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暗笑,這家夥該不是搞旅遊的吧,那兩個藥商說他們不去了,他們得下其他村子收購藥去,我一想現在既然沒頭緒,就先跟著大部隊走走吧,先到黃沙廠看看,要是能碰到一個半個人的,那就有眉目了,就是碰不到,那年代都有檔案,我去看看他們辦公室裏會有什麽線索沒有。


    於是,就跟那老教授及幾個大學生約定,明天一早出發。


    吃完飯我們各自回房間,筒子樓裏麵光線很差,食堂裏有燈,但是房間裏沒有,我們每個人都提著煤油燈,爬上木頭樓梯到二樓,二樓簡直就是一恐怖片裏的鬼屋,木頭廊柱上還全是蜘蛛網,這種地方雖然看上去很有明清時候那種奇特感覺,但是我們能不能住的慣,還真是個問題。


    此時天色尚早,少爺愛幹淨,就去下麵的井裏打水打掃了下,我倒覺得並沒有什麽,以前在工地的時候,隨便有幾棵草就能睡,把東西往床上一扔,就躺了上去,就著煤油燈的光線看那片青銅片,這東西據說是從河底下剝下來的,上麵的紋路非常特別,我一直沒有仔細去看過,現在空下來,也正好研究一下。


    才看了幾眼,我就坐了起來,感覺到有點不可思意。


    我對於青銅器的研究,還在於瓷器之上,所以我收青銅器的時候膽子頗大,此時候一看這青銅片,我發現了奇怪的地方。


    這東西上麵的紋路,非常古老,那是西周那段的東西,但是其他的幾個青銅小件,無疑是西漢時候的,之間差了一千多年啊。


    不對啊,如果黃河下麵是個古墓的話,那古墓裏的陪葬品,怎麽會相隔這麽長的年份?難道那裏正巧有兩個朝代的古墓的陪葬品給衝到了一起?


    這可能性太低了,我皺起眉頭,那難道,是王全勝騙我?這兩個東西,不是從同一個地方弄出來的?但是看這王全勝的樣子也不像啊。


    我判斷一個人是不是騙子最主要的一點是看他做事情的方式。如果王全勝是個老手,那他肯定不會把兩種不同朝代的東西混起來,再來編個故事,也沒有必要把這青銅片送給我。我相信他說的應該是真的。那這黃河下麵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是不是古墓,就要多想想了。


    我想起那個老教授,那老教授姓李,聽說也是搞考古那一範疇的,就琢磨著,有機會可以讓他看看,這青銅片是怎麽回事情,隻是不知道他會不會給我做這個谘詢,因為我看他似乎並不太瞧得起我們兩個生意人。


    少爺看我那癡迷的樣子,以為我是發古董癡,就奚落我:“看吧,看吧,最好能吃下去。”


    “去!”我說:“這叫磨刀不誤砍柴功,拳不離手,曲不離口,知道不?咱們收破爛的,也得隨時研究業務,不然眼力就會下降。你這看真東西看得多了,假的就自然進不了你的眼睛。”


    少爺說別看了,事情發展到這地步,你有什麽打算沒有。


    我知道他怕我找不到王全勝的家,就此回去,就說我們這一次下來也花了不少時間,白走一趟回去,總是不甘心的,肯定還是去下麵轉轉,看看能不收點東西。


    少爺這才放下心來,我告訴他明天咱們先去黃沙工地看看,跟著那三個搞研究的,在那裏想辦法找找王全勝的地址,如果真找不到,再到下麵去。這種地方,先秦兩漢的沒有,元明清肯定還是不少的。


    少爺點頭說聽我的,我們又聊了一會兒,我就教了他一些基礎的收購古玩的知識。


    我琢磨著我走完這一趟後,真的還是得去避難,沒個三年兩年的也見不到少爺了,他如果要真開古玩店,他這點水平會賠得連他奶奶都不認識,所以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了他。


    其實我下到鄉鎮裏來收東西的經驗也不多,算上剛出道的第一次和前幾年和我老丈人來的那一次,算起來這次也才是第三次,隻不過少爺不知道而已。


    不過收古董其實就是和收破爛一樣,你不能把古董當古董收,你就得當成破爛,說什麽技巧,其實也就一個兩個,現在都已經曝光了,也就是收古董的人還有個習慣,習慣“搭”著買,就是我實際買一不值錢的東西,然後說自己沒閑錢,就一整的,那主人家說我找給你,對不起,不用,我就……隨便找一東西搭一下,你就別找了。


    這一搭,可能就是搭一喂狗的破瓷碗,或者是一老木頭盒子,或者是一用來醃白菜的陶缸子,其實我們要的,是這東西,但是直接去買,別人肯定懷疑,就這破玩意,就肯出這麽高的價錢,那肯定是寶貝啊。


    農民憨厚,但是不笨,到時候他捂著還不賣了,有道理也說不通了,有一次我碰到一大姑娘,看中他家一八仙桌,說了半天,結果一句話給我說漏,她就抱住不賣了,我說算我錯了,你多少錢肯賣,她愣說一百萬,少一個子也不賣,我差點氣暈過去,嗬嗬一笑,一百萬,您賣外星人去吧。


    後來我回去一趟,那桌子還在呢,上麵有一標簽,一百萬。這一家就成釘子戶了。


    還有其二,就是大包圓,跑一人家裏去了,無論找什麽借口,把能買的破爛都買了,其中就有你要的那東西,有一次我見過一人招數很損,看中人家一隻碗,洪武釉裏紅,你單買一隻人家肯定就知道有問題了,你要全買吧,人家也覺得奇怪,你買人家用過的碗幹什麽,於是自己進了十幾隻碗,跑到那人家門口去賣,一分錢一隻,那當家的女的一看,一分錢一隻,那就是白送啊,一下子全給買了,家裏全換新的。那人就說,你的舊碗就不要了吧,我給您帶出去,順道扔了。那當家還覺得這人真他娘的活雷鋒呢。誰知道自己一寶貝已經給人家海底撈月給換過去了。


    所以這裏麵沒多少理論的東西,都是要看自己的反映,按我老嶽丈的話,就是壞水夠不夠多。這方麵,少爺要和我學,還真夠他喝一壺的。


    我們聊了一會兒,已經快半夜了,一路上也累,兩個人就都困了,於是各自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老蔡就來叫我們,我們自己的行李本來就不多,於是都背在了身上,一行人就跟著他出發。


    黃沙廠不在鎮邊上,而是靠近山區,一個叫龍灘的地方,那裏是一個小村,老蔡說山路有點遠,需要坐拖拉機然後步行。


    對於我們城裏人來說,進山這個概念,我是沒有的,所以等拖拉機開了有四個小時,還沒有停的跡象的時候,我就問老蔡,這東華山的黃沙廠有這麽遠嗎,他就告訴我,其實直線距離並不遠,但是中間隔著山,有一大段山路,有拖拉機坐還是好的,到了山的裏頭,我們要靠自己步行。


    我這下才明白,所謂進山,並不是閑庭信步那麽輕鬆。


    “這種鬧鬼的傳說,大多數發生在人跡罕致的地方,因為聽者無法輕易去認證,很多的山溝和山洞都傳說鬧鬼,這也是人們對於未知事物的一種本能應對方式。”那個老教授似乎研究過,很鄭重地和我們解釋。


    一路上並沒有多少樹,都是一座又一座丘陵,又開了一個多小時,拖拉機就沒路開了,我們已經到達了一戶小村子,下了拖拉機,我們找了一戶人家買了頓飯,草草吃了,就開始向山裏步行。


    要是平時,這樣的行軍,我肯定已經眼皮打架了,但是路上風很大,老教授很有趣,講了很多有意思的東西,我一點也不覺得困,反而神采奕奕,興奮異常。


    在對話中我了解這個老教授姓李,來頭不小,聽說還是省裏的什麽代表,他帶來的兩個學生是他最看中的兩個。而那個女的,和他還有一點血緣關係,應該是侄女什麽的。


    他們下來的目的,主要是為了收集一些山西的民間傳說和曆史奇聞,然後編撰成冊,老教授的作風很嚴謹,堅持要自己親耳聽到才算數,他認為這些東西是無形的古董,比那些有形的有價值得多。


    其實他的話我很認同,雖然我自己也很喜歡收藏古玩,但是我認為花上上萬塊錢去買這些東西是不正常的,你買一隻陶盤子,他作為陶盤子的使用價值其實給你剝奪了,而其他的價值,其實是個非常虛無的東西,很難琢磨。


    我和老教授在這方麵談得很投機,兩個人相見恨晚。


    進山之後,因為地勢很高的關係,樹木逐漸密集起來,開始有點像北方的原始落葉林,老蔡和他外甥在前麵帶路,他外甥是黃沙廠的,比較熟悉那裏,所以跟著來了,他們兩個人走得不慍不火,不時地回來提醒我們注意亂石和荊棘。


    我們一路都是順著山穀前進,荊棘橫生,四周常常傳來我們之外的腳步聲,老蔡說那是野獸的聲音,弄得我們很是惶恐,我不由地開始想念我們來時候平坦的衝刷丘陵地帶。


    足足又走了兩個小時,一刻也沒有休息,天快黑的時候,我已經來到了傳說中的黃沙廠,我看到一片破舊的瓦房,是黃沙開工的時候,工人休息的地方。


    瓦房的一邊,就是黃河了,我從來沒有想象過我見到這樣的黃河,在我的印象裏,童年的黃河,就算斷水期,也十分可愛的,我們可以在裏麵玩沙子,抓魚,但是眼前的黃沙廠裏,我卻看到這條長幾公裏寬的河道裏卻已經被太陽曬成幹裂的黃色淤泥,看上去非常可怖。


    在河道裏麵,讓清淤船挖得溝壑不平,前麵帶路的老蔡帶我們爬上黃河邊一道山脊,透過夕陽他指著遠處一片模糊的黑色輪廓,“就在這一帶了!”。


    我遠眺望去,那裏有一個不規則的大型斷水湖,大約離我們三四百米遠,形狀怪異。


    這麽大的斷水湖應該是不是因為局部清淤作業產生的,而像是天上什麽東西墜落下來產生的,說得通俗一點,猶如一個小型的隕石坑。看上去十分怪異。


    我看到老教授爬上山脊之後,迎著風看了一圈四周的山巒,臉色有點變化,突然問老蔡道:“小老弟,你們這裏,有沒有什麽關於-黃河龍王-的傳說?”


    老蔡啊了一聲,顯然不知道他怎麽會突然問起這個,想了想道:“傳說倒是不少,不過要是現在說,我也想不起來了,這得問村裏的老頭,我們年輕那會兒,-文化大革命-期間,整天就背毛選來著。”


    老教授哦了一聲,也沒有再問,但是看著這黃河河道的眼神,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兩個學生和少爺都想現在就去湖那裏看看,老蔡說不要了,那裏麵有很多泥泡,掉進去,找都找不到你們,而且天色已晚,當地人晚上有規矩,不準進黃河,怕給水鬼拖去,還是明天吧。


    我們本來打算住到下麵工人的房子裏去,但是跑去一看,都鎖得牢牢的,還有封條,那時候封條大過天,我們都不敢撕,於是就回到一邊的山脊上,點起篝火,準備在這裏縮一個晚上。


    因為是在山脊之上,石頭多,樹木少,晚風很大,我們都披上毯子,圍在篝火的一邊,吃著幹糧和白酒,因為已經靠近黃河,老蔡和他外甥都不太說話,就是我和老教授還有少爺三個人,在不停地聊天,驅趕寒意。


    少爺喝得多,不知道怎麽回事情,就拍著屁股四處張望,也不知道在找些什麽東西。我問他幹什麽。


    他道:“老蔡你給我準備的這糙米餅不地道,他娘的是誰和的麵,老子吃了肚子不得勁,得去找個地方方便。”


    我說道:“就你麻煩事情多,這四周到處是野獸,黑燈瞎火的,你要是給叼了去,我們上哪裏找你。你就在這裏解決得了。”


    少爺道:“我沒意見,可這味兒你們受得了嗎?”


    老蔡對我道:“沒事,這裏是山頂,又是黃河邊上,一般野獸不到這裏來,隻要別進林子就行了。你打個手電,有動靜就叫我們。現在山裏也沒有太大的野獸,就是小心蛇。”


    少爺哎了一聲,提著褲子就往一邊的草堆裏走去,不一會兒就聽到他翻江倒海的聲音,我沒怎麽吃東西,現在一聽就更吃不下去了,索性不吃了,老教授就開玩笑:“小胖子這動靜,老虎也給嚇跑了,我們絕對放心。”


    我聽著直樂,可才笑了兩聲,忽然就聽到少爺在那裏就輕聲叫了起來:“老許!快過來看看”


    眾人都是一驚,才說沒野獸,怎麽就叫起來了,幾個人隨手抄起磚頭就衝了過去。


    少爺離我們也不遠,我們幾步趕到,一看,隻見少爺躲在一根灌木後麵,提著褲子,看見我們過來,讓我們蹲下,指了指前麵的黃河。


    我們捂著鼻子來到他身後,往前一看,隻見漆黑一片的黃河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很多幽綠幽綠的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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