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罷,看著天色還早,曦之便讓人將軟榻搬到窗前,懶懶地斜倚在上麵,讓丫頭們給她絞頭發。


    瑩月興奮地抱過來一個大妝盒,將今兒收到的禮物,翻撿給曦之看,還不時地發出聲聲驚歎。曦之心中煩悶,根本就沒有心思去關心這些,隻覺得滿眼金呀玉的,明晃晃的十分礙眼。


    便煩躁地一揮手道:“我懶得理這些,你先拿到一邊清點罷,今兒累了,隻想清淨清淨。”


    瑩月一見她麵色不對,連忙乖巧地將妝盒放回去,陪著笑臉小心地問道:“我也知道小姐今兒累了,隻是有件事兒必須得說。”


    曦之知道瑩月素日裏是個最知道察顏觀色的,自己這時候明擺著心情不好,不是要緊的事情她不會現在說,於是朝她微微點了點頭,示意她接著說下去。


    “是這樣,姑小姐中午時遣人送來了賀禮,因為當時正在舉行笄禮,所以就沒有告訴你。”瑩月亦明白念靜在曦之心中的地位,這件事情如果今日不說,過後肯定是會受到責怪的。


    聽了這話,曦之一直緊繃的小臉終於綻放出笑容,姑姑是出家之人,肯定不會來參加自己的笄禮,但她的禮物也是肯定會送到的,這本來就在她的意料之中,隻是今日情緒大起大落,便將此事給忽略了。


    瑩月適時地遞過來一個小小的檀香木盒,曦之微微一驚,伸手接過來。這個盒子她認識,小時候偶爾會見到姑姑對著它發呆,甚至是落淚。曦之知道,這裏麵的東西對姑姑來說,一定是意義重大。沒想到,今天姑姑會將它送給了自己。


    揮揮手,曦之讓丫頭們都出去了,獨自撫摸著小小的檀香盒。這盒子雖然是用很名貴的小葉紫檀做的,但雕工卻並不精致,非常的簡單,手法也不純熟,倒像是個學徒所做。盒蓋上卻端端正正地雕了個芊字,而且顯然雕得十分用心,一筆一劃都足以見其用心。


    曦之反複把玩,心中暗暗揣度,這恐怕是當年靜王爺送給姑姑的禮物吧,所以姑姑才會如此珍視,打開來,裏麵是一支碧玉鳳尾釵,看著卻是大家之作,鳳尾生動飄逸,就連絲絲羽毛都刻畫得栩栩如生。


    姑姑閨名換作芊羽,大約靜王爺見這隻釵暗合了一個羽字,所以才動了心思要送給姑姑,然後又費心自己雕了個盒子,刻上芊字,這樣便將姑姑的名字鑲在其中了。由此也可看出,當年靜王爺對姑姑用情之深,難怪姑姑亦會如此傷情了。


    曦之小心地將檀木盒收好,這樣禮物實在太過珍貴,雖然姑姑舍得送出去,但自己卻要好好地替她保管著,也許,這是靜王爺留給姑姑最後的念想了。


    看著窗外一點點褪盡的霞光,曦之的心也在一點點沉落,姑祖母和祖父今兒終於挑明了,準備送自己入宮的事實。而且她也已經猜到,他們應該是達成了協議,讓自己嫁給太子穆璃為正妃,否則太後不會動這個心思。


    一個林太後,便成就了林家的再度輝煌,如果再來一個林皇後,那麽林家將如日中天權傾天下了。想起穆璃,其實曦之倒並不反感他,數次見麵,他都對自己很好,不過嚴皇後那裏恐怕就不好說了。


    而且宮中想爬上太子妃之位的,恐怕也不在少數吧。想起上次自己在宮中的遭遇,曦之心裏便一陣厭煩,如果讓她整天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她肯定不幹。可若是為了自保或者獲得更大的利益,去經營算計勾心鬥角,甚至是主動加害別人,那樣的日子,光是想一想都讓人感到絕望。


    不過今日懿貴妃和晉王爺的攪和,應該是在太後和祖父意料之外的。以前自己對這位毒舌的王爺一點好感也沒有,可通過上次宮中的事情,也對他大為改觀。但今日他突然親自來觀禮,又是意欲何為呢?


    聯想起近日坊間傳說陛下對他的寵愛,和一些人對東宮之位不穩的猜測,莫非此人真有此誌?若果然如此,那麽林家絕對是一個實力強健的盟友,他晉王想來拉攏一番,也是情理之中。隻是這樣一來,不是又將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


    穆璃與穆璋,對自己來說,根本就毫無區別,一個是虎口另一個便是狼窩,左右都掙不脫受人擺布的命運。可是明知道這一切,又能怎麽樣呢,自己不可能跳出去,也不可能撇下林家不管的。


    如此反複地思來想去,越想便越是愁腸百結,前路茫茫,竟然看不到一點兒希望,處處都是不見底的深淵。正自感到無比絕望之時,忽聽得耳邊傳來一陣清越的竹笛之聲。


    起初哀婉纏綿,如泣如訴,恰如曦之此刻的心情,很快便曲調一遍,越來越慷慨激昂,仿佛一隻困在籠中的鳥兒,誓要將這一切都打碎,漸漸掙脫樊籠,衝上雲霄。


    曲調再次一轉,變得輕鬆歡快,曦之仿佛看到那隻小鳥在雲間自由自在的翱翔,無拘無束而又逍遙自在。漸漸地,笛聲變得平靜起來,似乎經曆了風風雨雨之後,終於找到了心靈的歸宿……


    當笛聲停歇,曦之才恍然驚醒,這分明就是芙殤的大師兄,那個雲隱山莊的寒離所奏。這個人,與自己數次相見,卻沒有說過一句話。但通過他的笛聲,曦之卻覺得,自己與他仿佛是相識多年的朋友。


    取出一支玉簫,放在唇邊輕輕地吹了起來,這是一首曲調舒緩的簫曲。帶著微微的疲倦,和淡淡的憂傷,卻又並不是那麽的明顯。有些對命運的無奈,亦有著些許的不甘。


    笛聲再次響起,卻是清正平和,又透著對命運的堅定信念。曦之受到了感染,不知不覺地跟隨著他的曲調,落寞的心兒也漸漸變得充實起來,仿佛覺得前路雖漫漫,卻有些無數的變數,隻要不放棄自己,終有一天,會走出陰霾,再見一片藍天。


    曲終,笛聲消散在夏夜的星空中,曦之卻手撚玉簫意猶未盡,望著滿天繁星出神。


    “林姑娘,在下受禹師叔之托,特地為你送來及笄之禮。”平和的聲音在房中響起,好似突然憑空出現一般。但曦之卻一點兒也不感到突兀。


    望著眼前一身青衣麵容平淡的男子,曦之微微一笑:“有勞寒離了,以後喚我的名字林曦之便可以了。”


    寒離淡淡地點點頭,就好像兩人是就別重逢的故友,沒有不點兒生疏和隔閡,隨手從懷中掏出一個盒子遞給她。


    這盒子四四方方的,什麽花紋也沒有,晶瑩剔透的淡青色有些微微的透明,入手卻是一片冰寒。曦之不由得有些奇怪,這是什麽材質做的,倒有些冰塊的感覺。


    “這是用天山千年寒冰所製,即使是盛夏也不會融化。”寒離似乎明白她的好奇,淡然為她解釋道。


    輕輕打開來,曦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朵花蕊金黃的潔白花朵,靜靜地躺在冰盒中。那花有碗口大,花瓣潔白無瑕,似乎是冰雕玉琢的一般,卻又散發著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聞之令人神清氣爽。


    起初曦之還以為這朵花是雕出來的,直感歎是誰家手筆如此鬼斧神工,用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那柔滑的質感分明就是一朵真花,不由得驚奇萬分。


    “這是天山雪蓮中的極品蓮王,據說百年難出一朵,不但是花中極品,也是一種極其罕見的靈藥,傳聞此花可以生死人肉白骨。隻要不離開這個冰盒,它就永遠不會枯萎。”寒離適時地為她解說。


    “這麽神奇?”曦之大為感歎:“那它豈不是可以起死回生了?”


    臉上一直古井無波的寒離,也忍不住閃過一絲笑意:“那隻不過是江湖上的一個傳說而已,雪蓮王並沒有那麽神奇。但它在治療外傷當麵,的確有著獨到之處。而且常常嗅聞能提神醒腦。對於身體衰弱甚至瀕臨死亡之人,可以延續幾天生命。”


    曦之聽了歎道:“這就夠神奇的了,世間也不可能真有起死回生的仙藥。”


    隨即又對寒離笑道:“請你轉告我娘親,就說我很喜歡。還有……”稍稍猶豫了一下之後,曦之還是接著說道:“告訴她,那件事我已經知道了,那不是她的錯,無論什麽時候,她都是曦兒最愛的娘親,也是世間最好的娘親,永遠都讓她的女兒感到驕傲。”


    寒離看了她一眼,什麽也沒有說,隻是肯定地點點頭,隨後又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木盒,烏沉沉的很有些份量:“這是毒仙前輩讓我交給你的。”


    曦之微微一愣,轉瞬就明白了,這肯定是陶嬤嬤送給自己的,看來她在江湖上的名號叫做毒仙了。打開小木盒,裏麵是一枚不起眼的黑色果子,散發著一種奇怪的濃鬱香味。


    “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毒仙老前輩說讓你自己去找答案。”這回寒離沒能為她解釋。


    估計這東西在《毒經》上有記載,曦之知道此時不宜細究,先收藏起來,等閑時再慢慢尋找答案吧。


    看曦之仍然眼巴巴地望著他,寒離一愣,隨即抱歉地說道:“因為來得倉促,我忘了給你帶禮物了。”


    曦之聽罷不由得失笑,這位看起來沉穩大氣的雲隱山莊大師兄,原來也有著可愛的一麵啊。怕他誤會,忙低聲問道:“剛才那笛聲便是最好的禮物了,何須再要其他的。我隻是想問問你,我娘她現在情況如何?也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說。”


    寒離一滯,看來自己還是不自覺地將她當做小姑娘看了,瞧了她一眼答道:“本來禹師叔是不讓我說的,有些事情你也不知道為好。不過我隻能告訴你,無論什麽事情,都難不倒禹師叔,何況還有雲龍老前輩和我師傅,他們這些老前輩護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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