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日落黃昏,小魔女和徐半仙並馬出現在苗寨外的一條山路上。苗寨座落在朝南的小山坡上,是苗家人的一個村落。寨子不大,隻有二十來戶人家,竹寮茅舍鱗次櫛比地搭架在一條淙淙流淌的溪水岸邊。這裏山青水秀,陽光映照下,一幢幢的竹察倒影在溪水中搖曳生姿。在這雲封霧鎖的高山深處,苗寨仿佛就是一個世外桃源。小魔女一看到這仙境般的村落,不由大喜:“這裏真美哪!”他們越過了寨口的一道木橋,一前一後走進了苗寨。想不到整個苗寨,竟然空無一人,家家戶戶,門戶大開。他們感到奇異:這裏的人都到哪裏去了?遙望村外四處山頭,更無人影。這個仙境般的村落陡然在他們心目中增添一種神秘色彩。徐半仙說:“莫不是這村子遭了不幸?要是這樣,常找我算命的那個老頭兒也多半不在這裏了。”


    小魔女把馬拴在一株樹下,便走進附近竹寮看看。一連走了幾家,竹寮裏不但空無一人,連雞犬也不見半隻。最後,他們總算在寨尾的小茅察裏發現了一個半百的苗族老太婆。這老太婆用驚恐的目光打量著他們。徐半仙上前一揖問;“老人家,這村子裏的人都去哪裏了?”


    老太婆深邃的目光隻盯著他們,不出聲。徐半仙又問了一句,老太婆還是不出聲,徐半仙向小魔女說:“少爺,他恐怕是個聾啞之人,聽不見也說不出。”


    小魔女一向居住雲南,懂得些少數民族的語言,便試用、彝、壯、苗、侗的土話問老太婆。最後,老太婆總算是聽懂苗話了,目光很是驚訝,嘰哩狐啦地說了一會,小魔女聽了點點頭。徐半仙忍不住問:“少爺,她說些什麽?”


    小魔女笑道:“你是半個神仙,通曉過去未來,你不知道麽?”


    徐半仙一笑:“少爺,別拿鄙人開玩笑,鄙人不懂這地方的土話。”


    “你不會,怎麽能在這一帶謀生?她說,村子裏的人因走大賊,都到外麵避禍去了。”


    “走大賊!?”徐半仙不由害怕起來,“少爺,我們也離開此地吧,看來這寨子是一塊凶地,不能住了。”


    “天黑了,你要去哪裏?你不怕山野裏的老虎豹子麽?”


    “這,這……”


    “先生,你快去打水吧,我向這老太婆借兩升米煮飯吃,什麽大賊,有我在,他們傷害不了你。”


    “少爺一鄙人也知道你武功高強,可是兩手難敵眾,我看……”


    “你去不去?不去,我一個人拍馬走了,留下你在這裏。”


    “不,不!鄙人就去。”


    徐半仙真有點害怕小魔女獨自走了,慌忙借了一個木桶,去溪邊打了水回來,隨後便升火煮飯。飯後,徐半仙踱出竹寮,隻見一彎明月,升上了東邊山頭。徐半仙看著天上的星鬥,不由失聲叫起來。小魔女問:“先生,你又怎麽樣了?”


    徐半仙說:“少爺,我們快離開此地,越快越好。”


    小魔女一怔:“你又怎麽啦?”


    “鄙人看了天象,見火星犯太白,應在這苗寨之上。少爺,我們快走吧,不然,就會有兵火之災了。”


    “離開此地就沒事嗎?”


    徐半仙又看了一下星鬥,長歎一聲:“恐怕這場災禍躲不過了,到別處也是一樣。”


    “既然這樣,我們又何必要走?”


    “但願上天見憐,讓我們能避過這場災禍。”


    小魔女半信半疑,心想:“什麽災禍的?要是賊人來搶劫,我叫他們有來無回。”她不禁也看看天上的星鬥,隻見星光點點,卻看不到什麽火星犯太白。她又凝視著徐半仙,問:“先生,你看今晚會有什麽樣的禍殃?”


    “兵刀水火之災,應在半夜。”


    小魔女放下心來:“噢!我還以為是什麽災禍哩!兵刀水火,這有什麽可害怕的?”


    “少爺還是別大意的好。”


    小魔女不再去理他,徑自走進茅寮裏,在火塘邊和衣而臥。徐半仙也抱了一捆茅草,在茅寮外的走廊上,鋪開茅草睡了。


    半夜裏,小魔女聽到一陣輕微的響動,微微睜開眼一看,隻見那老太婆輕手輕腳摸出茅寨。小魔女感到奇怪,這老太婆半夜三更要去哪裏?為了不驚動她,也俏悄地起來了。隻見那老太婆身形敏捷,一下就跳過了幾尺寬的小水溪。小魔女一怔,原來這老太婆竟是一個懂武功的人,她為什麽要扮成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莫非她就是賊人的線眼,故意留在這苗寨裏麽?好,我要看看她弄的什麽名堂。小魔女也急展輕功,跟了過去。她憑自己的內力,一下聽出一裏外的山野上,有不少人走動的腳步聲。老太婆行動快捷如飛,直往對麵的山頭撲去。小魔女本想跟去看看,又想到徐半仙仍在茅察,怕他有什麽閃失,便轉了回來。隻見徐半他在茅草上睡得正沉,鼾聲如雷。小魔女心裏好笑,這先生明知今夜有凶險,竟睡得這麽死的,便將他踢醒過來。徐半仙一下驚醒,見眼前站了一個人,嚇得便拜,口裏說:“大王饒命,鄙人是……”


    小魔女忍不住笑起來:“先生,是我。”


    徐半仙驚疑中借著月光一看,認出是小魔女,透了一口大氣:“少爺,你可把鄙人嚇死了!鄙人還以為來了大賊哩!”


    “快起來吧,真的有賊人了!”


    “那,那,那他,他,他們在哪裏?”


    “在寨子外麵。先生,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他們人多,我恐怕一時照顧不了你。”


    “少爺不同我一塊躲起來麽?”


    “我躲他們幹什麽?”


    “那,那,那鄙人叫,叫,叫那老,老,老太婆也,也,也躲起來。”


    “別叫了,這老太婆就是個賊人。”


    徐半仙一怔:“什,什,什麽,她,她,她也,也是賊人?”


    正在這時,一支火箭,直射進寨裏來,跟著又是兒支火箭,從四方八麵紛紛射進苗寨。刹時之間,苗寨的幾座竹寮茅舍相繼起火,火勢很快便封住了出寨的道路。小魔女住的這間茅寮,“唰唰唰”就是七八支火箭飛來,“哄”然一聲,大火熊熊。小魔女一跺腳:“看,都叫你誤事了!快,你快騎上馬往後山沒火處跑。”


    “少爺,那你呢?”


    “你別管我了!”小魔女不由分說,拉起徐半仙衝出茅寮,手起一劍,斬斷了馬韁繩,推了先生上馬,直往後山無火處奔去。隻見後山山頂上,亂箭紛紛射來,小魔女舞劍斬飛了幾支亂箭,奔到一塊岩石下麵,回身一看,整個苗寨已在一片火海之中。再回過頭仔細一瞧,隻見四麵山頭上都有賊人把守。小魔女想了一下,命徐半仙跳下白馬,在岩石下伏著不動,自己手起一鞭,趕著白馬往山邊跑去。月夜中,賦人一看白馬奔出,四麵亂箭紛紛射來,轉眼之間,白馬成了一個箭垛似的,一聲悲鳴,滾下了山坡。小魔女趁賊人們注意白馬時,舒展輕功,悄然登上了後山頂。在月下一看,隻見十多個賊人,停了射箭,正往山下觀看。小魔女怒從心趄,如疾鳥般地投入了他們之中,手起劍落,似寒光電閃,刹時之間,這十多個賊人連叫喊也來不及,一個個喉頭上都中了小魔女的一劍。


    小魔女幹淨利落幹掉了這一路的賊人,免去了一麵之伏,又身如飛鴻,驟然出現在西邊的山峰上,借月色往下一看,隻見半山上的草叢中伏著十多個賊人。小魔女不及多想,如仙女淩空而下,一劍發出,將一個賊人挑起。她感到奇怪,這賊人怎麽沒半點反抗?仿佛如挑著一具僵屍。再冷眼看看其他賊人,一個個居然伏著不動,不見叫喊,也不見他們逃跑。小魔女更奇了,難道這一路賊人都是死的?她走近一看,果然一個個都已氣絕身亡。細察一下,這夥賊人渾身沒有一點傷痕。小魔女更驚訝了,在這深山裏有哪一位高人暗中出手相助,這夥賊人、一個個顯然都是給掌力震死的。小魔女再著南麵的山峰,隻見月光下,幾把雪白的刀劍,正圍鬥一個灰色長袍的人,小魔女一時弄不清哪一方是敵是友心想,不如先去除掉東邊山坡上的賊人。小魔女縱身來到東邊山坡,一看又是愕然。隻見東邊山坡上,一個個賊人早已屍伏山野,其中一個賊人仍未斷氣,正在呻吟。小魔女提起他問:“你們是何處賊人?”


    “我,我,我是苗,苗兒,兒……”


    話沒說完,這賊人便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苗兒!?難道這夥賊人是苗兒山莫家四狼的人?莫家四狼有義盜之稱,與我們碧雲峰一向素不相犯,更與我從未謀麵,他們為什麽要在苗寨裏暗算我?”小魔女皺起了眉頭。


    這時,天色微明,小魔女朝南麵山峰望去。那位穿長袍的人正一拳將一個賊人擊下山峰。小魔女不由一怔,她一下看清了灰袍人的麵孔,一張僵屍般的麵,不正是一枝梅麽?這位神出鬼沒的怪人,原來是他在暗中相助自己。小魔女急展輕功奔過去。她要向一枝梅道謝,也要捉一個賊人問清是不是苗兒山派來的,誰知剩下的賊人見勢不妙,已一哄而散,拚命奪路而逃。一枝梅如禦風般地追上峰頂,又將一兩個賊人從山峰頂上拋下來,摔得半生不死,眼看都不能活了。


    小魔女趕到南麵山峰頂時,一看,不但一枝梅不見,連那夥賊人也不見了。唯見層層山巒,莽莽林海,一枝梅和賊人都不知去了哪裏。山峰頂上留下的兩具屍體,其中一具,使是那化裝為苗家老太婆的賊人。小魔女又四周圍觀察,傾聽了一會,知道賊人和一枝梅早已走遠了,心裏感到有些悵然。這個一枝梅,為什麽不等等自己?還是為追趕賊人來不及等自己?她又等了一會,始終不見一枝梅轉回來,便隻好快快地轉口苗寨的後山,苗寨二十多幢竹寮,早已被大火燒為灰燼,地下仍有閃閃的火星。


    小魔女來到後山那塊岩石下,仍見徐半仙抖抖縮縮地伏在地上,將半個腦袋埋在野草裏。烏雕馬卻悠閑自在地在山坡上吃草.小魔女看了不禁好笑:這個徐半仙,也算是江湖上的一位能人,識天文,懂測字,知人凶吉禍福,卻膽小如鼠,傻得可笑。瞧他現在這個樣子,越發令小魔女好笑。但她拚命地忍著笑,心想:好,等我來嚇他一下。小魔女本來就是喜歡捉弄人的,便故意放重了嗓於說:“大王,那岩石下伏著一個牛子。”跟著,又變了音調說:“去!將他捉過來,一刀劈了。”


    徐半仙嚇得跳起,抱頭拔腿便往山上跑。小魔女笑彎了腰,縱身躍過去,一手揪住了徐半仙的衣領,一手把寒氣逼人的寶劍伸到徐半仙麵前,喝聲:“你還想跑嗎?”


    徐半仙卟通一下跪在地上說:“大,大,大王饒,饒,饒命,鄙,鄙人,鄙人還,還,還有,有,有一個八,八,八十歲,歲,歲的,的,的老母。”


    小魔女忍住笑說:“不行,就算是你有一個九十歲的老娘也不行。”


    徐半仙抬頭一看,見是小魔女,眼也睜大了,愕然地問:“是,是,是你麽?”


    小魔女嘻嘻大笑:“不是我,是你麽?”


    徐半仙爬起來,埋怨地說:“少爺,你怎麽開這樣的玩笑?鄙人幾乎給你嚇死了!人嚇人,嚇破魂,可沒有救嗬!”


    小魔女笑道:“誰叫你跑的?你家裏真有一個八十歲的老娘?”


    徐半仙尷尬地笑笑:“這是隨口說說的。”


    “你還會哄人哪!”小魔女一想又間,“那麽,你以前的話,是不是騙我?”


    徐半仙忙搖手說:“鄙,鄙,鄙人怎,怎,怎敢騙少爺的。”


    小魔女瞅了他一眼:“要是你騙我,小心你的舌頭,我會將它割下來,叫你一世變成啞巴,再也騙不了人。”


    徐半仙嚇了一跳:“你真的會那樣?”


    “你以為我不敢嗎?”


    “對,對,你敢,你敢。”


    小魔女一笑,收了劍說:“走吧!”


    徐半仙四下望了望,問:“少,少,少爺,賊人都走了麽?”


    “都走了,先生,眼下你打算去哪裏?”


    “鄙人既然沒了主顧,隻好轉回龍勝謀生了。”


    “好,那我們分手啦!”


    小魔女翻身上馬,揚揚手,與徐半仙道別,直往苗兒山找莫家四狼。


    莫家四狼兩次暗算小魔女均失手,尤其是苗寨一夜,滿以為在這樣周密的布置卞,定然萬無一失。小魔女不給燒死,也必然死於亂箭之下。想不到憑空出現了一位僵屍般的怪人,身如幻影,武功莫測,暗中相助小魔女,殺傷了不少的嘍羅,連四寨主蒼背狼莫傑也身負重傷,要不是逃得快,幾乎連命也丟了。莫家四狼正驚魂不定時,突然小嘍羅來報告,說碧雲峰白小姐來拜山了。


    莫家四狼一聽,不禁麵麵相覷,作聲不得。半晌,老大莫英問:“她一個人來,還是帶了幫手來?”


    小嘍羅說:“就她一個人來。”


    老二莫雄一聽,不禁勃然大怒:“這個小女妖,既然這樣小看了我們莫家四狼,敢一個人來踩山頭,我們跟她拚了。”


    莫英喝了他一聲:“老二,別魯莽。”他轉身問小嘍羅:“她怎麽說的?”


    “她說,她久聞四位寨主之名,特意前來拜訪。”


    莫英一聽,頓時麵露笑容。看來這小女妖,並不知道自己在暗算她,這就好辦了。他略想了一下,說:“請!”


    莫雄和莫豪一時愕然:“大哥,你要請這小女妖進寨?”


    莫英一笑說:“她既然來拜訪,不請怎麽說得過?”


    “大哥,你——”


    “你們懂什麽?既然我們武功勝不了她。隻好用其他辦法了。”


    “大哥,你打算……”


    “在望山亭擺下酒席,暗下毒藥。”


    莫傑說:“大哥,聽說小女妖心細如發,她能上當?”


    “這就看我們怎樣對付她了。這個小女妖既然說來拜訪我們,就說明她還沒看穿我們的麵目,要不,她早已殺進來了。大家看我麵色行事,千萬不能亂來,更不能在言談舉止上讓她看出破綻。隻要她去了望山亭,就算她心細如發,也逃不出我們的手心。”


    莫雄、莫豪、莫傑互相看了一眼,他們心中向來佩服大哥為人機警老練,都同意了。


    莫英說:“四弟,你回避一下,去準備酒席,我和你二哥、三哥親自山寨門迎接這小女妖。幸好她一個人來,幹掉了她,碧雲峰人也不會疑心是我們幹的。”於是。他帶了莫雄莫豪,來到寨門口迎接小魔女。此時的小魔女,卻是一身女裝,白衣白褲,披著一件繡花白披風,腰紮一條淺綠色的絲帶,手提馬鞭,站在一匹高大雄駿的黑馬跟前,目光流盼,臨風而立,飄然若仙,三人不禁倒吸了一口氣。想不到這小女妖如此漂亮,殺了她真有點可惜。莫英心中還暗暗罵了甘民三煞幾聲。在莫家兄弟心目中,以為小魔女仍是一身書生打扮,她怎麽恢複了女兒家身份?


    原來小魔女感到自己不管打扮成闊公子也好,窮書生也好,處處都有人在暗中盯梢。既然別人已看穿了一自己的身分,還裝扮成男人幹什麽?幹脆恢複了女裝,行動更來得自然。她見莫家四狼竟有三位親自前來迎接自己,相待之禮。不為不隆重,便拱手說:“三位寨主,小女子白燕燕冒昧前來拜訪。”


    莫家兄弟怎麽也想象不出眼前這位身材纖弱,明眸皓齒,一臉含笑的少女,劍術竟然會是那樣驚世駭俗,四招內便令通天猴喪身,真是聞名不如見麵,見麵勝似聞名了!這樣一位身材纖弱的少女,幾乎連風也吹得起來,通天猴和甘騏怎麽會敗在她的劍下?莫不是別人言過其實?他們幾疑來人不是碧雲峰的小魔女。尤其是莫雄,更是心存輕視,問:“你就是白,白小姐?”


    “正是小女子。”


    莫英瞪了莫雄一眼。忙回禮說:“難得白小姐玉駕光臨,不勝榮幸,請!”


    莫家兄弟將小魔女請到大廳上坐下。莫雄有意要看小魔女的武功。當小唆羅捧上茶時,便用衣袖一拂,一杯斟滿了茶水的杯子,暗帶淩厲的勁力,迎麵向小魔女旋轉急速飛.來,杯中茶水,滴水不淌,口中卻說:“白小姐,請用茶。”要是小魔女沒有一定的功夫,就算接住了這隻茶杯,茶水也會淌瀉小魔女一身。


    小魔女微微一笑,知道莫雄要試自己的功力,心想,你這樣的袖功,比起我姑姑的流雲飛袖,差多了!口裏卻說:“二寨主,好俊的袖功嗬!小女子要出醜了。”說時,暗運內力,玉掌伸出,掌內的一股真氣,竟將這帶淩厲勁力的茶杯平空托在手掌的上空,也是滴水不淌,輕輕取了茶杯,在茶幾上一放,動掌一按,整隻茶杯嵌進茶幾裏,口裏說:“多謝了!”


    小魔女露出了這一手天魔內心法的八段功力,頓時令莫家三狼瞠目結舌。莫英狠瞪了莫雄一眼,然後陪著笑臉對小魔女說:“白小姐果然武功不凡,令人佩服。”


    小魔女一笑:“獻醜了。”


    莫英又說:“白小姐玉駕光臨小寨,不知有何賜教?”


    “小女子前來,想向三位寨主打聽一個人。”


    莫家兄弟一怔,互相望望,他們不知道小魔女要打聽什麽人,是甘氏三煞?還是馬大俠?便問:“白小姐想打聽什麽人?”


    “董子寧。”


    莫家兄弟愕然:“董子寧!?”


    “你們不認識董子寧麽?”


    莫英搖搖頭:“我等在這荒山老林,實在孤陋寡聞,不知董子寧是何處名人高士。”


    “他原是武夷劍派的弟子,後給趕出了教門,跟從三不醫徐神仙學醫,成了江湖郎中,他沒經過寶山麽?”


    莫家兄弟更是搖頭說:“我等從沒見過此人。”他們心中暗想:原來這小女妖來這裏是要打聽這個人的,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


    “你們也從沒聽人說過?”


    “我等從沒聽人說過董子寧的。白小姐,他跟你有仇麽?”


    “唔,我正要尋找他。”


    “既然此人與白小姐有仇,我等今後遇上了他,為白小姐報仇好了。”


    “噢!你們可不能傷害他半根毫毛,我要活的。”


    莫英笑道:“好!白小姐要活的,我們今後碰上,就將他捉來見白小姐。”


    小魔女仍不大放心:“你們捉了他,可千萬別難為他嗬!”


    莫家三狼奇怪了,看來,這董子寧可不象是這小女妖的仇敵,便說:“白小姐放心,我們請他來見白小姐好了。”


    小魔女大喜:“那小女子多謝三位寨主了。怪不得江湖上稱幾位寨主為義盜。”一麵暗想:看來昨夜苗寨的事,不是他們幹的,不必去追問了。


    莫家兄弟忙說:“白小姐過獎了。”


    這時,一個小頭目進來稟告,說筵席已準備妥當。莫家兄弟一齊說聲請。小魔女忙說:“前來麻煩三位寨主,已是不該,怎敢再打擾?小女子就此告辭。”


    莫英說:“白小姐既然來了。怎不賞臉?莫非瞧不起我等麽?”


    莫豪也說:“白小姐,是不是嫌我等是黑道上的人物,不配與白小姐交朋友?”


    小魔女忙說:“小女子不敢。”


    莫英說:“既然這樣,薄酒一杯,還請白小姐給我們兄弟一些麵子。”


    小魔女雖然心細,見莫家兄弟一片熱情相請,也不好過分拒絕。再說,自己還托他們尋找董子寧呢,萬一得罪了他們,今後那渾人真的落到了他們手上,可就不好辦了。便一笑說:“既然三位寨主盛情相待,小女子再推辭便是無禮了。三位黎主,請。”


    莫家兄弟大喜,殷勤地陪著小魔女來到望山亭。望山亭建築在山寨內的一處山岩上,遠可眺望苗兒山的起伏群峰,近可觀賞山岩下的霧海雲濤。亭的一麵,是千丈峭壁,另一麵,卻是一條石板鋪成的山道川道兩旁是一色的百年古鬆,蒼勁挺拔,有的似蟠龍騰空,有的象巨蟒盤旋,景色幽雅清奇,令人不覺耳目一新,心曠神怡。小魔女見莫家兄弟選了這麽一個清雅的地方擺酒招待自己,足見他們對自己的誠意,頓時心中大喜.玉顏生輝,粉臉含笑。她哪裏會想到江湖上的人心險惡,笑裏藏刀?她更不會想到莫家四狼與自己索不謀麵,從沒仇怨,怎麽會來暗算自己。


    莫英遠遠看見亭內的幾個小嘍羅似木偶般地站著不動,麵都毫無半點表情,心裏不禁暗暗罵莫傑不中用,怎麽選了這幾個木頭人來侍候?難道山寨中就沒有精細的人麽?等到他來到望山亭一看,不由大吃一驚。隻見莫傑橫躺在地上不動,渾身是血,不知是生還是死。小魔女也愕然了,秀目一望,見酒席上贈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匕首下有一張字條,上麵寫著:“酒中有毒,小心!”落款是一枝梅花。小魔女心中一怔,是怪人一枝梅來過這裏了,暗中在保護自己。她再看看那幾個嘍羅,顯然是給一枝梅點了穴,不能動彈了。急回頭看看莫家三狼,問:“這是怎麽回事?”


    莫家三狼情知不妙,急閃出亭外,即令是老練的莫英,一時也慌了神,說:“這,這,這……”


    小魔女冷冷一笑:“你們敢來暗害我?看來,苗寨那一夜,是你們做的手腳了!”


    莫雄看事情已敗露,心一橫,亮出刀說:“小女妖,今天你來到了此處,隻恐怕你有命來,無命走了。”


    莫英本想用言語把事情遮掩,一見二弟已說出真情,知道已無可挽回,何況這小女妖身後還有一位神出鬼沒的奇俠一枝梅,識破了自己的行藏,登時踩動機關。隻聽見“轟”然一聲,小魔女還來不及分清是怎麽回事,身子突然懸空,掉進了一個深不可測的陷阱中去了,耳中聽到莫英的獰笑聲:“小女妖,今天叫你知道莫家四狼的厲害。”


    這陷阱深達二三十丈,上小下大呈一瓶狀。小魔女跌落陷阱中,幸而是急展輕功而下,身體沒受什麽損傷。可是要想走出陷阱,卻非易事,莫英在陷阱口上說:“白小姐,隻要你束手就擒,自斷右臂,我們也不要你性命。”小魔女恨得銀牙緊咬,一支帶毒的梅花針急射而出,直穿過莫英的頭顱,莫英一聲慘叫,倒臥在地。別說小魔女的梅花針帶毒,就是不帶毒,針穿頭顱,莫英也沒命了。莫雄驚叫:“大哥死了,快,快放下大石,為大哥報仇。”


    小魔女一怔,心想,要是賊人放下大石,可避不了了。便貼壁而立,好一陣,不見大石放下,也聽不到上麵有什麽響動,小魔女奇異了。正在這時,一條粗大的麻繩從上麵垂了下來,隻聽到一枝梅的聲音說:“白小姐,請快上來。”


    小魔女絕處逢生,想也不想,攀著麻繩,舒展輕功,一躍而飛出了陷阱口,一看,一枝梅又不見了蹤影,而山道兩旁,躺著莫家兄弟的屍體,那個小頭目,給活活地吊死在一株古鬆上。小魔女心想:這個怪人,怎麽救了自己便走了?還是他去追殺這山寨上其他強人?小魔女餘恨未消,在三條惡狼的屍體上又戳了幾劍,誰知戳到莫豪身上時,莫豪居然還沒有死,一聲慘叫,倒把小魔女嚇了一跳。小魔女急忙收劍,用劍尖指著莫豪喝問:“說!你們為什麽要暗算我?”


    莫豪本來已身受重傷,又給小魔女刺了兩劍,早已是有氣出無氣回了。他喃喃地說了半句:“是,是,是甘,甘……”


    “甘什麽?快說!”


    小魔女再也聽不見他的回答,一看,莫豪也斷了氣。小魔女有些懊悔,早知他還沒有死,等問明白了再殺也不遲,現在懊悔也來不及了,誰叫自己粗心大意呢?小魔女便回到山寨,想再去找個賊人問問,也希望碰到一枝梅。誰知偌大一個山寨,竟空無一人,想是山寨上的嘍羅,一個個都四下逃命去了。一枝梅也不見蹤跡。顯然,這怪人也走了。小魔女幹脆撿點了山寨中的一些金銀珠寶,然後一把火,將山寨燒得幹幹淨淨,才騎上烏雕馬,恨恨離開。


    第二天中午,麗日晴空,萬裏無雲,小魔女來到了資源地帶一帶山野。隻見山丘處一株古榕樹下有座茶亭,亭後的山坡上是片青草地,樹蔭下擺了些石桌石凳,茶亭前也擺了幾張桌椅。一些路人、行商、腳夫。有的在茶亭前飲茶聊天,有的在樹蔭下石凳上歇腳,小魔女正感喉幹舌燥,見了這一處好地方,不由大喜,跳下馬來,任由烏雕烏到草地上吃草,自己提了馬鞭,朝茶亭走來。眾人見來了這麽一位天仙似的姑娘,又是孤身一人,沒有同伴,一時都睜大了眼,一雙雙好奇、疑問、驚歎、傾慕的眼睛都朝小魔女射來,其中隻有一位中年行商和他的兩個隨從,一下認出小魔女,不由心頭大震,互相瞧了一下,便慌忙背過身去,低頭飲茶,怕給小魔女認出來。賣菜的老漢早已從亭內迎了上來,恭敬地問:“小姐,飲茶麽了?”


    小魔女開顏一笑:“我當然來飲茶啦!不飲茶我來幹什麽?”


    “是,是,小姐要熱的還是涼的?”


    “要不冷不熱的。”小魔女將馬鞭往一張無人坐的桌麵上一放,坐了下來。


    “小姐要不要一些吃的?”


    “啊!有什麽好吃的?”


    “有,有,有花生、瓜子、糖豆、糯米糍,大餅,油條和包子。”


    “那就給我拿一碟花生和一碟包子來好了。”


    賣茶老漢連聲應是,立刻給小魔女捧來一碟脆花生和四個包子,並提上一壺茶來。小魔女丟給他一塊碎銀,問:“夠不夠?”


    “嘿,嘿!小姐,有多哩!”


    “有多就賞給你好了。”


    “多謝小姐。”


    剛才小魔女開顏一笑,星眸閃動,真是嬌豔無比。加上她說話天真,早已令一些好色之徒看癡了。現在又見她出手闊綽,茶亭裏的人都暗暗低聲議論起來,猜不透過個美麗豔絕的少女是何等人物,竟敢孤身一人大膽闖道。小魔女不去理會旁人的議論和目光,自顧自地飲茶吃包子,打算休息一會,便上馬趕路。


    這時,一匹輕騎,從興安方向的山道上飛馳而來,馬上騎著一位蒙麵的青衣女子,隻露出一雙秋水般的俊目,目光冰冷如霜劍。她來到茶亭前,向所有人掃了一眼。這一雙冷冷的目光,仿佛如一道寒流,叫人冷澈人心,不由得打起冷顫。她的到來,和小魔女恰成了鮮明的對比。一個如春日朝陽,一個似秋月嚴霜。最後,青衣女子目光在那中年行商身上停留一下,一聲冷笑,輕身飛縱下馬。小魔女看得不由暗暗驚訝、佩服。單是這一輕縱下馬的動作,已是武林中一等的高手了。她是什麽人呢?那中年行商見狀更是麵如土色,比他看見小魔女時更為害怕。他那兩個隨從卻莫名其妙,輕聲問:“大爺,這女子是什麽人?”


    中年行商低喝道:“別多問,快會帳。走,別讓她看出我來。”說著,背著那青衣女子站起來,打算離開茶亭。


    青衣蒙麵女子微笑一下:“馬大俠,你怎麽不多坐一刻就走麽?”


    這一聲“馬大俠”,中年行商頓時怔呆了,小魔女也略吃一驚,不由脫口而出:“什麽?馬大俠?他不是已經死了麽?”


    青衣蒙麵女子以警惕的目光朝小魔女掃視一下,冷冷地說:“我開初也以為他死了,可是他卻依然活著。”說時,隻聽見“啪”的一聲,青衣蒙麵女子不知幾時出手,一條軟鞭,快如電閃,一下將中年行商頭上的一頂便帽卷飛,將他整個麵部露了出來。果然,他就是武林人士所熟悉的富甲一方,威鎮湘南的馬大俠。小魔女也一下認出來了,驚訝地說:“原來這馬賊真的沒有死呀,他怎麽這般打扮了?”


    青衣蒙麵女子聽小魔女這麽一說,警惕的目光消失了,轉而換了一副含笑的麵龐,說道:“這賊子火燒了自已的莊子,然後詐稱死亡,以為我便再也不會來找他算帳了。他不這麽打扮怎能在江湖上走動?”


    小魔女又是一陣驚喜:“姐姐是——”


    “江湖上人稱的青衣女魔。”


    “哎!原來是劉姑姑!”小魔女驚喜地叫起來。


    “什麽!?你叫我做姑姑?”


    “你跟我姑姑結拜為姐妹,我不叫你做姑姑叫什麽!”


    “你姑姑?她是誰?”


    “江湖上人稱的碧波仙子呀!”


    “原來是姐姐,那小妹是——”


    “我叫白燕燕,人家叫我做小魔女。”


    青衣女魔莞爾一笑:“有趣,我叫女魔,你叫小魔女,我們正好是一雙。怎麽我沒聽到你姑姑說起你這雅號的?”


    “她呀,年紀比我大不了多少,卻盡叫我小丫頭。”驀然間,小魔女瞧見馬大俠那兩個隨從漢子向青衣女魔偷襲,怒道:“賊子……”青衣女魔象是腦後有眼似的,手腕一抖,手中軟鞭宛如蛟龍騰空而起,疾似迅雷,“啪啪”兩聲,這兩個隨從漢子先後給摔出了茶亭,直飛半空。當他們跌下來時,已是兩具屍體。茶亭、樹下那些好奇的行商、路人和腳夫,一見死了人,怕惹禍上身,紛紛走了,有的連茶錢也沒付。隻有馬大俠仍呆在原地不動。小魔女見青衣女魔頭不回,腳不動,一出手竟是這樣的迅速,準確,一下就打發了兩條漢子,軟鞭上的武功,已達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心裏十分佩服,說:“劉姑姑,好俊的功夫啊!”


    青衣女魔睨視了馬大俠一眼,對小魔女微笑道:“燕燕,你怎麽跟我講客套了!一路上,我已聞說一位小魔女劍服了滇東的祿布五虎,四招之內,令黑道上赫赫有名的一等高手通天猴自斷,昨天又挑了莫家四狼,已是名震江湖了。我想,這個小魔女不是別人吧?”


    小魔女驚訝:“姑姑,你是聽誰說的?其實也不完全是這樣。”


    “燕燕,等一會,待我先打發這馬賊,我倆再好好敘敘。”青衣女魔轉身對馬大俠說,“你怎麽也想不到我們會在這裏相遇吧?”


    馬大俠在三年前已與青衣女魔交過手,剛才又見她出手的兩招,已知自己武功不濟。要逃走嗎?一個青衣女魔,自已已無三分逃脫的希望,何況還有一個小魔女在旁,看來今次是無法逃走的了。事到如此,他隻有強作鎮靜,苦笑一下:“是嗬!萬萬想不到我們會在此處相遇,我也想不到你怎麽會知道我沒有死?”


    “奇怪嗎?是不是?其實告訴我你沒有死的不是別人,正是你的結義兄長——玉清賊道。”


    “怎麽是他!?”


    “你不相信?”


    馬大俠眼裏射出一股怨恨的目光:“其實劫鏢之事,完全是他主謀。”


    青衣女魔點點頭:“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經你口中一說,便更證實了。半年多來,我一直不動聲色,暗暗追蹤著你的蹤跡。當然,最後我知道你在苗兒山一帶的行蹤,還多虧了一位奇俠仗義之士告訴我。你罪惡盈貫,別以為詐死隱姓埋名,便逃脫得了上天對你的懲罰!”


    小魔女在旁忍不住問:“姑姑,那位奇俠是誰?”


    “一枝梅!”


    青衣女魔一說出這三個字,不但小魔女驚奇,馬大俠更是麵如土色,僵立如木樁。小魔女又問:“姑姑,你見到這一枝梅了?”


    青衣女魔搖搖頭:“這位神秘的奇俠,我卻無緣相見,是他給我留下一張字條,寫明了這馬賊的行蹤和穿著打扮,因此我才跟蹤而來。”


    小魔女說:“原來這樣。”


    青衣女魔冷冷對馬大俠說:“你今天別想我放過你,亮兵器吧。”


    “你們是兩個聯手對付我?”


    青衣女魔冷笑一聲:“你有多大的本事,用得著我們聯手?燕燕,你站到一邊去,我叫他今天死得口服心服。”


    馬大俠心一橫:“好,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說時,將刀拔出,一刀出手,虎虎生風。馬大俠的大刀金鏢,曾打遍湘南無敵手,所以一招既出,刀光如白練,既攻有守,沉著老練。青衣女魔身形稍動,軟鞭騰空而出,剛避過了馬大俠的刀鋒,便直取馬大俠。馬大俠就地一滾,十二支金鏢突然脫手飛出。這是馬大俠平生的絕技,出人意料地戰勝對手的絕招。平常馬大俠與人交手,隻有在交手後的二、三十招內不能取勝,才出這一絕招,決不會一招之後就放鏢的。但今天他知道麵臨大敵,是生死一戰,故一招後就出手。這十二支金鏢來勢突然,支支直取青衣女魔上下的各處要穴,而且還有兩支金鏢,竟然直向小魔女倏然飛來。馬大俠知道青衣女魔身懷千手觀音掌的絕技,三年前在馬家莊,自己射出的二十四支金鏢,都叫青衣女魔鬼神莫測的手法接住了,他也不希望這一次能擊中,因此便冷不防地用兩支金鏢向小魔女偷襲。他暗想:小魔女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會突然向她偷襲,會全無防備。隻要擊中了小魔女,便會分散了青衣女魔的注意力。況且這金鏢上還塗有劇毒,青衣女魔勢必會去救小魔女,這樣自己便可乘機反撲或逃走了。這也是馬賊的奸險狡詐之處。小魔女雖然想不到馬賊用心這般險惡,但她心細,反應敏捷,一見兩道金光一閃,便馬上一招“紫燕騰空”,避開了兩支金鏢,心裏極是惱恨。身雖淩空,右手—揚,一支無形的梅花針突射而出,直插入馬賊左腿的骨髓中去。而這時青衣女魔手中的軟鞭已將馬賊的十支金鏢蕩飛,見小魔女遭暗算,急問:“燕燕,你怎樣了?”。


    “姑姑,我沒事,這馬賊好奸險狠毒,千萬別叫他跑了。”


    馬賊本來想趁這難得時機逃走,可是他中了小魔女的無形梅花針,哪裏能夠跑得動。這才真是咎由自取,青衣女魔的軟鞭早已來臨,“啪”的一聲,馬賊身體便淩空飛起,直掉到山坡上,摔得他頭發昏。這也是青衣女魔用勁之巧,一時不想取他性命,否則,象馬賊那兩個隨從,青衣女魔的軟鞭一招就取了他們的性命。馬賊正想掙紮起身時,青衣女魔早已站在他的跟前,冷冷地問:“馬賊,你還想跑麽?”說時,出手就封了他兩處要穴,令他不能動彈。馬賊再也不顧自己,“大俠”的身份,哀求道:“劉姑娘饒命。”


    青衣女魔向他投了一瞥鄙夷的目光,冷冷道:“奸賊!不想你比浙東大盜還不如,他可比你有骨氣。你如此貪生怕死,又何必盡幹壞事?”說完,向天暗禱:“爸!媽!女兒今日給你們報仇了!”禱告畢,便手起劍落,割下了馬賊的人頭,放入自己特製的皮囊中去,緩緩時下山坡。小魔女迎上前問:“姑姑,你把這馬賊的頭帶去哪裏?你不怕它腐爛發臭麽?”


    “燕燕,這是特製的皮囊,裏麵有藥和石灰,腐爛不了。我要將它帶到父母墳前拜祭,以慰父母在天之靈。”


    “姑姑今日報了父母大仇,今後要去哪裏?”


    青衣女魔輕輕一聲長歎:“報了大仇?我還有仇人沒有除掉呢!”


    “哦!?還有誰?”


    “還有馬大娘子俏夜叉和峨嵋玉清賊道。尤其是玉清賊道,是害我父母的主謀,今日我才從馬賊口中證實了。”


    “姑姑以前不知道?”


    青衣女魔搖搖頭:“這賊道從不出麵,劫鏢時也不在場。但他事後卻極力為馬賊打掩護,不能不引起我的疑心。初時我也曾思疑:他是義氣上頭為馬賊遮掩,還是真的不知情?故此,我便暗暗查究這賊道的行藏。方知他行蹤詭秘,奸詐異常,完全不是正派武林人士所為。這更引起我的疑心,甚至還想:說不定這賊道還是馬賊的同夥,也是害我父母的凶手呢。但這隻是猜測而已,我想要拿到證據。故而今天有意去套馬賊,誰料馬賊真的中計,竟供出了真情。這下可好,殺我父母的真正凶手終於找到了。”頓了一下。她又繼續說:


    “本來我不知道馬賊沒有死,是我夜探峨嵋,偶然聽到玉清賊道與另一人的談話,才知道真相,並知道馬賊隱藏在湘桂一帶,進行一宗不可告人的勾當,因此我便跟蹤到這裏。”


    小魔女聽了,不由佩服青衣女魔思緒的縝密,心計的巧妙,便問:“姑姑要去峨嵋找這賊道了?”


    “唔!”


    小魔女想了一下:“我也跟姑姑一塊去峨嵋。”


    “燕燕,你去幹什麽?你不去尋找韋氏女俠和董少俠了?”


    “姑姑,你怎麽知道我要去找他們?”


    “噢!三天前,我曾在全州見到你姑姑,她不說,我怎知道?”


    “她怎不跟你一塊的?”


    青衣女魔一笑:“燕燕,你姑姑有事哩。再說,我出來尋找仇敵,喜歡—個人獨來獨往,不想別人插手。倘若別人替我殺了仇人,我會心裏不痛快,甚至還會怨恨呢。燕燕,你是不是擔心我一個人上峨嵋?”


    “姑姑,玉清賊道在峨嵋山是地頭蛇,他人多勢眾,你說他為人又狡詐,我的確不放心姑姑一個人前去。姑姑,多一個人多一個幫手,不更好嗎?”


    “多謝你的好心。燕燕,我這次去,不是會比武論勝負,而是要去報仇。我更不想濫殺無辜,我會暗中盯著玉清賊道,隻殺他一個而不驚動其他人。”


    “姑姑,可是……”


    “燕燕,別說了,我們快離開此地。剛才那群茶客一走,說不定已驚動了官府,要是公差趕來,就麻煩了。”


    “姑姑,我才不怕他們呢!”


    “燕燕,話不能這樣說,與官府的人交手,總是一件麻煩事。”


    她們留下了十兩銀子給那嚇得發呆的賣茶老漢,說:“老伯,這銀子賠償你的損失,你也趕快離開吧。”


    小魔女和青衣女魔縱身上馬,不走山道,直向荒山奔去。臨別時,小魔女說:“姑姑,你能不能摘下麵罩讓我看看你的真容,不然,我以後會認錯人的。”


    青衣女魔一笑,將麵罩摘了下來。小魔女隻感到眼前一亮。她怎麽也想不到青衣女魔竟是一個絕頂的美人兒。隻見她明眸皓齒,秀眉入鬢,麵似敷粉,腮如紅霞,有一種說不出的清雅神韻,不由讚歎道:“姑姑,你真是漂亮極了。”


    青衣女魔燦然一笑道:“怪不得你姑姑說你是個小丫頭。說時,依然將麵罩戴上。


    小魔女說:“姑姑,你整天戴著麵罩,不感到氣悶麽?”


    “是師父命我出門戴上的,她說這世上沒有幾個男人有好心眼的。其實戴慣了,也就習慣了。”


    “我才不去理會男人好不好心眼呢,要是叫我戴上這麵罩,我可一天也受不了。”


    青衣女魔一笑:“燕燕,你太天真了,少在江湖上走動不知道人心的險惡。你呀,也是個滿漂亮的姑娘,不妨弄個麵罩戴上。不然,那些不懷好意的男人會對你打壞主意的。”


    “他們敢?我會挖掉他們的眼睛,打斷了他們的手腳,叫他們一世成廢人。”


    “那麽董少俠呢?”


    “噢!我不跟你說了,你跟我姑姑一樣的壞,盡尋我開心。”


    最後,她們還是依依分手了。青衣女魔輕輕在小魔女耳邊說:“燕燕,董少俠是當今少有的好人,我祝願你早日找到董少俠,並祝你們幸福。”說完,一笑離去,轉眼之間,便連人帶馬,消失在遠處山野的密林裏。小魔女在山頭上站立了好一會,才拍馬往全州而去。她希望在全州能見到碧波仙子,問問她有沒有董子寧和韋媽媽的下落。


    全州在明代,原屬於永州府,後劃歸為桂林府管轄。全州在當時是湘南、桂北的一個大州,更是南來北往的一個要道,市集繁榮,人口眾多,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混跡其中。小魔女來到全州,沒見到碧波仙子,卻意外地碰上了司毒幫的崔延山。崔延山一見小魔女,又驚又喜,問:“小公主,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小魔女也驚喜地說:“崔大哥,你怎麽也來了這裏?我姑姑呢?”


    “聖姑昨天已經離開,她還向我問起你哩。早知你會來,她就不會走了。”


    “她去了哪裏?”


    “我可不知道。”


    “嗨!你怎麽不問問她嗬!”


    “小公主,聖姑從來都是說走就走的。她的事我怎敢動問?”


    小魔女略略感到失望,又問:“你在這裏幹什麽?有事嗎?”


    崔延山說:“小公主,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帶你到一個去處。”


    “什麽去處,你這裏有朋友?”


    “小公主,你別問,你去了就知道。”


    崔延山帶小魔女穿過兩條街巷,來到一處大院,隻見院內正堂大廳上橫掛一匾,上麵寫著“聖藥堂”三個燙金大字,大廳上的擺設,跟司毒幫各處堂口一模一樣。小魔女驚訝地問:“崔大哥,全州也有我們的堂口了?”


    崔延山笑道:“小公主,這堂口已設置有一年多了,你娘親沒告訴你麽?”


    “媽媽才不告訴我這些事哩!”


    小魔女再詢問,才知道崔延山奉了陳幫主之命,來全州開設“聖藥堂”,崔延山便被任為“聖藥堂”堂主。小魔女笑道:“原來崔大哥是一堂之主,失敬了。”


    崔延山笑說:“小公主,別取笑了,蜀中無大將,廖化當先鋒。這新設的堂口。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才派了我來濫竽充數的。”


    “崔大哥,你這話要是讓我媽媽聽到了,怕她不罵你才怪。”


    崔延山慌忙一揖:“小公主,這話可千萬別讓你娘親知道。不然,我這堂主可就難當了。”


    小魔女笑起來;“那就看你怎麽招待我了。”


    “好,我馬上叫人去酒鋪訂一桌上等酒菜,一來為小公主洗塵,二來嘛,是向小公主陪罪。”


    “我才不稀罕你的上等酒菜。”


    “那小公主要什麽?”


    “算了!我什麽也不要,要不,我不成了饞貓了?”


    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崔延山又問:“小公主,你怎麽來到了全州?我接到你父親的一份飛帖,說要是見到你,務必勸你回去。”


    小魔女笑問:“我們要不要比武?”


    崔延山愕然;“比武!?我們為什麽要比起武來?”


    “因為英姨也曾力勸我回雲南,經過比武,她就不再勸我了。”


    “哎!這怎能以比武來決定的。”


    “那不行,你既然贏不了我,就別想勸我回去。”


    “司馬堂主輸給了你麽?”


    “我僥幸勝了一招。”


    “小公主,這是司馬堂主故意讓你的。”


    “崔大哥,你要不要來試試?”


    崔延山疑惑起來。司馬英的武功,在司毒幫中算是一等的高手,跟翠女俠不相上下,難道小魔女真的能贏了她?便說:“既然司馬英堂主都贏不了小公主,我就更不用比了。”


    “哪你別再勸我回雲南啦!”


    “小公主,雖然你武功好。可是你隻身一人,江湖上人心險惡,我看……”


    “噢!我說不回去就不回去,你就別多說了。”


    崔延山向來知道小魔女刁蠻任性,心想:就算我勝了你,你不回去,難道我能將你捆起來解回雲南麽?便說:“小公主暫時不回去也好,就在全州住幾天,玩夠了再回去不遲。”


    “你別想將我留下來,我還要到永州府走走哩。”


    “小公主去永州府幹什麽?”


    “去找一個人。哦,對了,崔大哥,你有沒有看見一個叫董子寧的江湖郎中先生?”


    “董子寧!?是不是武夷劍派的棄徒?”


    “對,就是他,你見到了?”


    崔延山搖搖頭:“我沒見到,一年多前,韋氏女俠也在尋找此人。聽人說,此人恐怕早已不在人間了。”


    “不,崔大哥,他仍在人間。”


    “哦!?小公主怎麽知道他仍在人間?”


    “是一位算命先生告訴我的。”


    “那位算命先生見過董子寧了?”


    “他也沒見過,不過,他測字測出董子寧沒有死。”


    崔延山聽了好笑起來:“小公主。江湖上算命先生的話怎能相信?”


    “崔大哥,他算命,測字頂靈驗哩,還說我最近便可以見到他了。”


    崔延山心裏感到好笑。這個小公主,還不知道江湖上騙錢的把戲,還要獨自一人去闖江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不便一下去潑小魔女的冷水,問:“他說小公主幾時可以見到董子寧了?”


    “他看了我的氣色和掌紋,說我多則十五六天,少則七八天,便可見到。”


    “算命先生說這話時,離現在有幾天了?”


    “還不到七天。”


    “小公主,你完全上了這算命先生的當了。”


    “我怎麽上他的當了?”


    “小公主,要是你在十天半月見不到董子寧怎麽辦?”


    “那我割了這先生的舌頭。”


    崔延山更是感到好笑:“小公主,你又去哪裏找這個算命先生?”


    “這——”


    “小公主,江湖上這騙錢的玩意我也會,他說多則十五六天,少則七八天,這裏麵便大有奧妙。”


    “有什麽奧妙呢?”


    “小公主,你還不懂江湖上騙錢的各種花樣。你在十天半月見不到董子寧,又去哪裏尋這算命先生?就算你找到了他,他還會變花樣,說日子未到,你當然見不到董子寧了。”


    小魔女不明:“十天半月怎麽還不到日子的?”


    “我的小公主,他說的這些日子,奧妙就妙在這裏,七天也行,八天也行,半個月也行,說七八五十六天也行。要是十五和十六相乘,就是二百四十天,這已是大半年的天數了。他再弄個花樣,將二百四十天和五十六天相加或相乘,就是一萬三千四百四十天,便是三十六年,說你要在三十六年後才能找到董子寧。三十六年後,恐怕這算命先生早已死去,小公主又去哪裏找他?就算真的到那時,小公主也是年過半百的人,這件事恐怕早已忘記,也自然不會去找這個算命先生了。”


    小魔女聽了,半晌不能出聲。最後氣惱地說:“我不管他,十六天內我要是見不到董子寧,便去割掉他的舌頭,誰叫他騙人!”


    崔延山心裏笑道:這個小公主,真是刁蠻任性。人家不過為了謀生,騙口飯吃罷了,怎能便去割掉人家舌頭的?這個算命先生碰上了她,算是倒黴了。


    事情竟然那麽的巧,第二天,小魔女竟見到算命先生徐半仙在街口擺檔,正給一位婦人算命。小魔女心想:好呀,我正愁找你不著,你卻自己送上門來。便走過去,看看徐半仙對婦人胡說些什麽。徐半仙見來了一位素裝的少女,趕忙招呼她在一旁坐下,說:“姑娘,你想看相算命等一會,我給這位大嫂看完了,便給姑娘看。”


    小魔女微笑一下,不吱聲地站到一旁。


    徐半仙對那婦人說:“大嫂,你三十歲以前,命途多蹇。但是一過三十,便好了,再也不愁衣食了。說不定大嫂目前已得了一筆意外之財,這筆意外之財,能助大嫂一家今後的衣食生計……”


    小魔女突然問:“大嫂,這先生說的對嗎?”


    婦人笑著:“這先生說的對極了,小婦人昨夜裏就得了一些意外之財,正不知是凶是吉,今日特意來問問。”


    “哦!?”小魔女轉身問徐半仙,“你怎麽知道她得了一筆意外之財?”


    徐半仙笑道:“這是鄙人從大嫂的麵相中看出來的。大嫂的一片孝心,感動了上蒼,故而有些造化。大嫂,這筆錢你放心用,這是吉兆。”


    婦人大喜,拜謝而去。婦人一走,小魔女問徐半仙:“你認識我不?”


    徐半仙愕然,注視小魔女好一會兒才說:“姑娘是有些麵善,鄙人不知在哪裏見過呢?”


    “是嗎?先生還記得慈恩寺和苗寨嗎?”


    徐半仙聞言愕異:“你,你,你……”


    小魔女微笑:“改了裝束,先生就不認得我了?”


    “你,你就是那,那,那位白,白,白少爺麽?”


    “先生到底還是想起來了。”


    徐半仙又驚又喜又奇:“你,你原來,原來是,是白,白,白小姐嗬!鄙,鄙人真,真不敢相認嗬!”


    “先生,我問你,我幾時才可以見到我要找的人?”


    “鄙人不是說過,多則十五六天,少則七八天,便可見到他了。”


    “我要是見不到他呢?”


    “不會,不會,鄙人算命靈驗異常。小姐,你別心急,到了時候,你一定會見到的。”


    “是嗎?先生,請你跟我走。”


    “要鄙人去哪裏?”


    “到我家裏去住十天半月呀!”


    徐半仙愕然:“小姐的家在全州麽?”


    “你別以為我是雲南人,這裏也有我的一個家,先生,收起招牌,跟我走吧。”


    “不,不,鄙人怎好到小姐府上打擾。”


    “先生,你不去不行。要是十天半月內,我見不到我要尋找的人,會有你好看的。”


    “小姐,鄙人每天還要給人算命謀生嗬!”


    “你放心,這十天半月裏,餓不了你。走吧,要不,別怪我不客氣了。”


    “不,不,請恕鄙人不能隨你去。”


    小魔女可不管他,一伸手就拿住了徐半仙手腕的太淵穴,令徐半仙不能動彈。徐半仙又驚又怕又尷尬,忙說:“小,小,小姐,請,請,請你放手,拉拉扯扯在大,大,大街不,不,不好看,鄙,鄙,鄙人跟,跟,跟小姐去去,去好了。”


    小魔女放了他說:“那你乖乖地跟我走。你別想溜,要不,我就先挑了你腿上的一條筋,叫你一世做瘸子。”


    徐半仙苦笑道:“白小姐武功那麽高,鄙人怎敢溜走的。”


    “你知道就好了。”


    小魔女將徐半仙帶到聖藥堂,崔廷山有些愕然,問:“小公主,這位先生是誰?”


    “他就是我說的算命先生徐半仙。崔大哥,你找間房間讓他住下來,派人看著他,別叫他跑了。過得十天半月,我若見不到董子寧,便割了他的舌頭,叫他今後騙不了人。”


    崔延山感到好笑說:“小公主,這可使不得……”


    “為什麽使不得?誰叫他騙人呢。”


    崔延山心想:別的人不好騙,卻偏偏騙了我們的小公主,也活該這先生倒黴了!便說:“好吧,我找一間房間讓他住下,派人看守他就是了。”


    徐半仙大驚,連忙向小魔女求饒說:“白,白,白小姐,你,你,你饒了鄙,鄙,鄙人一次吧。”


    “你不是說你的話預靈驗麽?那你怕什麽?你說中了,我會好好地重賞你哩!”


    “鄙,鄙,鄙人不怕一萬,就,就,就怕萬一,可憐鄙,鄙,鄙人家,家,家中還,還,還有一個八十多,多,多歲的母親……”


    崔延山看得不忍,說:“小公主,我看放了他吧,他家裏有老母親,靠他供養。”


    “崔大哥,你別聽他胡扯的,他家裏根本就沒有什麽老娘。”


    徐半仙忙作揖說:“鄙,鄙,鄙人該,該,該死,鄙,鄙,鄙人家裏有,有……”


    小魔女忍住笑問:“你家中有一位九十多歲的老爹,是不是?你以為我跟你是第一次相識嗎?誰叫你把什麽都告訴了我,說你是隻身一人,出來闖蕩江湖。”


    “對,對,鄙,鄙,鄙人是,是,是一,一,一個人,望小,小,小姐高,高,高抬貴手,放,放,放過了鄙人吧。”


    “你不騙我,你害怕什麽?”小魔女不理他,對崔延山說:“崔大哥,快給他找個地方住下,我可不跟他羅嗦了。”


    崔延山搖搖頭,知道小魔女耍性子,勸也勸不了的,以後隻有想辦法放這個可憐的先生走好了,便說:“徐先生,你跟我來吧。”


    崔延山將徐半仙安頓在一間客房裏。徐半仙又向崔延山哀求,望他在小魔女麵前為自己講幾句好話,放了自己。崔延山打量了這黃麵微須的算命先生一番,心想他不象奸詐之人,便問:“你是怎麽給我們小公主看相測字的?”


    徐半仙略略說了經過情形,最後說:“鄙人早知你家小公主如此認真,會割人舌頭,就是天大的膽,也不敢給她看相測字了。”


    崔廷山聽了暗想:看來是小公主不對了。算命嘛,信不信由你,你不相信,又怎麽去找人算命測字呢?你既然相信,又怎怪人家騙你?便說:“徐先生,你先在這裏歇歇,到了夜裏,我叫人放你走好了。”


    徐半仙大喜,慌忙拜謝崔延山,轉身正要離開。隨後一想,又搖搖頭:“鄙人不能就此而去。”


    崔延山奇怪:“為什麽?”


    “鄙人要是走了,你家小公主惱怒起來,鄙人不就連累了你麽?”


    崔延山暗暗稱奇,心想:這算命先生心地竟是這般的好,肯為他人著想,看來該不是江湖騙子,問:“先生如何打算?你不怕我們小公主割你的舌頭?”


    “鄙人寧願給你家小公主割下舌頭,也不敢連累了你。”


    崔延山此時對這先生更是敬重,說:“徐先生,你今夜裏走好了,我家小公主不會怪罪我的。她隻不過耍小孩子脾氣,跟你開個玩笑,你可別放在心上。”


    徐半仙又是連連道謝。是夜,他從聖藥堂跑出來。害怕再碰到不可理喻的小魔女,便連夜離開了全州,遠走他鄉謀生。


    第二天,小魔女聽說徐半仙逃走了,初時還不大相信,認為徐半仙不懂武功,哪能在夜裏飛得出聖藥堂?後來查明徐半仙果然走了,大為惱怒,問崔延山:“崔大哥,昨夜是誰看守他的?怎麽這般不小心,讓他跑了?”


    崔延山說:“小公主,這事算了。要是小公主真的割去了他的舌頭,讓武林人士知道我們這樣對待一個不懂武功的算命先生,即使別人不去議論,也會笑話我們的。”


    小魔女一跺腳:“崔大哥,我看八成是你放他跑的。”


    崔延山一笑:“就算是吧,小公主又何必與算命先生斤斤計較?你以後別再信他的話不就是了?”


    “不行,我以後碰上他,非割了他的舌頭不可,叫他以後騙不了人!”小魔女說完後,便收拾行囊,要離開全州。崔延山一怔,問:“小公主,你責怪我了?”


    “我責怪你什麽?本來我就打算去永州府尋找董子寧。就是那先生不走,我也會把那算命先生留給你們看守,自個兒去永州的。”


    “小公主,你還相信算命先生的話,認為董子寧仍活在世上?”


    “信與不信,我都會去。”


    “噢,小公主,你別去了,我打發其他人去吧。”


    小魔女搖搖頭,不管崔延山怎麽勸說,還是離開了全州。她在沒有確切得到董子寧的生死下落前,始終放不下心。


    小魔女騎著烏雕追風馬,日行幾百裏,幾乎跑遍了永州府一州七縣的山山水水,足跡遠至最偏僻的山鄉村落,最後她絕望了。這裏不但沒人知道有那麽一個江湖郎中,有的人連聽也沒聽過董於寧這三個字。小魔女惱怒起來,心裏狠狠地直罵董子寧不知死去了哪裏,更罵徐半仙騙了她。現在已是十三四天啦,怎麽還不見這渾人麵呢?小魔女哪裏知道,當日董子寧一出祁陽,便沿著湘水北岸往西而走,給人看病,更不用董子寧之名,害怕招惹武林人士的注意。最後他走到了寶慶府的城步縣境內,由於天黑,任由馬狂奔,這匹馬竟朝北而走,闖進了甘氏三煞的魔窟中去。甘慶三煞的落魂山莊,已離祁陽有千裏之遙,何況落魄山莊極為隱蔽,人跡罕到,不為外人所知。就是有些人無意闖進了落魂山莊,也是有去無回。小魔女當然無法打聽到董子寧的下落了。


    一天,小魔女來到名叫觀音灘的小地方,正想橫渡湘水,取路直往祁東、衡陽,隻見江麵茫茫,沒有一隻渡船來往。小魔女便打算到另一渡口覓船過江。忽見一艘大船,從上流駛來,小魔女連忙揚手,喊道:“喂,船家,請渡我過河。”


    大船泊近江岸,一位紫醬臉色的漢子從船艙裏走出來,上下打量了小魔女一眼,問:“小姐,你要去哪裏?”


    “我要過河。”


    “對不起,我這條不是渡船。”


    “船家,你不能渡我過去嗎?我可以多給你一些銀兩。”


    “小姐,再多的銀兩也沒用,我們不敢壞了這渡口的規矩。”


    小魔女奇怪地問:“什麽規矩?”


    “這觀音灘是陰陽臉黑老三的地盤,隻有他的船隻,才能渡人過江。”


    “其他船渡了又怎樣?”


    “我們可不敢去冒犯這條大蟲。要是渡了小組過江,讓他知道了,不但我的船給燒了,恐怕連我們的性命也保不住。小姐要過江,最好去找他。”


    “他在哪裏?”


    紫醬臉漢子指指對岸一叢樹林說:“陰陽臉黑老三就住在那裏。”


    這對,從船尾傳出一個嘶啞的嗓子說:


    “小姐,你現在去找他也沒有用,今天正巧是他四十大壽的好日子,一連三天他家裏都在大擺宴席請客。小姐要過江,等三天好了。”


    小魔女說:“兩位船家,你們渡我過去,他敢找你們麻煩,叫他來找我好了。”


    紫醬臉不禁又打量起小魔女來,冷笑一聲:“小姐,你有多大的能耐,敢去惹這條大蟲?不要小命了?”


    嘶啞聲又說:“小姐非本地人,就算小姐敢去惹他,事後不也一走了事?可我兄弟倆今後還要在這一帶水麵上混飯吃,躲過了初一,也躲不過十五。”


    “我殺了他,你們總可放心了吧?”小魔女心想,這種一個惡霸,殺了他不為過。


    紫醬臉漢子聽了哈哈大笑:“小姐,別開玩笑了!你能殺得了他?”


    小魔女揚揚眉:“你們不相信?”


    嘶啞聲音說:“小姐,你知道陰陽臉黑老三是誰的門徒?他是四十多年前武林中赫赫有名的-追魂掌-黑蝙蝠的第三代弟子。”


    小魔女聽了一怔:黑蝙蝠?!她曾聽父母親說過,黑蝙蝠身懷六陽真功,摘葉飛花可取人性命,武功無人能敵。最後是隱俠諸葛子君、東海怪傑、嶺南怪老人和少林寺高僧智慧禪師四大高手聯手,才將他擊斃在華山之下,為當時武林除去了一大禍害,想不到他的第三代弟子卻這裏為害四方。


    嘶啞聲間又說:“縱使小姐武功極好,能殺了黑老三,可是他的師父追魂手黑無常,深得黑蝙蝠的真傳,我們都惹他不起。小姐要是去衡陽、長沙,我們可以送小姐去,要想在這裏過渡,我兄弟倆不敢從命。”


    小魔女正想去衡陽尋找董子寧下落,便說:“好吧,我搭你們的船去衡陽。可是,我這匹馬怎麽辦?”


    紫醬臉說:“小姐放心,我們的船有專為客人設的馬艙、轎艙,還備有上好的馬料,隻要小姐出得起銀子。”


    “去衡陽要多少銀子?”


    “小姐打賞二十兩銀子,這條船就是小姐包了。”


    “好,就二十兩。隻要你們早到衡陽,我還有賞銀。”


    紫醬臉大喜:“小姐放心,順風順水,兩天一夜,便可到達衡陽。”說時,忙放下跳板,先將小魔女的馬牽上船,然後接小魔女上船。正要開船時,岸上遠處有人高聲喊道:“船家,船家,慢一點,鄙人要搭渡。”說時,那人已跑到江邊。


    紫醬臉漢子朝那人說:“我這條船去衡陽,並不過江。”


    那人一聽,更是大喜:“太好了,鄙人正要去衡陽。”


    “對不起,這條船有人包了,不再搭人。”


    那人著急起來:“你們不能多搭一人嗎?我可是有銀兩給你們的。”


    紫醬臉看看小魔女,問:“小姐,搭不搭這人?”


    小魔女聽這人的口音很熟,一看,原來是崔延山放走的算命先生徐半仙。心想:這先生怎麽跑來永州府了?我正愁沒辦法再找到他哩!他卻自己撞到我的手裏。聽船家一問,小魔女便笑道:“你讓他上船好了。”


    “既然小姐答應,多他一個又何妨?”紫醬臉再打量一下徐半仙,見他一身青布直褂,頭戴方巾,顯然不是武林中的人物。心想:也活該這算命先生倒黴,白白跑來送死。便放下跳板說,“先生,請上船。”


    原來紫醬臉和嘶啞聲梢公,都是甘氏三煞的手下人,他們在甘氏三煞暗中策劃之下,奉命在這一帶水麵等候小魔女。自從莫家四狼失手,馬大俠失蹤後,甘氏三煞便隱隱感到小魔女不是好對付的。開初,甘氏三煞以為輕而易舉便可幹掉了她,從而挑起碧雲峰人與中原武林人士的仇殺,進而掀起武林中地一場互相仇殺,他們怎麽也想不到小魔女劍術是這樣驚人,暗中又有神秘莫測的怪人一枝梅相助;自家不但幾次失利,連奸詐無比的莫家四狼也喪生了。現在方感到小魔女再不除掉,將是他們今後行動的一個大障礙。當甘氏三煞知道小魔女在永州府出現後,便暗中策劃新的陰謀。他們派了紫醬臉和嘶啞聲來此等候。這兩人水性極好,便於在水路幹掉小魔女。這樣,就算是神秘莫測的一枝梅,也無從相助。紫醬臉和嘶啞聲先將這一帶江麵上的渡船趕到對岸去。騙得小魔女上了自己的船,以便在飯菜中暗下毒藥,然後生擒小魔女。正暗暗慶幸得手時,想不到又闖來了一個徐半仙……


    徐半仙一聽船家請他上船,大喜,說聲:“多謝!”便走上船來。紫醬臉收了跳板,將船撐離江岸,對徐半仙說:“先生,你到船艙裏去坐吧,別在這裏妨礙我的功夫。”


    “是,是。”


    徐半仙一進船艙,與小魔女打了個照麵,不由一怔,說:“是,是,是你!?”


    小魔女一笑:“沒想到吧?”


    徐半仙如遇蛇蠍,慌忙退出船艙,對紫醬臉說:“船家,我,我,我不搭船了。”


    紫醬臉睜起一雙眼睛:“先生,船已開動,你怎麽又不搭的?”


    “請,請,請你靠,靠,靠岸,這條船我,我,我不,不,不搭了。”


    “你是不是吃飽了沒事幹,拿我們尋開心?剛才我說這條船有人包了,不搭人、你哀求要上船;現在上了船,又說不搭了,出爾反爾,我可不是給你消遣的。”


    徐半仙向他一揖說:“望船家行,行,行個方便,讓,讓,讓我上岸。”


    小魔女在艙裏笑道:“先生,現在你不搭也不行了,誰叫你自己闖來?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坐著,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紫醬臉一聽,與船尾的嘶啞聲望了一眼,一時不知這算命先生與小魔女是什麽關係。


    徐半仙顯得異像狼狽,坐又不是,站又不是,進艙更是不敢。


    小魔女笑道:“你怎麽不進艙來的?”


    “鄙,鄙,鄙人就,就在船頭好了。”


    “進來,別妨礙了船家的功夫。”


    “是,是。”


    徐半仙無可奈何,硬起頭皮進船,朝小魔女一揖說:“望,望,望白,白,白小姐寬,寬,寬恕鄙,鄙,鄙人。”


    紫醬臉又是愕然,顯然這算命先生不知在哪裏得罪了這小女妖。這樣更好,由小女妖先打發了這算命先生,省得我要多份心思去對付他。


    小魔女問:“你為什麽騙我?”


    “鄙,鄙,鄙人幾,幾,幾時騙,騙,騙了白小姐?”


    “你說多則十五六天,少則七八天,我就會見到董子寧了,現在幾天了?”


    “現,現,現在……”


    “是不是有十五天了?”


    “對,對,是,是,是十五天了。”


    “那我怎麽還沒見到他的?”


    “還,還,還有一天哩!”


    “好吧!我就再等一天,見不了董子寧,小心你的舌頭。”


    徐半仙苦著臉說:“這,這,這江麵上,你,你,你又怎,怎,怎能見到他?”


    “那我在哪裏能見到他?”


    “我,我,我再給小,小,小姐看,看,看相吧。”


    “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話,總之。過了今天,我見不到他,就割下你的舌頭。”


    徐半仙卻不理會小魔女的話,朝小魔女看了一會,長歎一聲,想說又不敢說。小魔女微笑問:“你歎什麽氣?誰叫你騙人錢財。這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徐半仙說:“鄙人不是為自己歎氣,而是為白小姐擔心呢。”


    小魔女愕然:“你為我擔什麽心呢?”


    “鄙人看小姐印堂越來越暗,今夜裏恐有大禍。”


    小魔女一怔:“我有什麽大禍的?你別胡說八道。”


    “天機不可泄露,皆因小姐鋒芒太露,命犯小人,望小姐小心為上,慎防小人暗算。”


    紫醬臉在船頭聽見大吃一驚,暗想:難道這算命先生是活神仙,看出我們要暗算這小女妖了?不行,先得將這先生打發掉,別叫他壞了我們的大事。不由在船頭上說:“你這算命先生,騙了小姐錢財,還想來嚇唬人嗎?要是小姐今夜裏有大禍,我這船不遭殃了?”


    徐半仙忙分辯說:“不,不,,鄙人乃就相理而推演,又怎敢嚇唬小姐。”


    紫醬臉害怕這算命先生再說下去,會引起小魔女的警覺,自己便不好做手腳了,便走進艙來問:“先生,你說小姐今夜裏有大禍,那你看看我的相怎樣?”他希望藉此引開小魔女的注意。


    徐半仙看了看紫醬臉半晌才說:“船家,請恕鄙人直言。你這相是死相,要是說小姐今夜裏有大禍,卻沒有性命之憂。而你,今夜裏恐怕有殺身之禍。”


    紫醬臉聽了心頭一怔:“你說什麽?我有殺身之禍?”


    “船家尊相是小鬼眉,招風耳,騰紋入口,希望船家今後多行善事,或許可避過這殺身大禍。”


    紫醬臉大怒,掄拳想打徐半仙。徐半仙害怕起來:“你,你,你別動手嗬!”


    “你怎敢咒我死的?”


    船尾的嘶啞聲說:“老二,你怎跟這算命佬一般見識?一個人生死有命,你怎聽他胡說八道?”


    徐半仙慌忙說:“對,對,對,鄙人是胡說八道,船家,你別相信好了。”


    紫醬臉真想狠狠痛打這先生一頓,但害怕在小魔女麵前露了餡,最後瞪了算命先生一眼,才轉回船頭。


    小魔女想起在慈恩寺和苗寨的事,也是應了徐半仙的話,不由半信半疑起來,問:“先生,我今夜真的有大禍麽?”


    “這是小姐命中注定的,不但今夜,恐怕今後都有驚恐。”


    “那怎樣才避得開?”


    “要是小姐肯聽鄙人的話,或許可以避開。”


    “唔,你說說看。”


    “要是小姐遠離湖廣,改容換貌,今後別再鋒芒太露,避過小人注意,則能逢凶化吉。須知禍福無門,惟人自召,請小姐明鑒。”


    小魔女一笑:“你是不是怕我割你的舌頭,用這些話來騙我?”


    “就,就算鄙人騙,騙,騙了小姐,也,也.也不至要,要,要割舌頭吧?何況鄙,鄙,鄙人並沒在心要騙,騙,騙小姐。”


    “你真的不騙我?”


    “鄙,鄙,鄙人有,有,有幾個腦袋,敢,敢,敢騙小姐的?”


    “你說他真的沒有死?我能見到他?”


    “鄙,鄙,鄙人是按測,測,測字法測,測,測出來的,決不敢騙,騙,騙小姐。”


    “你老老實實說,我能不能見到他?”


    “從,從,從小姐的,的,的麵相看,是,是,是可以見到他的。是不是在,在,在十五、六,鄙。鄙,鄙人不敢,敢,敢說了。”


    “那得多久?”


    “十五、六,再,再,再加七,八日,小姐,你在一個月內,準,準,準可以見到。”


    “好,我就相信你一個月。”


    徐半仙大喜,連忙朝小魔女一揖,口齒也流利多了:“多謝小姐開恩。”


    小魔女微笑道:“你別想跑,這一個月內,你得跟著我,哪裏也不準去。”


    “這,這,這方便嗎?”


    “有什麽不方便的?你跟著我好了。”


    “小姐騎馬,鄙,鄙,鄙人……”


    “到了衡陽,我給你買一匹馬好了。”


    “可是鄙人要謀生嗬!”


    “餓不了你,有你飯吃的。”


    徐半仙這才無話可說。這時,船已在江麵上行了一大段水路。時近黃昏,船家給他們端來了晚飯,有紅燒魚、辣椒蝦和一碟炒雞球。紫醬臉問:“小姐,要不要酒?”


    小魔女問徐半仙:“你喝不喝酒?”


    “喝,喝,有什麽好酒的?”


    紫醬臉說:“有桂林三花,貴州大曲,紹興的狀元紅。”


    徐半仙問:“有沒有糯來酒?”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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