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順王府回來,三人又去了榮熙堂,陪著林老夫人聊了會兒今天壽宴的情況,等曦之回到初曦院時,已經是亥時初了。


    將今兒得到的兩樣賞賜交給春痕鄭重地收了起來,又去卸妝洗澡,隻穿著雪白的素綾中衣,散著一把齊腰的如雲秀發,更襯得一張小臉如玉般潔白瑩潤,腳上踢著雙錦緞軟鞋,樣子清清爽爽地出來。


    瑩月、綠枝等按照慣例早已退到外屋去了,隻留下陶嬤嬤和春痕兩個伺候。


    “今兒個你也累了一天了,就早點歇息吧。”陶嬤嬤心疼曦之在外麵跑了一天,也知道她的性子最是不慣應酬。


    “沒事,剛才是有些倦了,洗了個澡,又精神了。”曦之朝她笑笑:“咱們還是接著上課吧,本來就難,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就更學不到什麽東西了。”


    “好吧,你這孩子,跟你娘一樣,就是逞強。”陶嬤嬤疼寵地摸摸她的烏黑柔順的長發。


    春痕聽了,自覺地拿了個繡花繃子到門外去了,這些日子以來,陶嬤嬤背著林家的人為曦之教授用毒之道,都是她幫著放風打掩護,這才瞞過了眾人,一絲風聲也沒有透露出去。


    “用毒之道,首重識毒,辨毒,這幾個月你也記了不少了,可天下之毒千奇百怪,包羅萬象,要想全都識盡,那是不可能的,就連我,也隻能說識得萬分之一。”陶嬤嬤平時對曦之嬌縱溺愛,幾乎是有求必應,一旦上起課來,卻是非常嚴厲。


    “嗯,這我也想到了,光靠晚上學這麽一會子,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有所成,今日我突然想到一個好法子,將你給我的那本《毒經》換個《古詩三百首》的封皮,混在其他的書裏麵,這樣乘車坐轎以及閑暇時都可以正大光明地看了。”


    曦之點頭讚同,並且提出了一個可行的辦法。


    陶嬤嬤微微一笑,意甚嘉許:“好,你有這份心,就已經不錯了,隻是要小心著點,若讓人發現可就不太好了。”


    “這個我也想到了,如果真被人撞見,就說一時好奇找了本醫書來看。”曦之烏溜溜的眼珠一轉,嬌俏的小模樣充滿了慧黠。


    “很好,識毒的事以後你隻要勤加練習即可。”陶嬤嬤點頭,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我今兒要說的,卻是如何辨毒,一種毒直接端到你麵前,你認識,可若是混在飯裏、酒裏、茶裏……甚至抹在你的衣服、扇子以及用具之上,更有甚者隻是一種氣味,你又要如何去分辨呢?”


    曦之一愣,側頭想了想,才緩緩說道:“下毒之術無奇不有,的確是讓人防不勝防。”


    “對於你這種世家女子來說,有時候辨毒比識毒更為重要,內宅之中爭寵奪嫡,向來是殺人不見血,各種手段層出不窮,下毒卻是其中最為常見的。”


    “其他的,將來你家裏自然會慢慢教你,這毒之一道,普天之下,除了一人,恐怕無人能及老身了。”陶嬤嬤露出了自負的笑容,惹得曦之驚訝地張大了眼睛。


    想不到自己的奶娘這麽厲害,再聯想到母親的出身,又信了幾分,頓時心中雀躍不已,興奮過後又好奇地問道:“那個第一人是又是誰?”


    “此人並非江湖中人,是我當年遊曆塞外,所遇到的一個奇人,當時他已是年逾古稀,恐怕現在都不在世上了。”陶嬤嬤搖頭笑笑:“不過他身邊當時跟著個小徒弟,隻不知道是否盡得乃師真傳。”


    “那這樣說來,您還是天下第一了,我想就算是他的徒弟,畢竟是後學的,肯定不如您的。”曦之眉開眼笑地猜測道。


    “傻孩子,這用毒之道,不是說年齡越大,就越是精通的,得有天份才行。”陶嬤嬤拍拍她的手,弄得曦之也不好意思,衝她淘氣地吐了吐粉紅的舌頭。


    “那時我年輕氣盛,總是不服氣,不過事實證明,他的確比我強多了,後來他還教了我許多塞外奇毒,仔細算來,他於我倒有半師之誼,隻是現在,恐怕早已是天人兩隔了,哎~”陶嬤嬤輕輕太息一聲,盯著搖曳的紅燭,目光卻似乎透過它,落在了某個遙遠過去,眉間亦不自覺地漾起點點惆悵。


    曦之聽得神為之蕩,遙想當年,陶嬤嬤隻怕也是個江湖俠女,策馬奔騰嘯西風,快意恩仇,不知有多麽愜意。


    “好了,丫頭,別盡瞎想了,你這輩子是不可能當什麽俠女了,將來老老實實做個宗室貴婦,相夫教子吧,隻要你這一生平平安安的,就比什麽都強。”


    “奶娘~你好煞風景,我隻是想想也不行嗎?”曦之撒嬌地撅起了花瓣一樣的嘴唇。


    “行!”陶嬤嬤被她可愛的樣子逗得開懷一笑:“你天天想都成。”


    “丫頭,別看你家還算太平,可這世上貴族皇家的後宅內院,最是醃臢,你現在這樣,到時候是沒辦法活下去的。”望著曦之天真無邪的笑顏,和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陶嬤嬤不無擔憂地說道。


    曦之聽了,卻不以為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壞人,奶娘你就別擔心了。”


    “唉,丫頭,你還別不信,咱們遠的不說,就說住在西山別院的那個辰妃娘娘和九皇子,就是深宮之中鬥爭的犧牲品。”陶嬤嬤苦口婆心地教導著。


    曦之聞言心中一跳,忙緊張地問道:“奶娘,不是說燁哥哥天生患了奇疾,難以醫治嗎?”


    “天生奇疾?哼!”陶嬤嬤冷笑一聲:“我初次見到他們母子就看出來了,那個辰妃娘娘是在懷孕的時候中了一種海外奇毒,所以生下來的孩子天生體弱,難以長壽。”


    “海外奇毒?”曦之大吃一驚:“什麽毒連皇宮大內的禦醫都沒看出來?”


    “此毒名叫暖玉香,乃是一種極為罕見的海外名香,據說采自深海,製成香塊之後,隻需一點點,便可令滿室生香,彌久不散,此香不但如蘭似麝,更有種奇妙的作用,熏在衣襟之上,可令男子動情,所以才叫做暖玉香。”


    說到這裏,陶嬤嬤歎息一聲:“此香對於普通女子,並無任何的毒害,但懷孕之後卻不能使用,否則會令得胎兒漸漸虛弱,孕婦生產時也會難產,用毒之人可謂是狠毒以極。隻是暖玉香即使在海外,也是萬分罕有,中原就更加難覓其蹤了,所以也沒人知道它的這個禁忌。”


    “原來是這樣啊~”曦之秀眉輕蹙,凝思片刻,這才問道:“奶娘,您既然識得此毒,那您可有辦法解毒?”


    陶嬤嬤眉一挑,反問道:“你想讓我幫九皇子解毒?”


    “嗯,奶娘,燁哥哥太可憐了,您要是有辦法,就幫幫他吧。”曦之水汪汪的大眼可憐兮兮地望著陶嬤嬤。


    “孩子,他有神醫穀的人幫忙,哪裏用得著我出手,你沒見這幾年他已經好多了嗎?隻是這個毒已經深入骨髓,要想完全化解,恢複得跟常人一樣,是不大可能的了,最多隻能保證如果不勞心勞力,至少能平平安安地活到四五十歲吧。就算這樣,也得有個懂解毒的人長年在他身邊,替他細心保養,才能確保無虞。”


    “哦~”曦之眼前不禁浮起穆燁那張蒼白的麵容,清澈的冰藍眸子中,總是有淡淡的憂傷,心中不由一疼,這麽些年的相知相惜,他已經不知不覺種在了自己心裏,總是情不自禁地想抹去他眉間的輕愁。


    “好了,不去想那麽多了,從今兒開始,你就學習怎麽分辨毒藥吧。”看曦之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陶嬤嬤眼底閃過一絲擔憂,隨即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希望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果然,曦之聞言立馬精神一震,從愣忡中醒悟過來,朝陶嬤嬤笑著點點頭臻首,表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


    窗外西風瑟瑟,月華如霜,青霜卻又似月華般鋪滿石階,窗欞上映照著一老一少兩個身影,直到夜深人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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