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章賜死


    驪山。


    “籲——”


    馬車沿著湖畔邊的山林一路疾馳,很快便在驪山小居外停了下來。


    “王妃,到了。”


    顧平跳下馬車,轉身替顏綰掀開了車簾。


    顏綰提著裙擺,剛下車就察覺到一絲詭異的安靜。


    她心頭一跳,連忙抬眼看向不遠處的宅院。卻見宅院中寂寂無聲,門口就連下人走動的身影都不曾出現過。


    “豆蔻?”


    顏綰頓時加快了腳步,一邊匆匆進了院中,一邊喚道。


    無人回應。


    “殿下!”


    顧平驚喜的叫聲從身後傳來。


    顏綰順著他的聲音望了過去,不遠處,赫然是自下朝後便“失蹤”的肅王殿下。


    自從因為陸無悠一事起了爭執,尤其是當棠觀提出想要一個孩子時,她還“冷漠”的拒絕了他之後,顏綰這幾日見到棠觀時總帶著幾分別扭。


    因此當顧平迎上前時,她還猶豫著在原地踟躕,視線也不自覺的轉移向了別處,開始在院中尋找豆蔻和軟軟的身影。


    棠觀自然也看見了匆匆趕來的顏綰,然而見她一瞧見自己便轉開了視線,眸色又是一沉,本就覆著寒霜的麵上更多了一絲苦澀。


    “殿下,屬下聽說今日朝堂上有大人提到了那句流言,不知皇上……”


    遲鈍的顧平完全察覺不出自家兩位主子之間湧動的暗流,此刻他心心念念的就是異瞳災星一說究竟有沒有牽連棠觀。


    棠觀麵色變得更加難看,眼神有些複雜的看向顏綰。


    察覺到他的視線,顏綰轉眼對上,卻像是一下從他的眼中看出了什麽,渾身微微一顫,立刻衝上前,徑直錯開棠觀進了屋。


    “軟軟?”


    屋中空無一人,不僅軟軟沒像往常那樣坐在桌前,就連豆蔻也沒了蹤影。


    身後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顏綰攥緊了垂在身側的手,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殿下……將軟軟送進宮了?”


    棠觀劍眉微蹙,麵上掠過一絲異樣,分明是想要說些什麽,但最終卻還是選擇了沉默。


    顏綰隻覺得有一股冷意緩緩蔓延到了四肢五骸,但同時卻有一團烈火在不斷燒灼著她的心口,讓她一時間也不知該做何反應。隻能遲緩的垂下頭,視線沒有焦點的落在桌角處,低聲喃喃道,“殿下……做得對……”


    來之前,她想了很多對策,想了要怎樣護送軟軟離開,想了要怎樣在晉帝麵前含混過去,想了要怎樣保棠觀不受牽連。


    然而她從未想過,棠觀竟然已經將軟軟送進了宮。


    這就是棠觀的選擇……嗎?


    “軟軟早已在皇上麵前露過麵……這樣的流言一出,尤其是戰事當前,皇上忌諱讖緯之說,必然……必然不會容忍軟軟存在……”


    “殿下若是不交出軟軟……會被皇上遷怒……”


    “到時,前方戰事一旦有個萬一……不論將領之過,反倒會傳出殿下失德……”


    顏綰的聲音聽上去十分冷靜,但無暇跟了她這麽久,立刻就明白此刻恰恰是她完全沒了主意的時候。


    棠觀雖然沒有無暇那麽了解顏綰,但也敏銳的察覺出了那聲音中的細微變化。


    然而還未等他回過神,顏綰卻是突然轉過身,提步便朝門外走,步伐匆匆,竟是比來時還要急切。


    棠觀一愣,連忙幾步追了上去,一把扣住了顏綰的手,“你要去哪兒?”


    院中的氣氛像是一下凝結沉了冰,讓一旁的顧平下意識屏住呼吸,悄悄站到了無暇身邊,盡量減弱自己的存在感。


    顏綰頓住步子,半張臉都隱在了陰影之中,看不清神色,“我去接軟軟回來。”


    棠觀沒有鬆手,隻是苦笑,“你要如何接?”


    如何接?


    如何接……


    顏綰冷靜的麵具像是一下被撕開了,她咬牙,驀地用力甩開了棠觀的手,頭也不回的就要朝院外走,“這就不勞肅王殿下操心了,總之我絕不會任由軟軟在那皇宮中任人宰割。”


    “阿綰,”棠觀沒再跟上來,但卻突然在她身後開口了,嗓音沉沉,隱約帶著些無可奈何,“這處宅子,是父皇賜予我的。”


    “……”


    顏綰眸色一滯,正要邁出門的動作也僵住了。


    ——這處宅子,是父皇賜予我的。


    這處宅子是晉帝賜予棠觀的……


    “將軟軟藏在這裏,是我失策了。”


    棠觀抿唇。


    知子莫若父,晉帝竟是已經猜到他會將人藏在驪山。


    下朝之後將他叫到禦書房不過是個幌子,其實暗中已經派慕容斐將軟軟和豆蔻一並劫進了宮。


    他下朝後便一直被困在禦書房中,一直得不到這裏的消息,而暗中守在這裏的侍衛又不敢對慕容斐下手,自然是讓他輕輕鬆鬆帶走了軟軟。


    他原本是要將這些一一解釋給顏綰聽,卻沒想到她隻字未問,第一反應便是如此……


    棠觀自嘲的勾起唇角,然而唇邊的苦澀還未散盡,前麵的人卻是突然有了動作。


    下一刻,懷裏突然重重的撞進一個人,直撞得肅王殿下甚至踉蹌了一步才堪堪穩住,眉眼間掠過一絲驚愕。


    顏綰環著棠觀的手又收緊了些,心情十分複雜卻又半晌說不出話,隻是不肯撒手,一味埋在他的懷裏不肯抬頭。


    驚愕過後,棠觀沉著的眉眼漸漸鬆開,怔怔的垂頭,看著懷裏的顏綰,低聲道,“怎麽,難道我看著就這麽像是個賣女求榮的人?”


    說著,便也抬手將人擁得更緊了些。


    顏綰緊緊揪著的一顆心像是終於鬆了下來。


    最近幾日她的情緒似乎總是波動的厲害,方才的那一股邪火也來得毫無道理。


    她不應該對棠觀發脾氣的,哪怕是棠觀當真將軟軟送進了宮……她也沒道理責怪棠觀……


    其實軟軟身邊都有危樓的暗衛保護,盡管他們對晉帝的人不敢輕舉妄動,但若是晉帝當真要對軟軟做些什麽,那些死門暗衛絕不會坐以待斃。


    所以晉帝就算能將人帶走,但也就是隻能將人帶走而已。


    她隻是擔心……


    隻是擔心,棠觀變了。


    也隻是害怕,自己全力保護的棠觀最終還是被改變了。


    “我是不是……”顏綰悶悶的開口,隱隱帶著些內疚,“不該收養軟軟……如果沒有將她帶進京城,或許她也不會摻和進這些事裏……”


    棠觀沉默了片刻,“如果那日時疫爆發前,你帶著她離開了並州,也不會摻和進這些事裏。”


    “……我不是這個意思。”


    棠觀也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淡淡的恩了一聲。


    不知為什麽,顏綰突然就安心了下來。


    “我這就進宮求見父皇”


    見她的情緒似乎平複了些,棠觀抬手,輕輕撫了撫她的發頂,口吻裏帶著些堅定。


    無論如何,一個五六歲的幼童都不應為愚民的流言負責,甚至是犧牲。


    顏綰終於抬起了頭,一雙桃花眼略沾了些濕意,但卻又不甚清晰,“我也去。”


    = = =


    正如顏綰篤信的那般,晉帝將軟軟和豆蔻劫進了宮,但,也僅僅是隻能劫進宮而已……


    那一邊,皇宮早已被攪和的亂七八糟,雞飛狗跳。


    好好的白綾被捧到禦書房,一展開,竟斷成了一截一截。


    好好的毒酒被端到禦書房,一倒出來,竟成了熱氣騰騰的一碗清茶。


    好好的匕首被呈到禦書房,一揭開布,竟是不翼而飛。


    晉帝勃然大怒,一會兒要懲治自己身邊的內侍,一會兒又要處死那邊的宮女。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整個禦書房哀嚎一片,到處都是“皇上恕罪”“皇上饒命”,內侍和宮女的哭喊聲此起彼伏,吵得晉帝恨不得直接將案幾推翻,將這一殿的人都拖下去斬了。


    被慕容斐劫來的軟軟已經沒人顧得上了,她局促的站在柱子邊,穿著一身紅色小襖,脖子上圍著雪白的毛領,更顯得小小的一隻。


    她小手交握在身前,糾結的擰了一會兒,一雙漂亮的異瞳看看這裏,又看看那裏。


    半晌,才邁出了小小的一步,朝被綁起來的豆蔻挪了挪。


    見沒人發現,便趕緊一頓小碎步跑到了豆蔻身邊,戳了戳還在昏睡中的她,奶聲奶氣的小聲喚道,“豆蔻姐姐……豆蔻姐姐?”


    豆蔻醒過來時,後頸一陣酸痛,盯了軟軟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乖,快給姐姐解開!”


    軟軟乖乖的應了一聲。


    忙不迭的繞到豆蔻身後,將那係得並不牢的繩子解了開來。


    豆蔻剛醒過來,對禦書房裏的局麵還不太清楚,隻看到烏壓壓的一片人跪在那叫著皇上饒命,不由有些懵逼。


    按道理,這不應該是軟軟的台詞嗎?


    “軟軟,他們在做什麽?”


    豆蔻向後仰了仰,小聲和軟軟咬耳朵。


    軟軟誠實的搖頭,“不知道。”


    豆蔻琢磨了一會兒,也悄悄鑽到了人堆中,招呼軟軟,“來,咱倆也照著他們來。”


    不管怎麽樣,先減弱存在感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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