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隻聽得目瞪口呆,對論欽陵的話一時有種無言以對的感,。


    他忽然想起來了,顯慶三年吐蕃向唐請婚時,吐蕃王芒鬆芒讚年僅八歲,儀風四年吐蕃向大唐請求和親時,吐蕃王赤都鬆年僅四歲,政治婚姻中,起決定作用的是附載於婚姻的政治利益,年齡絕對不是問題。


    實際上在大唐曆史上,吐蕃還曾多次向唐請婚過,包括之後的神龍三年,吐蕃向唐請求和親,當時吐蕃王墀德祖讚年僅三歲,三年後和親成功,六歲的小新郎迎娶了十二歲的金城公主。


    李旦並非不知道吐蕃以前幾次向唐請親的事,問題是那幾次吐蕃向唐請親時,吐蕃王自己也是個小孩子,小公主嫁過去,大不了夫妻倆一起長大就是,可如今吐蕃王已年過三旬,年過三旬的男子怎能迎娶一個十二歲的小公主,所以李旦完全忽略了這一點。


    直到論彌薩無所謂地說七八歲的小公主也成時,李旦才突然明白過來:基於政治的聯姻,根本就不能用常理來揣測,不要說他還有十二歲的女兒,就算他的女兒年僅三歲,隻有符合政治利益,一樣可以成為吐蕃王妃,哪怕吐蕃王已經八十歲。


    論彌薩目光炯炯地盯著李旦,神情中全然沒有了最初那種偽裝的敬畏與無知,他相信李旦是願意把女兒嫁去吐蕃的,吐蕃對大周目前的情形曾經做過一番調查,他們認為和親有利於鞏固李旦的地位,他一定千肯萬肯,現在的推辭應該隻是擔心引起皇太子和武氏一族的忌憚。


    李旦遲疑片刻,勉強道:“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子,少不更事,怎麽能夠成為一個合格的王妃、一個合格的妻子,我皇室之中還另有宗女……”


    論彌薩打斷他的話道:“相王殿下,據外臣所知皇太子諸女已然盡皆出嫁,那麽適合嫁於我王的就隻有相王您的女兒了。嗬嗬,貴國婚姻之道講究門當戶對,我吐蕃何嚐不是如此?作為您的女兒即便年紀幼小,相信她也是知書達理、溫良賢淑。至於說年紀尚小,那也不妨,我王迎娶王妃後,可以待她年長一些再圓房。”


    李旦有些招架不住了,他總不能說那幾個年僅十一二歲的女兒也定了親吧,再說就算他現在還來得及改口可那才六七歲的女兒又怎麽說?難道說她們也早定了親?可他連已經成年的女兒都不想嫁去吐蕃,哪舍得把一個天真爛漫的十二歲少女嫁去吐蕃受苦呢。


    李旦隻得硬著頭皮搪塞道:“這個……,吾女年幼以本王看來,實不宜過早出嫁。這樣吧,這件事,待本王與母皇再好生商議一番再說,今日隻為宴請貴使,咱們且不論此事,來來來,請酒、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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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吐蕃的求婚,李旦隻能使一個拖字訣卻不知能夠拖延到什麽時候。論彌薩是每隔一天必定前往皇宮一趟求見天子,催促天子同意和親,時不時的還去拜訪太子、相王和梁王軟硬兼施。


    武則天也曾嚐試過要以宗室罪女加封公主出嫁吐蕃,卻遭到論彌薩的斷然拒絕,論彌薩的理由是吐蕃讚普畢竟是一國之主不能以大周罪女匹配,唯有女皇的親生血脈方才配得上吐蕃之主。


    延續了女皇武則天血脈的子嗣如今隻剩下李顯和李旦兩房。李顯這一房六個女兒盡皆嫁人了,那就隻有李旦的女兒可嫁。


    可是即便皇太子李顯還有女兒可以出嫁,武則天也不希望通過與吐蕃聯姻,增加未來大周帝國平衡局麵的變數,更何況是李旦的女兒呢,一旦相王李旦與吐蕃聯姻則未來政局將更加撲朔迷離,她豈肯答應。


    然而若不答應她又擔心吐蕃再度揮軍來戰,如今的吐蕃是一個強大的鄰國,雖說吐蕃軍神論欽陵死後,大周在武力上漸呈上風,但還達不到一邊倒的強力壓製,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剛剛遷都於長安,邊防軍事尚未鞏固的武則天不敢輕啟戰端。


    曾經的武則天並非沒有這份自信,但是自從小小契丹造反,卻接連折損王孝傑等數員大將,縱兵為禍河北,給大周當頭一棒之後,武則天已猛然醒覺,大周雖然看著還是一個龐然大物,卻早非太宗、高宗時候那般強大了。


    朝廷拖延不過半月有餘,論彌薩的態度便漸趨強硬,每日到宮裏糾纏不休,連武則天都有些應接不暇了,恰在這時突厥可汗默啜突然發兵騷擾武周全境,鹽州、夏州、並州、代州、忻州一帶接連出現敵蹤,他們時或深入,不斷擄掠人畜財物。


    武則天接到奏報後,不敢再派武家那些侄兒們去壞事了,她先任命雍州長史薛季昶為山東防禦大使,節製河北滄、瀛、幽、易、恒、定諸州兵馬;又以幽州刺史張仁願專知幽、平、媯、檀四州防禦,與薛季昶遙相呼應,共拒突厥。


    旋即,武則天又以相王李旦為安北大都護兼天兵道大元帥,統領燕、趙、秦、隴、諸部兵馬討伐突厥,但她仍然故技重施,讓李旦為帥卻不讓他領軍,隻是讓李旦掛個名號,實際上以宰相魏元忠為元帥,迎擊突厥諸路大軍。


    這時候,武則天倒是有了充分的理由搪塞論彌薩,大周正與外敵交兵,此時此刻自然不宜討論和親事宜。論彌薩得知武周與突厥暴發全麵爭之後,卻也不再前往皇宮催促,隻是安心住在四方館裏!那這樣子,他可以暫時不再催促,但和親之議並不會就這麽算了,大周一日不和親,他是決不肯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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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彤雲密布,寒風呼嘯,雪花被狂風席卷著,迷得行人難以睜眼。今冬的雪下的勤快,大地仿佛蓋上了一層厚厚的棉被,農耕之民心裏樂開了花,這可注定來年是個豐收年。


    而牧人們卻不免要開始向上蒼祈求,祈求上天歇上一歇,他們沒有雪不成可這雪要是太大了,很容易就會變成白災,把他們的牛羊全都凍死,那就是他們的噩夢了。


    如今正是滴水成冰的隆冬季節年關將近,山野村莊到處一片空曠,人和動物一樣都開始貓冬了。大雪塞途,行人絕跡,塞外隴上冰天雪地之中本應絕無人跡的,但是就在這樣的天氣裏,茂州(今四川茂汶羌族自治縣)郊外無垠雪野之中卻有幾道身影正在艱難地行走著。


    積雪盈尺,深可沒膝,再加上這惡劣到了極點的天氣曠野中本不應有人類的身影,可那幾道身影分明就是人類,他們牽著坐騎,冒著大雪向前趕路。因為積雪太深,馬匹無法奔跑,所以四人隻能牽馬步行。


    馬匹的身上包了防寒保暖的裹腿、裹肚,背上還披了氈毯,四個牽馬而行的人身上都穿了厚厚的羊皮襖,褲子是用狼皮縫製的褲腿塞在澀牛皮的高筒氈靴裏,腿上又綁了獸皮的綁腿以防積雪灌入。


    四人頭上都戴著狗皮風帽,又用毛巾捂住口鼻隻露出一雙眼睛,呼吸的熱氣從毛巾上沿冒出,口腔位置和眼角下麵都蒙上了厚厚一層白霜看來著實辛苦。


    四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根本沒有想到,正行進間,周圍雪地之中突然冒出六個人影。六個人都是一身白,與雪同色,在這風雪之中若非他們突然閃現,並且亮出了雪亮的刀子根本就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


    雪深及膝,舉步維艱可這六個人的身法竟然靈活異常,他們甫一現身,就像一匹匹餓惡,凶狠地撲向那四個行者。


    “殺!”


    隨著一聲冷厲的叱喝,六個人化作六團狂風,裹挾著漫天風雪,向四個行者凶狠地撲去。這四個行者已經在大雪中走了很遠的路,此刻已經精疲力盡,而且他們捂的太嚴實,視線和耳力都受到了影響,及至發現危險時已經慢了一拍。


    而且六個攻擊者又是猝然襲擊,動作兔起鶻落,矯健之極。人影交錯之間,血光已然四濺,慘叫聲中,一個行者突出重圍,掉頭狂奔,奔命之際此人驟生神力,在及膝深的雪地裏竟然奔跑如飛,其他三個夥伴卻在他突圍的一瞬間就被那六個人刀光交錯,斫為肉泥。


    逃走的那個行者掠出七八丈距離,所過之處留下了斑斑血跡,仿佛朵朵梅花,那六個人並沒有忙著追,其中一人隻是冷笑一聲,單足在地上一挑,挑起一口單刀,用足尖一踢那口刀的刀柄,單刀頓時風車般呼嘯而出,從那逃跑的人右腿間旋轉而過。


    刀光旋處,那人剛剛抬起的右腿自足踝處被齊齊絞斷,那人慘呼一聲,斜著栽進雪地,淒厲地哀嚎翻滾起來。一個白袍殺手漫步追去,一掌斫在他的頸上,將他砍暈,一揪他的衣領,像拖死狗似的把他拖了回來,所經處留下一道怵目驚心的血線。


    這個人是他們留下的活口,但他們並沒有試圖為這人包紮傷口,寒冬臘月,滴水成冰,很快這人的傷處就會凍結成冰,不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六個人猝然擊殺了三個人,又斫斷了一個人的腳,卻仿佛隻是宰殺了三條野狗,臉上的神情沉穩冷靜的可怕。他們對三具死屍仔細搜索了一番,把搜出的東西全部揣進自己懷裏。


    片刻之後,六個人便牽著那四匹馬,馱著那個半死不活的行者,消失在漫漫風雪之中。風雪很快就會把地上的血跡、散落的屍體和兵器掩埋住。如果嗅覺靈敏的野獸不能把他們從積雪下刨出來裹腹,他們就要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才能被人發現了。


    這六個人隻是楊帆一聲令下之後,顯宗派出的幾百支小分隊中的一支,他們很幸運地發現了任務中要查找的人,完成任務之後就把他們搜到的東西和抓獲的活口上繳了,至於為什麽殺人、殺的是什麽人他們統統不管,他們本來就是殺人不眨眼的馬匪,隻管做事拿錢。


    繳獲的東西和活口在經過五次轉手之後,由楊帆的人接手了,在此之前的五層關係,都不知道他們是在為繼嗣堂做事,甚至不知道世上有繼嗣堂的存在。活口由楊帆的人進行了審訊,隻要人還活著,他們就有辦法叫人開口。


    很快,他們問到的消息便由一具狗拉的雪撬載著,箭一般穿過皚皚的關中平原,送進了長安城。楊帆此時正在千騎營當值,消息輾轉遞到任威手上,楊帆看罷密信,不由瞿然一驚,他不幸言中了,吐蕃果然另有所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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