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動接替了車夫工作的周少瑜此刻正處在一個尷尬的位置。


    這已然不是第一次做馬夫了,想當初為了接近楊玉環就這麽幹過。不過結果很無奈,別說親近了,隻是進一步引起人家警惕而已。


    此刻謝道韞到是沒警惕,但顯然沒有任何的興致和一個陌生人談話,哪怕知曉對方來曆似乎不簡單。


    人家不樂意配合,周少瑜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兩人在此之間並無什麽接觸,壓根不熟悉,甚至都無法分析謝道韞到底是個怎樣的性子。


    固然從頭到尾都覺得這妹子有股子冰冷的氣質,可不代表就是真的。


    比如第一眼見到,實在謝道韞的婚宴上,規規矩矩一絲不苟麵無表情,其實仔細想想其實也正常,那般正式的場合,真喜笑顏開的反而不好。隻不過謝道韞相對過於冷了一些。隻是考慮到其對婚事的不滿,受此情緒影響,那麽所表現出來的自然不會是平常的性子。


    至於接下來幾日就更簡單了,大婚之日獨守空房,真換個麵皮薄的想不開的腦袋抽抽的,自尋短見都說不準。何況還是接連幾天不曾出現,甚至眼下回娘家拜門都是自噶回去,高興的起來那才叫怪。


    所以一時半會難以接觸實屬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那麽,等心情好轉……?


    怕是難,天知道什麽時候才好轉。哪怕到時候有了周少瑜那套說辭,看似還挺恭維謝道韞,可絕對也高興不起來的吧。


    除卻後世那般開放的世界,對女人而言,整個人生有兩處至關重要的人生軌跡。


    其一為出生。大抵可以直白的說成投胎是個技術活了。這個無需多少。而另一個,便是出嫁。無疑後者顯然來的更加重要,因為大半輩子生活如何,就要看嫁的如何了。


    這點上,就算謝道韞不滿,但王家的門第擺在那,王凝之雖然平庸,可又不是過不下日子。結果告訴她這都不行,隻能是‘形婚’,這位置,多尷尬?


    待在娘家謝氏?名義上已加入王家的謝道韞斷無可能這般做,隻會讓謝家丟臉。而住在王家?嗬,說是夫妻,其實啥關係沒有,待人家那吃人家的用人家的讓人家養活,多別扭。格格不入好似外人。


    如此一來,謝道韞心情好的起來那才叫怪。所以等心情好再搭話就別想了。


    那麽,如何破冰才好呢?


    周少瑜不斷琢磨著謝道韞可能有的心態和情緒,琢磨著哪裏可以入手的地方,用怎樣的話題,才能引起對方的注意。


    這次回門雖沒有男主角,可規模一點也不小,這都是要用來送往謝家的,基本每人都有一份禮物。按理說這事應當王凝之來做,也算是做女婿的給自家媳婦漲漲臉,表示沒嫁錯人雲雲。然而顯然王凝之是不可能出現了,作為補償,禮物的數量和價值幾乎翻倍。


    “有些乏了,翠兒,且去將那薰香拿來。”一直沉默的謝道韞忽然出聲。


    翠兒是謝道韞身邊的侍女,也是陪嫁丫鬟之一,之前也一直待在馬車內陪著。這也是周少瑜不好隨意張嘴的原因之一,這下翠兒下了馬車去後方的行李當中尋找,卻是難得的獨處機會。馬車前後兩側雖還有人,可多少隔了一些距離。


    怎料,不怎周少瑜想好如何再次開口,卻聞謝道韞忽然在馬車內很是鎮定的道:“現在蔡郎君可以直言了。”


    嗯?周少瑜嚇了一跳。心裏頭心思急轉,難不成是被發現了什麽?不應該啊,自己似乎也沒哪裏有什麽大的破綻。下意識便回應:“說什麽?”


    “小女子可欺乎!”謝道韞的語氣顯然強壓著怒意,很是硬氣。


    周少瑜嘴角一抽,得,看樣子,還真給看穿了什麽啊。這不得不讓周少瑜自己回想整個過程,到底哪裏出現了疏漏。要知道即便是王羲之這等人傑都不曾發覺哪裏不妥來著。


    不對,準確應當說,王羲之發現不了才屬正常。周少瑜的布局一環扣一環,到了最後,實際上坑了謝道韞的是她自己,她表現的越優秀越有文采,反而掉進的坑越深。而且謝道韞出身雖不低,可到底是女子,還不是他老王的女兒,更不是嫡子長媳,後果完全承受的起。當老王基本相信周少瑜說辭的時候,甚至反而會對謝道韞生出反感。


    無他,誰讓周少瑜還暗示了一把,說謝妹子會和他老王家獻之會扯上一腿。雖是莫須有的事情,王獻之更是隻有幾歲,可信都信了,還會管你這麽多?


    但謝道韞不同了,自己的事情,難道還能不上心?而且站在她的角度看,暫且不知緣由的謝道韞,完全可以從其他方麵發現倪端。


    各大世家向來都是一個封閉的圈子,門第越高越是如此,圈子也就越小。大家族向來隻和大家族通婚,來來回回就是那麽幾個,尋常的世家想通婚,基本想都別想。也正因為這麽個圈子,各家居住的距離又算不得遠,各家除了什麽事有什麽信息什麽態度還能不知道?


    換言之,對謝道韞而言,出嫁前一切都好好的,啥毛病沒有。對於王家人,多多少少都有過接觸,再加之謝家的麵子,她一個嫡女嫁過來,再怎麽也不該落入這等冷遇。如此在謝道韞的視角看來,反而顯得愈發突愕。


    變化的太突然了,完全沒有一絲跡象。這時候,隻需冷靜下來以眼下的情景對比曾經的狀況,那麽周少瑜這個突然出現的人物那就異常的紮眼。再想想大婚第二日拜見公婆時居然也能在場,此刻回娘家拜門更是讓他為主導。


    嗬,結論隻有一個,此人,絕對在針對她!


    想明白一切,周少瑜也是哭笑不得,果然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啊,算來算去,愣是忽略了謝道韞的視角。當然了,話說的簡單,可未必是誰都想得多,尋常女子麵對這種情況,哪裏還有心思鎮定的下來細想緣由?


    這樣的話,那麽謝道韞選擇這時候攤牌也是有意為之的咯。


    如今的境況,謝道韞在王家絕對是沒有任何話語權的。是以在王家攤開了說,並無什麽好處。實際上謝道韞已經做過試探了,那就是追問王羲之,而後者選擇了拖延,仍舊將謝道韞送回拜門,並將一切事宜囑托給周少瑜。由此態度可見,繼續糾纏不會有半分好處。


    至於說為什麽不留到謝家再說,畢竟謝家是她娘家,更容易獲得更多的支持。這個其實也很好解釋。


    既已確定周少瑜有鬼,且還敢明目張膽直接前往謝家,必然有著全盤的計劃。也就是說,這個忽然出現的家夥,很可能有某種法子能讓謝家忽視掉她的事。說到底,就算當初再寵愛於她,可女子地位總歸要低些,為了家族發展,莫說女子了,必要時男子都可舍棄,更莫說現在是謝家上升的關鍵期。


    與其如此,不若幹脆再途中攤牌。至少此時可以用於謝家備受寵愛的名頭壓一壓,嚇他一嚇。並且除卻王家人之外,偌大的隊伍其他人都是謝道韞的陪嫁人員,起碼這些人是絕對聽從她的。可若回了謝家,她的指令優先級自然就下降了。


    “令薑何必如此惱怒,你有怎知對你必定是壞事?”周少瑜這話,算是變相承認了。都這地步了,自然沒有再繼續隱瞞的必要。


    “那還真是要感謝……嗯?”謝道韞剛準備說一句反諷的話,猛的一愣,疑惑道:“令薑?”


    “怎麽,難道不是你的表字……呸……”周少瑜啪的一下就給自己一個巴掌,好好的直接喚謝娘子不好嘛?非得套近乎一般的直接稱表字。


    一般而言,女子未出嫁,是沒有表字的,大多數情況都是又夫婿來取,很顯然謝道韞就是這麽個情況。其實早該想到的,王羲之獨女將來長大給取的表字是啥?孟薑!而謝道韞的表字呢?令薑!你說這裏頭沒聯係誰信呐?可以說令薑這個表字,八成是在出嫁後由王凝之給取的。


    問題是,人家的婚姻狀況已然被破壞的不像樣了嘛。王凝之除卻婚宴那會,壓根就不曾出現過,又怎麽可能去給謝道韞弄個表字出來。


    這也沒啥,主要還是自噶白癡了兩回。先是傻了吧唧的稱呼表字,完事還直接來句‘難道不是你的表字’!捂臉捂臉,明明謝道韞也不過表示一下疑惑不解而已,本來隨便敷衍一句基本就可以帶過的。這下好啦,自己送上門。


    “難不成你真是那勞什子青雲門的世外高人能測未來不成?”謝道韞的語氣好生古怪。“隻是,以眼下窘境,我又如何有表字?汝非吾夫,莫要妄言。本以為蔡郎君壞我婚姻另有其因,眼下看來,似乎當真隻為我?如此卻也更解釋的通……”


    於是謝道韞就開始自我猜測的碎碎念,聽的周少瑜好一陣風中淩亂。


    大抵還是聽懂了,一開始估計是猜測周少瑜是為了壞王謝聯姻,可仔細想想,此猜測壓根行不痛。兩家聯姻,本就有各方麵考量,不會因為聯姻意外而輕易阻斷,何況如今的情況對謝道韞雖不友好,可王謝兩家姻親關係還在,那就更達不到破壞的目的了。相比之下,單單就是為了謝道韞本人反而更容易說的通。


    謝道韞仍舊在不斷腦補碎碎念,好一會都沒搭理周少瑜。還別說,雖不全中,還當真也就差不離。然而問題在於,原本建立起來的人設完全崩了啊!


    以親眼觀測的印象,謝道韞一直表現都是有些冷冰冰的,這般模樣絕對和過剩腦補啊碎碎念不停啊扯不上關係。而若是按照曆史記載來看,有一句‘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風氣’最為直接。指有才幹,有才華,有詩韻,有風度,態度嫻雅、舉止大方,巾幗不讓須眉然又具女性之柔美的奇女子。也因此催生出了林下之風一詞專形容女子。


    雖仍舊有些模糊,可也大抵在腦海中形成一個形象出來。是以,周少瑜完全都是從這兩種可能上來猜測分析對方的性子。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謝道韞居然會有這樣的一麵?這完全就是短時間內徹底沉浸在自己的腦補世界好不好。


    “嘿……哈!?哈嘍?麽西麽西?妹子?小姐姐?媳婦?”


    試探一番,果不見有反應。


    “嗬嗬,嗬嗬,厲害!”周少瑜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挑起大拇指,服!


    “原來如此!”謝道韞忽的恍然大悟,原本的小聲碎碎念也變的正常起來。“果然隻是為了我!先以驅鬼而立足,再尋他法信服於人壞我婚姻,如此我則兩難之境,無論謝家還是王家,皆難立足!怪不得你要去往謝家,定然會另行求親,讓謝氏另尋女子嫁予叔平為妾,以此正常維係兩家姻親,待那時,我這明媒正娶之妻,反到無足輕重起來,未免難看,屆時我最好的法子,莫過於入道隱居,在此之後,自然便從王謝兩家之間摘了出來……”


    誒誒誒!?全中!要不要這麽生猛,啥證據沒有,全憑猜測,腦補一番,然後真就全看穿啦?你這是作弊了吧!


    等等,看穿了又如何?幹嘛要被牽著鼻子走,挑挑眉,大大咧咧道:“你又待如何?不若認命罷。”


    謝道韞一呆,心說這廝好生囂張,如此害我還理所當然!仔細一琢磨,忽然沮喪的發現,似乎還真就挺無解?除非能揭穿周少瑜一切都是故弄玄虛,不然勞什子青雲門棄徒的身份即便是假的也會是真的,自然會叫人信服。驅趕那麽大的動靜,見證人如此之多,壓根就不容反駁好不好。


    不行!決不能坐以待斃,憑什麽啊我就得任人擺布。


    “不若暗中殺之?可惜未養死士,為防走漏風聲,隻能親自上陣。再不然栽贓嫁禍!製造假象,布置現場……不行,大多凶險,且難以得利,不若伏而擊之?移之暗室,嚴刑拷打,迫其俯首聽命,借其身份扭轉乾坤!如此不但可改當前窘境,更是……”


    周少瑜再次淩亂,妹子,你想就想吧,別說出來啊,雖是碎碎念,可咱都聽得清楚好吧!


    老謝啊老謝,想不到你是這樣的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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