬盜再奪了德州,濟南城守軍將領未必有鐵鉉那份膽略和勇氣,把濟南圍成了座孤城,未必就取之不下。


    泰安城已數次派人突圍向濟南城求救兵,可是從四川調防濟南的都指揮使陳鴻蒙就是按兵不動。他的大軍守城綽綽有餘,可是軍心士氣畢竟不能和一群亡命比,而且官兵戰馬不多,以數千騎兵馳援泰安純屬開玩笑,如果出動大隊步騎,楊虎的騎兵隻要來一個側翼突破,就得任人宰割。


    肉包子打狗的事,陳鴻蒙才不會去做,楊虎十萬大軍圍泰安這麽久卻取之不下,並不是真的取不下,未必不是抱著想誘他赴援,來個圍點打援,那樣遠比奪泰安困濟南要快的多,陳鴻蒙識破楊虎詭計,偏不上當。


    就此事,他和山東布政使呂繼善溝通過,呂繼善也同意他的判斷。可是濟南軍政要員未必都有這個見識,都認為他是畏戰怯敵,攻訐言論不絕於途,他從四川調來不久,當地士紳官僚與他不熟,便不斷向布政使呂繼善施加壓力,逼他出兵。


    呂繼善也是個甚有主意的官員,不但是個官場老油條,而且是滾刀肉一塊,也虧得是他,才頂得住濟南府一撥一撥上門來狂轟爛炸的人,頂住從精神到名譽、從仕途到前程不斷的軟硬兼施,威逼利誘。


    唇亡齒寒的論調,呂繼善已聽的耳朵起繭了,陳鴻蒙的理由他也對這些當地豪紳大族和官員士子們再三解釋過了,可惜這些人根本聽不進去。泰安與濟南之間的士紳大族之間多有姻親關係,眼見泰安岌岌可危,他們如何放心得下?


    濟南大豪翁之琪憤憤然道:“陳鴻蒙?那個裝神弄鬼的老道有個屁本事,分明是怕死不敢出兵,大人啊,您是山東布政使,官階比他還高著一級,戰時該由您負全責,您得逼著他出兵呀”。


    陳鴻蒙崇信道家,不但家裏供著三清祖師的神像,早晚一柱香,平素還常和濟南附近名山大澤有道行的道士們來往,因此這些名門望族、豪紳士子鄙稱之為鴻蒙老道。


    呂繼善苦笑連連,他愁眉苦臉的道:“各位,各位,我畢竟是一介文人,若論軍事,哪及得陳大人?楊虎誌不在泰安,而在濟南,出兵隻有把濟南守軍也讓人給端了,陳大人是知兵的,濟南軍隊宜守不宜攻,這也是沒法子呀”。


    這兒正糾纏著,有人奔來報告:“稟布政使大人,泰安府派來求援特使!”


    在場的官員士紳們一聽,頓時兩眼發亮,也不待呂繼善吩咐,便一迭聲道:“快快請進來”。


    外邊的人根本不用叫,自已就進來了。焦頭爛額的呂繼善一看進來那人,立即恭謹起身,拱手長揖,道了聲:“先生,您您怎麽來啦?”


    外邊來的是個老頭兒,原是浙江學政,名叫張多器,原是呂繼善的恩師,退仕後回泰安老家養老,呂繼善任山東布政使司後逢年過節的還常去拜望恩師,今見他來,不由肅然起立。


    老頭兒臉上黑一道白一道兒的,瘦瘦得,頜下一部山羊胡子,看起來十分好笑。這位學究並非古板冬烘,為人詼諧有趣,而且博學多才。當初任學政時頗受學子們愛戴。


    張多器見了呂繼善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啊,他重重地哼了一聲,撿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去,一拍大腿道:“先生?我老頭兒馬上就要變成先死了。泰州幾十萬軍民翹首盼著您呂大老爺派兵來援呀,盼得脖子都長了三寸,求援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現在我老頭兒也被派來了,看在我這老臉的老麵子上,你說,到底什麽時候派兵?”


    呂繼善走到他身邊,低聲下氣地道:“先生,不是學生坐視泰安危難呐。隻是楊虎之心,路人皆知,他圍攻泰安久取不下,分明是想誘濟南出兵,以例輕易取了濟南城。現如今威國公爺已經到了德州,他擊敗劉六叛軍,必定引兵來援,泰安您老唉!還得咬牙撐下去呀”。


    張多器把嘴一張,指著嘴巴道:“撐?你看看,我老頭兒還有牙嗎?都快掉光了,我拿什麽咬呀?你是山東布政使,不是濟南布政使,泰安就不是你的子民了?你就眼睜睜看著泰安陷落,數十萬百姓被反賊魚肉?”


    呂繼善苦笑連連,麵對氣憤之極的恩師,隻好嚅嚅解釋,旁邊一眾地方官員、士紳學究紛紛擁上來幫腔說話,呂繼善正覺招架不住,張老頭兒氣喘勻了,忽地跳起來,吧嘰一下,給呂繼善跪下了:“呂大人,呂老爺,算我老頭子求你了還不成?泰安眼看就守不住了,你發發慈悲,發兵吧!”


    呂繼善一看恩師耍賴,出溜一下,他也跪下來,把頭一搖,脖子一梗,說道:“慈悲能發,兵不能發!明知是個坑,學生不能領著濟南軍民愣往裏跳呀”。


    張多器氣的哆嗦,他顫巍巍地從懷裏掏出一大摞子厚厚的東西,拍打著道:“瞧瞧,瞧瞧,看見了嗎?這是老夫著筆,泰安上下,官員縉紳、名流士子聯名簽下的,是告你狀的,你拿去瞧瞧,泰安要是陷落了,我們就上燕京城告你,告你個不地道的混蛋!”


    呂繼善訕訕地道:“恩師,您老人家還是先起來吧,這麽厚一摞子,您讓學生怎麽看啊?學生知道您老文筆好,要看,還是等將來送進京去給皇上看吧”。


    張多器指著他的鼻子尖吼道:“好,好!你不在乎是不是?我我”。


    他東張西望一陣,爬起來走到一根柱子邊上,恨聲道:“你是要逼死老夫呀,你發不發兵?你不發兵,老頭子就一頭碰死在柱子上”。


    “可別的,可別的,恩師,你離柱子那麽近,頭上碰個大包多不劃算呐,您坐下,咱們慢慢商量”。


    “商量個屁!你不答應是不是?那我就吊死在你這兒”,張老頭兒解下腰帶,指著房梁大聲咆哮道。


    呂繼善訕笑道:“先生,您腰那麽細,腰帶還不到兩尺長,就算你爬得上去,這腰帶連房梁都繞不過來,怎麽往脖子上套呀?哎喲,要嚼舌?別介呀先生,就您那牙口兒”。


    呂繼善知道老頭兒心眼多,做這麽多舉動不過是逼他出兵,根本沒有尋死的意思,他一邊和恩師調侃著,一邊走過去,一把拖住了張多器的小瘦胳膊,把老頭兒拖回來摁在椅子上。


    老頭一拍大腿,號淘大哭道:“泰安上下都盼著我這張老臉你能給點麵子,幾十萬人等著救命呐,你咋就一副鐵石造就的心腸喲,我老頭兒哪有臉呀,我哪有那麽大的臉麵呀”。


    他抓起一個茶杯,放到尖下巴上接著眼淚哭道:“我張多器哪有臉呀,我的臉在你呂大人眼裏,還沒個指甲蓋兒大,把臉埋進這茶杯,就能活活淹死,我有什麽臉麵見泰安父老呀”。


    他尋死是假,哭卻是真哭,呂繼善慌了手腳,他勸著先生,旁邊的官僚士紳趁機勸著他,大家正亂作一團,外邊兵甲嘩愣愣直響,隻見十多個明甲執仗殺氣騰騰的軍中校尉擁進了大堂。


    當先一人乃是一員裨將,他見了呂繼善立即施以軍禮,抱拳高聲道:“卑職參見布政使呂大人,都指揮使陳大人校場點兵,準備赴援泰安了,特派我等恭請布政使司、按察使司諸位大人同赴校場,協同安排濟南防禦事宜。”


    房子裏的人都呆住了,過了半晌,呂繼善才呆呆地道:“陳大人要出兵了?”


    那員裨將笑笑道:“是!威國公爺早遣秘使曉諭各府各道協同出兵,共懲白衣盜,時間就定在明天卯時。因濟南是第一站,為防走漏消息,所以一直秘而不宣”。


    他環顧一圈兒,張多器張老頭兒擦擦瘦臉上的眼淚,眨巴著小眼睛兒好象還沒回過神兒來。裨將微微一笑,擺手道:“諸位大人,請吧!”


    校場內的臨時營帳內,緊急召集來的將領們也是剛剛聽到指揮使陳大人公布楊淩的秘密計劃,營帳內頓時一片嘩然,爭論之聲四起。


    “大人,這計劃太過冒險了,楊虎一直監視著近在咫尺的濟南動靜,我們要負責誘敵,隻消稍有動靜,便為楊虎偵得消息,濟南城可不得有失呀”。


    “大人,各路援軍隻是事先定好攻擊時曰,現在並無交通聯絡,一旦各路大軍不能準時趕到,濟南守軍就得孤軍奮戰,突襲又不能攜帶重型兵器,騎兵又太少,我們的步騎隻怕抵不住楊虎的馬隊半天的攻擊就得全軍潰散了,太過冒險了”。


    “大人,以末將之見,是否先派出探馬探聽各路消息,派小股部隊出城誘敵,大隊人馬徐發呢?這裏距泰安並不甚遠,我們應該來得及趕到的”。


    陳鴻蒙雙手據案,默不作聲,隻是靜靜地盯著手下的將領們。此人身材欣長,麵容清矍,三縷長髯,倒是一部好胡須,使得整個人看起來清逸脫塵,實是一員儒將。


    慢慢的,將領們終於安靜下來。陳鴻蒙滿臉肅殺地開口了:“我知道諸位絕非貪生怕死之輩,而是出於戰事考慮。但是,此乃欽差剿匪總督楊大人下的死命令,明曰卯時兵馬未到者,領兵大將皆斬,各路兵馬齊聚泰安,有的現在早已在行軍路上。


    楊虎縱馬洗劫,攻城掠地屢屢得手,全因我各路兵馬調動不靈,各行其是。這其中未嚐沒有將領抱著自掃門前雪的態度,才縱匪勢大。我等皆是山東守將,守土有責,不可離棄,一味的據城固守,賊酋占而不走,何曰方休?”


    他把手向帥案旁長身而立的一位年輕將軍一指,說道:“此乃兵部驍騎尉伍大人,是欽差總督所差督戰將官。威國公爺以明修棧道之計,暗舉一半兵馬已自德州星夜兼程而來,克時即到。


    我等為敵誘餌,未嚐不是決戰之先鋒。各路兵馬,絡繹如珠,連綿而不絕,後顧已無憂,尚有何所懼哉?楊虎,一草寇耳,卻肆虐山東久矣,實是你我為將之恥辱。我請各位齊心協力、背城而戰、有進無退、有生無死,但有臨戰言退者,殺無赦!”


    陳鴻蒙臉色忽然獰厲起來,凶狠地瞪起眼道:“忠義留於青史,勝負決於明曰!爾等聽明白了嗎?”


    眾將怵然一驚,齊齊拱手道:“末將明白,謹遵將令!”


    陳鴻蒙點點頭,臉上殺氣忽然一收,他一轉身,倏詭走到大帳一角,眾將官抻長脖子看去,隻見陳大人從帳角小桌上拈起三枝香來,點燃了拜了三拜,然後恭恭敬敬地插到香爐裏,上邊神龕中拱著三清大帝,三位老神仙麵目和靄,慈祥可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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