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瞧外國人大多模樣相似,如果扔人堆裏很難認得出來,這兩個人來到了中國,瞧著中國人模樣也差不多,實在記不清楊淩是誰了,何況今時今曰的楊淩神情氣度,舉止言談,縱不做作也自有一種威嚴。


    不過楊淩一提起那位捐獻三千兩銀子香油錢的大善人,金發人倒一下子想了起來,不禁驚喜地道:“啊!我們認得你了,你是那個大公子,那位年紀大些的公子,我是雅思各,公子還記得我?”


    另一個紅發人也如見親人,笑眯眯地道:“我是火者亞三,我記得公子,您是楊公子”。


    米糧店老板站在台階上,瞧這位氣度不凡、領著七八個家人的公子和這兩個叫化子認識,氣焰頓時矮了許多。


    楊淩雖記的他們模樣,可是不記得他們姓名了,這時聽他們自報姓名忙含笑道:“是呀,雅思各教士、火者亞三教士,你們好,我有些事情要向這裏的老板詢問,一會兒再請你們去聊聊”。


    楊淩說著,向他們拱了拱手,步上台階笑問道:“店家,你們這裏可有蕃芋出售麽?”


    蕃宇口味較差,又不能長期代替糧食,隻有這些貧民地區百姓才食用,那位老板聽說生意上門,雖覺得以這位公子的氣度打扮居然上門購買蕃芋有點奇怪,還是連忙陪笑點頭道:“是是,公子您請進門,我們這兒有蕃芋賣的”。


    老板匆忙奔回店去,提出一袋兒蕃芋,打開口子讓楊淩看。楊淩一瞧不禁大失所望,那黃白顏色的塊莖植物看起來也是在地下生長的,不過卻不是紅薯。


    他搖了搖頭,歎氣道:“不是這個,形狀和這個有些類似,不過味道很甜的,有的是紅皮的、有的是白皮的,嗯我聽有人叫它甘薯,還可能叫紅薯、甜薯,另外還有一種糧食是金黃色的,大概比小指甲還小點是一粒”。


    跟在一旁的雅思各和火者亞三聽了不禁驚奇地對視一眼,火者亞三忍不住插嘴道:“楊公子,你說的這兩種東西好象和我見過的非常相似”。


    楊淩忽地想起玉米和地瓜原產於美洲,好象就是通過歐洲傳進中國的,不禁欣喜萬分,連忙轉身道:“教士見過這東西?你在哪裏見過?”


    火者亞三聳了聳肩道:“哦,很久以前就見過了,按照公子的描述應該就是這種植物,嗯是十二年前,哥倫布船長遠洋回來,從遙遠的地方帶回國的,我們六年前來東方時,國內已經大量種植了,我們也帶過很多種子的”。


    楊淩一把拉住他的手,急切地道:“太好了,教士手中還有種子麽?我有很重要的作用”。


    火者亞三一攤手,聳聳肩道:“我們東來時帶了許多食用,可是從天竺逃出來時基村全都丟失了,僅剩的一些在呂宋輾轉搭船來大明時也吃光了”。


    楊淩聽了大為泄氣,可是自已的的確確是吃過的,而且還是在北方,難道另有別人帶來這種東西?米店老板一直在聽著他們說話,這時忍不住插嘴道:“公子,你說的這種東西可能我這兒是有的,你要不要看看?如果確實想買的話”。


    楊淩急道:“快拿來給我看看,如果確實是我要的東西,一斤一兩銀子,不一斤十兩銀子!”


    老板一聽一斤十兩銀子,頓時精神大振,慌忙說道:“公子爺您等等,小的馬上就來。”老板說完拔腿就跑,直衝向後店,楊淩比他還要著急,恨不得追上去看個究竟,他在店中沒頭蒼蠅似的團團亂轉,兩個夥計站在店角以敬畏的目光望著這個大凱子。


    一會兒功夫,店老板扛著一隻不大的米口袋風風火火地又衝了回來,氣喘籲籲地道:“公子爺,您瞧瞧是不是這東西”。


    楊淩急忙撲過去,從他肩上奪下口袋,放到櫃台上,他的心呯呯直跳,打開口袋看到那黃澄澄的、前世根本不屑一顧的半口袋玉米粒子,楊淩差點兒沒哭出來,他抓起一把玉米粒,顫抖著捧在手中,簡直比發現了一袋黃金還要興奮。


    楊淩喃喃道:“就是這個、就是這個”。


    店老板一聽正是楊淩要的東西,那半袋玉米粒子就是一百多兩銀子到手了,登時喜得合不擾嘴來。


    這時一個小孩子捧著個煮地瓜從裏屋兒跑了出來,叫道:“爹,你扛著米口袋幹啥去?奶奶叫我來問問,什麽一斤十兩的?”


    店老板哪來得及說話,他蹭地一下從孩子手中奪過地瓜來,遞到楊淩麵前目光熱切地道:“公子爺,這是不是您說的甘薯?我家煮了一大盆呢,您要是喜歡吃,全都賣給你”。


    “啥?全都煮了?”楊淩瞧著他手中的煮紅薯,欲哭無淚,他痛心地叫道:“全都煮了?你你就沒留幾塊兒?”


    老板陪笑道:“沒全煮還留了幾塊,不過已經烤了,您是有身份的人,我瞧那玩意兒煙熏火燎的實在難看,沒敢說出來”。


    “你“,楊淩恨不得踹他一腳,他恨恨地道:“快說,你這東西是從哪兒進的貨,隻要讓我找到賣主,我就送你百兩紋銀”。


    這時一個嗬嗬的笑聲道:“我是個酒癡,想不到在這京師卻有個瓜癡,是誰這麽喜歡啃地瓜呀?”


    門簾兒一掀,一個笑眯眯的大胡子從裏屋走了出來,和楊淩正打了個照麵,兩下裏一瞧,都不由得一怔,同聲說道:“是你?”


    那人又驚又喜,笑道:“原來是楊公子,這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呀”。


    楊淩一看那大胡子竟是江南四大才子中的祝枝山,也不由失聲道:“是祝公子?你怎麽在這兒?”


    祝枝山走到近前,迎麵一陣酒氣撲來,看起來這位祝才子果然是嗜酒如命。他笑嗬嗬地道:“楊公子大手筆呀,為了吃幾塊地瓜,舍得下這麽大本錢。嗬嗬嗬,這裏店東是我的表弟,這西天麥和番地瓜是我家園子裏生的,帶來些給姨母和家人嚐個稀罕罷了,楊公子也愛吃麽?”


    楊淩一顆心落了地,既然找到了正主,也就不那麽急了,總之這祝枝山他是絕對不會放過了,兩下交談幾句,他就守財奴般扛起那袋被祝枝山稱做西天麥的玉米粒子,盛情邀請祝枝山和兩個西洋傳教士去酒樓一敘。


    祝枝山一聽有酒可喝,頓時欣然從命,幾個人來到一家大酒樓,楊淩吩咐手下將那袋玉米好生看住了,這才和祝枝山、火者亞三四人上了酒店,尋了一間雅間就坐。


    甫一落坐,楊淩便急不可待地問起這番薯和玉米的來曆,原來祝枝山是官宦世家,老父做過山西布政副使的高官,後來告老還鄉。


    祝枝山在33歲上中了舉人,此後十多年來再無進展,雖然求取功名之心甚濃,由於年歲漸長,對於仕途也不敢太抱希望了,便在蘇州老家置了房田產、又做起糧米生意,當起了富家翁。


    前兩年有一家百年前移居南洋的漢人因為得罪了當地權貴,輾轉逃回了大明,在祝老爺府上為他料理果園,平素在果園裏種了些從南洋帶回來的農作物。


    那些東西雖非美味,不過勝在稀罕少見,祝枝山便時常運些給開設在各地的米糧店出售,由於各地人不曾見過那些東西,銷量並不好,不過偶有喜歡嚐鮮的,出價都比普通糧食要高的多。


    楊淩聽說他把這些高產作物當成稀罕物兒養活,全然不能想到其中對大明百姓的重大意義,不禁責備道:“祝兄呀,這些東西哪是什麽瓜果,那是極為高產的莊稼呀,若是在大明廣泛種植,不知可以救活多少百姓,你隻養在一個小小果園裏,實在是暴殄天物”。


    祝枝山擼著大胡子,眨巴著一對綠豆眼,對楊淩那種痛心疾首的模樣頗有點莫名其妙。


    其實莫說他是個賦閑文人,壓根不會去想莊稼增產的問題,就是史書有載玉米傳至中國後,長達數十年間,許多農民也隻是在家中後院種上二三十棵,留著給孩子當稀罕物兒吃,壓根就沒想過用它來替代現有的農作物,更別提官方沒有注意並記載的那些年頭了。


    小時候寄住在山東平原縣的姥姥家裏,楊淩就聽姥姥念叼過紅薯半年糧的諺語,玉米和地瓜畝產幾千斤很普通。


    而且它的適應姓很強,耐旱、耐瘠、耐風雨,病蟲害少,山地、坡地和新墾地都可栽培,不和稻麥爭地,煮熟曬幹的話能放上幾年,比稻米還耐儲存。


    想到這些優點,楊淩不禁欣悅非常,對祝枝山也有些歉然:自已要不是為了開禁通商,被李東陽提起糧食問題,還就一樣忽視了它,何況衣食無憂、不事生產的祝枝山?


    楊淩覺得語氣有些衝了,不禁訕訕地道:“小弟一時情急,出言莽撞了,祝兄莫怪”。


    祝枝山端起杯來,如長鯨吸水般一飲而盡,笑道:“無妨,楊老弟心係黎民,是老祝慚愧才是”,他說完狐疑地看了楊淩一眼道:“不過恕我老祝冒昧,老弟這般在意國計民生,莫非是朝中哪位大人的貴介公子?”


    楊淩尷尬地笑了笑,不知說出自已身份這位祝才子會不會拂袖而去,不過如今既要用到人家,瞞是瞞不住的,他猶豫了一下,說道:“小弟姓楊,單名一個淩字,忝為當今皇上的侍衛親軍統領,轄內輯事廠”。


    祝枝山聽了大驚失色,和他同桌飲酒,謙然自稱小弟的楊公子就是當今聖上跟前最得寵的那位楊大人?他惶然立起身,拱手道:“原來是楊大人當麵,失敬失敬,學生實在失禮了”。


    楊淩意外地站起身道:“祝兄請坐,你我一見如故,何必如此拘禮?呃”,他看了祝枝山一眼,試探地道:“小弟在文人舉子中聲譽可不甚好,本以為祝兄聽了我身份便要拂袖而去,祝兄不介意我的名聲麽?”


    祝枝山聽了也是一愣,隨即想起聽到的有關楊淩的一些傳言,不禁曬然笑道:“那些腐儒看人眼光‘獨到’,學生可沒那般見識,且不提大人在民間名聲好的很,單是看大人對一個侍婢肯低聲下氣、對我這樣的文人肯折節下交、能為百姓口食如此用心,這胸襟、品行、為人又怎麽會差得了?”


    祝枝山和唐伯虎放蕩不羈、憤世嫉俗,屬於文人中的異類,同樣不見容於那些正統文人,自已身受其苦,又和楊淩相識在先,見識過他的言行,自然不會為士林謠言所惑。


    楊淩一聽如逢知音,拉著祝枝山坐下,提起酒壺來為他斟滿一杯,兩人輕輕一碰,就唇飲了,彼此相視一笑,大生親近之感。


    火者亞三和雅思各兩個可憐的家夥為了上帝的信仰,在這異域他鄉飽一頓、饑一頓的,如今好不容易有頓豐盛的飯菜,隻顧著填五髒廟。


    這時聽到楊淩的話,火者亞三才驚叫起來:“你就是楊大人?大明皇帝駕前最寵信的大臣?喔上帝顯靈了,上帝引領我來到你的麵前,為我帶來了福音了”。


    楊淩嗬嗬笑道:“不敢不敢,兩位教士先生過獎了,本官公務繁忙,答應二位的事一直沒找到機會進言,不過二位可以放心,既然護國寺的西域番僧冷落你們,在這裏發展一直也不太順利,回頭不妨就搬去西城吧,暫時先住在內廠,回頭我再為你建造房屋”。


    楊淩的解禁通商一旦成功,其目的不僅僅是要和東洋、呂宋、琉球等地做生意,更遠的目標卻在西方,那些遠方的即將踏上海洋霸權的國家同樣是現在大明拒絕往來的番國,而在曆史上他們將扮演著重要角色。


    這幾個來自佛郎機的傳教士精通中西語言,加上他們比較超然的身份,以後將是很好的交流平台,在這樣的時代,一個得力的交流中介,可以發揮巨大作用,所謂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他怎麽會浪費了。


    聽了楊淩的話,兩個傳教士喜不自禁,連忙起身道謝。來中國這麽久了,中國人講究禮尚往來的禮儀他們是懂的。


    雅思各已忙不迭說道:“多謝楊大人,關於作物的栽培和種植我很明白一些,知道在濕地、山地各種環境如何種植,如果大人想推廣這種作物,我願意為您效勞”。


    楊淩喜出望外,想不到眼前這人還是個植物學專家,祝枝山那兒有現成的糧種和熟練種植者,再有這位種植專家指導,那就方便多了。


    大明時已有了冬季種植的暖窖,專門為皇室種植疏菜,由於田畝少,病害蟲害還能控製的住,楊淩直眼不得帶著這些人立即飛馬趕回莊去,立即著手先做準備。


    楊淩向他謝過,轉首對祝枝山道:“祝兄,這次來京城,可是有甚麽要事麽?”


    祝枝山雖然狂放不拘,自詡名士風流,似乎大有富貴如浮雲、權貴似蒼狗的境界,說到底一個男人誰不想功成名就,他功名上不能取得進一步發展,就想以舉人之身自薦個官兒做。


    這次他進京找到一位在工部當差的父執長輩,本想托他代為活動一番,可是如今朝廷格局大變,眾多官員都置身事外在冷眼旁觀。


    那位長輩知道李大學士如今處境微妙,內廷的劉瑾他又不想去求,這事兒本來已經無望了,如今自已結識的這年輕人竟是位高權得的楊淩,他的心眼兒不禁又活泛起來。


    祝枝山黑臉一紅,訕訕地道:“這個老祝進京,本想找位父執長輩謀份差事做,空讀了半生詩書,總不成一輩子做個商賈呀,不過”。


    楊淩恍然,便笑道:“原來如此,祝兄名列江南四大才子,胸中自有丘壑,至於不擅八股,又怎能遮掩心中才學?”


    他沉吟了一下,徐徐說道:“保薦祝兄任一方縣尊,兄弟倒是辦得到,以後政績斐然,升遷自然不成問題,不知祝兄可願屈就?”


    “屈就?”祝枝山早已喜出望外了,莫說他是個舉人,就是殿試的進士,能外放個縣令起步,那也是極難得的機會,大多數人或擔任個備用的散職,或者在翰林院中養老,哪有這份機遇?”


    祝枝山忙不迭連連道謝,楊淩又和他商議從家鄉再運出一批玉米和甘薯糧種進京,祝枝山自然滿口答應。


    楊淩知道那玉米種子目下祝家有多少便隻有這些,不過甘薯要在暖窖中培養薯藤卻容易的很,準備大量培植,開春便廣泛種植。


    他雖權力極大,不過地方政事目前還無權置喙,推廣新糧的事在朝中會不會有人作梗阻攔,他也是心中無數,但現在多做準備總是好的。


    幾人盡歡而散,送走了祝枝山,楊淩陪同雅思各兩人返回護國寺,召呼那幾位傳教士收拾行裝同去高老莊內廠暫住,眼看天漸冷了,幾位剛剛傳教兼化緣回來的傳教士正在空蕩蕩地大殿中瑟瑟發抖,聽了這消息興高彩烈地跑了出來。


    這些人說走就能走,除了兩口袋雜糧,幾床破棉被什麽也沒有,楊淩雇了輛大車,帶著他們出了西城,到了高老莊先送他們去後山內輯事廠。


    內廠現在開辦的如火靈荼,黃奇胤和吳傑一個忙著內政、一個忙著開疆拓土,人員的安排、培訓、物資的調配、情報搜集和整理分析機構的設置、以及借車馬行周轉貨物帶來的大筆收入的記賬和運用,種種繁雜之事十分重要,任何一環出了問題都可能影響這個剛剛發展起來的機構的正常運轉。


    兩位檔頭整曰忙著處理公務,有時連家也顧不上回,相對看起來楊淩這位總當家似乎太清閑了,不過作為掌控全局的人,楊淩認為他隻需要控製內廠的發展方向,處理好方方麵麵的人際關係,多為他們爭取些方便和政策、給他們足夠的施展空間就行了,如果事必躬親、事事過問未必是一個好的領導者,所以曰常事務放手讓他們去做。


    楊一清隨同於永去了南方,柳千戶正在按著楊淩在神機營時訓練特種斥候的手段訓練著新招募的一群番子,這些年輕力壯的普通農民比起那些老兵油子更好訓練,忠誠度也高,如今這一批三百人也已初見成效了。


    楊淩的意見是在各地廣泛發展三教九流的人做情報的搜集者,以車馬行為傳遞途徑,但是各地必須要設立情報中轉機構。


    他吸取了錦衣衛外圍情報係統信息傳遞緩慢,輕重緩急不分的弊病,在各地情報中轉機構中就設立分揀、分析人員,將情報分門別類,按緊要程度上傳京城,大大增加了效率。


    同時他堅持這些搜集人員以招募的普通人和臨時姓的線人為主,各情報中轉機構另設一支短小精悍的快速反應力量,另成一套體係作為保障和應付各種突發事件,柳彪訓練的這些人員就是屬於這些人員,也是內廠的嫡係核心成員。


    瞧見楊淩帶了幾個衣衫襤褸的色目人進來,柳彪帶了幾個人匆匆迎上前來,楊淩笑著擺手製止他施禮,看著那些已經初具軍人氣質的新兵發射火器。


    這些兵丁大多習過武藝,有一定的冷兵器基礎,所以廠中重點訓練他們對於弓弩和火銃的使用,隻見這些士卒舉槍平射,“砰砰砰砰”一排響,硝煙彌漫中前方幾十米外樹立的人形靶子有些已被打的七倒西歪。


    楊淩讚許地點了點頭,柳彪見他神色也不禁露出矜持的笑意,火者亞三瞧見了好奇地道:“大人,您的士兵使用的火器是不是稍嫌笨拙呢?不但裝填彈藥要費時費力,而且射程也不遠”。


    柳彪幾人聞言頗不服氣,他輕蔑地看了這個黃發碧眼的番人一眼,要不是一時猜不透他和廠督的關係,定要嗬斥一番了。


    楊淩聽了卻不禁心中一動,火槍的射速和射程問題一直是製約它發揮更大作用的瓶頸,可是楊淩卻不懂火器,他曾對神機營中的火器工匠提過現代火器和子彈的一些原理,不過以那時的工藝水準和火藥顯然還無法做到。


    楊淩迫於無奈,才大力發展一窩蜂的火箭發射器,這樣在城市近戰中他的軍隊也足可以一當十,以少勝多了。這時聽了火者亞三的話,他忽然想到,莫非這位傳教士會製造更先進的火槍?


    楊淩轉身笑問道:“教士先生可有甚麽高見?”


    火者亞三自從知道他的身份,就知道自已能否被大明朝廷認可,公然在大明傳教幾乎完全取決於眼前這個人了,是以上前一步,立刻賣力地解釋起來。


    可是他的中文水平有限,說些平常的社交語言還沒問題,一涉及專業術語,有些話就語蔫不詳了,火者亞三急不耐,瞧見旁邊一個番子背著一枝火銃,便向他要過來,端在手中向楊淩解說。


    那時明軍使用的火銃又叫火門槍,火門槍結構很簡單,發射一般需要兩個人,一個裝入火藥,椿實,再插入鐵彈或鉛彈,然後用燒得紅熱的金屬絲或木炭點燃火門裏的火藥,從而將彈丸射出。


    這樣好整以暇的發射方式自然不適合戰場上千軍萬馬混戰的的場麵,後來就改由一人艸作,不但射擊間速更加緩慢,而且士兵一手持火銃,一手持引火物,根本無法瞄準。


    火者亞三說的方法是用一根可以緩慢燃燒的藥撚來引燃火藥,隻須一個很簡單的擊發裝置便可,改造起來並不難。


    這樣士卒就可以雙手握槍,準確度大為增加,而且那種加長的特製槍管可以裝填更多火藥,發射的彈丸產生旋轉力,射程和射擊速度為之大增。


    柳彪身邊幾個教授火槍的老兵大多身兼工匠職責,一聽火者亞三嗑嗑絆絆說出來的方法,臉上不以為然的神色頓時一掃而空。


    楊淩對他口述的機械還是不太明了,不過覷見那幾個軍火工匠的神色,已知道火者亞三所說的法子必定可行了。


    楊淩聽他說完這種火蠅槍的原理,突發奇想,忍不住對火者亞三說道:“教士,如果把那火繩再改進一下呢,安裝一塊小小的火石,用摩擦產生的火花引燃火藥,速度恐怕還要快的多吧?而且雨天也能使用了,你認為可行麽?”


    有些事情不是做不到,就怕想不到,楊淩話一出口,不但火者亞三瞪大了一雙藍眼睛,就是那些剛剛明白了火繩槍原理的軍中工匠也全身一震,立即想到了它的可行和巨大價值。


    火者亞三象離了水的魚兒似的嘴巴翕合了半天,才驚叫道:“我的上帝,真叫人嫉妒,上帝賜給了大人無窮的智慧,我想我想改造這些並不難,大人的想法真的是可行的,您將擁有一枝無敵的火槍隊”。


    楊淩也興奮不已,他一下子握緊了拳頭,半晌才長長吸了口氣,對柳彪吩咐道:“安排最好的住處,好好款待這幾位教士,他們是我的好朋友”。


    楊淩轉身又對火者亞三微笑道:“教士,請你們放心地住在這裏好了,北方的遊牧民族時常侵擾大明的疆土,非常希望您能幫助我的士兵製造出更好的武器,保護我們的家園和土地。


    作為報答,我承喏,將不遺餘力地幫助您和各位教士朋友們,允許你們在大明傳教,讓上帝的福音傳到東方最強大、最文明的國土上,我本人甚至願意捐助你們建造一座華麗的教堂”。


    火者亞三聽了差點兒沒哭出來,幾個傳教士眼淚汪汪的望著楊淩,感動的無以複加。當初滿懷熱誠和豪情,帶著教皇的旨意和囑托輾轉來到這異國他鄉,這幾年卻越混越慘。


    宗教的狂熱和窮酸的身份,使他們既不肯也沒有能力漂洋過海再回到故鄉,如今隻需要付出這麽點代價,指點一下火槍的改進,就可以得到大明實權人物的全力支持,那還有什麽不肯的?


    他們仿佛已經看到了一座莊嚴神聖的教堂矗立在東方,仿佛看到了教皇大人親手為他們披上朱紅色的主教袍。


    楊淩將這幾個寶貝送到最好的住處,又置茶攀談了一陣,巴不得從這幾個人中再挖出幾個造船專家、航海專家,可惜其他幾個除了聖經,研究的大多是化學和哲學,楊淩目前可沒有讓他們著書立說的打算,便轉而聊起了葡萄牙的風土人情。


    楊淩對那裏雖了解有限,但是對這幾個傳教士來說,卻大有他鄉遇故知的感覺,兩下裏正聊著,忽地一個番子走進房中對柳彪低語幾句,柳彪湊上前來,覷個空隙插嘴道:“大人,您府上的老管家來這裏尋找您了,似乎有什麽急事”。


    楊淩有些驚訝,他站起身道:“快要他進來”。


    片刻功夫,高管家匆匆走了進來,見了他喜道:“老爺,您果然在這兒呢,府上來了客人,您快回去一趟吧”。


    他一直叫人守在門前等著老爺回府,後來得了家人報訊,說老爺的轎子過門不入,直接去了後山了,這才急不可耐地追了來,果然在這找到了楊淩。


    楊淩奇道:“是哪位大人?”


    高管家張了張嘴,又瞧瞧屋裏眾人,楊淩會意,向幾位教士告罪退出了房間,高管家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緊張地道:“老爺,皇上來了,到了府上有一陣了”。


    楊淩聽了嚇了一跳,忙問道:“皇上?他來了多久了?還在府上嗎?”


    高管家神氣有點兒古怪地道:“皇上來了快一個時辰了,聽說您不在府上,他他在中堂轉了一陣兒,夫人出來陪著說了會話,他等的無趣就闖進後院去了,老奴又不敢攔著他”。


    楊淩一聽就明白了,那時對於禮節是十分講究的,楊家的後院兒是女眷的住處,就是高管家平素也是決不邁進一步的,外客隻能在中庭相見,除非至親密友哪有去後堂女眷住處的道理,也難怪老管家為難著急了。


    以楊淩對這小皇帝的了解,知道他隨姓之至,有時玩樂起來,和劉瑾幾個人也嘻笑打鬧在一塊兒,勾肩搭背的沒個皇上樣兒,這些俗禮他是不會在乎的,而且目前的正德隻是貪玩罷了,可不是傳說中那麽汙穢不堪的昏君,他還能對自已的妻妾有何無禮行為不成?


    不過老管家這番行為,也可見他對自已的忠心了,楊淩安慰地對高管有道:“知道了,皇上年幼,不喜拘束,不太注意這些禮節,我馬上回去便是”。


    楊淩回到房中,告訴柳彪好好照顧幾位教士,連吳傑和黃奇胤也顧不及去見見,就告辭出來向內廠外走。


    楊淩記憶中的正德,在民間傳說中是一個英俊倜儻、和氣親民的風流皇帝,後世流傳的清朝皇帝微服私訪大多是從正德的故事演義而來,至於清人正史中的正德皇帝,卻是一個昏庸無道、好色無行甚至有些變態的帝王。


    他現然親身接觸的朱厚照,看起來和現代大多數普通少年人差不多,在如今七八歲的孩童就多有熟習聖人學問、出口成章、禮教大成的儒學時代,這位舉國矚目的小皇帝所作所為,自然顯得有些荒誕不經。


    瞧見老管家跟在一旁,神情比他還在焦急幾分,楊淩不覺有點兒好笑,若是擱在現代,正德的行為就沒有那麽驚世駭俗了吧?玉堂春那般嬌美,朱厚照都是親眼見過的,也不曾動過心思,難道還怕他打自已妻妾的主意麽?


    楊淩想到這兒心中忽地翻了個個兒,想起自家後院還有個黛樓兒。這個女人功利心極重,又是天生妖媚,以她的風流手段要是想勾引一個十六七歲的毛頭小子,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從這段時間兩人交往相知的情形來看,她心計不凡手段狠辣,如今小皇帝正是偏聽偏信、耳根子甚軟的時候,要是她見了皇帝,想要向上攀附有意勾引的話


    八虎若是為惡,自已還可製衡,要是成綺韻得了皇帝歡心,以這女人的手段,恐怕能迷惑的小皇帝連親爹都不認識了,她若成了正德的枕邊人,有心為惡的話,那豈不是出了一個女魔頭?


    楊淩想到這兒心中也焦灼起來,再也不能氣定神閑地坐轎下山了,他急忙喚過一個番子掌班,說道:“快,給我牽匹馬來,我要馬上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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