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75年秋,乾符二年。


    對大多數人而言,唐朝的印象,基本便是從李淵到李世民,而後到李治、武則天,最後便是李隆基。再往後,大抵都是不怎麽熟悉的。


    這是個很奇怪的問題,史上曆朝曆代,秦朝滅亡楚漢相爭,東漢末年三國鼎立,隋朝落敗唐朝崛起,宋朝轉為南宋最終滅亡,明朝也被滿清所滅。


    基本上,各個一統的朝代,其末期的曆史,多少都能知道一些,甚至於耳熟能詳,然而唐朝?若是做上一個調查,絕對是大家夥最不熟悉的時期。


    比如李隆基之後下一位皇帝是誰,唐朝最後一位皇帝又是誰,嘶……有點懵。


    真若說唐末最出名的人物,應當是那位‘滿城盡帶黃金甲’的黃巢了吧。


    現今已是875年秋,如今已經五十六歲的黃巢已經於六月帶著弟兄們起義響應頭一年起義的王仙芝。當然了,人家有這起義的資本,一地鹽幫首領嘛,還能窮到哪去?要人有人要錢有錢麽。


    如今唐朝的皇帝是唐僖宗李儇,如今不過十四歲,而這位小皇帝最擅長的,無非便是什麽鬥雞賭鵝之類,總歸也是個弱雞。甚至有說法,李儇腦殼都有點小問題,為人呆笨。


    這家夥說過‘朕若參加擊球進士科考試,應該中個狀元’這樣的話,就不難知曉這皇帝大抵是個什麽德行。


    就這麽一個貨,能當上皇帝純靠宦官支撐。


    田令孜,便就是那位把持皇帝,獨攬朝政的存在,唐僖宗李儇直接稱其為‘阿父’!大權在握近二十年,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然而這位可謂是唐朝最囂張的太監,名氣真心不大,比起什麽趙高、魏忠賢,知名度差了可不是一星半點。


    不過這些都和周少瑜沒關係,他又不會去接觸此時唐朝的高層,更不會李家的幾位妹子喚來,如今的李唐藩鎮割據宦官專權,真喚過來,除了傷感糾結還能如何?何必了。


    提起唐朝的美女,大多人第一印象便是楊玉環,畢竟是四大美人麽,可若是做一個限製,時間在李隆基之後呢?額……好吧,傻眼了吧。


    長安平康坊,此坊於後世有一定的名氣,原因卻也簡單,號稱華夏第一個紅燈區!


    平康坊的位置極佳,東鄰東市,北與崇仁坊隔春明大道相鄰,南鄰宣陽坊,而左上方,便已經是皇宮地界了。


    唐詩有雲,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然而這花,當真就指的是植物的花?不盡然吧。唐朝中舉進士,這些個新晉進士第一時間跑到平康坊去嗨那是慣例,妥妥的沒毛病,誰都這樣。


    而真正讓平康坊留名後世的原因,是因為一本名為《北裏誌》的書籍,上頭記錄了平康坊一些出彩的名妓,留下了不少的故事。


    但若是翻遍史書,再反過來去想,卻也難免覺得悲哀,整個唐朝,平康坊出現過的青樓女子不知凡幾,然而最終於後世留下名字的,不過十餘位。


    有人說,人有兩次死亡,一次是生理上的死亡,而另一次,便是當所有人都忘卻你,連名字都不知曉的時候。同樣的,沒毛病。


    周少瑜既然能出現在這裏,自然不會是什麽連名字都無人知曉的存在,那樣子也上不了榜單更抽取不了,周少瑜也沒可能出現在這兒了麽。


    至於抽到的女子,卻也是較為出名的人物,屬於唐朝名妓拔尖的那一撥。


    古代士子皆喜文酒之會,其中自然少不得邀請名妓,而其首,稱之為都知,才貌出眾、見多識廣、博古通今、能言善道、長袖善舞,此乃基本要求。而成為都知者,在平康坊這麽多年一來,隻有三位。


    鄭舉舉、薛楚兒以及顏令賓。


    而這個時間點,前兩位早已作古,那麽剩下的,自然隻有顏令賓了。


    按理說,周少瑜勾搭的名妓也不是一位兩位了,總歸有法子才對,然而一打聽,有點傻眼。


    顏令賓架子並不大,相比錢財,她更喜歡才。其最大的愛好,便是收集客人留下的詩箋和字畫,當然了,肯定要覺得滿意才行便是,不然看不上眼留下作甚。


    但正因為如此,除非花大價錢,不然連麵都見不上,要麽就是出去花費時間弄出點才名來,這才可能被通融。然而問題是,打聽來的情況是,顏令賓已然病重,如今待客極少,若隻是稍有名氣肯定是不會輕易接待了的。


    得,上竄下跳好幾天,結果就是醬紫,連麵都見不到,你說愁人不愁人。


    好吧,其實也沒有到處瞎跑亂打聽,周少瑜如今所租住的院子,是平康坊內一處進奏院的偏宅,所謂進奏院,用後世的說法,就是地方駐京辦事處。


    然而此刻時期特殊,地方節度使大權獨攬,因此其進奏院也受到重視,其實不單單隻是重視了,各進奏院的的長官實權不小,話語權很高。也正因為如此,與京官相對,甚至於,還會出現暗殺京官的事例,此外,進奏院開具的文牒證明,真是可以一定程度上取代貨幣,來往的商人,連錢都不用帶,用這玩意就可以進行交易,由此可見眼下的唐朝已經亂到什麽地步。


    像這種地方進奏院,光是平康坊就有十五個,隔壁的崇仁坊更是高達二十五個。


    選這麽個地方租住,也是因為基本沒人會在這種地方鬧事,圖個清靜,也更容易打探事情,當然了,價格也不會太低便是。


    顏令賓留下的事跡便不算多,有些甚至不一定真假,周少瑜沒不好針對性的去找誰做安排,思來想去,既然明的方式不行,也隻能來暗的了,這也是被逼無奈不是。


    當然了,擄人什麽的,肯定不會再做,再說了,重病下的顏令賓,也未必經得起折騰,真來了個強行擄人,別真就直接咽氣了。


    畢竟顏令賓最終的結局,還真就是早早年歲便因病離世,令人惋惜。


    不過瞅瞅眼下的時間,到也未必一定便是不幸,再過五年,黃巢攻陷長安,世道愈發艱難,像顏令賓這般的女子,大抵也不會有多少的結果。


    自古紅顏多薄命,基本也就是如此了。


    作為時下最當紅的名妓乃至都知,顏令賓顯然就等同於搖錢樹一般的存在,即便現下重病,但因為年輕,到也沒人會覺得她會最終離世,所以此刻的待遇自然是極好的。獨門獨院,可謂安逸。不若如此,她收集了一箱又一箱的字畫,也沒地方放去不是。


    夜色中潛入,對於儼然經驗豐富的周少瑜而言壓根就不叫個事,當初連大梁皇宮都好生逛了一逛,何況區區一位名妓的宅子。


    考慮到若是時間太晚,人家八成已經安睡,就算周少瑜潛入也做不得啥,是以時機很重要,不能太早,太早容易被外人發現。也不能太晚,晚了人家肯定休息了,病人麽。


    一連五天,周少瑜潛入潛入再潛入,要麽就是有外人在,要麽便是已經安歇。待到第六日,終於……


    如今雖已入秋,但氣候還算暖和,不炎熱,更不會冷,可謂宜人。


    隻不過氣節已至,葉落花謝,不大的院落中難免有幾分蕭瑟。


    顏令賓將身邊的女婢打發,精神不佳的側臥於臥榻之上,一身簡單的白衣顯然是用作安睡之用,並非尋常裝扮。長發披肩,稍顯淩亂,麵無粉黛,卻因病很是蒼白。


    發怔許久,屋外一陣微風吹過,幾許花瓣飛入屋中,顏令賓抿了抿無甚血色的雙唇,喘了幾口,支撐著起身,緩緩的磨墨,攤開紙張,提筆。


    氣餘三五喘,花剩兩三枝。


    寫下兩句,顏令賓頓了頓,應當是卡住了。好一會,最終長歎一聲,再次躺下。


    偷看著這一切的周少瑜神色多少也有些複雜。


    到如今,周少瑜的自家妹子已經不少了,但是像這般柔膚弱體的病中女子真真是第一次見。


    看得出顏令賓因為生病身子並不好受,然而從頭至尾,卻從未表露過愁色,大抵心中總歸是有幾分不甘的,畢竟沒誰會希望自己死於大好年華。從這兩句詩來看,多少也有幾分自憐歎息。


    原本周少瑜還想著自己應當如何出現接觸,不過現下看來,反而問題不大。


    雖說外人並不覺得顏令賓會死,但顯然的,顏令賓已經不看好自身了。一個將死之人,又怎麽會在乎懼怕太多的人或事。


    想了想,暫且離開片刻,拿出筆墨紙張又寫上兩句,待吹幹墨汁,周少瑜爬上屋頂,掀開一片瓦塊,將紙張飄了下去,然後迅速將瓦片重新蓋上。


    接著藏於屋外,且看看顏令賓的反應再說。


    一片紙而已,飄落的方向自然不好控製,說來也巧,原本飄落的軌跡顯然是照著顏令賓身後,鬧不好都不會被發現,不曾想又是一陣風,卻是打一側窗戶吹進,那張紙於半空旋轉幾番,居然徑直飄落在臥榻上的案幾上。


    顏令賓先是一愣,疑惑的看了看的屋頂,又觀察了下四周,自然瞧不出有何異樣,再次艱難起身,定睛一看,卻見那紙張上寫著一行小字。


    話別一尊酒,相邀無後期。


    “氣餘三五喘,花剩兩三枝。話別一尊酒,相邀無後期。”顏令賓嘴中呢喃。


    沒錯,合在一起便是完整的一首詩。


    說來慚愧,並非是周少瑜多麽有才,而是穿越者的福利。


    既然知曉即將遇見的對象是誰,周少瑜自然會翻看一番史書記載多了解一番。顏令賓的詩詞流傳極少,可謂屈指可數,而這首《臨終召客(病中見落花)》的詩便是留下來的其中之一。


    單看詩句,周少瑜自然無法知曉其背後的故事,不過眼下卻也是不難猜測。


    偶有所感,欲作詩,奈何隻得前兩句。直到後來拖著病體再次會客,才將其補全。


    話別一尊酒,相邀無後期。


    這便是永遠的告別啊。此時再去回味,其中又會包含多少情緒呢?無奈?不甘?不舍?還是說,灑脫平靜?


    對於顏令賓尚不了解的周少瑜而言,現在也隻能是猜測而已。


    良久,顏令賓強撐著身子進了閨房,再出來時,身上已經穿了一件紅色為主的彩裳,頭發也有簡單打理,麵上撲了些許紅粉,雙唇紅嫩,顯然也進行了裝扮。


    再次坐於榻上,顏令賓這才出聲道:“尊客既已到來,不妨出麵一敘。”


    此言一出,周少瑜更複雜了。


    瞧顏令賓平靜的表情,話說這是有多淡定?既然能如此說,便說明其早有猜測,然而卻一聲不吭,還撐著病體回房收拾一番,顯然還想著要將自己更好的一麵示人,而不是那副病怏怏的模樣。


    人家都已經這樣了,周少瑜自然也沒有繼續隱藏的道理,整了整衣襟,站出身來邁步房間,於門口停下,拱手道:“在下周少瑜,唐突到訪,還望海涵。”


    周少瑜想過很多種可能,卻唯獨沒有想到顏令賓接下來的應對方式。


    隻見顏令賓站起身來,勉力一福,而後側身左手一探,微笑道:“無妨的,葉落花謝,獨自一人,難免孤寂,既有知音到此,卻也是幸事一樁,周郎君若不嫌棄,不妨在此稍坐,便當陪伴小女子這等命不久矣之人如何?”


    不但不責問怪罪,反而將自身放的很低,所用言語也叫人聽得心中舒坦。周少瑜心中一歎,不愧是僅有的三位都知之一,在接人待物之上,可謂登峰造極,隻是考慮到她眼下的狀態,反而叫人心生疼惜。


    “如此,便打攪了。”周少瑜也不是做作扭捏之人,再次一拱手,邁步正式進入,脫掉鞋子,盤坐於臥榻另一邊,之後往案幾對麵一伸手,道:“顏都知請。”


    顏令賓帶著幾分感激的福了福,為避免糗態,隻能緩緩動作上了臥榻,隨後同樣盤坐於上。


    周少瑜微微一笑,此女果真也算是一個秒人,自己之所以選擇盤坐而不是更加正式跪坐,也是考慮到顏令賓的狀態,兩人畢竟不過是第一次見麵,而且方式特殊,按理來講,怎麽也是應當跪坐才是,隻是,跪坐哪怕習慣,卻也絕不是什麽叫人舒服的姿勢,更何況病重的顏令賓。


    顯然細心的顏令賓也發現了這一點,這才會有方才那帶著幾分感激的眼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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