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電光非常昏暗,但還是能看到那些床上,分別都躺著一個黑影,它們一動不動,我頭皮一炸,心想難道這裏是停屍房?但我同時看了看四周寬闊的走廊和一溜下去被木板釘死的通道口,如果是停屍房,這裏該有多少死人?


    王四川催促我進去,我對他簡單說了說情況,他和我換了個位置也往裏看了看,馬上說道:“忌諱什麽?活的都不怕還怕死的?”說著就進去了。


    我讓馬在海警惕點,然後鎮定了一下也小心翼翼地爬入缺口,等走到裏麵站起來再一照,就發現這些床鋪上躺著的和我想象的有些出入。


    那是一些睡袋一樣的包裹,看起來非常像裹屍袋,和鬼子的軍服一個顏色,一眼望去像一個個黃綠色的蟲繭。更加讓人發毛的是,那麽多的三層通鋪上,全都是這種帆布色,表麵全是一片一片的汙垢,一看就知道是有什麽從裏麵浸出了血色搞的。


    我有點惡心,好在我們這些大老爺們兒也不知道嬌氣,王四川讓我們做好準備,之後用鐵棍把帆布袋翻了一下,露出開口的地方後再挑開。我一下就看到了一隻漆黑僵硬的手,從裏麵露了出來。


    在這裏待了這麽多天,見了太多詭異的事,看到這種奇怪的手,我已經沒有太多感覺了,等王四川繼續把帆布弄開,我馬上看見了一具幹屍的半邊身體。


    “還真是死人。”王四川道。


    馬在海是工程兵,這種場麵沒怎麽見過,這時已經怕得縮在後麵。我拍了他一下,讓他爭氣點,一個當兵的連點戾氣都沒有,難怪當不了班長。


    王四川擰小了手電光去照,從屍體上破爛的軍服來看,這是個日本兵,衣服全被他的體液“凍”成了硬塊,整具屍體暴露在外的皮膚都是黑色的,而且腐爛得很不均勻,有的地方已經見了骨頭,有些地方還是完好的,整個就是一隻蜂窩煤。


    我在那架墜毀在地下河的“深山”轟炸機裏,也見過一具屍體出現了同樣的腐爛情況,那肯定是因為中毒,很可能這個日本兵和那個飛行員一樣,也是中毒死的。


    弄開另一個帆布袋,裏頭的屍體也是同樣的情況。


    “這些人都是中毒死的,看來是深淵裏那些毒霧的犧牲品。”王四川輕聲道,“毒物聚集的地方都腐爛了,沒腐爛的地方估計連細菌都被毒死了,所以才爛成了這種德行。不過,怎麽會是這種顏色?”


    那具屍體表麵的黑色確實很不尋常,王四川把鐵棍插進屍體軀幹上的一個爛孔裏攪了攪,帶了些棉絮一樣的東西出來,又放到鼻子邊聞了一下。


    馬在海在後麵立即有些想要吐,我搖了搖頭,心說這小子確實沒出息,也聞了聞,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味道。但並沒想象中那麽惡心。


    “如果這種黑色是中毒導致的,說明中毒量很大,光靠呼吸不會是這樣,這種毒氣可能對人的皮膚也有作用。”王四川道,“咱們以後如果還碰上,一定要特別小心。”


    我點頭,我們三防課上講過這些,我還沒想過真能用上這些知識。王四川把鐵棍上粘到的髒東西在屍體的睡袋上蹭掉,又去看房間裏的其他地方。


    我低頭看著屍體下的床板,忽然有了一個念頭:“不對,這可能是小日本到這裏的先頭部隊。”


    “你怎麽看出來的?”王四川爬到一張床上,看著房間的頂部問道。


    “這麽多睡袋,是野戰部隊的裝備,如果是鬼子的正規守備軍,肯定有被褥,畢竟這裏這麽冷。”我道,“而且這裏有這麽多房間,假設裏麵全是死人的話,那死亡數量太多了。小日本到這裏建設大壩,第一批人一開始可能不知道深淵底下的霧氣有劇毒,在建設的期間,地下河上遊開始下雨,水量增加衝到深淵裏讓毒霧上升,這批日本人和當時的一些勞工中毒就發生了大批死亡,所以才可能有這麽大的傷亡量。”


    “那為什麽這些屍體沒被處理掉?”馬在海聽了以後問,“日本人不是有焚屍爐嗎?”


    我看著屍體奇怪的姿勢,心裏有個大概的猜測,但是這猜測讓我覺得渾身發冷,如果它是正確的,那發生在這裏的事情會很慘烈。


    “應該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我道,“這裏的屍體,每個人都躺在睡袋裏,一個人一張床,這麽處理屍體是很沒有效率的,如果真的要停屍的話,這裏三分之一的房間就夠了。而且,屍體使用睡袋包裹也太浪費了,日本人軍力最鼎盛的時期也不會這麽浪費。”


    所以,我想我們看到的,並不是什麽停屍房,屍體之所以這麽放置,很可能是因為,他們死的時候就是這個狀態。


    這裏是宿營區,要命的大霧,應該是半夜來的,通過通風管道進入到這裏,在睡夢中隻有少數人幸免於難,而他們在大霧退去之後,發現整個營區一片死寂,已經變成死域。


    麵對那樣的情況,幸存者肯定非常恐慌,他們沒有能力處理那麽多屍體,隻有等到支援部隊下來,但他們又害怕屍體腐爛引起瘟疫,就封閉了這裏的所有口子,包括通風管道,廢棄掉這塊區域。


    那麽多人在一夜之間悄無聲息地全死了,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栗,這種死亡方式雖然安靜,但我很不喜歡,我寧可清醒地看著自己死去。


    這個推測我覺得比較合理,但王四川突然叫了一聲,招手讓我上去。


    我順著木床爬到他身邊,看到又有一個帆布袋被他挑開了,他用手電照著裏頭那具屍體的腦袋給我看。


    我清晰地看到,那具屍體的腦門處有一個彈孔。


    他看了看我,“這家夥是被斃掉的。你再看這裏。”


    他指了指那具屍體的身上,我發現屍體的胸口也有好幾處彈孔:“先是肺葉中彈,然後一槍打在額頭上,可能是為了減輕他的痛苦,讓他死得痛快點。”


    說著他跳下床,一口氣挑開十幾個帆布袋,我們就發現,竟然有七八具都是中槍而死。有些是額頭中彈,有些是槍傷,很是奇怪。


    “有些確實是被毒死的,但有些是被槍打死的,這裏的情況一定比你說的複雜得多。”王四川道。


    我覺得無法理解,被槍殺的屍體躺在睡袋裏,肯定是死後被人裝進去的,這麽說來,日本人真的把這些房間當成了停屍房。那就像馬在海說的,屍體停在這裏會腐爛發臭,為何不用焚化爐,而要用木板把屍體封起來?難不成,在當時這些屍體出了什麽可怕的異變,讓他們不敢觸碰?


    王四川聽了就搖頭,道:“不可能,用木板封死不一定是不讓裏麵的東西出來,也許是不讓外麵的東西進去。”


    我搖頭,更覺得不可能:“這裏又不是什麽荒郊野外,又沒野獸,何必要把屍體保護起來?”


    “等等,你想想。”王四川忽然想到了什麽,“這麽多屍體沒有被焚燒,會不會和鬼子突然放棄這裏有關係?也許這些人死得很突然和密集,之後鬼子立即決定放棄這裏,所以來不及處理屍體。他們用木板封死這些區域,其中的原因也許和他們忽然撤離是同一個原因。”


    這就更難想象了,這個大壩裏的各種跡象表明,鬼子在離開的時候,既沒有燒毀資料,也沒有進行什麽破壞,他們是非常從容地離開的,從容得就好像突然都消失了一樣。這也是我最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整個大壩裏的各種設施都很詭異,不知道做什麽用處,同時鬼子在裏麵的活動又沒有邏輯性,各種看到的東西都讓我無法理解,這讓人非常不安。


    這個房間的地麵上,沒有通風管道,我們也沒有找到其他線索。


    王四川說,幹脆我們把這些木板都撬掉,看看裏麵到底是什麽樣的結構,被木板封死的除了房間入口,還有很多通道口,那些通道不知道通往什麽地方,總有一條路是可以出去的。


    我心說這樣還不如回到通風管道去,雖然爬得很辛苦,但總比在這麽大的停屍間裏找出路合適。


    正在猶豫不決,一直沒說話的馬在海忽然對我們做了一個小聲的動作。


    他一直貼在門口沒敢參與進來。我們靜下來,忽然聽到外麵空曠的隧道裏,突然出現了一個非常輕微的聲音。這聲音很奇怪,仔細聽,我發現那是什麽在推動木板的聲音。


    有什麽東西在外麵?


    我們互相看了看,立即爬出去,用手電在隧道裏照射,聲音在空曠的空間找不到來路,我們憑著模糊的感覺往聲音方向走去,發現那來自於隧道邊上某個通道的深處。


    “咯吱咯吱……”聲音很輕微,我有些發毛,一下想到了那些木板後麵封死的屍體,王四川把鐵棒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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