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科十三道裏專門玩筆杆子的官員,這回又有了用武之地。盡管這些衙門已經被楊淩搞掉了一半,但是剩下來的這些人,其殺傷力仍然驚人。李東陽、楊廷和略作暗示,科道衙門集體上書,眾口一詞彈劾劉瑾,罪名不計其數,正德皇帝的龍書案頃刻之間就被鋪天蓋地的奏折淹沒了。


    正德對這些奏折依然是看都不看,既已決意殺人,這些東西不過是給天下人一個交待,還看它作甚?劉瑾被人從內獄移交詔獄,就察覺到不妙,可是他還是搞不清楚皇上明明已經心軟了,為什麽忽然又決定對自已下手。


    楊淩交待給苗逵的唯一任務,就是看管劉瑾,決不讓他和皇帝通一句話。因為要讓皇帝殺他,哪怕他做盡惡事,恐怕也不容易,唯有造反弑君,才是唯一可行的辦法。所以根本不能讓他和皇帝辯解。


    苗逵也深知萬萬不能功虧一簣,劉瑾移送詔獄,禦馬監破例派人追去,東廠張永和錦衣衛牟斌也各自派出心腹,再加上重掌內廠大權的吳傑人馬,三廠一衛各出精英,把詔獄圍的水泄不通,除非皇帝要來那沒辦法,否則誰也別想進去、誰也別想出來。


    三廠一衛的人馬還負有互相監視的責任,這是最後關頭了,容不得再出一點紕漏。


    張彩、劉宇、曹元、楊玉、石文義、張文冕等人以及劉瑾在京的親屬也同時被逮捕入獄,馬永成、羅祥兩個死黨根本無處可逃,其他三人一溜煙兒跑到張永那兒抱著他的大腿一通“大哥、大爺”的哭,把張永哭的心軟,好在劉瑾太專權了,他們也就跟著撈了點油水,實無什麽大惡,張永出麵說話,把這三人保了下來。


    盧士傑本來是沒有事的,戴義安排的好好的,說他是投效劉瑾,想為之幕僚,為朝廷做些事,後來發現劉瑾挪用公銀謀一已之私,予以告發,這樣一來不但無罪反而有功。不料盧士傑隱忍許久的狂姓又陡然爆發出來,這位狷狂書生好名遠甚於好利,寧可一同入獄,也不願意背負出賣舊主之名,雖然他原本就是受楊淩所托潛入劉家,可這偏偏是不能出口的。


    戴義怎肯抓他,盧士傑於是提著個酒葫蘆跑到東廠大堂,往公案上盤膝一坐,邊飲邊罵,不抓他絕不走人。曆來被人畏若煉獄的東廠竟成了天橋鬧市,戴義哭笑不得,好言好語就是勸不走他,無奈之下隻好如其所願,把他送進大獄先安頓下來,然後跑去請示楊淩。


    楊淩聽了也是啼笑皆非,百忙之中專門趕進獄裏規勸,盧士傑坦然自若,對楊淩笑言道:“國公不必勸我,能殺劉賊,盧某一命何惜?若如此出獄,未免為人詬病,盧某便以一命償之,又有何妨?”


    楊淩碰上這麽一頭倔驢也是毫無辦法,戴義眼珠一轉,對他耳語一番,楊淩這才頷首而去。被抓進獄的劉宇、曹元等人自知投錯了主子,這條命算是完了,在獄中隻是閉目等死,別不多言。倒是張彩、張文冕不肯某休。


    他們兩個比別人聰明,聰明的人總是不甘心坐以待斃的。張彩在獄中連夜寫就一篇錦繡文章,大談自已曾如何規勸劉瑾不要納賄,不要苛待百官,乃是一個大大的忠臣,他的文才極為出眾,把不得不屈服於權閹,為了朝廷、為了江山社稷委曲求全的尷尬情形描述的活靈活現。


    其實這位可憐的吏部尚書還不知道皇帝突然翻臉的真正原因,如果知道皇帝是因為劉瑾謀反,估計他也不費這事了。正因為他一直以為皇帝是為了劉瑾貪墨的事大發雷霆,所以就在這件事上大作文章,表白自已的無辜和無奈。


    他這麽做,生的希望雖然渺茫,倒也不失為一條死中求活的好辦法,如果皇帝見了他這篇聲情並茂的好文章,說不定一感動,就饒了他姓命。


    偏偏聰明人越到緊要關頭越犯糊塗,求饒就求饒算了,可他為了說明自已是沒有辦法才依附劉瑾,這位京師第一中年美男子跟神經短路似的,居然舉了李東陽的例子,說他內閣首輔都請劉瑾吃過飯,為他賀壽寫過詩,阿諛奉承,取媚權閹,何況我呢?


    他這話說的是不錯,攀的那人官也確實比他大,那人現在好端端的當官、他卻入了獄,聽起來也更加的惹人同情,起碼戴義看了他的這封悔過書就深受觸動,當晚還特意給張大帥哥加了餐,於是第二天一早張彩先生就莫名其妙地“病”死了。


    另一個聰明人張文冕官兒不大,劉瑾無論是貪汙也罷、造反也好,似乎象他這種小人物都成不了主犯,沒理由陪著一起死,張秀才蹲在獄裏,苦思了半天,才認為把他當成主犯抓起來,唯一的解釋就是:人家把他當成劉瑾的智囊了。


    軍師嘛,不抓你抓誰?


    一向以劉瑾軍師自詡的張文冕想通了這一點,立即興高彩烈地叫差官去把戴義戴廠公請來,對他檢舉揭發,說劉瑾的軍師智囊叫盧士傑,是個很有名的大才子,請戴廠公一定要把這人抓起來,自已呢,隻不過是劉瑾的侄女的相公的朋友,所以托了他的關係謀了個差事。


    戴義聽了很高興,拍了拍他的肩膀誇了幾句,叫他安心在牢裏邊待著,說東廠在他戴義的領導下不再是鬼門關了,也不再搞冤假錯案啦,他戴義不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會怨枉一個好人,等到事情水落石出,就把他放出去。


    為了證明他說的是真的,戴義言必行、行必果,立刻把張文冕從重囚單人牢房提出來,打入普通牢房,和十多個囚犯關到了一起。張文冕為此感動的熱淚盈眶。可惜張秀才雖然遇到了戴青天,但是他的命不好,據說當天晚上為了爭馬桶,其他的囚犯發起狠來,把張秀才摁在馬桶裏給活活嗆死了。


    劉瑾還沒死,這兩位聰明人倒比劉瑾死的更早。


    然而,劉瑾的死期,也近了皇帝降旨,於午門廷訊劉瑾。


    三法司於午門外設下刑堂,六部九卿廷審劉瑾,又命許多皇親勳臣同列。劉瑾在獄中雖惶惑不安,可是左思右想,終想不透皇帝為何又改了主意,必欲公開審他。


    錦衣衛提了劉瑾,押至午門,劉瑾放眼一看,見是三法司當麵,他不慌不忙,大搖大擺地走過去,輕蔑地環顧了眾人一眼,冷笑道:“在座諸位,不知是誰審我?”


    劉瑾倒也不是不畏死,他如此猖狂作態,正是想以氣勢壓住群臣氣焰,令他們無人敢予審問,最好逼得皇帝出麵,才好弄清皇上心態變化的原因,當麵求情,謀求生機。


    這些官員雖然未必是他一黨,但是劉瑾主持朝政,尤其是負責官員考評期間,遞個小話,送點禮物,這些事多少是有的,被劉瑾一說,這些官員心虛羞愧,竟然無人應答。


    劉瑾一看,膽氣更壯,雙手舉著鐐銬仰天大笑道:“滿朝公卿,都出自咱家門下,哪個有資格審我?”


    他這話有些猖狂,嚴格說來,許多官員並不算是走他的門路做的官,可要是往寬義上算,劉瑾剛剛主持了官員考核認定,重新任命,說這些人統統出自他的門下,又似沒錯。


    文武百官,乃至三法司的官員臉上發燙,雖知劉瑾如今已是階下囚,可是積威之下,沒有一人敢冒頭指斥。


    刑部尚書臉膛漲紅,有心出口嗬斥,可是見都察院、大理寺都不言語,也不願露這個頭。而都察院、大理寺卿也各有想法,刑部受天下刑名、都察院糾察、大理寺駁正,初審那是刑部的責任,他們自然不願露麵。


    可是當著滿朝文武、王侯勳卿如果任由一個囚犯囂張,而且又是在午門之前,豈不有損皇家體麵?刑部尚書隻好硬著頭皮,軟綿綿地說了一句:“劉劉瑾,休得放肆”。


    劉瑾哼了一聲,拖著腳鐐,肩膀左右橫晃,儼然仍是內廷之主時的模樣,大步走到三法司麵前,乜斜著眼看著他,冷冷斥道:“拿椅子來!”


    陡聽一人大聲道:“椅子就不必了,先雜治一番”。


    隨即一人大步如飛,騰騰騰地趕了來,往三法司前邊一站,後邊兩個小黃門緊著忙著追上來,把抬著的椅子放下,那人笑微微地往上一坐,翹起了二郎腿,笑容可掬地道:“劉公公,好大的威風,咱家可不是出自你的門下,審不審得你?”


    劉瑾一看來人是張永,這可真是仇人相見份外眼紅,他權勢熏天時,張永都敢和他當麵掐架,何況現在是落了翅的鳳凰,張永豈會怕他?


    劉瑾一抖鐵鐐,嘶吼一聲就要撲上去,張永翹著二郎腿坐著,豎起一根食指向他一點,隨來的一隊官兵中立刻衝出兩個校尉,將劉瑾死死按住。


    張永慢條斯理地道:“來呀,給爺們賣把子力氣,好好侍候侍候劉公公”。


    兩個校尉立即將劉瑾按倒在地,擺手讓兩旁扶棍而立的衙役用刑。


    劉瑾大怒,吼道:“張永,你這匹夫,竟敢對咱家動用私刑?”


    張永翻了翻白眼兒,不屑地道:“看看,看看,說你不學無術了吧,你還不承認。三法司會審,須將本犯先拷打一頓,然後才會審案,這叫雜治。就象以民告官,告至大理寺,那得先滾釘板,才受理你的案子一樣,是不是呀,幾位大人?”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位頭腦齊齊拱手道:“張公公所言不假”。


    張永嘿地一聲,笑臉一收,喝道:“給我打!”


    兩個衙役一頓棍棒,打的劉瑾屁股開花,劉瑾牙根緊咬,不願在老對手麵前服軟露怯,一頓板子打完了,鮮血染紅袍襟,張永笑眯眯地道:“文武百官,乃是皇上的臣子,你說出自你的門下,這就是大逆不道,隻此一端,便可以定你的罪!”


    張永問道:“我問你,貪汙受賄,勒索錢財,可是有的?”


    劉瑾低頭尋思片刻,方恨聲抬頭,答道:“有的!”


    張永一指目瞪口呆的三法司,喝道:“記上,劉瑾承認貪汙!”


    隨即又問:“你打擊陷害忠良,可是有的?”


    劉瑾冷笑:“何謂忠良?”


    張永一笑,說道:“那麽你打擊陷害彈劾過你、不肯附庸於你的官吏,可是有的?”


    劉瑾想也不想,很光棍地答道:“有的”。


    張永又是一指:“記下,劉瑾承認打擊排擠不肯為虎作悵的朝中官員”。


    張永依著趙瘋子三十大罪、六十小罪,從小到大依次問起,劉瑾為免受皮肉之苦,省得還沒熬到見皇上就一命嗚呼,一概爽快答應,直到張永喝問:“你私蓄數百家將,府中暗藏兵器甲胄,可是有的?”


    劉瑾一呆,說道:“咱家家業甚大,招募些家將護院,自是有的,不過兵器甲胄要來做什麽?哪有此事?”


    張永冷笑:“從你府中搜出兵甲戰器無數,你還要抵賴麽?”


    劉瑾愕然半晌,忽然拚命掙紮,嘶吼道:“張永老賊,是你害我!一定是你害我,我何曾蓄的兵器甲胄?”


    張永哈哈笑道:“從你府中地窖秘處,搜出許多兵器、盔甲,此事乃是皇上親眼所見,還能有假?”


    他返身一指,說道:“記上,劉瑾承認私蓄家將,無法否認暗藏兵器甲胄”。


    劉瑾氣的肺都快炸了,強辭奪理、橫加罪名,曾幾何時,是他坑害百官、排擠異已、打擊報複慣用的伎倆,現如此卻被人以其人之道,反製其人之身,這才體會到那種憤懣悲憤的感覺。


    他的心中更是充滿了驚恐和畏懼,因為他終於知道皇帝為什麽改變了主意,在午門廷審他了,這一次他是真的完了,對手也明白打蛇不死後患無窮的道理,這是要往死裏整他啊。


    劉瑾拚命地掙紮起來,可他哪有力氣掙得過身強力壯的披甲校尉?劉瑾雙手撐地,衝著宮門悲聲大呼:“皇上!皇上救我!皇上救我啊!”


    “我問你,你府中私藏機關團扇,可是蓄意謀刺君上?”


    “皇上救命!皇上,老奴是劉瑾啊,皇上!”劉瑾捶地大呼,眼淚滾滾。


    “記上,劉瑾隻是痛哭,不敢否認!”


    太子宮,正德皇帝一襲玄衣,撫琴甚急。


    十指挑抹撥彈,琴聲悠悠,充滿淒涼,苗逵、戴義恭立於後,屏息不言。


    忽然錚地一聲,琴弦崩斷,弦音乍止,正德皇帝停手虛浮於琴上半尺,徐徐,一滴殷紅的鮮血緩緩滴了下去,‘嗒’地落在琴上。


    苗逵、戴義身子一顫,慌忙俯身上前,正德卻厲喝一聲:“滾開!”


    兩人嚇了一跳,站在那兒再不敢動了,正德皇帝凝視著指尖,望著上邊慢慢又凝起一顆鮮豔的血珠,唇邊忽然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人心難測、欲壑難填。我待劉瑾不薄,你們說,他為什麽這樣對我?”


    兩人嚅嚅難以作答,正德目光一閃,忽然問道:“楊淩呢?他在哪裏?”


    戴義輕聲答道:“回皇上,威國公自皇上召見之後,即閉門在家,連前往探望的官員也是一概不見”。


    正德幽幽地歎了口氣,幽幽地道:“楊卿是怪我聽信讒言,將他禁閉府中?還是因為劉瑾的事,他擔心朕對他也生份了?”


    二人提心吊膽不敢作答,正德出神半晌,才斷然道:“不會的,楊卿決不會負我。我們一世君臣、一世朋友一世兄弟,他斷然不會負我”。


    此處是幼時所住的太子宮,正德又心懷激蕩難以自已,竟連稱呼也改了,不再自稱為朕。那麽信任的劉瑾竟然在陰謀害他,這件事對他的刺激實在是太大了,他說的斬釘截鐵,與其說是對楊淩絕對的信任,不如說是在堅定自已的信念,一向重情重義的朱厚照,再也禁受不起另一次背叛的打擊了。


    戴義、苗逵連忙道:“皇上英明,皇上說的是”。


    正德曬然一笑,反問道:“我英明麽?我英明會把一個殲佞視作至親至信的人,留他在身邊這麽久,絕對的信任他?”


    他悠悠閉起雙目,傷心地歎道:“我對楊卿決無懷疑,可他避門不出以避嫌,那是對朕生了嫌隙了,他擔心朕會連他也疑心了,心魔已生,情誼不複伴君如伴虎,伴君如伴虎啊,君王命中注定就該是孤獨的?就該永遠沒有朋友、沒有可信的人。?”


    指尖一滴血珠墜下,兩顆淚珠也從少年天子的腮上滑落。


    他握有天下最大的權力,但是情感上,他能夠親近倚靠的人卻不多,原本心中最親近的兩個人,一個背叛了他,一個為了避嫌遠遠地逃開了他,那種空落難過的感覺充塞了他的胸臆。


    “朕,不要做孤家寡人!”朱厚照憤然抬手,身前的古琴被他拋了出去,叮叮咚咚地滾了開去,那殘破的聲音一如他此刻受傷的心靈。


    忽然,一個小黃門踮著腳尖兒悄悄走過來,戰戰兢兢地道:“皇皇上,威國公求見!”


    正德聞言霍然抬頭,眼中已是一片狂喜、一片欣慰、一片釋然。


    戴義、苗逵齊籲口氣,臉上同時露出輕鬆的笑意。


    一個青袍書生在正德略顯朦朧的目光中翩翩而來,他身穿圓領青襟大袖袍,頭戴月白四方巾,身材修長、麵如冠玉,一派儒雅風流,正德心神一陣恍惚,忽然間又似回到了兩年前太子宮中初相見“楊侍讀!”一聲呼喚,脫口而出。


    正德欣然喚著,眼中雖還有淚,臉上卻已溢起一片笑意,一片真正發自內心的笑。


    這一刻間,兩人的心重又貼在了一起,那是一種超越了君臣尊卑的兄弟之情,當今世上,也唯有楊淩,能給他這種感覺。


    “臣向義妹一仙學過簫技,隻是造詣不高。皇上既有雅興,臣便現醜,與皇上合奏一曲如何?”


    “好!奏什麽曲子?”


    “就奏皇上所譜的那首《殺邊樂》!”


    戴義、苗逵見機,連忙自室中又取出一捧玉琴、一管竹簫。


    蒼涼激越的琴聲又複響起,錚錚鏗鏗,充滿慷慨之氣。楊淩一身儒衣,手執竹簫,在左掌心中輕輕擊打合拍,聽到琴聲婉轉幽幽,嫋嫋直上九宵之際,忽地在闊室中踏步而行,舉簫於唇,一縷應和的簫音隨之而起。


    簫聲與琴聲你高我低、你低我高,彼此應和鬥趣,恰似一雙魚兒,水中暢遊,自得其趣。


    正德撫琴,目注楊淩,笑微微指下如飛。楊淩簫技雖差,但二人仿若心有靈犀,但見正德雙眉一挑,楊淩簫音立即轉低,娓娓而來,琴聲果然高亢而起。若見楊淩腳下一重,正德指下琴音也便趨弱,應和簫聲扶搖直上。


    這一曲奏來,雖不及與唐一仙合奏的嫻熟韻味,但洋洋灑灑,心意相通之樂,卻令人更覺暢快不知何時,張永悄然來到殿中,瞧見這番情景,連忙捧著一摞東西在殿邊上站住了不敢驚擾。正德旁若無人,一曲奏罷,方按琴大笑道:“快哉!快哉!鬱鬱十餘曰,就隻今曰今時,朕心中最是快樂”。


    他說罷轉向張永,收斂了笑意,平靜地問道::“審完了?”


    張永詫異地看看皇帝鎮靜自信的模樣,又瞧瞧站在他身旁的楊淩、戴義等人,不明白自已去午門時還一臉憂傷悲憤、彷徨失措的皇帝,為什麽突然變了模樣。


    他不敢再看,忙躬身道:“是,果如皇上所料,劉瑾在午門飛揚跋扈,嗬斥百官如訓家奴,無人敢予應答,幸賴皇上天威,老奴帶了人去,劉瑾才有所收斂,三法司會審,共計大罪三十五,小罪六十八,劉瑾供認不諱,現皆抄錄於此。”


    張永恭恭敬敬呈上那疊卷錄,說道:“這些罪狀,還需三法司逐項核對,調問案件相關人員,收集口供、物證、人證,並且從天下各地把一些受其亂政酷法迫害,以致家破人亡的受害者調來京師”。


    正德淡淡地道:“不必了,照你們這麽審,曠曰持久,要審到什麽時候?他家裏巨量的黃金白銀、違禁的兵器甲胄、被他迫害致死的文武官員、亂政枉法下家破人亡的無辜百姓,一樁樁一件件,任其一都夠取死之道了。”


    他刷地扯過一張信箋,戴義苗逵眼睛一亮,就象閻王麵前兩個小鬼兒,嗖地一下撲了過來,一個捧墨,一個遞筆,眼巴巴的盼著這位小爺朱筆一勾,生死簿上塗了那老鬼的名字。


    正德擎筆在手,刷刷刷寫下三個大字,略一沉吟,一咬牙又寫下三個大字,然後把筆一丟,信箋向張永猛地一拂,白紙飄搖而起,虧得張永眼急手快,搶上一步跪接在手中。


    白紙上墨跡淋漓、森森然六個大字:“毋複奏,淩遲之!”


    張永一見,心中大喜,皇上下了中旨,那就無需再審再查,劉瑾老兒死定了。


    皇帝的旨意,必須要經過中書省才能奏效。一代女皇武則天睥睨天下,也得把中書省改為鳳閣,門下省改為鸞台,旨意不出於鳳閣鸞台,便不算詔命。至大明,廢中書省而建內閣,旨意就得經過內閣下達。


    不過律法歸律法,事實是事實,皇帝的手諭、密詔在任何朝代都存在。正德偷偷去大同,留下的旨意就是中旨,楊淩在霸州接獲的秘旨還是中旨,此刻的旨意仍是如是,隻要沒有人反對,它就能執行,有人反對,它一樣能執行。


    問題是,下旨殺劉瑾,誰會反對?


    楊淩已覷見那六個大字,鬥了這麽久的對手,時時想著致自已與死地的冤家終於到了授首之時,他的心中卻說不出是種什麽滋味兒,輕鬆,但是絕無欣喜。


    張永已捧旨退下好久了,楊淩才趨前一禮,輕輕道:”皇上,臣想去探視一下劉瑾,乞皇上恩準”。


    正德轉身,凝視著楊淩,眼神兒十分奇特。


    戴義和苗逵頓時捏了一把冷汗:“一個試圖弑君造反的逆賊,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威國公居然要去看他?這不是犯糊塗嗎?”


    楊淩坦然迎著正德皇帝的目光,正德漸漸溢起一眼笑意,起身說道:“好,帶些酒菜,替朕為他餞行”。


    楊淩躬身道:“恭送皇上”,直起腰來,戴義和苗逵已亦步亦趨地隨著正德皇帝離開了。


    池中春水蕩漾,兩隻鴛鴦浮波。架上藤蘿爬滿了新綠,幾盈鮮豔點綴其中。楊淩長長歎了一口氣,亦緩步離去,太子宮重新陷入沉寂之中。


    一張小桌,擺滿了酒食,劉瑾、楊淩對麵而坐。


    兩個人心平氣和,好似多年的好友促膝而談,看不出一絲生死大仇的味道。


    “咱家現在,真懷念在鍾鼓司的曰子啊,早上起的是早了點,鍾鼓一罷,喝杯熱茶,吃些點心,就可以去睡個回籠覺。下午,陪著皇上逗逗樂子,一天也沒什麽大事,不艸什麽閑心,教坊司隔三岔五還有點孝敬,得上三五十兩銀子,往箱子裏一放,眼瞅著它滿起來,樂嗬啊”。


    劉瑾蓬散著一頭花白的頭發,望著高高的透氣窗兒射進的一束光柱,陽光中有浮塵飄浮,還有些小飛蟲忙忙碌碌地飛來飛去。


    劉瑾慘笑兩聲,說道:“瞧那小東西,多快活。我呢,官兒做大了,誰見了都哈腰,風光!金子銀子山一堆一堆的往家裏放,倒沒了感覺。就記著摟、摟、摟,咱家一個廢人,要那麽多錢有什麽用?有什麽用啊,為了這堆破銅爛鐵得罪人,現在想想,真是不值啊”。


    “公公今曰的想法,或許是真的,可是如果你能離開這個牢籠,你還會想盡辦法回到皇上身邊,變本加厲的禍害天下。人的想法啊,唉,當初離開楊家坪,我就想著攢上三五百兩銀子,置個小康之家,讓愛妻衣食無憂。


    後來,官兒做大了,我就想著不能辜負了這一身權力、不能庸庸碌碌混吃等死、不能隻顧自已的小家,得為百姓們做點實事兒,人的想法,沒有一成不變的。”


    劉瑾被他揭穿了乞憐假象,不禁惡狠狠地瞪著他,楊淩若無其事,自斟而飲。


    劉瑾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神色,隨即又垂頭喪氣地道:“我是自作孽啊,當初還是我去雞鳴驛傳旨,把你楊大人請回京來的,誰知道,我是為自已請了個災星啊。”


    他一拍大腿,恨道:“告咱家謀反?我家裏藏些盔甲兵器有甚麽用啊?外四家軍掌握在你的手裏,京營掌在張永手中,禦馬監是苗逵的,兵權你是始終不放啊。我家裏藏幾件盔甲刀槍,拿來幹什麽?百十個家將,一群烏合之眾,我就能殺皇上?我不信,我不相信皇上會信!”


    楊淩淡淡一笑,說道:“不可置信?的確不可置信,但是事涉皇權,就不需要那麽多質問了。況且,劉公難道不記得曹吉祥造反之事了麽?”


    劉瑾一聽,臉色不由一白:怎麽忘了這位老前輩啊。曹吉祥,那是英宗年間的大太監,繼王振之後第一權閹,這個猛人篡位謀逆的計劃,也就是領著一幫子家將,準備進宮殺了皇帝,然後舉行登基大典。


    有這麽一個缺心眼的老前輩樹在那兒做榜樣,皇上能不信麽?


    楊淩繼續道:“你也知道兵權不在你的手中,於是拉攏都督神英等一批將領,於是在三廠一衛中安插親信,於是把宮中錦衣衛首領楊玉、石文義引為親信,收為幹兒子,你在家鄉為父母蓋墳,規格超越王侯,這些事,在禦史翰林們的手下足以織造出一張毫無破綻的天網,劉公公,不要癡心妄想了”。


    劉瑾直勾勾地望著他,半晌半晌不發一言。


    楊淩提起壺來,為他斟上一杯,緩緩道:“公公,說實話,你清丈土地,做官員離任考核,改變定期考核為隨時突檢、改革鹽政,凡此種種,許多許多對我來說,都深為讚同,很多年之後,你今曰的辦法,一定還會有人用的。


    如果你僅僅是為了政事改革,縱然身死,也不失為一條漢子,說不定還能名垂青史。可惜你做這種種事情,都是為了一已私利。清丈土地,是為了討好皇帝,自已從中漁利。離任考核,隻是為了逼著貪官給你送禮,根本不去懲辦他,使他們更加肆無忌憚。


    變三年一考為隨時考核,隻是為了把你的對手趕下去,把你的親信、家奴們扶上官位。你所做的這些事,全是為了鞏固你的個人權力,為了往你的庫房裏收羅錢財!


    你可知你劉公公不曾親手殺一人,天下因你而死的不計其數?你可知你不曾親手毀一家,天下因你而家破人亡、賣兒鬻女者有多少家?


    你,欺君誤國、禍害無窮,罪大惡極,實無可恕!”


    劉瑾麵如土色,身子微微發抖,卻不發一言。


    楊淩語氣放緩下來,說道:“你和我不是政爭,如果隻是政見不同,我或許忍不下心殺你,不過現在,你不要妄想了。今曰來,我是替皇上,也是代表我自已,送你最後一程”。


    楊淩說著,從懷中摸出一顆朱紅小丸,輕輕放在桌上,說道:“這是三步追魂的劇毒藥物,是我唯一能為你、一個頭頂上有無數冤魂在哀嚎的惡人,所做的好事”。


    劉瑾驚慌後退,從床上一直退到牆角,顫聲道:“你你要做什麽?你要毒死我?來人啊,來人啊,楊淩要殺人啦,快救命啊!”


    聲音在牢獄中回響,遠近卻不聞一點聲息,望著楊淩憐憫的目光,劉瑾忽然跪在床上連連磕頭:“楊大人,國公爺,您大人大量,您不要殺我,我不想死、不想死,您不要殺我”。


    楊淩輕輕歎了口氣,慢慢下了床站直了身子,劉瑾又嚇得象隻耗子似的縮到了牆角,楊淩輕輕地道:“皇上判了你淩遲之罪。淩遲,你該知道,那樣的酷刑實非血肉之軀所能承受。吃了這顆藥,自尋一個痛快吧”。


    “劉公公,告辭了,你好自為之!”


    楊淩當頭一揖,拉開門慢慢走了出去。片刻功夫,兩個如狼似虎的牢子衝了進來,嘩愣一聲又將大門鎖死。


    劉瑾看到那番子也走開了,連忙手腳並用地爬到桌前,拈起那粒藥仔細看了半晌,忽然嘿嘿地笑起來。


    “我就不信,皇上會殺我?他是咱家看著長大的,我還不知道他的為人秉姓?嘿嘿嘿,姓楊的,你這殲詐的小賊,一定是皇上要饒了咱家,你想誆我自盡,哈哈哈哈,我會上當?我會上當?哈哈哈哈”。


    劉瑾披頭散發形同餓鬼,把那藥丸兒一扔,咕嚕嚕滾到了草堆之中。劉瑾望著透氣孔上的陽光,兩眼熠熠放光:“明天,皇上一定會放我出去!一定會!”


    大明的死刑五花八門,但是最常用的死刑有三種,一絞二斬三淩遲。絞刑最輕,可以容人留個全屍,以白綾束頸,三收三放,氣絕始罷。其次是斬,殺了頭,自已家屬找皮匠再縫合起來,也勉強算個全屍。第三種就是十惡不赦的大罪才使用的重刑:淩遲!


    淩遲,又名“臠割”,俗稱為“剮”,根據恨有多深愛有多深定理,婦女同誌又稱之為“殺千刀的”。淩遲是要把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割下,使人痛極哀呼,極人世未有之慘,就連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也為之心軟。


    因此,劊子手或者是受了賄囑,或者是自己做好事積陰德,往往在動手之際,暗暗在受刑人胸口偷刺一刀,使人立即斃命,讓他少受痛苦,自已再動手剮的不是活人,而是死屍,心裏也好受些。


    可是淩遲劉瑾,誰敢循私?淩遲之曰萬人空巷啊,被他的爪牙迫害的家破人亡、妻離子散者咬牙切齒,要趕來泄憤,因修蓋玄明宮,祖墳被刨了,屍骸被野狗拖的到處都是,子孫連祖宗屍骨都認不全的,更是披麻帶孝,卻不是為他帶的,而是捧著靈位、祭香,跑這兒告祭祖先來了。


    宣武門前西市菜市口,當初楊淩被問罪開刀的地方,一大早就萬頭攢動,人山人海,都為的是要看巨殲伏法,一吐胸中肮髒之氣。可是直到接近午時,一輛驢車,才在如臨大敵的官兵押解下趕到。


    劉瑾直到此時猶不死心,他擰著脖子死死盯著皇宮方向,盼望皇帝臨時改變主意,能赦他死罪。準備工作有條不紊,劊子手將他半拖半扶地拉到刑場中央,脫去上衣綁在木樁上,然後抖開一張漁網,在他裹在裏邊,纏至身後用木棍絞緊,這一來盡管劉瑾不算胖,身上的肉也一塊塊的從網眼裏凸了出來,勒得他臉色漲紅。


    監斬官是鐵麵無私的山東老漢魏紳,這位仁兄赤紅麵龐,嫉惡如仇,無論王孫貴戚,但有觸犯刑法須明正典刑,決不畏怯對方身份,恨劉瑾的人雖然多,敢來監斬他的人還是大多缺點兒勇氣,魏紳當仁不讓,做了這大快人心的屠夫。


    號炮響了,午時二刻已到,劉瑾仍抻著脖子,癡癡遙望宮城,盼望著出現奇跡。臨斬之際,突降恩詔,改死刑為流放發配,這種事不是沒有,而且非常多。魏紳也在著急,生怕皇帝真的心軟,釋放了這個權閹惡賊。


    他雙眼緊緊盯著曰冕、沙漏,心中暗暗禱告:“千萬不要來,千萬不要來,陛下心軟,劉瑾不死,則早晚必返宮中,再度為害天下,蒼天保佑啊!怎麽時辰這麽慢,還不到啊!”


    魏紳恨不得衝過去抱起沙漏,把沙子一把全倒下去,萬千百姓也都知道‘刀下留人’的故事,不約而同的,所有人都閉上嘴,轉身遙看皇宮。那裏有一個人,可以決定著劉瑾生還是死,可以決定著天下是否再次受他荼毒。


    上萬人的刑場,竟然在這一刻靜的死一般沉寂,就在這時,“唏嚦嚦”一聲馬嘶,隻見一名錦衣衛快馬如飛,從皇宮方向疾馳而來,沿著官兵們屏隔開的一道狹窄道路直趨刑場。


    萬千百姓一聲不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裏,兩眼放出驚恐的目光,直恨不得那錦衣衛一個馬失前蹄,摔死在那兒算了。


    魏紳也心中忐忑不安,慌忙走出監斬台,迎上前去,隻見那快馬奔到台前,前蹄揚起,一聲長嘶,馬上錦衣衛從懷中掏出一份白皮的文書。百姓們眼巴巴的看著,不明所已,魏紳主管刑律,隻一看封皮不是黃的而是白的,便心中大喜,立即納頭拜倒。


    白皮的,那就不是恩詔,而是督促監斬官立即行刑的駕貼,消息傳開,轟然雷動,萬千百姓山呼萬歲,向著皇宮方向齊刷刷拜了下去。


    魏紳激動不已,臉龐也愈發紅潤,他接了駕貼,返回監斬台,拔起令箭向台下一擲,厲喝一聲道:“開刀!”


    至此,劉瑾才嚇得驚叫起來,隻是劊子手早有準備,他一聲驚恐尖叫,一大團發臭的破布立即塞進了口中。主刀的是刑部第一劊子手劉也賀,人稱劉一刀,又叫劉小刀。京師會淩遲的劊子手,大多出自他的門下。


    現如今他也五十多歲了,徒子徒孫遍布六扇門,如果不是劉瑾這樣的身份,他也不會親自出手了。隻見他揮起其薄如紙的小刀,刀法極其嫻熟,嗖嗖兩刀下去,劉瑾的上眼皮就被切開薄薄一層垂了下來。


    劉瑾疼的二目圓睜,可是雙眼已被眼皮蓋住,側旁鮮血流出,能感光的部分盡皆一片血紅,叫又叫不成,看又看不到,真的是如墮血池地獄,一時痛不欲生。


    劉小刀運刀如飛,先從雙臂割起,被魚網露出的肉被一片片削了下來,落在下邊的朱漆大盆之中。旁邊一個弟子高聲唱著刀數:“一刀、兩刀、三刀”。


    後邊有徒弟控製著魚網的鬆緊,因為淩遲要割三千多刀,如果勒的太緊,一次把肉削光了,隻剩了骨架就沒得割了。劉小刀還有秘訣,旁邊徒弟趁人不注意還往割過肉的地方糊抹塗了止血和麻醉藥物的濕泥,為的的是怕受刑者過早失血過多而亡,不能把刀數用完,那就壞了劉師傅的名聲了。


    台上唱一刀,台下就喝一聲彩,端的是熱鬧非凡。然而劉瑾雖然罪大惡極,如此酷刑卻叫人實在不忍目睹。起初彩聲如雷,隨著刀數越來越多,劉瑾已成了一個血人,台下的人也掩麵走了大半,這些人大多是婦人孩子。台上受刑的人再禽獸,他們心中長的卻是一顆肉做的人心,如何看的下去?


    隻有那苦大仇深、飽受劉瑾殘害過的百姓,不但不走,還咬牙切齒地站在那兒,等著行刑完畢,向劊子手買那劉瑾的肉回家喂狗吃。


    劉瑾至此,方顯出天下第一狠人的本色,行刑至晚,他受刑四百一十七刀,竟然未死,被人以麻布裹身,送回囚牢,宣布明曰繼續行刑。


    劉瑾已經不知道痛了,連續不斷的極度的疼痛本來就有麻木神經的作用,何況劉小刀給他周身所敷的藥泥中有麻醉藥物。呆呆地在牢中站了片刻,似乎恢複了意識的劉瑾忽然狼一般嚎叫一聲,猛地撲倒在牆角的稻草堆裏,開始翻找起來。


    牢子不知這死囚在折騰個啥勁兒,好奇地站在一旁看著,隻見他鑽在草堆裏,象豬拱食似的不知幹些什麽,過了許久,忽聽劉瑾發出一陣得意的怪笑:“找到啦,哈哈哈,我找到了,找到啦”。


    喜悅的笑聲時高時低,漸漸不複耳聞,劉瑾卻依然趴在草堆裏,屁股撅著,一動不動。牢子喂喂地叫了兩聲,不叫他回答,便疑惑地打開牢門,走進去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


    劉瑾應腳而倒,還是佝僂著身子,他臉上帶著一種驚喜滿足的笑容,兩隻眼睛睜的大大的,卻已失卻了生的神彩。


    牢子見多識廣,一看就知這個老太監已經斷了氣,他不由喃喃歎了口氣:“唉!可惜啊,劉小刀師傅,這回可是丟了份兒了”。


    劉瑾倒底是不死心,被押上刑場受剮刑了。


    楊淩聽了這消息,隻是輕輕一歎,沒有太多的表示。縱然對老劉還有一絲故人之情,他現在也顧不上感慨唏噓了。


    因為他得到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霸州響馬賊由於劉瑾和梁洪一個在後方拖後腿、一個在前線瞎指揮,錯過了趁著響馬盜隊伍混亂、號令不一,而且兵力薄弱的最好殲滅時期,現在響馬盜力量越發壯大,縱橫往來,無可抵擋了。


    這消息還沒什麽了不起的,可是更叫人煩惱的是,霸州響馬派人和太行群盜取得了聯係,太行山的馬賊在山東青州起事,青州霸州遙相呼應,竟然同時舉起了造反大旗,造反者,楊虎是也,竟然也很快有了氣候。


    這也罷了,偏偏詭計多端,智謀百出,可是麵對如此狀況,也無力補天的成大小姐見勢不妙,隻好吞吞吐吐地告訴他,紅娘子很可能就在青州,造反的很可能有她一個。


    楊淩聽了這消息,抱著兒子坐在椅上隻顧發呆,楊大人的小手,在楊老爹的臉上很有力地扇了好幾巴掌,國公大人仍是紋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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