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警報聲在空曠的黑暗中回蕩,頻率越來越急促,而我們窮盡目力,也無法在這黑暗中窺得任何的異動,空氣中彌漫著不安的氣氛,讓人隻想拔腿而逃。然而這四周的環境又讓我們走投無路,焦急間我們也隻有站在飛機頂上,束手等待著警報下的危機。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警報在響了大概五分鍾後,突然靜止了下來,但是沒等我們反應過來,接著,一聲巨大的轟鳴聲傳來,像什麽機械扭曲的聲音,下遊黑暗處的水聲也猛的響了起來。


    我忐忑不安的看著聲音的方向,不知道那裏發生了什麽,連腳下的飛機殘骸,都輕微的抖動了起來。低頭一看,四周的水流變的更加的澎湃,而且,水流的水位竟然下降了。


    難道是水壩!我突然間意識到。剛才的警報和聲音,確實是水壩開閘放水的特征,日本人竟然在地下河裏修建一座水壩?


    我有點難以置信,但是,既然地下河裏可以“墜毀”了一架轟炸機,那修建一座水壩,似乎還是比較合理的事情。我和副班長對視了一眼,都看著退下的水位,有點發蒙。


    水位迅速下降,半小時後就降到了那些麻袋以下,無數的屍袋連同飛機的機身露了水麵,那種情形實在太可怕了,你在黑暗中會覺得,並不是水位退了下來,而是底下的屍體浮了上來,連綿一大片,看著就喘不過氣來。


    幸運的是,我們還看到一條由臨時的鐵網板鋪成的棧道,出現在水下的麻袋中間。鐵網板是浸在水裏的,但在上麵走肯定不會太過困難。


    雖然我們不知道這排水是人為的,還是由這裏的自動機械控製的,但是我們知道這是一個離開困境的絕好機會,我們馬上爬下飛機,順著麻袋一路攀爬下到了棧道上,棧道下麵墊著屍袋和木板,雖然已經嚴重腐朽但是還是可以承受我們的重量。我們快步向前跑去。


    很快水位就降到了棧道以下,不用趟水了,跑了大概一百多米,咆哮的水聲更加的震撼,我們感覺自己已經靠近水壩了。此時已經看不到飛機了,巨大的鐵軌出現在水下,比普通火車的鐵軌要寬了不止十倍,看鐵軌和出現飛機的位置來看,應該是滑動飛機用的。


    同時我們也看到了鐵軌的兩邊,很多的巨大的變電器,那些是巨型的水力發電設備的附屬設備,在這裏的激流下,似乎還有一些在運作,發出轟鳴聲,但是不仔細聽是分辨不出來的。


    此外有吊車,還有指示燈和倒塌的鐵架哨塔,隨著水麵的迅速下降,各種各樣已經嚴重腐蝕的東西,都露出了水麵。


    真是想不到這水下竟然淹沒了這麽多的東西,不過奇怪的是,這些東西怎麽會設置在河道裏?


    再往前,我們終於看到了那道大壩。


    那其實不能稱為大壩,因為隻有一長段混凝土的殘壁聳立在哪裏,很多地方都已經裂開了縫了。但是,在地下河中,你不可能修建非常高的建築,這座大壩可能隻是日本人臨時修建的東西。


    我們在大壩下麵看到了警報的發生器,——一排巨大的鐵喇叭,也不知道剛才的警報,是哪一隻發出來的。而棧道的盡頭,有那種臨時的鐵絲梯,可以爬到大壩的頂部。


    抬頭看看,最多也隻有幾十米,看著大壩上潮濕的吃水線,我心有餘悸,副班長示意我,要不要爬上去?


    我心裏很想看看大壩之後是什麽,於是點頭,兩個人一前一後,小心翼翼的踩上那看上去極不牢靠的鐵絲梯。


    幸好鐵絲梯相當的穩固,我們一前一後爬上了大壩,一上大壩,一股強烈的風吹過來,差點把我直接吹回去,我趕緊蹲下來。


    我原本估計,一般大壩的另一麵,必然是一個巨大的瀑布,這一次也不假,我已經聽到了水傾瀉而下的聲音,聲音在這裏達到了最高峰。


    然而又不僅僅是一個瀑布,我站穩之後,就看到大壩的另一麵,是一片深淵,暗河水崩騰而下,一直落下,但是奇跡般的,我竟然聽不到一點水流在下麵撞到水麵的聲音,根本無法知道這下麵有多深。


    而最讓我感覺到恐懼的是,不僅是大壩的下麵,大壩的另一片同樣完全是一片虛無的漆黑,好比一個巨大的地底空洞,我的手電,在這裏根本就沒有照明的作用。也無法知道這裏有多大。


    我感覺到一股空虛的壓迫感,這是剛才在河道中沒有的,加上從那黑暗中迎麵而來強勁的冷風,我無法靠近大壩的外沿。我們就蹲在大壩上。副班長問我道:“這外麵好像什麽都沒有?好像宇宙一樣……是什麽地方?”


    我搜索著大腦裏的詞匯,竟然沒有一個地質名字可以命名這裏,這好像是巨大的地質空隙,這麽大的空間,似乎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大量的溶洞體係壽命終結,突然崩塌,形成的巨型地下空洞。


    這是地質學上的奇景,我竟然可以在有生之年看到如此罕見的地質現象,我突然感覺自己要哭出來了。


    就在我被眼前的巨大空間震驚的時候,突然“轟”的一聲,幾道光柱突然從大壩的其他部位亮了起來,有幾道瞬間就熄滅了,隻剩下兩道,一左一右的從大壩上斜插了出去,射入了眼前的黑暗中。


    我們嚇了一跳,顯然是有人打開了探照燈——大壩裏有人!


    副班長戒備起來,輕聲道:“難道這裏還有日本人?”


    我心說怎麽可能,驚喜道:“不,可能是王四川!”說著,我就想大叫一聲,告訴他我們在這裏。


    可沒等我叫出來,一股極度的恐懼頓時籠罩了我,我渾身僵住了,眼睛看到了那探照燈照出來的地方,一步也挪不開。


    我一直認為恐懼和驚嚇是兩種不同的東西,驚嚇源於突然發生的事物,就算這個事物本身並不可怕,但是因為它的突然出現或者消失,也會讓人有驚嚇的感覺。而恐懼則不是,恐懼是一種思考後的情緒,而且有一種醞釀的過程,比如說我們對於黑暗的恐懼,就是一種想象力思考帶來的情緒,黑暗本身是不可怕的。


    如果你要問我當時在那片深淵中看到了什麽東西,才能夠使用恐懼這個詞語,我無法回答,因為,事實上,我什麽都沒有看到。


    在探照燈的光源下,我什麽都沒有看到,這就是我莫名的極度恐懼的來源。


    在我本身的想法中,這個巨大的虛無空間有多大?我已經有一個定量的概念,我認為它的巨大,是和我見過的和我聽過的其他地下空洞比較得來的,但當探照燈的燈光照出去後,我發現,巨大這個詞語,已經無法來形容這個空間的大小。


    我在部隊以及平時的勘探生活中,深切的知道,軍用探照燈的探照距離,可以達到一千五百米到兩千米——這是什麽概念?也就是說,我可以照到一公裏外的物體。還不算兩千米外的弱光延伸。


    但是我這裏看到,那一條光柱直射入遠處的黑暗中,最後竟然變成了一條細線。沒有任何的反光,也照不出任何的東西,光線像被黑暗吞噬了一樣,在虛無中完全消失了。


    那種感覺就像探照燈射入夜空一樣,所以我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但隨即想起了,頓時就愣住了。


    副班長看我的臉色不對,一開始無法理解,後來聽我的解釋之後,也僵在了哪裏。


    此時我的冷汗也下來了,一個想法控製不住的從我心裏出現。我頓時理解了,為什麽小鬼子要千辛萬苦的運一架轟炸機到這裏來。


    難道,他們竟然想飛到這片深淵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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