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對太平這個胞妹確實是言聽計從,一則太平自幼受武則天寵愛,個性剛強,李旦則自幼謹小慎微,性情早就磨勵的沒了棱角,很難拒絕太平的堅持。


    再者,李旦做皇帝八年,做太子十餘年,一直處於武氏的攻擊陷害之中,全賴太平公主幫助扶持,李旦不是李顯那種天性涼薄的人,受人如許恩惠,自覺虧欠,自然強硬不起來。


    是以在太平公主的勸說下,李旦終於答應赴宮城解決百官不敢上朝的窘境。當下幾人俱都換了快馬離開相王府,由宮城側門進入皇宮。


    相王見到被軟禁在神龍殿的少帝李重茂,先好生安慰了侄子一番,便與他一同登上安福門,慰諭百官。


    少帝李重茂站在城頭,眼見城下跪了無數官員,不禁惶然看向叔父李旦,把他先前教給自己的話忘的一幹二淨。


    李旦見狀,隻能暗歎一口氣,重新複述了一遍。李旦說一句,李重茂便高聲宣一句:“諸位臣工,韋皇後窺伺神器,已被誅滅。自支餘黨,一無所問,眾卿家不要過於驚慌。”


    劉幽求低聲對李隆基嘀咕道:“郡王,該讓皇帝當眾宣布韋後鴆殺先帝的罪名才是,如此方可蓋棺論定,令人再無疑議。”


    李隆基輕輕歎了口氣,苦笑道:“家父那性情……,若非太平姑姑相勸,隻怕他為表清白,從此就要與世隔絕,閉門不出了,我哪敢再要求許多。”


    少帝李重茂在城頭張開雙臂,高聲又道:“城中百姓,多有為亂兵滋擾者,朕心著實不安,特免全城百姓半年賦稅,以養生息。眾臣工可早入金殿,共議國事!”


    李旦死後。少帝李重茂就是韋後手中的一個傀儡,此事天下皆知。如今韋後伏誅,他又落到李隆基手上,依舊是個做不了主的人,若讓他登城安撫,百官根本不信。


    可這一回有相王陪他一起登城,相王是誰?那是李隆基的父親。他往那兒一站,就是信譽的保證,百官自然不疑,是以李重茂詔旨一下,百官安心,紛紛謝恩領旨。起立整隊,準備入宮。


    李隆基見此,一顆懸起的心這才放心:“這場鬧劇,總算體麵收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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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午後。


    隆慶湖上一葉偏舟。


    上官婉兒頭戴竹笠,一襲青衣,坐在船邊。腳上未著鞋襪。挽著褲腿兒,一雙晶瑩纖美的玉足就濯在清澈的湖水裏,手中提著釣竿,臉上卻沒有垂釣人的那種寧靜,顧兮盼兮,神采飛揚。


    楊帆一身便服從船艙裏出來,把身子往空中一跳,調皮地一屁股墩在她身邊。小船一陣搖晃,上官婉兒“哎呀”一聲,趕緊扶住船舷,待小船穩下來,嗔怪地捶了他一記粉拳。


    楊帆笑道:“如何,忽然間離開朝堂,不再掌握勾決天下的那枝禦筆。可還適應麽?”


    上官婉兒深深地吸了口自由清新的風,欣然道:“這才是人家想要的生活。以前在洛陽的時候,人家隻有陪則天女皇棲於龍門時,才有機會偶爾獨自徘徊林中。享受片刻自由呢。”


    說著,她有些傷感起來,把頭輕輕靠到楊帆肩上,凝視著麵前一碧萬頃的湖水,柔聲道:“自我一出生就束縛於宮中,如履薄冰、如臨深淵。


    及至長成,又受相思之苦,思母、思夫、思女,難得一見,終不得安樂,直至今日,我始得自由之身,郎君,我……很喜歡這樣的日子。”


    楊帆情不自禁地擁緊了她,與她共同沐浴著溫暖的陽光,身心俱都暖洋洋的。過了半晌,楊帆才道:“好!那以後,我就陪你暢遊四海!”


    婉兒欣然回眸,笑道:“當真?你若肯留在朝堂,必可得一份彪炳千秋的功業,舍得就此放棄麽?”


    楊帆哂然道:“我已經放棄了!”


    婉兒抿嘴笑道:“那也得要天下太平才行。我聽說,今日早朝,有宮人和宦官欲立少帝李重茂的生母為太後,垂簾輔政,不是又要生出事端了吧?”


    楊帆笑了笑,輕拍她的玉背,嗔道:“你呀,這才剛剛離開朝堂,就懶得思考政事了。一群宮人和宦官有這麽大的膽子麽?這不過是三郎搞出來的把戲罷了。”


    楊帆抻了個懶腰,道:“李三郎這一招,逼得少帝馬上斥駁諫議以自白,徹底絕了一些外臣的幻想,而且還借少帝的手順勢罷了諸公主的屬官,除了太平,所有公主的衙署都裁撤了。”


    婉兒靈動的眸子略微轉動了一下,欣然道:“此子聰慧,不同凡響。”


    楊帆讚同地道:“而且殺伐決斷,果毅剛強,相王諸子較之先帝諸子,強的可不是一點半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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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隆基騎在馬上,意氣風發地離開了太平公主的府邸。


    李隆基與手下眾功臣一番計議,大家都覺得應該趁勢打鐵,直接推相王為帝,可是相王已經看淡名利、甚至厭惡了名利,要說服他可不容易。


    普天之下如果說還有人能說服相王改變心意,那隻有太平公主莫屬了。於是李隆基再度拜訪太平公主,得到姑母的親口承諾,離開太平公主府時,李隆基滿心歡喜。


    “站住!什麽人!”


    這時的長安剛剛經曆過一番動蕩,還不算太平,所以李隆基此番拜訪太平公主,帶的扈衛著實不少,雖然不及帝王出巡,可前後甲衛也是如狼似虎。


    不想剛剛出了太平公主所在的坊,坊門邊突然衝出一個人來,這些甲士大驚失色,隻道來了刺客,一個個立即刀劍出鞘,長槍森然。


    “不要動手!不要動手!郡王、郡王,我是毛仲,我是毛仲啊!”


    李隆基倒是不慌,端坐馬上勒韁而立,忽然聽見那人叫喊,李隆基不由眉頭一挑,喝道:“帶他過來!”


    騎士們左右一分,閃開一條道路,被攔在外麵的那人立即顛兒顛兒地跑到李隆基的馬前,滿臉堆笑地道:“郡王!”


    方才聽聲音,李隆基就知道是王毛仲,此時一看,這人一身行腳商人打扮,肩上還搭著個褡褳,雖然形貌狼狽,可不正是王毛仲麽。


    李隆基濃眉一豎,怒道:“混帳東西,你還敢回來!”


    王毛仲“卟嗵”一聲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磕頭道:“郡王恕罪,郡王恕罪,小的從小膽兒小,您又不是不知道,小的就這點毛病,生了一顆鼠膽,可小的對您是忠心耿耿啊。”


    李隆基沒好氣地罵道:“你既然走了,還回來做甚?”


    王毛仲磕頭如搗蒜地道:“郡王明鑒,小的……小的膽小如鼠,那日一見鍾紹京不肯開門,嚇得膽都破了,慌慌張張的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就逃了。


    可……可小的從小侍候郡王您,小的從沒想過離開郡王呐。離開之後,小的也知道做錯了事,不敢回去見您,又不知該去哪兒,郡王啊……”


    王毛仲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看的李隆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也清楚王毛仲膽小的事情,如今眼見他哭得這麽悲傷,而且對膽怯而逃的事乖乖招供,並無隻言片語欺瞞,不由心軟了。


    王毛仲是他自幼的伴當,李隆基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想想自幼的朝夕相處,尤其是自己陪父親被軟禁東宮時,他陪著自己吃的那些苦頭,再想到“韋後安樂鴆殺先帝”是他想出的好主意……


    李隆基呼出一口大氣,揚起馬鞭狠狠抽了他一鞭子,抽得王毛仲一個激靈,李隆基罵道:“滾起來,當街丟我的臉嗎?回去再跟你算賬!”


    王毛仲一聽這話大喜過望,知道郡王原諒自己了,連忙又磕了三個響頭,爬起來道:“小的不堪郡王大用,就是個牽馬墜鐙、鞍前馬後的小人,隻要能伺候在郡王身邊,那就開心了。”


    李隆基嗤地一聲,笑罵道:“真是個馬屁精!”說罷打馬揚鞭輕馳而去。王毛仲趕緊撒開一雙飛毛腿,歡天喜地的追在馬屁股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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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南山,盧氏別墅。


    沈沐負著雙手,施施然地走進去,一柱香的時間之後,又施施然走出來。


    藍金海迎上去,道:“宗主。”


    沈沐搖頭道:“人去室空!這小子,見機倒快!”


    藍金海道:“要不要派偵騎四下探查?”


    沈沐擺擺手,道:“他既然已經考慮到了失敗,必然留有退路,此時派人去追,又怎麽可能追得上。再說,韋後剛剛伏誅,朝廷偵騎四出,不要在此時惹事,引來朝廷警覺。”


    他摸挲著下巴,沉吟片刻道:“這一次他的勢力已經全被引出來一網打盡了,隻剩下他孤家寡人一個,縱然逃脫,還能為害麽?”


    沈沐打個響指,瀟灑地道:“這一遭斬獲著實不少,走了,咱們找楊帆分贓去!”


    山連山,峰連峰,穀深崖絕,山高路狹。盧賓之一夫當關,青衫竹笠,立於潼關雄壯城樓之上,眺望著長安古城的方向,風掠動他的衣帶,直欲乘風而去。


    丁躍站在一側,擔憂地看著他。


    盧賓之眺望良久,目中閃過一絲狠絕之色:“長安!沈沐!楊帆!總有一天,我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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