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的確想過這種可能。


    精靈們拆除咒窖,並非是因為所有的精靈都已然開悟、對使用咒能而割傷世界的行為深惡痛絕。他們的文明的確興盛至極,但這也不代表他們的個人素質就高到哪裏去了。


    他們會選擇拆除咒窖,僅僅隻是當年那一代的皇帝高瞻遠矚。他判斷咒能再使用的話,統一大結界可能就扛不住咒能了……而采掘到的咒能又幾乎沒有多少用於製造強者、研究科技,多數都用於了各種奢侈而毫無意義的用途。


    為了子孫後代考慮,他決定禁止咒能的使用——接觸咒能者一旦被發現,最高可能判處“絕對死刑”。


    而在皇帝的監督下、也足足用了一百多年,連打帶踹、連哄帶嚇,精靈們才不情不願的廢棄了抽取咒能的習俗。而一直過了三百年,他們才終於適應了沒有咒能的新生活。


    ——既然精靈們是不情不願的拆除咒窖的。


    那麽完全有可能,會有哪個地方的精靈冒著死刑的風險、偷偷留下了一兩座小型咒窖。


    安南當時通過孩子的噩夢接觸到當年的銀石咒窖時,就想到了這個可能。


    如今看來……果不其然。


    “這個門怎麽打開呢?”


    流浪的孩子試著推了推門,發現這門毫無反應。


    他興致勃勃的對其他人詢問道:“要不我把它……融了?這和銀石咒窖那裏不同,我感覺到它就是普通的岩石,可以被融掉的。”


    他當時被安南找到的時候,就預先說了——他可能要過來融個城牆、融個門什麽的。但過來之後,除了從下水道裏往外跳的時候融了一下天花板之外,也就沒有動過什麽手了。


    他這一路,看著西酞普蘭來了兩發屍鬼封盡、看著四暗刻的爆炸物各種立功,總感覺有些手癢癢……


    “……你不就是精靈職業嗎?”


    倒是卓雅舉著手,有些猶豫的打量著孩子:“你不會開這種門嗎?”


    “我學習天擊術的那個地方,沒讓我進咒窖啊。”


    孩子無奈的攤了攤手。


    【天擊術】就是風舞者的前置需求。他當時在學習天擊術的那個副本……也就是波菲絲小姐那裏的時候,也想進入銀石咒窖看一眼,但結果是他剛接近咒窖、還處於眼前畫麵割裂的階段時,就被毫不留情的踹出來了。


    “……吾等皆為貪得無厭之人……”


    安南低聲念道。


    “什麽?”


    四暗刻下意識的詢問道,結果被西酞普蘭不輕不重打了一下手臂、示意他噤聲。


    而兩位冬之手,則將注意力都集中了過來。


    隻見安南望著門上的符文,一字一句的念著。


    這並非是單純的精靈語……而是霜語。霜語可以視為與龍種溝通的精靈種方言,寫法和語法都與普通的精靈語有所不同……大概就類似於粵語和普通話的差距一樣。


    即使是精靈,也不一定能聽得懂霜語。


    安南作為霜語者,倒是能夠直接看懂這門上的字:


    他緩緩念道:“吾等皆為憧憬希望之人……


    “吾等皆為傲慢墮落之人……


    “吾等皆為叛逆之人。吾等皆為有罪之人。吾等皆為十惡不赦之人。吾等皆為百死莫贖之人。


    “吾等為無名之看守者——


    “——凡有罪者,皆不可過此門。”


    安南念完的瞬間,眼前出現了奇異的幻覺。


    他似乎察覺到,周圍環繞著的階梯上坐滿了人。他們正沉默的俯視著他們一行人……可在安南回過神來的瞬間,卻察覺到這裏什麽都沒有。


    他不可能看不到靈體——這裏的確沒有人。


    但那也不像是什麽錯覺。


    安南看了一眼卓雅,補充道:“這就是全部了……我想門後麵或許有東西。


    “先不要融它。指不定它是什麽上古封印呢,還是保險起見比較好。”


    至於這個門……


    安南思索著,伸出手來試探性的推了一下門。


    奇怪的是——在安南接觸到門的瞬間,它就輕飄飄的被推開了。如同什麽都沒有一般,甚至還稍微晃了安南一下。


    卓雅也有些好奇,過來推了一下……發現推動起來非常困難,但也就是普通的重物的感覺。絕對沒有孩子推動時那般紋絲不動的感覺。


    “……你先留在這裏吧。盡管你能融開這門,但還是保險起見。”


    安南思索片刻,對流浪的孩子說道:“我覺得這可能是咒能檢定門。使用過咒能的,就無法進入或者離開了。”


    “那我在這裏等你們。”


    他點了點頭,應道。


    佐爾根看了看他,也試著推了推門——他推動起來,比卓雅還要困難,但也還算勉強推得動。


    “……看來我被判斷為罪孽深重呢。”


    佐爾根略一思索,低聲說道:“那我也和他一起留在這裏吧,這裏太黑了。”


    “有事的話記得通知我們。”


    安南這句話是對孩子說的——這裏雖然有些怪異,但比上一個噩夢中的情況要強多了。起碼玩家之間還是能互相聯係發私聊和語音的。


    他們很快穿過了這扇門。


    進去走過一條大約隻容兩人並肩的狹窄走廊後,前方豁然開朗——安南終於看到了“咒窖”的真實結構。


    那是在一個方方正正的平台上的巨大儀器。


    它至少有三十米高,形狀有些像是地球儀,但那個弧月般的純白色半弧,卻不是與地麵完全垂直的、而是有大約十五度的偏向。這讓它正中間抱著的那個淡金色球一上一下的軸部顯露了出來……而這個弧月,還如同地球自轉般極緩慢的圍著光球旋轉著。


    中間的光球,並非是純粹的球體——在接近正上方和正下方的地方,都有一條光束。


    靠近下方的是一道黑灰色的、極粘稠的液體。它看起來大約隻有三指並攏的粗細,正以能氣死牛頓的狀態、自下而上倒流入光球的正中心。


    而它逐漸被這光球所拆解、同化為金色的光流。


    在光球的正上方發散著一條極細的、大約隻有小指一半粗細的金色光流。


    它看起來極為夢幻,微微有些飄散、像是諸多螢火蟲的聚集……但安南不會認錯,這就是被儲存在罐子中的“咒能”。


    而在這個方方正正的巨大平台的周圍,是一圈圓形的平台、上麵刻滿了複雜的銘文。它與外麵的那個“階梯教室”正好是一樣大的,兩個房間連起來就像是一個“8”。


    “那個是……”


    安南忍不住低聲道。


    他的“光輝”要素已經覺醒到了極限,光不再是妨礙他的障礙、而是他的朋友、他的一部分。


    於是……安南能夠跨越那光球,看到那光球儀器的正中間藏匿著的東西。


    那個將髒汙腐臭的黑灰色原始咒能,源源不斷轉化為淡金色惰性咒能的儀器的核心部件,不是什麽精密複雜的機器、也不是什麽極為宏大的法陣。


    而是一個蜷縮著的、甚至尚不完整的透明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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