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蛟近日惶惶不可終日。


    它修為不得進展是小事,因為預料自己要等一個機緣,可能千年可能萬年,它能等。


    然而近日墨淵仙境的動靜令它深感不安。


    察覺大梁村消失後,它一直留意連山派動向,發現白如花帶著紫鳳白外出,顯然是個好機會卻又躊躇不前。


    它仔細思量,瞻前顧後反而沒有任何用處,終於鼓起勇氣前來尋他們倆。


    恰逢墨淵仙境的仙子捉走白如花,隻覺得世事難測,不知是福是禍。


    “白小友失蹤和大梁村消失皆是墨淵仙境所為。”


    它說出來後,鬆了口氣。


    紫鳳白回頭望向它,清湛的目光非常平靜,“你這算是入世了,懂嗎?”


    參蛟資質不好,他來泯天時,它已經有機會騰雲駕霧蛻變為龍,可惜白白錯過,爾後他以妖族的身份修煉,得道飛升墨淵仙境後,它再遇到一次機會,可惜還是因為一些瑣碎的事錯失良機。


    千年一次機遇,不知參蛟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開竅,離開生存數千年的舊地。


    參蛟答道:“我懂。我遇到兩次機會化龍,可是我怕飛升後無枝可棲,去眾仙境求席位又怕遭遇排擠,不如留在故地,隻要平安渡劫,倒也逍遙。”


    紫鳳白理解它的想法與顧慮,“你說的事我已知曉,謝謝。”


    參蛟本來該走了,可是它鼓起勇氣道:“閣下,我想追隨你,你看我夠資格嗎?”


    它害怕孤單,沒有任何可以說話的生物,實在無趣。


    這幾天,它聽到了連山傳來的靈將笑聲,聽見了精靈的笑聲,聽見了大地的笑聲,向往之心油然而生,仿佛冥冥中有一隻手牽引著它。


    紫鳳白頗是意外,故意道:“你知道我的來曆,不過是隻小小的妖而已。”


    參蛟知道它是妖,一隻遇見神跡的妖,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能左右白如花的想法。


    “閣下,其實我真正想追隨的是白小友,我又恐她嫌棄我。”


    紫鳳白眨了眨眼,是這樣子嗎?很好。


    “她連我都不會嫌棄,又怎會嫌棄你?”


    參蛟十分自卑:“我長得十分醜陋,體形龐大不討喜,修士和仙女都喜歡萌物,你以前是條剔透玲瓏的小白蛇,如玉一般自是惹人憐愛,我……我去接白小友回來,閣下到時幫我美言幾句可好?”


    紫鳳白不希望參蛟卷入他與墨仙境的恩怨之中,“你修行來之不易,蛟千年即可化龍,你都快三千年四百多年了,蛟與龍接受天地靈氣在本質上有區別,惹觸怒墨淵之主,憂你千年修為毀諸一旦。”


    他很少會與其它生物多言,可麵對參蛟,不知為何生出一絲憐惜之意。


    參蛟道:“我活夠了,往後想有人一起說說話,一起辦事,一起吃魚,即使毀去一行修行,能有百年快樂時光,足矣。”


    “三花魚?”


    “對,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是好吃。”


    紫鳳白頷首,“行,我給你機會,將殿下帶回來,若她收留你,我自會想辦法隱藏你的妖息,令你可自由在仙門活動。”


    參蛟喜出望外,本來隻是抱著試試的心態,沒想真的成了。


    “謝紫鳳小友。”


    它純褐色的眼珠子突然閃爍幽光,幽光穿透崖牆往白如花消失的方向追去。


    片刻後,被束縛在法陣內的白如花眼前閃過一團褐色幽暗光芒,下一瞬立刻回到先前的崖底,看見了紫鳳白,還有一條……


    夜色暗沉,有風獵獵作響。


    白如花瞅著這條不明生物,發現它雙瞳顏色與剛才閃過的那團光類同,立刻意識到它們之間有關係,“是你救的我?”


    參蛟彎身施禮:“是的,白小友,我是參蛟。”


    白如花點點頭,回禮:“幸會,你的救命之恩我會報答,等下再和你詳談,我先與兄弟說幾句。”


    參蛟覺得她說話的方式很可愛,笑著彎彎身體,爬到紫鳳白身旁三尺之地盤坐。


    白如花不知道參蛟是什麽,以為就是隻妖獸或者蛇妖,她著急將剛才的際遇告知紫鳳白。


    “你可以進我靈識看看,我也不知道怎麽描述,有裝束像仙人一樣的玩意捉走我,他看著我的樣子充滿仇恨,恨不得我銼骨揚灰那種深沉的恨,我頭皮發麻但神態深不可測,他肯定不知道我害怕。”


    紫鳳白依她之言彈出一顆天藍色的水珠子進她的體內,“那生物居然能令殿下害怕,看來有些能耐。”


    白如花越想越不舒服,怒道:“我呆那個法陣裏麵的時候,有種內內外外被剝光的感覺,什麽都被人看去了!我非常討厭這種感覺,被人窺見一切又不能反抗!法陣的束縛能力極強大!”


    她頓了頓,調整情緒後才道:“我先是運行心法穩住心神,再施法術,看看能不能擊破法陣。”


    紫鳳白注視著她波光湧動的美眸,“殿下的做法很好,有效嗎?”


    白如花氣道:“無效!居然全部無效,而且我也無法與小古取得感應,恰好想與無相說話時,它來了。”


    紫鳳白不知她是不是怪參蛟早不到晚不到,在她想嚐試與無相劍靈感應時出現,阻斷她練功的機會。


    “嗯。”


    他輕輕應了聲。


    參蛟也有些心虛,是打擾她悟道了嗎?小古、無相,是她的器靈?它接觸到白如花時,沒察覺到她周身有任何一個器靈的存在。


    白如花慍怒的目光落到參蛟身上,“幸好你來了,不然我怕我來不及施法已經給法陣融化了,那法陣太霸道,小白你看清沒有?”


    紫鳳白答道:“看清了,是用作奪舍用的法陣之一。”


    白如花恨聲道:“握草,居然是奪舍?怪不得有種被人扒衣又扒皮再扒心的毛骨悚然之感,捉走我的是妖……不可能是妖。”


    她沒等紫鳳白說什麽,自己否定,因為按綠鳥的說法,基本可能排除妖類。


    問題大了。


    她出來一天時間不到,居然給盯上!


    “我們趕快回師門吧,依瀾洞主已經平安渡劫,我想她如果記得我的話,肯定會去連山看我,如果她能來,我托她幫我尋大梁村,如果她不來也是情理之中,她並不欠我什麽。”


    紫鳳白左手輕輕一揮,揮出一顆成年男子拳頭大小的藍色珠子,升到半空作照明之用。


    微藍偏白的光芒很柔和,足以照亮方圓三丈之地。


    白如花本來具有夜視能力,但在光的照射下看周圍的事物會比較有質感。


    光芒下的參蛟引人側目。


    醜陋是她的第一觀感。


    它全身布滿不規則的難看斑點,蛇眼倒吊三角狀,嘴巴也與尋常所見不同。


    “請問你是什麽?”她好奇地問,能與紫鳳白和平共處不稀奇,重點是它具備救自己的能力,並且出手相助。


    回連山前先和它聊聊,問清楚來曆和歸處,得報恩。


    參蛟知道她與紫鳳白認識依瀾洞主,大概有點交情,至於是深是淺無從得知。


    聽到她問自己來曆,它不由得精神一振,機會來了,笑道:“白小友,我是蛟族,已經有三千多歲了。”


    白如花露出驚詫之色:“閣下,你堂堂蛟族,三千多年不能化龍?什麽情況?”


    千年化龍,都是這樣的,不會是修煉的過程中被高人暗下禁咒,阻斷它飛升之路吧?


    參蛟忙道:“化不化龍的對我來說不是很重要……”


    “停!”白如花先打斷它:“你的思想出了問題,你是個修士,蛟族修士,當以化龍騰雲駕霧為首要目標,怎麽能說不重要?你思想歪了,一定要注意!”


    參蛟十分不好意思,這是給嫌棄了唄,“我錯了,我會注意,我會改正。”


    換作其它修行如此高深的修士被小輩質疑和教訓,肯定會惱羞成怒,然而它感到十分喜悅,甚至有點甜。


    白如花語重深長地說:“你一定要明白一個道理,我們既入修仙之途,如農民種田,聖人傳道,大儒著書,皇帝治國,將軍打仗,你說若他們像你一樣種不種田不是很重要,家國天下還有糧可食嗎?”


    她看著參蛟,發現它有認識聽自己說話,繼續中氣十足說道:“再譬如農民種田,一人畝產百擔,一人守株待兔,你說結果如何?正是各行其事,萬物有序,方可生生不息,你明白嗎?”


    參蛟聽她一席話如醍醐灌頂,感到十分羞愧,“姑娘一語驚醒夢中人,在下回去修煉了。”


    它不等白如花說話,轉身就走。


    白如花連忙叫住它:“等下,閣下莫要衝動,你先說說來意,怎麽會救我?”


    她並沒想把它罵跑,隻是希望它不要耽擱修行事而已。


    參蛟停下,回身看了她一眼,心裏猶豫不決,不知如何是好。


    白如花關鍵回連山,等了片刻還不見參蛟作聲,隻好說道:“閣下,不要管我說過什麽,你本來意欲何為麻煩你說一說。”


    總不能是路過此等,看你兩個小輩遇到難題幫你們一把吧?


    它作為一條修煉三千多年還不能化龍的蛟,為無名之輩得罪大人物,怎麽也說不過去。


    參蛟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由得求助紫鳳白,“紫鳳小友你給我些意見可行?”


    紫鳳白想想自己當初,也被她痛批懶,沒用,弱雞,但是她強行揣進懷裏之幸運兒,反觀參蛟……實在是一言難盡。


    好吧,看在它識相知道投靠誰的份上,幫幫它。


    他道:“聽從內心的聲音,它將會指引你走向更好的方向。”


    參蛟連忙對白如花道:“閣下,麻煩你稍等。”


    它連忙屏神靜氣,摒除雜念,運動心法調整情緒,拋下一切妄念去尋找自己內心深處的聲音。


    少頃,它張開褐色的眼睛,看著白如花堅定地說:“白如花閣下,我想追隨你。”


    白如花十分意外。


    她一窮二白,身無分文,追隨她?


    “你說真的?”


    有種她在紫天國領兵打仗進村駐紮時,人才慕名而來向她自遂自薦的感覺。


    參蛟篤定地說:“真的,如果你不嫌棄……”


    “慢!”白如花打斷它,“大哥,我這蝦兵蟹將一般的小人物,麻煩你別用那麽謙卑的措辭。”


    參蛟十分不好意思,“好的,我真的想追隨你,我可以嗎?”


    白如花眉開眼笑,可是她不知道要怎麽處理,問紫鳳白:“你說要怎麽辦,咱們帶著它回師門向師父如實稟告?師父如果不接受,我們是占山頭自立為王?不對,自成一派?”


    紫鳳白反問:“殿下先說收或不收?”


    白如花答道:“收!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參蛟非常感動,終於如願以償,擺脫孤伶伶的蛟生了。


    紫觀白笑道:“我說過,隻要殿下想要的,我都會努力辦到。”


    白如花立刻意會,“你有辦法將它改到換麵,像流雲一樣藏起來,悄悄和我們一起修行?”


    流雲終於憋不住大聲道:“什麽像我,不像我,它不配!”


    參蛟隻聞其聲不見其影,大吃一驚,“你們身邊居然有我看不穿的獸類?”


    “什麽獸類,咱是神獸,神獸!你無法比擬的神獸!”流雲骨子裏的優越感不允許它被白如花與一條小小的蛟相提並論。


    然而它的行為當即引起白如花的不滿。


    “把它揪出來給我。”


    她指著紫鳳白的肩膀,“快點。”


    紫鳳白照辦,流雲立刻現形,它還不知道害怕,笑咪咪道:“花花姐姐是想我了嘛。”


    白如花捉住它,首先就是召喚一道火龍劈在它身上。


    “啊!有點痛呢!”


    流雲猝不及防,吃了一記火燒,雖然沒有造成持續傷害,可是被劈中那刻會難受。


    白如花嚴肅地說:“我不管你有多高貴,血統多純正,隻要你呆在我身邊一天,就不允許你瞅不起其它生物!聽懂沒?”


    流雲哭唧唧:“太壞了,我鄙視一下蛟類都不行嗎,它就是個弱雞啊!我再修煉一個月,我能捶死它你信不信?”


    白如花“哦”了一聲,“那你很棒棒哦。”


    流雲泣道:“花花姐姐,你擁有我即擁有了一切,你一定要好好待我,你懂了嗎?”


    白如花道:“我懂。”


    流雲想讓她趕走參蛟,誰要和一隻沒用的蛟做朋友呢,可是話還沒說出來,立刻被拋起。它以為白如花是想拋起它,再接住它,快樂的玩耍,可是沒等到溫暖的手臂相接,而是“劈啪”一聲落在地上。


    這就尷尬了。


    白如花拍拍手掌,正色道:“小白,你看看怎麽安排,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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