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說到豹兒大喝一聲,驟然從梁上躍下來,這一對男女,嚇了一跳,便慌忙要奪窗而逃。豹兒一見,又似靈豹似的從他們頭頂上躍過,落在窗口上,說:“不準跑!你們快將他們弄醒過來,不然,我、我、我殺、殺、殺了你們的。”


    豹兒第—次主動發出威脅性的說話。過去,他幾乎都是被動的,所以好容易才說出了“我殺了你們”這句話。


    男的見不對路,轉身又想開門逃跑。女的一下拉住了他,沙聲如破鑼說:“死人!一個豆丁似的小娃子,你也怕成這樣,你不是學過了兩下手腳嗎?還不快去將他捉了?”


    男酌這時才定了定神,一看果然是個孩子,而且還是自己要迷昏拐賣的對象哩!怎麽自己不看清楚就想逃跑了?他說:“對,對!我以為是什麽人哩!”便提起衣袖,露出一雙瘦棱棱的手腕骨,對豹兒說:“娃子!你下來,乖乖跟我們走,大叔給你糖塊吃。”


    豹兒說:“你,你快弄醒他們。”豹兒急於要救青青和翠翠,根本沒去聽這人販子的說話。


    “讓他們多睡一下不好嗎?”


    “不!我要你們立刻弄醒他們!”


    “你乖乖跟我們走,他們自然會醒過來,不用擔心。”


    女的卻撲了過來,伸手便要抓豹兒。豹兒隻輕輕一帶,“砰”的一聲,就將這個中年沙聲婦人摔到一邊,撞在牆壁上去了。


    豹兒反而怔了怔,心想:我沒用什麽力呀!她怎麽摔到牆上去了?其實這一對中年男女根本就不是什麽武林中人,隻是江湖上下三欄的一些小人物,除了用迷藥拐騙、販賣小孩外,就隻會吃喝玩賭。男的所謂學過兩下手腳,更是花拳繡腿,上不了陣,交不了鋒,就是花拳繡腿也學不到家,隻能嚇唬一些小孩子,一般村夫粗漢,都可以將他搬倒。


    男的見豹兒一下就將女的摔到牆壁上去摔下來,又大吃—驚,急忙奔過去扶起,問:“你,你怎麽樣了,痛不痛?”


    “死人!你還不快過去捉住他!老娘要宰了這小狗才解恨。”


    “好!我去捉他。”


    男的放下了女的,站起來:“小狗,你敢摔我的女人,你是壽星公吊頸——嫌命長了!”一記所謂“黑虎掏心”拳,朝豹兒胸口擊來,豹兒除了會輕功、會劍術、會那三下掌法,拳腳功夫都不會。他本能的閃開,順手一抓,又一下抓住了這人販子的手,再一扭,“喀嚓”一聲,竟然將人販子的手腕骨扭斷,痛得人販子呀呀大叫,冷汗冒了出來,叫喊:“痛,痛、痛死我了!你快放手!”


    女的見狀,忍痛站起來要救自己的男人,豹兒仍抓住男的不放,用腳一掃,“咕咚’一聲,又將女的掃倒。這一對男女,這下才知道碰到的不是一般的孩子,碰到的是一個輕功極好、力大無窮的小煞星。


    豹兒問:“你弄不弄醒他們呀?”


    “我弄,我弄,你快放了我,我的手快斷了!”


    豹兒放開了他:“不準跑!不然,我真的殺了你們!”


    半晌,男人販子才說:“你隻要在他們麵上噴兩口冷水,他們就醒過來了!”


    豹兒不再說話,端起了桌上的茶壺,含了兩口冷茶,朝青青、翠翠麵上噴去,見青青、翠翠仍沒醒來,扭頭問人販子:“怎麽他們沒醒的?你騙我?”


    “他,他們一會就醒了。”


    “你要是騙我,我就殺了你。”豹兒真的從床上取下了青青的劍,“當”一下,拔出了劍,燈光之下,劍光流動,嚇得男女人販子魂飛天外。


    豹兒現在還不算是武林中人,不懂武林中的規矩,對這些下三欄的角色不屑一顧,更不會對手無寸鐵、不能反抗的人出手。豹兒根本不懂得這—套,為了救青青和翠翠,他真會出手用劍挑傷他們。這一來,嚇得人販子大叫:“我的小爺,他們一會就醒過來了!我,我絕不會騙你。”


    女的見狀不妙,悄悄地爬到門邊,想開門逃走。豹兒用劍一指:“不準跑!你敢跑,我、我、我就一劍砍了你的腿。”


    男人販子說:“賤貨!你跑,他會真的砍了你的腿的。”


    “死人!這一下我給你害慘了!”


    “賤貨!得了銀子,你沒份?”


    “你一個人不行,幹嘛要拖了老娘來?”


    “三個娃子,我一個人扛得了嗎?不拉你來,我拉誰去?”


    豹兒說:“不準吵!為什麽他們還沒有醒過來的?”


    男人販子說:“小爺,你看看,他們不是醒過來了?”


    豹兒—看,青青和翠翠果然開始睜開了眼晴。兩人看見豹兒提劍站在房中,翠翠首先跳了起來,跟著青青也坐起身了,茫然問:“這,這是怎麽回事?豹兄弟。”


    豹兒用劍指了指地下坐著的男女人販子說:“他,他們用藥迷了你們,好彩我過來看看,不然,他們要用麻包裝你們走的。”


    青青一下也跳下床,問:“他們為什麽要用麻包裝我們的?”


    豹兒說:“我不知道呀!你問他們吧!”


    青青朝男女人販子問:“你幹嘛要用麻包裝我們的?說!”


    男人販子說:“我,我,我想帶你們到一個地方去。”


    “哦!?帶我們去什麽地方?”


    “一個有吃有住有穿的地方。”


    “你帶我們走不行嗎?幹嘛要用藥迷昏了我們,將我們裝進麻包裏?”


    “我,我,我該死!我怕你們不答應。”


    豹兒聽了莫名其妙,世上的怪事真多,要帶我們去一個有吃有住有穿的地方,那不是很好嗎?幹嘛要用迷藥迷倒我們,裝進大麻包中帶去?他感到不可思議。


    翠翠笑著問:“你沒問我們,怎知我們不答應了?”


    “你,你,你們會答應嗎?”


    “有吃有住有穿的,這麽個好地方,我們怎麽不答應呢!”


    這一對男女人販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三個帶劍的小娃,難道不知道我們要拐賣他們麽?翠翠又問:“那是個什麽地方?在哪裏的?”


    “在,在成都,你、你、你們要去重慶府也行,那裏都有我倆的朋友。”


    翠翠更高興得拍起手來:“成都!?重慶!?那不是大府大州嗎?一定很好玩的了!”


    “是,很好玩的,什麽東西都有得玩。”


    “嗨!你們怎不早說啊?幹嘛要用藥迷倒我們帶去的?你們早跟我們說不好麽?”


    “你們真的願意跟我們去?”


    “怎麽不是真的呀?我們三個正愁不知怎麽去成都或重慶哩!”


    男女人販子真的不敢相信了,這不是做夢吧?他們互相望望,又咬咬手指頭,有痛。這不是做夢,是真的了。看來這三個娃子不知道江湖上人心的險惡奸詐,一派無知,容易上當受騙。早知道,就不用這麽辛苦和費盡心機來暗下毒了。他們大喜過望,本來以為自己不死,必受皮肉之苦,起碼也給扭送到官府法辦,充軍到邊遠地區受苦役,想不到這些都免了,還可以拐騙這三個好看的傻娃子,得到一大筆銀子,他們又怎不喜出望外?他們心中暗叫:真是財星高照,先驚後喜,是自己的財,怎麽也攆不走。


    男人販子仍不放心問:“三位小哥,你們想先去哪裏?”


    翠翠向青青問:“青哥,我們不是要去樂山、成都嗎?”


    青青已知翠翠的用意,便說:“是呀!他們能帶我們去?”


    女人販子再也不害怕和愁眉苦臉了,連忙說:“能,能!樂山、成都是一條路上的。”


    男人販子仍試探問:“小哥,樂山、成都你去過嗎?”


    “沒有呀!去過,我們還要你帶幹嘛?”


    “大概樂山、成都有三位小哥的親友吧?”


    翠翠又說:“沒有呀!我們隻想去玩玩,又怕身上的錢用完了,不知去哪裏弄住的吃的。”


    這個人販子,擔心豹兒他們在樂山、成都有親友,就不容易拐賣了。現在一聽,就放心多了,慌忙說:“三位小哥放心,我倆的朋友,有的是金銀,管吃管住管穿還管玩。隻要三位小哥願意,住多久,玩多久都行。”


    “哦!?你的朋友是百萬富翁嗎?”


    “對對,就是百萬富翁。”


    豹兒困惑了:一個百萬富翁,難道錢多得沒地方花了?四處去捉人到他家裏吃飯睡覺?世間有這樣的怪事嗎?不禁問:“他幹嘛叫我們去他家裏吃和住的?”


    男人販子“嘿嘿”笑著:“他膝下無兒無女,很喜歡一些小哥們到他家住和吃的,尤其更喜歡俊秀的小哥們。你們生得這般俊氣,他看見了,一定更舍不得你們離開了。”


    翠翠說:“你早這樣說不多好!幹嘛要用迷藥來迷我們?”


    “我就怕三位小哥不願去呀!隻好用這麽個方法請你們去。”


    “好啦!剛才我這位豹哥哥沒弄傷你們吧?”


    “沒,沒關係,我手腕這點傷不要緊。”


    翠翠說:“那怎麽行呢!來,我來給你敷上藥,包紮起來就會好了。”


    翠翠真的從行囊中掏出刀傷藥來,給這人販子敷上和包紮好。點蒼派的獨門龍虎駁骨散,也是武林中的一等治傷良藥,其中更含有雲南白藥。敷上後不久,這人販子的手腕就不見痛了。他貪婪的目光打量一下翠翠身上的藏藥地方,心裏暗想:要是我能將他們身上的藥都騙了過來,我今後就不怕人打傷了。連忙說:“小哥的藥真好。”


    “是嗎?希望你心裏別怨恨我豹哥。”


    “哪裏,哪裏,我怎會怨恨的。”


    “我們幾時去你那百萬富翁朋友的家裏?”


    人販子看了看豹兒說:“本來我想在今夜就帶你們上船的,想不到發生了這麽個大誤會,恐怕今夜裏走不了,快天亮啦!”


    翠翠埋怨起豹兒來:“都是你魯魯莽莽的,害得我們走不了啦!”


    豹兒心裏好笑:難道你願意給人裝進麻包裏帶走?誰知道世上竟然有這麽的奇事,用麻包裝了人去吃和住的!


    青青說:“你別埋怨豹兄弟了,他怎麽知道世上有這麽的好心人,用這樣方法請我們的!”


    人販子連忙說:“是呀!是呀!”


    翠翠揚揚眉問人販子:“那我們幾時走?天亮後不行嗎?”


    “行,行。”人販子心想:我正擔心你們不去呢?想不到你們反而催我,“我們先走一步,準備準備,天亮時,我在江邊等你們,好不好?”


    “是坐船嗎?”


    “三位小哥不慣坐船,走路也行,我給你們雇幾匹馬來。”


    “不!我們要坐船,坐船可好玩了。”


    “那就坐船吧!船,我們早已雇好,泊在江邊上。”人販子心中更是暗喜,我還怕你們不坐船哩!一上了船,你們以後想走也走不了,還不由我慢慢擺布?在賣你們以前,我暗將迷藥下在酒菜飯裏,先將那個力大的小娃賣到雜耍人手中,弄得你不死不活,叫你受苦一輩子,誰叫你弄斷了我的手腕骨!至於這兩個俊氣小娃,我算好心,賣到大戶人家當奴仆好了,不用受太多的苦。


    任何朝代的人販子,都是—些手黑心黑的人。他們生生將別人一家的骨肉拆散開來,賣到遠遠的地方去,最慘的就是賣給江湖上玩雜耍流浪人的手中,將一個天真活潑的孩子弄得斷手折腳,逼他們在路邊乞食討錢;有的將小孩裝進一個大壇罐裏,不準出來,兩三年後,小孩變成一個頭大身矮的畸形人,供人參觀收錢;命好一點的,也給人當牛當馬使用,為奴仆終身;隻有個別的,給一些無兒女的好心人買來當養子。所以平民百姓,對人販子是異常的憎恨。而這些人販子,往往都有一個集團。這個集團的頭頭,不是一方惡霸,便是亡命的凶漢,殺人手段更是極其殘忍。因此平民百姓明知是人販子,也不敢去得罪他們,怕惹禍上身。


    翠翠說:“那太好了,你們快去準備吧,天亮時,我們到江邊找你們。”


    這對男女人販走後,青青問:“翠妹,你真的要跟他們去?”


    翠翠眨眨眼:“有人帶我們去成都、樂山,不用沿途問人,不好嗎?”


    “你不怕他們將我們賣了?”豹兒一怔:“將我們賣了?怎麽賣法?”


    翠翠說:“將我們當小狗小貓般的賣給人家呀!”


    “那,那……”


    青青說:“豹兄弟,你沒看出他們是人販子?”


    “人販子!?”


    “是呀!專門拐賣孩子的壞人。”


    豹兒不明白了:“你們既然知道,幹嘛還要跟他們走呢?”


    翠翠笑著:“這不更好玩嗎?”


    “好玩!?”


    青青說:“翠妹,剛才要不是豹兄弟,我們不給他們裝進麻包裏賣掉了?你不殺了他們,還跟他們走?不怕第二次中計?”


    “嗨!我怎會想到他們在夜裏放迷魂香。第二次,他們沒這麽好運氣了,我要連他們的老窩也翻倒過來,將他們一窩的人都鏟掉。”


    豹兒似乎明白了,問:“所以,你才跟他們走?”


    “要不,怎能將他們的窩端掉?”


    青青說:“翠妹妹,我們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豹兒也說:“是呀!而且還是坐船去,萬一給他們將我們翻到水裏去,不淹死了?”


    “你不會水性?”


    “我怎麽會水性呢!”


    青青和翠翠又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從會不會水性這一點就分辨出,眼前的豹兒,不是她們的少爺。她們的少爺,從小就會水性,而且水性極好。


    翠翠說:“那不要緊,我們會水性,就算是翻了船,你扶著—塊木板,我們自然會救你上岸。”


    青青說:“雖然這樣,豹兄弟,你也要小心。”


    隨後他們又談了明天應注意的一些事。翠翠說:“我們睡吧,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養足精神,以後好跟他們鬥。”


    青青說:“豹兄弟,我們多少也睡了一些時辰,你去好好睡吧。”


    豹兒問:“他們不會再來吧?”


    “除非他們真的不想拐賣我們了。”


    於是,豹兒便轉回自己的房間睡。本來,他們在房間的打鬧;叫喊,應驚醒客棧裏的人才對。可是,豹兒躍回自己的房間睡後,客棧裏仍是一片寧靜,寂然無聲,毫無動靜,好像沒發生過什麽事情一樣,其實,他們的打鬧和人販叫喊,是將店小二從夢中一度驚醒過來,可是跟著又聽不到什麽叫喊,反而隱隱傳來人的談話聲,他以為是隔鄰左右的人在半夜三更談話,便又睡了過去,而那位唯一的旅客小商人,大概飲多了兩杯酒,就是打鑼他也聽不到了。


    翌日清晨,青青、翠翠和豹兒算過房錢,用過早點,便來到了江邊。岷江江麵,彌漫著一層輕紗似的晨霧。人與船隻,都在蒙蒙之中。


    那個男人販子,果然在江邊等候他們,他皮笑肉不笑的說:“你們來了!我還以為你們不來了,正想去客棧看你們。”


    翠翠說:“去樂山、成都有這麽個吃、住、玩的好去處,我們怎麽不去呢!咦!你那位大嬸子哩?她不去嗎?”


    “她已上了船啦!在船上等你們。”


    翠翠又問:“我們坐哪條船去呀?”


    人販子一指江邊遠處的一條船說:“就是那—條,走幾步腳就到了。”


    “怎麽不停在這碼頭邊?”


    “停在碼頭邊的,有的是過渡船,有的是漁船,有的沒人雇請。凡有人雇請了的,便泊到遠一點的江岸,以免有人再來雇費口舌。”


    “原來這樣,我們不知道呀!”


    其實這人販子是怕給人看見,才將船泊到離碼頭遠一點的地方。豹兒他們隨人販子登上船。那女人販子在船頭上笑臉相迎說:“你們來了!”


    她這副笑臉,比哭臉更難看。青青、翠翠簡直不敢去看她這張笑臉。翠翠說:“是呀!我們來了!”


    “那你們隨便在船上坐,一會兒便要開船了!”


    青青、翠翠暗暗打量這船上的一切。這是一般在岷江上行走的船隻,有前艙、後艙,船尾是船家工作和坐臥的地方。船頭嘛,也挺寬爽的,不論站或坐,都可以遠眺近望兩岸的風光。船家一共是三個人,兩個水手和一名船老大。船老大是位上了年紀的老船:亡,兩個水手,卻是精壯的漢子。青青和翠翠雖然在江湖上行走不多,但也看出船上的這三位船家,的確是江上的人,肌膚給陽光曬成了古銅色。他們會不會武功,就看不出了。


    青青問:“怎麽要等一會才開船?”


    “大概船家還有些事要準備的,你們先進艙坐坐。”


    翠翠問:“我們睡在什麽地方?”


    “前艙好不好?睡後艙也行,不過地方就小一點。”


    豹兒說:“我們在前艙好了。”


    人販子說:“那行呀!你們就在前艙睡好了,我們就住後艙。”


    翠翠本想前艙、後艙看看後再決定,但豹兒已說了,就隻好住前艙啦!人販子朝船尾問:“船老大,可以開船了嗎?”


    船老大應聲:“唔!那開船吧!”


    一名水手正想啟跳板時,岸邊突然跑來一個上氣不接下氣的人,大聲喊道:“慢點,等等我。”


    水手愕然問:“你要幹什麽?”


    “我,搭船呀!”


    這人說時,已從跳板登上了船頭。豹兒、青青、翠翠一看,有點意外,這人不是與自己同住客棧的那個小商人嗎?他怎麽也跑來搭這條船了?


    水手說:“我們的船,已有人包了。”


    小商人說:“包了,也可以多搭我—個嘛!你行行方便,將就將就。”


    “我可作不了主,你去問問包船的人。”


    “誰是包船的人?”小商人望望艙裏的豹兒、青青和翠翠,“是這三位小哥嗎?”


    水手還沒答,男人販子已從後艙的船舷上走了過來,說:“是我。”


    “哈哈,原來是你?”


    人販子愕然:“你認識我?”


    “現在不是認識了嗎?”


    “我可不認識你。”


    “不要緊,一回生,二回熟,談上兩句話,你一定認識我的。”


    “對不起,我包的這條船,不能再搭別的人了,請你下船。”


    “哎哎,老兄別將話說絕了。俗話說,出門在外,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嘛!你嫌人多住不下,我最隨便了,什麽地方都可以睡。船頭、船篷上,絕不妨礙你們。”


    “你知道我們這條船去哪裏?”


    小商人摸摸頭:“不是去樂山、成都嗎?不會是去宜賓、重慶吧?”


    “你要去樂山、成都,請去碼頭上雇請別的船去。”


    “老兄,我問過了,碼頭上沒一隻船是去樂山、成都的,他們都是下水船。所以我才跑來找你們。”


    “你怎知道我們去樂山、成都的?”


    小商人嘻嘻地笑著:“你現在不是告訴我了嗎?我還知道,艙裏的三位小哥,也是去樂山、成都玩的。”


    “對不起,我不能搭你。”這個人販子好容易騙得三個小娃子上當,怎能容許其他人插足進來的?萬一留他在船上,三言兩語,不將自己的騙局揭穿?到手的財不跑了?何況這是個慣走江湖的小商販,見識廣,經曆多,說的話比自己更滑,一定會看出自己的用意來。所以這個人販子不管這小商販怎麽說,一口便拒絕了。


    小商販說:“喂!老兄,我可不是白搭船的,我可以給你雙倍的船錢。”


    “你就是給十倍也不行!請下船,不然,我叫船家趕你下船了。”


    青青和翠翠不知道這小商販是什麽來頭,起初還以為是與人販子一夥的,因而一點不出聲,冷眼旁觀。現聽了他們的對話,又見人販子堅決要趕他走,便知道他們不是一路上的人了,又見這小商販說話有趣,翠翠便說:“大叔,既然他要去樂山、成都,船上也不多他一個,就讓他搭船吧。”


    豹兒也說:“是呀!看來他一定有急事,要去樂山、成都的,就讓他搭吧。”


    小商販忙說:“三位小哥真好心,我的確有急事要趕去樂山呀!要不,我就不會氣急敗壞的趕來求人了。”


    人販子說:“三位小哥,你們不知道,江湖上人心險惡,奸詐百出,對不相識的人,還是多提防的好。”


    小商販叫起屈來:“喂!老兄,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說,我是一個本本分分的小生意人,一向買賣公平,從不欺人,既不拐賣人口,更不欺騙小孩,你防我什麽呀?”


    小商人最後兩句話,一下刺中了人販子的心病,可是作賊心虛,不由得暗暗吃了一驚,沉下臉來:“誰知道你是什麽人?”


    “我是個本分的生意人呀!不信,你可以到石板溪市集上問問。”


    青青問小商販:“你有什麽急事要去樂山、成都的?”


    “拜佛,還神。”


    “哦!?這很緊要嗎?”


    “緊要,緊要!要不,我三個兒女準死無疑。”


    翠翠奇異了:“這是怎麽回事?”


    “因為前天夜裏,大慈大悲的觀世音托夢給我,說我不去樂山、成都拜佛,我三個兒女過幾天就沒救的了!你們說,我急不急的?”


    “那你怎麽不走旱路?那不更快嗎?”


    人販子說:“是呀!騎馬趕路,不比坐船快得多?”


    小商販搖搖頭:“不行,不行,觀音菩薩指定我隻能走水路,走旱路就不行了。你們不知道,我家供奉的觀音菩薩最靈不過了,她說的話,我怎敢不聽從的?所以,我隻能搭船了,不敢跑旱路,望你們好心幫幫忙。”


    豹兒說:“那你就搭船好了!”


    翠翠問人販子:“你怎樣?搭不搭人家的?不搭,我們也不搭這條船了。”


    人販子連忙說:“搭搭。這是救人嘛!怎麽不搭呀!”


    小商販大喜:“我多謝大家了!船家,現在開船吧。”


    豹兒說:“你進艙坐吧。”


    “不,不!我坐在船頭就行了!不敢妨礙你們。”


    人販子望望他,不出聲便轉回自己的後艙去。看來,他要同自己的女人商議怎麽打發這個小商販的事了。


    那水手抽了跳板,啟錨,用撐竹朝岸上一點,這條船便朝江心蕩去。這一天,剛好刮東南風,船升起了風帆,破浪往上流而去。


    小商販在船頭上坐下,向豹兒等三人笑了笑,仰天看過後說:“觀音菩薩真靈呀!知道今天刮東南風,要是沿途一帆風順,今天黃昏,便可以到樂山啦!”


    翠翠揚揚眉問:“你家的觀音很靈驗嗎?”


    “靈驗、靈驗,我家一有什麽凶兆,她都會托夢告訴我。”


    “那麽說,你一家子個個都長命百歲了,無災無難啦?”


    小商人愕了愕,後又笑起來:“怎麽無災無難呢?連神仙也有三災六難,我們怎麽無災無難?不過,能事先知道,避凶趨吉罷了!避不了,也是命裏注定。像我祖母,觀音菩薩托夢給我,說她陽壽已盡,叫我早準備後事。我準備好後,我祖母果然無疾而終了。”


    豹兒睜大了眼問:“觀音她真的這麽顯靈?”


    “小哥,這得靠誠心供奉呀!沒誠心,她是不會顯靈的。”


    青青和翠翠也聽得半信半疑起來,因為鬼神之事,虛無縹緲,淮也不敢說沒有。翠翠又問:“那你今天搭船,觀音說有沒有危險?”


    “有呀!”


    “有!那你還搭船嗎?”


    “小哥,俗話說,行船跑馬三分險,怎麽沒有危險的?不過,我要不坐船而走路,恐怕危險就更大了!”


    “這也是觀音托夢告訴你的嗎?”


    “是呀!觀音說我坐船有些小驚險,但會與貴人相遇,就可以逢凶化吉了!我想,我遇上三位小哥,大概是貴人了。”


    翠翠問:“我們怎麽是貴人了?”


    “剛才要不是三位小哥幫助說話,我不是搭不了這條船嗎?這不是逢凶化吉又是什麽?所以我說三位是貴人。”


    豹兒、青青、翠翠都笑起來。翠翠問:“你不準我們是凶星嗎?”


    “不、不!要是你們是凶星,這世上就沒有什麽善神了!”


    豹兒說:“大叔,你進艙坐吧,坐船頭,萬一不小心跌了下去,不危險?”


    青青也說:“是呀!你進來坐。再說,船頭上也頂大風的。”


    “好,好,那我多謝你們了!”


    小商販提了自己的包袱進艙坐下。翠翠又問;“你這包袱不小呀!裏麵裝的是什麽?是貨物吧?”


    “不,不!我誠心去拜佛,怎敢帶貨物去跑買賣?包袱裏麵都是些吃的,有酒有肉,用來拜佛,也拜自己的肚子。”


    豹兒奇怪問:“怎麽拜自己肚子的?”


    小商販眨眨眼說:“我肚子裏有座五髒廟,它發起惡來,我就受不了,所以隻好用酒用肉先祭祭它,讓它吃飽了,就不會發惡了。”


    青青和翠翠首先‘噗嗤”地笑起來:“你這樣說,不怕得罪了神靈嗎?”


    小商販苦著臉說:“我寧願得罪神靈,也不敢得罪它們呀!不好!我肚子裏的酒髒神又發作了!得灌幾杯酒才行。”


    青青、翠翠嘻嘻咭咭地笑起來,感到這小商販說話實在有趣。而小商販真的從包袱中捧出一壇酒來,這壇酒不下五六斤,而且還沒有開封過。他拍開封泥,打開壇蓋,頓時一股酒香迎麵撲鼻,令人欲飲。豹兒驚訝地問:“你這是什麽酒呀?這麽的香?”


    “瀘州大曲,這可是難得的名酒。小哥,你要不要飲兩杯?”


    豹兒沒別的嗜好,就是喜歡喝酒,他咽下了口水,說:“這麽香,我真想飲兩杯了。”


    “小哥!來,別客氣。”


    小商販又從懷中掏出四隻黃木酒杯來:“我們生意人,向來煙酒不分家。”他又問青青和翠翠,“你們喝不喝?”


    青青說:“多謝了!我們可不會喝酒。”


    小商販對豹兒說:“小哥!那我們兩人對喝了!”他斟滿了兩杯酒,一杯遞給豹兒,一杯自己端著,“小哥,來,我先飲為敬。”說著,便—口而幹,倒轉了酒杯見底。


    豹兒說:“多謝!”也一口而幹。又說:“這酒真的又醇又香,恐怕有十年了吧?”


    小商販驚訝:“小哥,你怎知它有十年了?看來,你可是喝酒的老手了。”


    豹兒說:“大叔!我隻會喝兩杯的。”


    “好!我搭這船算搭對了,碰上了你這善飲的小哥?”小商販又從包袱中端出了用油紙包著的一些下酒之物:脆花生、鹵豬耳、鹵牛肉之類。


    翠翠問:“你包袱裏盡裝了這些東西?”


    “對!還有—些金銀,不下—百兩。”


    “—百兩!?大叔,你不怕我們打你的生意?”


    小商販笑起來:“小哥!別說笑,你們怎會打我的主意呀?”


    一個小商販,出門帶—百多兩銀子,這可不是尋常的事,十兩銀子,就可以買—畝的好田地了,—百多兩,起碼可以買九畝地。翠翠又問:“你不做生意,帶這麽多銀子出門幹什麽?”


    “買酒喝呀!”


    “盡買酒喝?”


    “可不是,我肚子裏的酒髒神,一天沒酒敬奉它,它就作惡起來,弄得我不生不死的。我做生意賺來的銀子,幾乎全給它拿了去。”


    青青笑問:“你就不能少喝一杯嗎?”


    “不行,我寧願被人砍一刀,也不能少喝一杯。”


    “你不怕醉倒了,我們將你丟到江裏去?”


    小商販跳起來:“小哥,你別嚇我。”


    “你最好還是少喝一點。”


    豹兒說:“大叔,他們是跟你說笑的。來,我們幹杯!”這回,豹兒先喝了。


    小商販又坐下來,笑道:“原來你嚇我。好,幹杯!”


    他與豹兒左一杯,右一杯對飲起來,一壇酒,很快就不見了一半。青青朝豹兒說:“你左一杯右一杯,不怕醉倒了?”


    豹兒說:“不怕,我不會醉的。”


    小商販說:“我也不會醉的。”


    驀然之間,豹兒、青青和翠翠耳中聽到了一種似蚊蚋的輕聲:“三位小哥,注意了,他在後艙裏快要施放迷魂煙啦!我花生裏有這門解藥,你們快吃一些,最好我們裝著中毒,看看他們怎樣。”


    豹兒、青青、翠翠愕然地望著小商販。小商販向他們眨眨眼:說:“二位小哥,你們不飲酒,也吃些花生吧。”接著,又用密音入耳之功對他們說:“千萬別露出神色來,我是金幫主觀世音菩薩打發來的。我們裝著給迷倒了,看看他們弄我們到哪裏去,不然,我們就沒法去端他們的窩啦!”


    豹兒不懂武林中有這—門功夫的,愕然的四下望望,不明白耳中怎麽有這種聲音的?是從這位商人大叔口中說出來的?可是沒見他嘴動呀!青青和翠翠更是驚訝,想不到這位小商販,竟然是位武林高手,不露聲色,扮裝小商販活靈活現,惟妙惟肖,不叫人看出。因為會密音入耳之功的人,不但要懂這門功夫的方法,更要有深厚的內力才行。豹兒雖然有深厚的內力,但不懂這一武功方法,所以也不會。


    青青和翠翠相視一眼,說:“既然你大叔叫我們吃,我們也不客氣啦!”


    “吃吧!吃吧!用不著跟我客氣。”


    但翠翠為人機敏,更心細,她由於昨夜裏一時大意上了當,幾乎給人販子裝進麻包裏賣了。對人販子固然處處留意,但對這位素不謀麵的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小商販,盡管他說是金幫主打發來的,也不完全放心。江湖上的確是人心險惡,不能不防。所以在吃花生時,暗暗掏出了三粒玉女黑珠丹來,自己服下了一粒,又用手拿起了兩顆花生,暗藏玉女黑珠丹,使眼色對青青和豹兒說:“你們信不信,這兩顆花生又圓又胖,一定特別的香脆,你們要不要試下?”


    豹兒還沒有會意過來,青青卻會意了,說:“我才不相信。”


    “不信,那你們吃呀!”翠翠給他們各喂了一顆,順手將暗藏的玉女黑珠丹讓他們服下了,問:“怎麽樣?”


    青青笑著:“還不是一樣的香脆!”


    船快到西溶鎮了。西溶鎮對岸不遠的地方,又是五通橋小鎮。人販子果然從後艙的板縫中徐徐噴迷魂香煙霧。煙霧趁東南風,淡得像江霧似的,令人無法分辨,等到聞出它的香時,早巳中毒了。小商販向他們眨眨眼,首先“咕咚”一聲,倒下去了。


    人販子在後艙說:“倒也!倒也!”


    豹兒、青青、翠翠也故意裝昏迷的後仰前狀的都倒了。男女人販子雙雙從後艙裏出來,笑道:“你們精過鬼,也喝下了我們的洗腳水。”男人販子說:“賤人!你先將他們都綁了!”又指著豹兒說:“這個小娃,力氣好大,我要先斷去了他一隻手,以泄我傷手之恨。”


    女的說:“死人,斷了他—隻手,能賣到好價錢麽?”


    “不!我要將他賣到走江湖玩雜耍人的手,叫他殘廢終身,沿門討錢乞食。”


    女人說:“哎!見了龍頭大哥再說吧。你叫船家將船靠岸,我找繩子綁起他們來。”


    男人販子一邊叫船家將船靠岸,一邊拍拍小商販:“老弟,起來吧,他們已經迷倒了,你別裝了,起來吧!”


    小商販—下嘻嘻地坐了起來,說:“老兄,我這場戲演得不錯吧?現在到手啦!”


    “不錯,不錯,要不是你老弟這條妙計,怎騙得了他們三個小娃上當?幸好你昨夜裏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來這麽個將計就計。不然,我夫妻兩人,真是陰溝裏翻船,給這三位小娃騙了。現在,叫他們去端我的窩去。”


    豹兒、青青和翠翠,這才真正大吃一驚,原來這位不露聲色的武林高手小商販,竟然和人販子是一條路上的人,定下了這麽條奸計來騙自己。真是江湖風浪險惡,人心難測。要不是翠翠,真的會給他們賣了。


    小商販嘿嘿笑著:“老兄,我們說定了,人交給你們,他們身上的銀兩,全歸我的。”


    “好!全歸你。”


    小商販又笑著:“老兄,這一下我發大財了!”


    “什麽!?你發大財?他們身上頂多不過十來兩銀子。”


    “十兩銀?沒百來兩,我會出手嗎?”


    人販子一下愕了眼:“他們身上有百來兩銀子嗎?”


    這時,女人販子將繩子找了來,一聽,又有百來兩銀子,也睜大了眼問:“那我們不是人財雙收麽?”


    男人販子苦著臉說:“小娃身上所有的銀子,全歸他的,我們沒份。”


    “不行!要對半分才行。”


    小商販說:“哎!你們說過的話,可不能反悔呀!”


    男人販子眼珠轉了轉:“不悔!不悔!不過,先請你老弟上岸通知龍頭大哥派人來。”


    “哎!我可不知你們龍頭大哥在哪裏,再說,我也不想與他打交道。”


    “他就在五通橋鎮郊隔座山的一條莊子上,翻過山坡就看見了。今後我們是一家人了!你怎不與他打交道?”


    “不,不!我喜歡一個人獨來獨往。”


    “老弟,你不與我們龍頭大哥打交道,今後想在這一帶—混飯吃,恐怕不容易。”


    “好吧!等我先取了銀兩再說。”


    小商販便彎下身去拿豹兒、翠翠身邊的行囊。翠翠如閃電般的,一出手就扣住了他手腕的命脈,人也跳起來,笑著說:“你使的真是一條妙計啦!”


    小商販一怔,吃驚地問:“你,你,你沒有給迷倒?”


    “你不是叫我們吃花生嗎?說花生裏有解藥,我們怎會迷倒了?”


    因為小商販是位武林高手,翠翠一出手就先扣住了他的命脈,令他不敢亂動。男女人販子見不對頭,轉身想走。豹兒和青青一齊跳起來,一個攔前,—個堵後。青青抽出了劍:“你們兩個敢跑,我先要了你們的命!”


    人販子嚇得不敢動了。青青又迅速出手,點了他們兩人的穴位,叫他們手腳不能動,一腳便將他們踢翻在艙板上。這對人販子怨恨地朝小商販說:“你,你害了我們。”


    小商販說:“我,我,我沒有害你們呀!”


    “不害,那你為什麽在花生中放了解藥?”


    小商販叫起屈來:“這是天大的冤枉,花生裏根本就沒有解藥!”


    “沒有!他們怎麽不昏迷躺下?”


    翠翠笑道:“明明你在花生中下了解藥,怎麽不敢認呢?”


    “你,你,你——”


    “別你你你啦!”翠翠又出手一連點了他幾處穴位,放開手問:“這—變化,觀音沒托夢告訴你嗎?”


    “我,我,我的事,全叫你弄壞了!”男人販子狠狠地說,“姓商的,這事讓我們的龍頭大哥知道,你還想在這一帶混麽?”


    小商販苦著臉說:“我真的沒給他們吃什麽解藥啊!”


    翠翠見小商販這麽害怕什麽龍頭大哥,揚揚眉問:“這龍頭是什麽人?他很凶惡麽?”


    人販子說:“你要是敢殺我們,你們三個人,就飛不出岷江一帶!”


    小商販說:“他當然凶惡了!岷江一帶,誰不聞馬大員外之名,所有黑道上的人,經過岷江—帶,都得向他投帖拜訪。”


    “哦!?馬大員外?怎麽又跑出了一個馬大員外了?”


    “馬大員外,就是岷江一帶的龍頭大哥。”


    “原來這樣,他就住在這岸上的一條村子上?”


    小商販說:“是啊!最好你們還是悄悄地走開才好。”


    “我們幹嘛要悄悄走開?我們正想去端他的窩哩!”


    小商販說:“除非你們有三頭六臂,沒有,最好遠遠避開他一點。”


    “我們正好是三頭六臂呀!”


    “什麽?你們有三頭六臂?”


    “我們三個人,不是三個頭,六條手臂?”


    “恐怕你們一進他的大院,就連一個頭也沒有了!”


    “你想嚇唬我們?”


    這時,船已靠岸了。一個水手走過來,見艙裏的情景,也不感到驚奇意外,隻說了一句:“船到岸了,你們上岸吧。”


    翠翠用劍指著他說:“不準動!”


    奇怪的是,船上的船老大和兩個水手,對船上所發生的事,聽之任之,不聞不問,漠然置之。不知他們是人販子一夥的,還是害怕龍頭大哥的淫威,不敢出聲,也不敢管。這時,船老大走了進來說:“少爺,你們的事,我們不敢過問,我們隻是在這江麵上混飯吃的,隻知道行船走水過日子。”


    “你們不是與他們同夥?”


    船老大搖搖頭:“我們隻繳交他們一定的保護稅而已。”


    豹兒不明白問:“你們看見有人幹傷天害理的事,也不管嗎?”


    船老大苦笑一下:“小老漢沒這分力,要是出聲,小老漢別說不能在這條江麵上混日子,恐怕連命也沒有了!三位少爺,請別為難我們,請下船上岸吧。”


    翠翠皺眉問:“你們不去樂山、成都了?”


    “他們隻雇我們到這裏。”


    青青問:“我們雇你的船去樂山、成都,你們去不去?”


    “去!怎麽不去?小老漢隻認銀兩不認人,誰肯出錢,誰就是我們的雇主。”


    青青說:“好!我們現在就雇你這條船去樂山、成都。”說時,便從袖袋中掏出兩錠銀元寶來,問,“這夠不夠包下你這條船呢?”


    船老大連忙說:“少爺,這有多了,不但去成都,就是從成都回頭而再下重慶都夠了。”


    “有多的賞給你們好了!”


    “多謝少爺。船,是不是現在開?”


    青青用眼光詢問翠翠和豹兒。船老大又說:“三位少爺,船最好先悄悄地離開這裏,以免引起馬大員外耳目的注意。三位少爺要尋馬大員外鬧事,待船過了五通橋再說。”


    翠翠說:“好!那現在就開船吧!”


    船又離開了江岸,往上遊而去。


    翠翠對不能動彈的小商販和兩個人販子說:“你們說,現在你們想生還是想死?”


    小商販說:“當然想生啦!我又不是瘋子,怎麽想死呢?”


    “好!你想生,就老老實實回答我的話。”


    “一定一定,我這個人最老實不過了!”


    青青罵道:“你用計暗算我們,還老實不過嗎?”


    “這可不同回答問話呀!”


    翠翠說:“那個什麽龍頭的,家中有多少人?”


    “這——!”小商販傻了眼。


    “嗯!你不想說?”


    “我不知道嘛!”


    翠翠提起劍晃了晃:“你家的大慈大悲觀音昨夜有沒有托夢告訴你,你這條手臂會斷了下來的?”


    “沒有呀!”


    翠翠用劍在他臂與肩的地方試了試,含笑地說:“她怎麽不告訴你的?你這條手臂很快就會掉下來了!”


    “不,不,我不見了一條手臂,老婆會認得出我嗎?她不趕我出來?”


    青青和翠翠聽了好笑。這個小商販,不想到自己今後殘廢,卻想到老婆認不認的。翠翠笑著說:“不斷手可以,那就把你這個腦袋割下來吧。”


    “喂喂,你別亂來,腦袋割下了,還能安裝上去嗎?”


    “我怎麽知道裝不裝得上去的,裝不上去,你有手有腳,提著腦袋回去不一樣嗎?”


    “你以為我是神仙嗎?可以提著腦袋回去的?”


    “那就沒有辦法了,誰叫你答不出我的問話來。”


    “馬大員外的老婆孩子,姨媽姑爹,丫環傭人—大堆,我沒去數呀!我怎麽答得出來?要不,你放開我,我去馬大員外家清點人頭,回來告訴你好不好?”


    豹兒問:“他能讓你去數他家的人口?”


    青青說:“豹兄弟,你怎不想想,他這一去,能回來告訴我們嗎?”


    小商販連忙說:“會,會,我會回來的。”


    翠翠說:“你以為我們都是三歲小娃娃,信你的話?”


    “你們不信,我有什麽辦法?要不,你們問第二個問題吧,我會答出來。”


    “唔!你這顆腦袋就暫時先不割下來。”


    “是啊!割下了腦袋,我這張嘴也恐怕不會說話了!”


    翠翠奇怪地打量著他,暗想:這個不露武功的武林高。手,怎麽毫無半點驚恐害怕之色,仍油腔滑調的跟我們打哈哈?他生性如此,還是有所恃?不相信我們會傷了他?看來,不動真的,他是不知道害怕了!便問:“馬大員外家中有幾位武林高手?”


    “三個。”小商販想也不想的回答了出來。


    “哪三個?”


    “一個雜毛道士,一個光頭大和尚,還有一個玉麵夜叉,也就是馬大員外的愛妾。她善使飛刀,百步之內,百發百中,取人性命。”


    “那個雜毛道士和光頭和尚的武功呢?”


    “雜毛道士,自號川中—劍,劍法極好;光頭和尚嘛,一條水磨的禪杖,在黑道上從沒碰過對手。”


    “你有沒有騙我們?”


    “我騙你們幹嘛?不信,你問問他們兩個,他們比我更清楚。”


    男人販子連忙應道:“是,足,此外還有四個護院武師和幾十名打手。”


    翠翠叱道:“我沒問你們,搶著回答於嘛?想不想我割下你的舌頭?”


    人販子夫婦嚇得不敢出聲了。小商販卻嬉皮笑臉的說:“我的回答你們滿意吧?滿意,請放我走吧!”


    翠翠問:“你還想回去嗎?”


    “你們總不會留下我跟你們過一世吧?”


    “不過,有—位的確想留下你跟他過—世。”


    “誰!?”


    “一個姓閻的。”


    “姓閻!?”


    “是呀!他姓閻,名羅王。”


    “閻羅王!?”


    “你看好嗎?”


    “你要打發我到陰間裏去?”


    “陰間裏好呀!有很多的生意可做。首先,你販賣布匹,就可以成為大富翁,以後就用不著在江湖上行騙了。”


    “販賣布匹能賺大錢?”


    “你沒看見陰間裏那些小鬼,夜叉,—個個都是沒有衣服穿的麽?”


    “不不,我最怕和小鬼打交道了。”


    “那你還想不想我們放你?”


    “好好,你別放我了。我寧願你砍我八刀十刀的,也不和小鬼夜叉打交道。”


    翠翠問:“是嗎?”她用劍—劃,就在他手臂上劃下一條淺淺的血痕。


    小商販愕然:“你、你、你怎麽來真的了?”


    “我才隻劃一劃,沒砍你八刀十刀哩!你不是說寧願砍八刀十刀嗎?”


    “我,我是說著玩的。”


    “我可當真的啦!”


    “好,好,小爺,我算怕了你,你別再來,我受不了。”


    “可見你說話沒一句真的。”


    豹兒說:“翠兄弟,別傷他。”豹兒一見人流血,心就軟了一半。青青也說:“翠翠,他隻圖幾個錢,人也沒人販子那麽心黑。算了,別傷他;了,過了五通橋,放了他吧。”


    “青哥,你不怕他去通知那個什麽馬大員外、牛大員外來?要放,也等我們殺了那員外才說。”


    青青點點頭:“那也好,將他們關到後艙裏去吧。豹兄弟,你將他們捉到後艙去。”


    豹兒說:“好!”


    翠翠說:“慢點!這小商販可以先關起來,但也得捆了手腳,提防他運氣衝開穴位跑掉了!至於這兩個人販子,心腸太黑,殺了算了,省得他們在世上再拐賣別的孩子。”


    人販子夫婦一聽,嚇得大叫饒命。翠翠隨手給了他們各人—記耳光:“你們大叫大喊,是不是想叫人來救你們?”


    “不,不!”人販子放低了嗓門哀求說:“我們隻求少爺饒命。”


    翠翠揚眉說:“剛才你不是要斷我豹哥的一隻手嗎?”


    “不,不,我該死,一時糊塗說錯了話,望你們大人有大量。”


    “哎哎!我們隻是三個小娃,可不是大人,隻有小氣,可沒有大量的。”


    “我,我,我求你們饒了我們一命,今後我們再也不敢了。”


    “說!你們這一生中,共拐賣了多少個小孩?”


    “我,我……”


    “大概是拐賣得太多了,記不清楚了?”


    “不,不,我大概拐騙了十來二十個。”


    “他們現在哪裏?”


    “我,我不知道。”


    “你將他們賣了也不知道?”


    “我的小祖宗,我真的不知道。有的我賣給了江湖上賣藝為生的班子,不知他們帶去了哪裏;其他的我都交給龍頭大哥了,也不知他將他們賣給了什麽人。”


    翠翠突出一劍,將男人販子的舌頭一下挖了出來,恨恨地說:“你這該死的東西,留你在世,將來不知要坑害多少小孩!”


    這人販子—嘴是血,嗚嗚地再也說不出話,叫喊不出了!豹兒和青青不由得—怔,同聲說:“翠翠,你——!?”


    女人販子一下嚇得昏了過去。


    翠翠說:“我要殺了他們!”


    青青知道翠翠的個性,勸說:“翠翠,他們不是人,殺了,不汙了你的手麽?”


    這時,船老大有所感觸,搖搖頭,說:“兩位少爺,這位少爺殺了他們也不為過。小老漢所知,有一對夫婦,因獨生的一個孩子給他們騙了去,夫妻雙雙都給逼瘋了,最後跌落岷江而死。你們殺了他們,也多少為這一帶的百姓除一害。”


    豹兒本想再出聲勸翠翠,聽船家這麽一說,也不出聲了。


    落日時,船停泊在五通橋上遊一處荒野的江邊山崖之下。豹兒、青青、翠翠吃過晚飯,問清了馬大員外家中情形之後,將人販子、小商販捆了手腳,便要動身去殺這個岷江一霸,為百姓除害。


    船老大忍不住問:“三位少爺,你們真的要去殺這惡霸?”


    翠翠說:“你以為我們是說著玩的嗎?”


    船老大搖頭說:“小老漢本想不說,但三位少爺這麽好心,我看還是別去的好。”


    “我們殺不了這惡霸?”


    “少爺,自古有話,強龍難鬥地頭蛇,他們人多勢眾,小老漢擔心你們有危險。”


    翠翠眨眨眼問:“你知不知我們是什麽人?”


    船老大眯縫眼睛打量說:“三位少爺,不是名家兒女,也恐怕是武林一派的弟子。”


    青青奇異地說:“船家,你好像對武林中人很了解嘛!”


    船老大一笑說:“小老漢隻不過在江麵上混的日子多,見過的人不少而已,談不上什麽了解。”


    翠翠笑著說:“老人家,你恐怕看錯我們了!”


    “我!?看錯了你們?”


    “我們是江湖上的小殺手。”


    船老大一怔:“江湖小殺手!?”


    “是呀!有人雇請我們,去殺這個馬大員外。”


    “真的?”


    “要不,我們幹嘛去殺他?”


    船老大困惑地說:“既然這樣,小老漢不敢多嘴了,望三位小心。”


    “多謝關心,麻煩你看著三個壞蛋,別讓他們跑了。”


    船老大為難的說:“要是有人來救他們,恐怕小老漢無能為力。”


    “你總不會放他們跑吧?”


    “這一點請放心,小老漢怎敢放他們?”


    “那就好了!”


    翠翠對豹兒、青青說:“我們上岸吧!”自己首先便躍上岸來。豹兒和青青也跟著躍上,朝五通橋小鎮方向而去。


    路上,豹兒擔心地說:“我們三個人去,不危險麽?”


    翠翠說:“當然有危險啦!那個小商販說,行船走馬都有三分險,我們去殺一個惡霸,又怎不危險呢?”


    “有危險我們還去?”


    “要是這樣,你最好別出門,呆在點蒼山不更安全?”


    豹兒說:“翠翠,我是說,他們那麽多人,我們打得過他們嗎?”


    “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走呀!”


    青青說:“豹兄弟,隻要我們小心一點,真的打不過,我們走好了,以後請金幫主來鏟除他們。”


    “我們現在去叫金幫主來不更好?”


    翠翠“哎”了一聲說:“你這個人怎麽生人不生膽的?論武力,你比我們兩個都好,我們都不怕,你怎麽反而怕了?再說,我們現在去哪裏找金幫主?就算找到了,也讓她笑話我們。”


    “她怎麽笑話我們了?”


    “我們這麽膽小,她不笑話?你還說一個人行走江湖的?”


    青青說:“黑峰寨那麽多人,我們都敢去踏了,馬家大院,總不比那夥山賊凶惡吧?”


    青青和翠翠這麽一說,激起了豹兒潛在的男子的傲氣,說:“我不怕,我是擔心你們兩個呀!”


    翠翠說:“我們才不要你擔心哩!”


    當他們走在路上時,船上的那個小商販,突然不翼而飛的不見了,在艙中隻剩下一對人販子。船老大和兩個水手麵麵相覷,不知道這個小商販怎麽逃走了的。一個水手問:“他幾時走了的?我們怎不發覺?”


    船老大富有經曆,沉吟了一會說:“他恐怕是位江湖上的怪人,武功深奧莫測。”


    另一水手問:“他不會怨恨我們吧?”


    “他要是真的怨恨我們,早就將我們殺了,不會悄悄地走掉。”


    “那三位小俠回來找我們要人怎麽辦?”


    “我們隻有將實情相告好了!”


    在夜幕降落時,豹兒三人便出現在馬家大院的莊子外。他們用一明一暗的方法去找馬大員外:由豹兒、青青直接上門,聲言要找馬大員外;翠翠悄然從院後躍上瓦麵,在暗中注視著,以防意外。翠翠不知道,在她身後不遠,也有一條人影,悄悄地盯視著她的行動,其輕功比翠翠更俊。


    馬家人院的內廳裏,馬員外正在與兩位武林高手——一僧一道,在燈下談些江湖上的事,一個家丁奔了進來稟報說:“老爺,外麵有兩位孩子,聲言要見老爺你的。”


    馬員外年約四十歲左右,身軀肥胖,雙眼突出,腮肉下垂。不知是任性縱欲,還是酒色過度,渾身肌肉都有些鬆弛虛腫了。他聞言感到奇怪:“什麽!?有兩個小娃子要見我?”


    “是!老爺。”


    “你沒問他們有什麽事?”


    “小人問了,他們說,要見到老爺麵才能說?”


    “叫廖總管見他們去!”


    “不!老爺,廖總管已見過他們了!才打發小人來請示老爺。”


    “什麽!?廖總管不能打發他們?”


    “廖總管已給他們捉住了!”


    馬員外一下站起來:“什麽!?那兩位小娃子捉住了廖總管?”


    “是!老爺。”


    “好大的膽子!他們是不是吃了豹子膽、老虎心?敢動馬家的人?”


    “老爺,那兩個小孩出手極好,一出手就製服了廖總管,聲言老爺不出去會他們,他們就先將廖總管殺了。”


    川中一劍道士哈哈大笑:“員外,看來這兩個小娃子來頭不簡單,待貧道去會會他們,看看他們有多重的斤兩。”


    “那麻煩道長了!最好別殺了他們,將他們活捉了見我,我要問問他們是什麽人。”


    “員外請放心,貧道一定活捉了他們來見你。”


    川中一劍頗有一副仙風道骨的神態,人瘦麵長,顴骨突起,下邊留著山羊似白胡須,身配一把古鬆紋的寶劍,在兩名家丁的相隨下,飄然來到前麵大廳。他從大廳上往外麵院子一看,在火把的照明下,七八位馬家的打手由一名護院的武師率領著,成半月形包圍了兩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孩子。


    川中一劍又暗暗打量這兩個小孩:一個生得虎目劍眉,英俊而帶稚氣,凝神持劍,目視眾打手;一個長得文靜秀氣,眉宇間卻隱藏著一團英氣,就是由這個文靜秀氣的少年扣住了廖總管手腕上的命脈,令廖總管不能動彈。川中一劍暗暗稱奇!從哪裏跑來了兩個這麽極好資質的英俊少年?江湖上可沒有見過呀!


    打手中有人說:“川中道長來了!”


    川中一劍麵帶微笑,移步來到院子,稽首說:“兩位小居士請了!請兩位小居士放了廖總管好說話。”


    豹兒看看持刀提棍的眾打手,又望望川中一劍,問:“我們放了他,這些人不動手嗎?”


    川中一劍一聽,又有些愕異:這可不是什麽武林中人說話的口吻,完全是一個沒有閱曆孩子般的說話,難道他們從沒走過江湖?也不是什麽武林名門的弟子?便說:“小居土放心,有貧道在,他們不會動手。”


    豹兒看看青青:“青哥!放了他吧!”


    青青感到老扣住一個人也不是辦法,更不能殺了他,便點點頭,手一鬆一推,就將廖總管推到了兩個打手的中間,說:“好!先放了你,記住,以後對人說話最好客氣一點。”


    顯然,廖總管仗勢出言傷人,青青才出手扣住了他手腕的命脈。


    廖總管可以說,在整個五通橋一帶,一向是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人人都怕他三分,平空給兩個小娃子侮辱,氣得他渾身發抖,在恢複動彈後,大吼一聲:“給我將這兩個小雜種亂刀分了!”


    護院武師不敢不從,頓時揮手叫打手齊上。七八個打手便揮刀撲上。豹兒急了,渾身真氣貫注,—招“白龍興雲布雨”,劍光如電光一閃,七八個打手,不是刀斷人飛,便是手斷、頭裂。七八個打手,一下躺下五條屍體。這—下不但廖總管傻了眼,武師傻了眼,連川中—劍也心頭駭然,再也不敢輕視這兩個少年了。


    豹兒目視川中一劍:“喂!你這個道士,怎麽說話不算數?我們放了人,你們還要動手呀?”


    其實川中—劍本來想出聲製止的,但豹兒出招太快了,不容他出聲,他怎麽也想不到豹兒一招就取了五個人的性命。他變色說:“貧道本要出聲製止,但小居士出手出招太快了!出了五條人命,小居士又怎麽說?”


    豹兒說:“我,我……”


    青青卻說:“誰叫你們不遵守諾言,首先動手,關我們什麽事呀?你要問,”青青用劍一指廖總管,“去問他去。”


    廖總管哪裏曾看見這麽厲害的小娃子,早已嚇得呆若木雞。川中一劍怒視廖總管,喝聲:“你怎麽沒聽貧道的話,叫人動手?跟我滾開去!死了人,你自己去對員外說去!”其實,這不啻命令廖總管快進去向馬員外報告,再搬人手出來。他擔心自己一個人恐怕勝不了這兩個少年,別說活擒這兩個少年了!等那鐵和尚出來,才萬無—失。


    廖總管給川中一劍一喝,人才醒過來,慌忙跑進去了。


    川中一劍問豹兒、青青:“請問兩位小居士,因何事到來?”


    青青說:“你叫那馬員外出來吧!你恐怕作不了主。”


    “小居土請說,要是貧道能作主,我一定作主。”


    青青說:“那也好,請馬員外將人販子拐騙得來的小孩,全部交出來,送回家去;第二,從今以後,再也不準向過往船隻收什麽保護費,將以往收的錢全吐出來;第三,要他今後改過自新,不許再橫行鄉裏,欺壓百姓。這三件事,你作得主嗎?答不答應?”


    這三件事,川中—劍一件也作不了主,別說是三件了。要是馬員外答應,那他從此便在江湖上除名。川中—劍問:“要是不答應又怎樣?”


    “那他去死吧,馬家大院也將變成平地。”


    川中一劍冷笑一下:“小居士說話口氣不嫌太大了麽?”


    “你不答應?”


    “貧道也有一個要求。”


    豹兒問:“你有什麽要求?”


    “兩位留下來,伺候貧道。”


    豹兒問:“你說什麽!?”


    青青說:“他要我們留下來,當他身邊的小道童。”


    “我們幹嘛要當他的小道童?”


    “豹兄弟,你問他呀!”


    川中一劍說:“這樣,你們可以保住—條小命,不然,就給地下這五個人償命。”


    “那我們提出的三件事呢?”


    青青說:“他當然不答應了!”


    這時,馬大員外和光頭大和尚出來了,廖總管跟在後麵。


    川中一劍問:“你們答不答應?不答應,你們就別想飛出馬家大院。”


    青青一劍揮出:“你先去死吧!”


    川中一劍“噫”了一聲:“你是無回劍門的弟子?”人一躍向後。


    青青說:“我還是一位江湖殺手哩!”


    “好,好,貧道先來教訓教訓你。”川中一劍拔出了自己鬆紋寶劍,劍身的鬆紋,跟劍鞘的鬆紋一模一樣。劍一出鞘,隱隱便有—股寒氣逼人,波光流動。青青暗吃一驚,這恐怕是一柄名貴的寶劍,能碎玉斷金。


    的確,川中一劍手中這把劍是—把無堅不摧的寶劍,名為青虹劍。在劍術上,他已達一流,又憑著這把寶劍,往往斷人兵器,而順勢取人性命。黑白兩道上不少的英雄好漢,就是喪生在他這把寶劍之下,從而使他博得川中一劍之稱號。


    青青暗暗警惕,又一劍迅速抖出,如流星飛電,中路直取川中一劍胸前的要穴。川中一劍說聲:“好!”閃開青青中路直取的—招,出劍橫擋。


    青青不敢與他的劍相碰,劍鋒一轉,劍尖如寒星,直取川中一劍左邊脅要害。


    川中一劍又是用劍招架,嘴裏說:“好一著殺招,但奈何不了貧道。”


    轉眼之間,兩道劍光破空掠過,寒星點點,流光炫目,兩人都以快製快。論劍法,兩人不相上下;論臨敵經驗,青青不及川中一劍了,何況青青心中有所畏懼,不敢與川中一劍的劍身相碰。不久,青青就給川中—劍逼得連連後退,以遊鬥方式進招。


    豹兒還看不出青青已處在下風不利之處,耳中聽到那蚊蚋似的聲音說:“小夥子,你還不去相助你的同伴?他很快就有危險了!”豹兒一怔,一看,青青的確不行了,便大喝—聲:“小青退下,我來了!”聲落人起。豹兒如—頭靈豹,身段敏柔,人劍齊到,一招“赤龍追月”,如流光逸電,劍勁破空射出,“當”—聲,兩人劍相碰,火星四進,—下將川中一劍震了回去。川中一劍手中的劍幾乎脫手而飛,手臂也給劍勁震得隱隱發麻。


    川中一劍駭然異常,麵色大變。豹兒內勁之強,已超出他想象之外,暗想:這個小娃子,怎麽練得了這一股驚人的內力,難道他在娘胎堅就練武了?他又看了看手中之劍,完美無缺,才略略放心。當他看見豹兒手中的劍,也是完美無缺,又吃了一驚,難道他手中之劍,也是—把無堅不摧,斬金斷玉的寶劍?他哪裏知道,豹兒手中的劍,隻是—把平常的劍,隻不過貫注了豹兒的內力而已。


    豹兒說:“我們再打過。”便揮劍直上,頓時劍光如練,飛虹橫天。豹兒不懂得什麽接招拆招,隻抖出點蒼派的盤龍十八劍法來,招招連環使出,勁道之淩厲,如颶風怒濤,鋪天蓋頂壓來。


    川中一劍心怯在先,哪裏擋得了豹兒狂風暴雨般的進招,頓時險象環生。要不是他內力頗為深厚,又憑著—把寶劍接招擋架,恐怕早巳劍斷人亡,成了馬家人院中的第六條屍體。


    光頭大和尚見川中一劍敵不住一個小娃,將禪杖擲了擲地,搶步出來,從側麵一杖攔腰向豹兒橫掃過去,說:“貧僧也來領教小施主的高招!”


    豹兒身轉劍掃,一招白龍興雲布雨,劍勁之強,將他那力如千斤重般的橫掃之勁,“當”一聲,震了回去。


    盤龍十八劍法,盡管不是最上乘的劍法,也是當今武林上乘的劍法之一。就算是平常的劍法,在豹兒一身奇厚的真氣抖出,也成了淩厲的招式,應付這兩個黑道上的人物,也綽綽有餘。單是豹兒揮劍所產生的勁風,波及丈餘,逼得人透不過氣來,令道士、和尚的劍和杖,近不了豹兒的身邊。他們隻能在豹兒身前身後亂轉,采取遊鬥方式,意圖耗掉豹兒的內勁。


    青青罵道:“不要臉的東西,兩個在江湖上成名的人物,聯手圍攻一個少年,你們以後就別在江湖上混了!”說時,挺劍而出。


    三個護院武師一見,也聯手而上,接住了青青。一時,在前廳院中的廣場上,形成了兩處戰場。一是川中一劍、光頭和尚聯手戰豹兒;一是三個武師圍攻青青。


    馬員外的愛妾玉畫夜叉也出來了。馬員外一見她出來,便說:“快!你快上去,將這兩個小娃捉了,他們居然敢來這裏撒野,不殺了他們,我還能在這一帶稱雄麽?”


    玉麵夜叉在火光下看了看兩邊的戰鬥情形:川中一劍和鐵和尚仍可支持,但那三個護院武師可不行了,在青青辛辣、詭異的劍法之下,已有兩個身帶劍傷,勉強在支撐著。玉麵夜叉皺皺眉說:“從哪裏跑來了兩個厲害的小娃?”


    馬員外說:“夫人,你快上去吧!”


    玉麵夜叉說:“老爺,你叫打手們四下埋伏,準備強弓怒箭,萬一真的不行,亂箭射了他們!”


    “是!夫人。”


    玉麵夜叉提了雁翎刀走出大廳,對三個武師說:“退下去,讓我來對付這小娃。”


    三個武師聞言一齊躍出圈子。青青一看,來了位麵帶殺氣的中年美婦,問:“你大概就是所謂的玉麵夜叉吧?”


    “哦!?你認識我?”


    “馬家大院三大高手:道士、和尚、夜叉,是人皆知,我怎麽不知!?”


    “你們是有備而來了,誰叫你們來的?”


    “是石板溪那一對人販子夫婦叫我們來的。他說他們拐騙的小孩全交給你們了,請我們來要人。”


    玉麵夜叉剔起了柳眉:“該死的東西!”手一揚,一把飛刀朝青青激射而來。


    青青從小商販口中,早巳知她善使飛刀,有所防範,將劍—揮,打掉了她的飛刀:“你少來這一套。”說時,一劍刺出。


    玉麵夜叉側身閃過,也一刀劈出,宛如一條白練,橫空掠出,朝青青頭頂劈下,刀勁淩厲。青青身影倏閃,又一劍揮出。頓時刀來劍往,刀光劍氣橫生。


    不論功力、經驗,玉麵夜叉都比青青勝一籌,就是刀法,也不在青青的劍法之下。十多招後,青青已漸漸處於下風了。而另一邊,豹兒力戰兩大高手,盡管豹兒真氣渾厚無比,但缺乏臨敵經驗,又不懂拆招破招,隻知一味抖出自己所學到的盤龍十八劍法,但碰上的是兩個武功不錯、老奸巨猾、久闖江湖的黑道人物,雖然他們近不了豹兒的身邊,時時閃避豹兒揮來的劍光,但也弄得豹兒脫不了身。當青青身中一處刀傷時,豹兒一怔,自己左臂也中了一劍。這一劍,激起了他的狂怒,他一聲大吼,一招“血龍突飛”,人似流星,劍如疾光,身劍合一,一陣兵器相接的響聲,不但震飛了川中一劍手中之劍,鐵和尚手中的禪杖,也給削斷成幾截飛了出去。這是盤龍十八劍法中,最為淩厲的最後三招中的一招殺著。在川中一劍和鐵和尚驚駭的刹那間,他卻不知順勢殺了他們,為了急於救青青,便敏捷如豹般躍到了青青和玉麵夜叉之中,人還沒有落地,劍已揮出,削斷了玉麵夜叉手中雁翎刀,逼退了玉麵夜叉,問:“小青,你怎樣了?受傷重嗎?”


    豹兒這電光火石的行動,一下便擊退了三大高手,令馬家大院中所有的人呆若木雞,瞠目得不能說話。


    青青說:“不要緊,我……”她跟著驚叫起來,“豹兄弟小心!”可惜叫聲遲了,玉麵夜叉的兩把飛刀已激射而來,豹兒一時間怔住了,想閃避已來不及了!突然之間,“當當”兩聲,玉麵夜叉的兩把飛刀不知給什麽暗器震飛了,一條人影也從瓦麵上倏然飛落。豹兒、青青驚喜,說:“翠翠,你來得太好了!”


    可是他們在火光一看那人臉孔,又驚愕得說不出話來。這驟然而來的人,不是別人,更不是小翠,而是給他們封了穴位、捆了手腳、關到後艙裏的那個油腔滑調的小商販。


    小商販斜斜地向他們眨眨眼:“我可不想你們死掉的,因為我們還有一筆生意沒有了結呀!”


    玉麵夜叉在那邊也驚愕問:“你是什麽人?與他們同夥?”


    小商販笑了笑,搖搖頭說:“我怎麽與他們同夥了?我也跟他們有些小怨。”


    “那你為什麽救了他們?”


    “對不起,在下有筆買賣要與他們成交,你殺了他們,我這筆生意不吹了?”


    “成交什麽生意?”


    “小人有一百多兩銀子在他們身上。”


    玉麵夜叉說:“一百多兩銀子,我給你,現在先請讓開!”


    “你給我一百多兩銀子?”


    “再多一倍,我也可以給你。”


    “不!恐怕你們連一兩銀子也拿不出來了。”


    玉麵夜叉揚揚肩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不相信我給你銀兩?”


    “我不是不相信,你最好回頭看看,看你能拿得出一百多兩銀子嗎?”


    玉麵夜叉轉身一看,隻見後院一股濃煙衝天而起。刹時,火舌噴出了屋頂,後麵有人大聲喊叫:“失火了!失火了!”


    玉麵夜叉黑了臉問:“是不是你放的火?”


    “哎!哎!你別亂說,在下是本分買賣人,人還可以買賣,殺人放火可不敢。那是犯王法的事,會蹲大牢。”


    玉麵夜叉一揮手,狠狠喝聲:“放箭!給我亂箭射殺了他們!”


    亂箭之中,豹兒和青青的命運怎樣,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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