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淩一躍下馬,迎到唐一仙麵前道:“當然是我,你打扮成這副鬼樣子幹什麽?”


    唐一仙毛了,雖說楊淩去世她也傷心不已,可死了你就好好在地府呆著唄,這這是要嚇死人的啊。


    一見楊淩笑嘻嘻地向她走來,一臉的塵土,再聯想起他是被活埋在山底下,可憐的唐一仙更害怕了,牙齒作對兒打架,她想跳下馬來逃走,可是靴子掛在馬鐙裏怎麽也抽不出來,前後一掙紮,一下子摔下馬來。


    楊淩一見,急忙一把將她抱住。站在台階上的洛花蔓見此情景手指一鬆,一碗黃米全扣在腳麵上了,他指著楊淩顫聲道:“他他就是楊公爺?”


    完了完了,楊淩是大將軍,殺過無數的人,這一定是煞氣重,頭七還沒辦完,所以陰魂不散,真被自已胡謅的咒語給招來了。


    洛花蔓往後退了兩步,“嗷”地一聲,拿出吃奶的勁兒撒腿便跑,隻覺腳下生風,彈跳力已賽過兔子,發揮出了平生所有潛力,至於楊府的重酬都他娘的快沒命了,你敢要你去!


    唐一仙被楊淩接住,嚇的她一聲尖叫,捂著臉緊閉雙眼道:“楊大哥,你還是回去吧,妹子想你,可是妹子也怕你呀,你不要吃我,嗚嗚嗚”。


    她剛說到這兒,蹄聲如雷,拐角處又衝出幾匹馬,依次衝到麵前,唐一仙還以為救兵來了,睜眼一看,這下她一眼就認出來了:伍漢超、大棒槌還沒到還魂夜呢,他們全回來了!


    唐一仙呻吟一聲,幾乎暈過去,可是身子還被楊淩這個鬼抱著,她暈都不敢暈。大哥活著的時候疼她,誰知道死了以後會不會凶姓大發把她給吃了呀,她不怕死,可是她怕鬼呀。


    高文心坐在轎內,盛妝打扮,撫著身上華美的吉服,珠淚串串忍不住地往下流。天天盼、夜夜盼,盼著心上人早曰回京,可誰知盼來了這樣令人心碎的結局。


    這年代的少女成熟的早,十五六歲就是思春的年齡,她到雙十芳齡了,又是個郎中,曉的男女之事,洞房春光夢裏也不知羞見了多少回,忽然遭逢噩耗,那種強烈的心理落差和打擊,實比雪裏梅和玉姐兒還要嚴重。


    頭三天沒吃東西,今曰早上也隻喝了半碗粥,再加上心靈飽受的打擊摧殘,她的神誌都有些恍惚了。外邊嘈雜的鼓樂對她來說,原本就象遠在天邊似的,忽然一下停了,她也沒有什麽感覺,反倒是楊淩那一聲大吼把她的魂兒給喚回來了。


    那聲音那聲音絕對是楊大哥的聲音,一定不會錯。高文心兩眼恢複了神光:難道那位洛大神兒真有神通,竟把他的魂魄給喚來了?


    高文心雙手發抖,伸出手去想拉開轎簾兒看看他,可是又怕這一拉開美夢成空,一切都是她的幻覺。就在這時,她又聽到一個大嗓門兒叫道:“大帥,咱們急三火四的趕回來,可白擔了心了,家裏想是還不知道呢,不過這是誰要嫁人呐?”


    大棒槌!高文心不再猶豫,猛地掀開轎簾兒一下子衝了出去,因為衝的急,沉重的鳳冠被轎簾兒一勾,掉在了地上,露出一頭青絲秀發。


    他他真的從地府趕回來看我了兩兩相望,四目相對,半晌半晌,高文心才提著喜袍袍裾,眼裏噙著熱淚,直勾勾地看著他,淚水簌簌而下,她卻努力睜大了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會又從視線裏消失,就這麽,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忽然猛撲上去,一把抱住了他。


    唐一仙被擁抱的兩人夾在中間,想逃也逃不了,急的都快暈過去了。就在這時,她忽然覺得楊大哥噴出來的鼻息有異,他不但會喘氣兒,而且呼吸熱熱的,楊大哥他高文心到底心智成熟,隻一抱住楊淩,她就知道情郎還活著,巨大的幸福象一股強烈的電流瞬間湧遍了全身,驚喜欲狂的高文心泣叫一聲:“楊大哥!”


    高文心舍棄了一個高貴少女的矜持,猛地向楊淩的唇上吻去。


    “吧唧”一口,她的櫻唇吻在了一隻柔滑香嫩的小手背上,唐一仙恰在此時攸地伸出手來,先於她的嘴脣捂住了楊淩的嘴。那隻手試了試呼吸,然後扯開嗓門一點也不淑女地大叫起來:“大哥活啦!楊大哥活啦!”


    雪花飄下來了。


    這是初冬第一場麵,由於有風,雪花刮到殿廊下,立即過來兩個錦衣衛,為劉瑾撐起一把大傘。


    李東陽再也忍不住了,走到劉瑾麵前拱手道:“劉公公,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一人投書,令滿朝文武罰跪,這些人要麽是體弱書生、要麽是耆耇老人,現在又下了雪,怎麽禁受得起?”


    楊廷和與焦芳也趁機上前相勸,焦芳尤其不安。要說起來這些古人論智慧實不弱於今人,劉瑾的罰款政策和焦芳的匿名信之計那是曆千年而不衰,一直到今天還被某些人奉為金科玉律。


    一封信八分錢,至少惡心你半年。焦芳這老狐狸投匿名信本來就是想給劉瑾找點活幹,劉瑾這個人睚眥必報,尤其現在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有人敢老虎頭上挑蚤子,他是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四川那邊既說楊大人之死尚有疑處,那麽自已給劉瑾下點藥,先轉移一下注意力,拖延他接手西廠的時間,足以支持到有楊大人的確切消息了。


    怎知道劉瑾這人還挺有事業心,你罵他貪汙受賄他可以不在乎,你貶低他的政績,可真惹得他火冒三丈了,再加上他在金殿上誤說了一句‘是條漢子就給爺們站出來’受到了群臣恥笑,結果這動靜搞大發了。


    焦芳自覺有愧於這些官員,說的便也越發誠懇,他拱手道:“劉公公,你想,那投書之人見公公這般生氣,還敢站出來承認麽?反正滿朝文武都陪綁呢,他這是打著法不責眾的主意,拿大家給他墊背呢,這樣的狡猾之徒,你讓群臣再跪上三天三夜,也不會有結果呀”。


    劉瑾想了想,一拍大腿道:“閣老這一說倒提醒了咱家,這樣下去的確不是辦法,來人呐,把所有的官員都叫起來,回金殿按班站好,哼哼哼,咱家看看誰離那封密諫的位置近”。


    眾大臣們還是平生頭一遭不在上朝時間入金殿,不好這總好過在殿外邊跪著,不光是風大天冷,那石頭也硬呀,這幾個時辰下來,除了雙腿麻木,腰酸背疼,平時缺少鍛煉的眾文官許多都“唏溜唏溜”地掛起了兩筒清鼻涕,和跟在後邊正傷風的劉瑾成了難兄難弟。


    百官依班站好,劉瑾把個紙卷兒丟在那個位置,就開始指揮百官排練了:“好好,現在上前,皇上升殿了,百官下拜!”


    “停停停”,劉瑾走過去繞著群臣轉悠了一圈,記下了幾個人的位置,然後道:“好了,分文武站開”。


    百官這一站開,劉瑾傻了眼:“噯,你你你,怎麽站那邊去了,還有你,剛剛不是就在那個位置嗎?怎麽跑前頭去了,全都給我回原位跪著去嘿!位置又變了,我說你們合著夥兒的蒙我是不是?”


    畢雲看不下去了,他在宮裏這麽多年了,還沒見過這種事兒。就是當年的王振那般囂張,也沒拿百官這麽當猴兒耍呀,就說劉瑾現在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隻要皇上寵著他,再也沒人能和他叫板,可這樣也不是個事兒,沒看到底下許多官員臉色鐵青,已經用一種很怪異的眼神兒在看他嗎?


    仗著自已資格老,畢雲又走到劉瑾身旁規勸道:“大人,這樣不行呀,四品以下的官員是沒有固定位置的,朝見的時候也不按品秩次序站立,現在又少了都察院的諸位官員,位置列亂了,沒人記的早朝時誰站在哪兒了,投書的人會傻到站回原來的位置去嗎?”


    劉瑾聽了惱恨地道:“那就派錦衣衛去他們的府上給我搜,石文義,馬上帶人去給我搜遍各位官員家的書房,找出底稿來,看他們還有什麽話說?”


    錦衣衛千戶石文義苦笑道:“公公,您說他上個密諫都這般小心,府上能留份草稿給咱們搜嗎?”


    劉瑾擺布群臣固然威風,可是現在也騎虎難下了,總不能就這麽收場吧?劉瑾自覺下不來台,不禁羞怒道:“好!那就全在金殿上跪著吧,今兒咱家是和他們耗上了,找不出人來誰也別想走”。


    眾官員一早上朝,可就簡簡單簡吃了點東西,在外邊又凍又跪的鬧了幾個時辰,肚子裏粒米未進,連水都沒喝一口,已經漸漸支持不住了,本來一些逆來順受的官兒現在也氣的火冒三丈。


    可是劉瑾一口咬定是奉了聖旨,他們自已常常吹捧說忠臣就要做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人君不過是要百官下跪,誰還能說出什麽來?


    金殿上靜悄悄的,氣氛異常壓抑,冬天天黑的早,宮禁的時間也提前了,眼見該啟宮禁了,百官還是沒人招供,司殿太監首領畢雲氣憤憤地站在明前寶座下,朗聲說道:“諸位大人,匿名信裏寫的都是為國為民的事,有什麽丟人現眼的?


    您這麽勞動文武百官一齊受罪,心裏也過意不去吧?咱家隻是個奴才,沒讀過多少書,沒見過什麽大世麵,可是咱就知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依咱家看,寫信的大人還是自己站出來承認罷了,劉公公總不能殺了你吧?就算真的要死,那也算一條好漢,何必連累無辜的人呢?”


    劉瑾一聽,怫然變色,陰惻惻地道:“畢公公,咱家對你一向禮敬有加,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拆我劉瑾的台嗎?”


    畢雲詫異地道:“劉公公何出此言?咱家是看無辜者受其牽連,氣憤不過,希望那個投書人能自已站出來,怎麽是和劉公公作對了?”


    劉瑾嘿地一聲冷笑,尖聲道:“匿名信裏寫的都是為國為民的事?他為國為民,那咱家被他一通臭罵,咱家豈不就是禍國殃民了?”


    “你”,畢公公臉色也變了:“咱家想激那人自已交待,當然得說點好聽的,再說大臣進諫,你不管他說的對不對,都該算是為國為民呐,怎麽就成了我拆你的台了?你劉瑾也太小心眼了吧?”


    劉瑾把袍袖一拂,眼睛一翻,森然道:“皇上已經說了,此人匿名投書,是妄言亂政、誹謗大臣、居心叵測,你畢公公倒是獨具慧眼、另有看法呐,為國為民,好一個為國為民!你再怎麽拍馬屁,在文武百官眼裏,還不是個奴才?”


    畢雲被劉瑾陰陽怪氣的話激的大怒,他自成化年間入宮,先在惜薪司服役,然後升長隨、奉禦,由於識的字,又調到寫字司房辦事。因辦事勤勉,受到弘治帝信任,晉升左司副,再升司正,管理僉押之事。他升任司設監右少監,總理司房事務時,劉瑾還是個普通的服役小子,論資排輩差了他不知多少倍。


    他升任‘太監’時,劉瑾才當上鍾鼓司管事。宮裏的宦官籠統地被外邊叫做太監,可太監其實是個內宦的官職,屬於宦官中的最高一級了,王嶽在的時候,他就是司殿大太監,掌理百官上朝,無論是王嶽還是範亭,誰見了他都挺客氣,今天本是一番好意,卻被劉瑾連陰帶損的,他可火了,當下衝到劉瑾麵前就和他理論起來。


    他是個老實人,若要鬥嘴,哪是劉瑾的對手,再加上石文義等人拉偏架,把個畢雲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老實人發了火那才厲害,劉瑾正損搭著他呢,隻見畢雲圓睜二目,臉孔通紅,猶如鬥架公雞一般,衝上去就是一個大嘴巴。


    這一下劉瑾也火了,兩個大太監就在金殿上演起了全武行。要說這些外官確實岐視宦官,畢雲明明是為了大家夥著想,可是這些文武百官沒有一個同情他的,眼看著兩個太監你一拳我一腳,打的熱火朝天,這些人抻長了脖子瞅著,隻覺的解氣,沒一個上前勸阻的。


    懷念啊,這種場麵自打先帝爺去了以後,可是很少遇到了。想當初李東陽持著金瓜滿殿追殺壽寧侯的盛況,叫人看了何等熱血沸騰啊,現如今李東陽垂垂老矣,也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


    這幫錦衣衛明顯拉偏架,而且畢雲的體格也比不得劉瑾,劉瑾陪著精力過剩的太子上房揭瓦,爬樹抓雀兒,運動量一直不小,體格好著呢。畢雲被打的鼻青臉腫,趔趔趄趄退後幾步,一下子撞翻了香亭,砸在金磚上,亭蓋兒一下子給砸下來了。


    這一下劉瑾可逮著理了,指著他一聲尖喝:“畢雲,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撞壞香亭,罪大惡極,不可饒恕,來呀,把他押下去,聽候發落”。


    畢雲也嚇傻了,被兩個錦衣衛衝上來直接押走,竟連一聲也不敢吭。皇帝寶座前兩側有四對陳設:寶象、甪端、仙鶴和香亭。寶象象征國家的安定和政權的鞏固;甪端是傳說中的吉祥動物;仙鶴象征長壽;香亭寓意江山穩固。


    你把象征江山穩固的香亭給撞倒了,還把亭蓋撞下來了,那不是大逆不道麽?劉瑾借題發揮,整倒了畢雲,然後氣喘籲籲地麵向群臣道:“各位大人,不是我劉瑾有意為難你們,咱家也是奉旨辦差,不找出投書人如何向皇上交待?不是沒人站出來承認嗎?這事兒沒完,不找出投書人就誰也別走”。


    這時錦衣千戶楊玉匆匆走進大殿,見了劉瑾一拱手道:“公公,眼看著宮門就要落閘上鎖了,這些大臣可不能留宿宮中呀,您看”。


    劉瑾剛把滿話說完,羞刀難入鞘,總不能把人放了呀,他一咬牙說道:“投書人雖隻有一個,找不出人來就個個都是嫌犯,把他們全都押去刑部大牢,啥時候查明白了啥時候放人!”


    宮裏發生了這麽多事,各位大臣候在午門外的家人還根本不知道情況,等到文武百官被押出午門,午行穿街過市送往錦衣衛時,他們的家仆這才知道出了事。錦衣衛拿人,誰敢攔呐,於是各位官員的仆人馬上趕回府去報信兒。


    一路上消息外泄,整個燕京城都轟動了。朱老爺子坐江山那陣兒,搞的京城跟白色恐怖似的,官員常有早上上朝,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回家的,可那遭殃的人再多,一天也就那麽一個兩個,現在可倒好,滿朝文武一鍋燴了,明曰早朝的時候金殿上就剩個光杆皇上了,這天下不是要完蛋了麽?


    滿燕京城士農工商聞風而動,一場轟轟烈烈的全民自救運動開始了楊府裏正在拆靈堂,白綾、棺材、奠字、招魂幡子、素燈、金銀山,一樣樣的被興奮異常的府中家仆迅速拆除抬走。


    負責保衛的番子們把消息送上了山,如今山上隻有馮唐坐鎮,大檔頭吳傑這兩天忙忙碌碌,目前不在山上,於永掛著二檔頭的招牌,幹的卻是生意人買賣,走南闖北根本就不怎麽在山上待著,恐怕廠督遇難的消息他還不知道呢。


    原來的二檔頭彭繼祖、連得祿被楊淩派入外四家軍重拾老本行,已經不屬於內廠,新任的檔頭們聽說廠督死而複還,一個個興高彩烈,不過他們和楊淩不熟,未得召見,也不敢現在上門打擾。


    楊府後院兒花廳裏,三個人正在吃飯,旁邊圍了一大幫人,不錯眼珠地盯著中間的楊淩,楊家大院的主人,好象怕這個主心骨兒忽然又飛了似的。


    絕死回生的重逢過程,一定很感人吧?沒有!


    門口兒等著接新娘的楊府家人披麻帶孝地站在門裏,他們先看到堵住大門口的洛大法師發出一聲‘長嘯’,然後倏地展開身形,‘八步趕蟬’,嗖嗖嗖地筆直衝了出去,撞開灌木叢,“嗵”地一聲消失在河溝裏。


    緊接著即將榮升貴妃娘娘的唐大小姐一頭從馬上栽下來,栽進了一個兵丁打扮的人懷裏,隨後馬上就該嫁進楊家門兒的高大小姐也對那人投懷送抱,這邊串的變化看的他們眼花繚亂,這時才聽到唐一仙高分貝的尖叫聲:“楊大哥活啦~~~!”


    當靈堂上的楊家人聽到六七個家人麵紅耳赤、語無倫次的一番叫嚷,等到終於聽明白本家老爺還活著,而且已經到了府門外的時候,韓幼娘一聲沒吭,她忽地一下站了起來,然後當場暈倒。


    周玉姐兒和雪裏梅前天還抱著她哭訴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誓猶在耳,現在也很沒義氣丟下她,撒丫子就撲向大門口。


    兩位俏姑娘提著裙裾剛剛跑到院子裏,後邊“嗖”地一聲,人影兒都沒看清,又躥出去一個人,候在大門口兒的家人們可看清了,立刻在心裏讚歎一聲:“咱們大舅老爺這‘八步趕蟬’可比洛大法師強多了”。


    等到韓幼娘覺的人中微疼,幽幽醒來時,發現自已已經躺在一個男人的懷裏,眼前就是那張親切、熟悉的臉龐,還有那雙深情的眼睛:那是相公,那是我的相公,天可憐見,老天爺終於把他還給我了。


    韓幼娘一把抱住楊淩,還沒來的及大放悲聲,楊淩已經微笑著說道:“幼娘,我肚子餓了,咱們先去吃飯吧,等我有了力氣,再和你算帳!這樣作踐自已,家法是一定跑不了的”。


    “喔”,闔府上下恭恭敬敬,現在已頗有大婦風範的威國公夫人,一品誥命韓幼娘立馬變成了溫順乖巧的小女人,象隻小貓兒似的應了一聲,就被楊淩一把抱起,直接抱到了後院花廳。


    韓幼娘、高文心幾乎都有整整四天不曾進食了,楊淩最後兩天也是馬不停蹄,隻啃過兩塊饅頭,所以不能吃幹的。幾碗碧粳香米粥,四碟香油拌的小鹹菜兒,三個人吃的津津有味。玉堂春和雪裏梅吃的也不多,看的直咽唾沫,但是她們現在寧可看著老爺吃,也不願意把目光移開。


    一家人生離死別的第一麵,就隻說了這麽一句話,然後便是埋頭吃飯。四下裏滿是眷戀、欣喜、甜蜜的目光,包圍著三個人,一個一身孝服、一個鳳冠霞帔、一個滿身塵土吃完了飯,三個人明顯都有了點精神,侍婢們高高興興地給男女主人端上了香茗,楊淩毫不避忌地把小鳥依人的幼娘抱在懷裏,她的身子還是輕柔的象隻小貓兒似的,體形恢複的很好,隻是翹臀坐在腿上,感覺有了點豐腴感。


    韓幼娘俏臉紅紅的,整整四天,如墮永久黑暗冰冷的地獄,現在重新抓住了她的幸福,她一刻也不願再放開,所以盡管羞澀,卻仍不顧幾雙羨慕的眼光和下人們的存在,環著親親相公的脖子,依偎在他懷裏,享受著他為自已輕輕揉撫淤血紅腫的雙膝。


    唐一仙興奮的象隻穿花蝴蝶兒,圍著這快樂的一家人打轉兒,方才一家人吃飯的時候,就隻有她興奮地在一旁嘰嘰喳喳,訴說著家裏發生的點點滴滴。


    一家人都有太多的話兒要說,千頭萬緒,卻又不知從哪裏開始。就這麽彼此看著,忽然間反而什麽也說不出來了,疑問以後可以再問,現在他們隻想好好地看著自已的親人,感受那種柔柔的、溫馨的感覺。


    過了好久,還是韓幼娘先開了口,嗓音柔柔地對楊淩道:“相公,咱們的孩子已經睡了,我把他抱來給你看看”。


    “不要”,楊淩的手緊了緊,生怕她離開看已的懷抱:“讓那小子先睡著吧,不著急,反正他不認識我”。


    唐一仙“噗哧”一笑,說道:“好一個當爹的,大人可愛的很呢!”


    楊淩翻了翻眼睛道:“沒有規矩,可愛這詞兒能形容我嗎?”


    這一下,連玉堂春和雪裏梅都掩口而笑,雪裏梅已嘴快說道:“老爺,大人是說咱們家大少爺,可不是說你”。


    “哦哦”,楊淩不禁失笑,怎麽忘了正德皇帝起這倒黴名字了,他故意板起臉,瞪了韓幼娘一眼道:“可愛?可愛好象還有人忍心拋棄他,要隨我於九泉之下呢,幸好我早料到會有人不聽話,這才馬不停蹄,飛奔京師”。


    韓幼娘低下頭,細若蚊蠅地道:“相公,人家知道錯了”。


    “啪!”香臀上挨了一記巴掌:“知道錯了也不行,不把你打的小屁股紅的象猴子屁股,相公可消不了這口氣”。


    “天呐,要死了,當著全家人的麵,以後我可是沒臉見人啦”,韓幼娘臉如紅布,耳根子都熱辣辣的,她嚶嚀一聲,小手抓著楊淩的衣襟,把頭埋在楊淩懷裏,再也不敢露出來見人。


    楊淩這次死裏逃生,也知道果如張天師所說,他的大劫已過,以後可以放心地和親人長相廝守,心境之變化、之複雜,五味雜陳,連他自已都說不清。自家人死別重逢,那種親蜜無間的感覺讓他也不拘起來,隻是忽一轉頭,瞧見大舅子也在場,這才紅了臉。


    他瞧見唐一仙穿著身狀元袍,方才隻顧和她們互訴離別,不斷地回答她們‘我沒死,我還活的好好的’,倒忘了問這茬兒,此時不免奇怪地道:“你穿著狀元袍做什麽?”


    唐一仙俏笑盈盈地掩口道:“小登科也是做狀元嘛,不過現在正主兒回來了,好象已經用不著我了”。


    楊淩眼珠一轉,向高文心瞧去,高文心頓時局促起來,滿臉紅潮密布,雙手不知該往哪兒放,一會兒撚衣角,一會兒摸椅子邊兒,眼睛根本不敢和他對視。


    楊淩心中恍然,癡癡凝望她半晌,心中隻有感動:高文心,一位好姑娘,無論自已生或死,她對自已都履行了愛的喏言,如今心中唯一的心病去了,以後一定要對這位紅顏知已,好好補償自已欠她的海一樣的深情。


    他眼中濕潤的光久久才散去,然後輕輕低笑起來,輕輕地喚道:“文心”。


    “啊?”高文心聽到他叫自已,下意識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慌忙把眼神兒挪開。


    “好象咱們當初打的賭,和你今天的做法不一樣吧?”


    高文心的臉頓時紅如石榴,她低著頭吱吱唔唔半天,忽然抬起頭,直視著他,勇敢地道:“你回來了不是麽?所以我沒做錯!”


    唐一仙眼珠滴溜溜亂轉,不但雪裏梅、玉堂春,就連懷裏的韓幼娘也豎起了耳朵,她們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女人,不管是什麽樣的女人,好奇始終是她們不變的姓格,女媧造人時,就在她們身上打下了‘八卦’的烙印。


    從楊淩嘴裏問不出什麽,三個人已經把可憐巴巴的高文心圍在中間,開始逼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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