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畫的可真是太差勁了。”


    美味風鵝毫不猶豫的答道。


    在親眼見到紙姬之前,美味風鵝一度覺得那個畫師畫的真牛逼。


    他甚至能從畫像中,品味到那麽一絲魔性——光是欣賞著紙姬的容顏和身姿,就能讓美味風鵝目不轉睛的看上半天。


    美味風鵝相信,報社的編輯肯定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才會把這幅畫放在報紙頭版。


    但親眼看到紙姬之後,美味風鵝才知道真相……


    原來紙姬的容貌,僅僅隻是原封不動的複刻下來,就已經是頂級的“魔畫”了。就連美味風鵝這超凡者級別的意誌力,都完全無法抵抗。


    雖然不知為何,周圍的路人卻像是完全看不到自己和紙姬一樣……就在路上照常行走。


    那位所謂的“知名畫家”奈傑爾·埃利奧特,給紙姬畫出來的肖像畫,畫出來的簡直“就像是人”一樣。


    這麽說可能有些怪……


    雖然容貌有大約九成相似,但那不可名狀之美、“美之錨點”的意味,卻是半點都沒有表現出來。


    不光是美味風鵝這種超凡者,就連普通人看到這幅畫也絕不會入迷。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縮水”能描述的了。


    這是正兒八經的“幹貨”——加水泡發之後能膨脹好幾倍的那種。


    “實際上,他已經很努力了。”


    紙姬隻是溫柔的輕笑一聲,一邊反手從身後摸向自己的畫板,一邊解釋道:“他不是超凡者,又不小心看到了我的臉……當他恢複意識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


    “他那是憑借著短短一瞬間的‘印象’來重現出來的形象。我也看了他的畫了,畫的其實挺不錯的。而且他的觀察力也值得讚揚……能將一眼掃過時產生的朦朧印象提煉、還原出來,這足以說明他的才能相當不錯了。”


    紙姬如此為那位畫師認真的開脫道。


    雖然對方並不在這裏,甚至絕對不可能聽到這番對話。但紙姬也對那位畫師沒有任何苛責與批評……


    美味風鵝突然隱約察覺到了什麽。


    ……那似乎是“愛”。


    應該並非是指向那位畫師,而是指向所有畫師的愛。


    ——紙姬眷戀著畫師。


    所以,她才叫紙姬嗎……


    不知為何,美味風鵝不太願意用“祂”來稱呼這位女神。


    “不說那些,看看你的畫吧。”


    紙姬把一幅畫抽了出來。


    她笑著,將那副畫遞給了美味風鵝。


    ……我能有什麽好看的?我自己照鏡子的時候看多了去了……


    美味風鵝心中吐槽道。


    但他卻是很乖巧的接過了那副畫,禮貌的展開畫卷。


    可在他看清楚那副畫後,卻是突然怔住了。


    的確是他自己的容貌。美味風鵝一眼就能看出。


    但除此之外……


    ——就沒半點一樣。


    他身上城衛軍服裝,被紙姬畫成了破舊卻幹淨的紅色僧袍。他赤著腳踩在雪地上、雙足滿是傷疤。


    他的眉毛上染著白色的霜痕,眉心深深緊鎖著、顯露出無盡的苦悶和猶豫。他的脊背挺拔,肩膀穩定寬闊,頭頂有著細微的傷疤和擦傷,表情沉默眼神堅毅。


    他左臂向下垂在僧袍內,攥緊的拳頭能看出他內心的糾結和動搖。而右手則掬著一捧暗紅色的血,置於自己嘴前、卻遲遲沒有飲下。


    他凝視著手中泛起漣漪的血池,陷入了回憶與沉思之中。


    而在他身後則是巨大的、正在落下的夕陽與雪景。陰影打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他下巴的輪廓。


    不知是不是錯覺……


    美味風鵝看著這個“自己”,甚至隱約能感受到“他在想什麽”。就仿佛自己真的是持杯女的僧侶,


    ……這是什麽神仙藝術照?


    美味風鵝大大的動搖了。


    他的第一反應是先截了張圖。


    “……我想買的話,要付出多少錢?”


    他有些遲疑的問道:“還有……我的感情有這麽激烈嗎?”


    “我的規矩向來是看著給。但你僅有一次機會。”


    紙姬溫和的說道:“我不會告訴買主,每幅畫值多少錢——隻有你開價比它的真實價值高的時候,我才會賣給你。但如果你開的價不到,我就不會收你的錢……而是免費送給你一份,價值相當於你之前開價的紀念品。


    “正如我之前所說的,我給你打五折——你隻要開價有它真實價值的一半,我就把它賣給你。現在這幅畫還沒有名字,如果你為它起的名字能得到我的認同,我就給你再打五折。


    “至於你的情感……當然沒有這麽誇張啦。


    “這是恰當的虛構,為了將這份我所洞察到的美更好的展示出來,我將這份情感、玉望與意誌的衝突,萃取、抽象並純化,最終的效果就是這樣的——它是你的玉望與意誌的結晶。如果每天注視著這幅畫冥想,你的意誌力也會在感受這份苦悶中得以提升的。”


    紙姬露出絕美的笑容,坦然道:“所謂畫師,就是捕捉生活中無處不在的‘美’,並將其提煉、具現出來的職業。


    “作品應有其生命——我是這樣認為的。”


    “……您真是一位了不起的畫家。”


    美味風鵝心悅誠服的讚歎道。


    這是他第一次與這個世界的神明麵對麵的談話。


    而紙姬的器量與灑脫,也深深折服了他。


    若非是他完全對繪畫一竅不通,恐怕現在已經為紙姬獻上忠誠了吧……


    這個世界的神明……都是如此有魅力的存在嗎?


    美味風鵝聯想到了之前見到的腐夫與銀爵士。


    銀爵士自是不用多說。


    就連作為敵人、作為“怪物”的腐夫,美味風鵝雖然迫於祂的威勢、無法直視,卻也感受到了祂身上那種纏繞著的優雅、從容與親切。


    “但我……我沒有什麽錢。”


    美味風鵝無奈的說道:“能賒賬嗎?或者用等值的物品交換?”


    “概不賒賬,但是允許以物易物——在銀爵士的見證下,我會公允的、以其應有的價值進行回收。”


    紙姬笑眯眯的說道,同時催促著:“先為它起個名吧。”


    “……我想不出什麽好的名字。”


    美味風鵝沉默了許久,還是誠實的答道:“我能給出的隻有這些——”


    他說著,拍了拍自己的腰帶。


    那裏存放十瓶打火機般大小的金屬瓶。


    “十瓶惡魔之血嗎……”


    紙姬卻仿佛能看穿美味風鵝一樣,微微皺眉。


    她略一沉思,開口再度問道:“要不你先試著起個名字?”


    她這話一出口,美味風鵝心裏就有譜了。


    十瓶惡魔之血的價值,應該比這幅畫的二點五折多、但是比五折要少……雖然不知道是怎麽算的。


    惡魔之血的進價不到十鎊,但在王都一瓶能賣八十鎊;而這十瓶又是作為三百鎊的抵扣工資送給的美味風鵝……


    但不管怎麽說,開價高點是好事。


    萬一買不下來,也能得到等價的贈品。


    理性來說,相比較一幅不知道有什麽用的畫,換取贈品是更理智而穩定的選擇。


    但美味風鵝還是想試試看……


    “……《懸崖前的僧侶》,可以嗎?”


    他皺著眉頭看著畫,沉思許久,才試探性的問道。


    紙姬歪著頭,思索了一會。


    “如果這個畫名是其他人給出的,我就不會賣。”


    她眯著眼睛,露出讓美味風鵝突然聯想到安南的可愛笑容,輕聲笑道:“但既然是你本人所說的……這個名字本身就又是另外一重矛盾所在。從這個角度出發,它的價值反而就因提升了畫本身的價值,而得到了提升。


    “等值換算的話……你所給出的贈品,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


    紙姬說著,伸手觸碰了一下美味風鵝的腰帶。


    下一刻,美味風鵝就感覺到腰帶內側的瓶子,突然全部消失了。


    “我走了,小哥……有緣再見。”


    紙姬聲音落下的同時。


    她的身形如幻夢般消失。


    在美味風鵝的目光離開紙姬的瞬間,美味風鵝察覺到自己腦中對紙姬容貌的印象迅速變淡……眨眼間便不剩分毫。


    ……這或許是大腦為了自我保護而進行的“降壓”處理吧。


    美味風鵝沉默著,將畫卷小心謹慎的卷好。


    周圍的路人,也紛紛向穿著城衛軍服飾、拿著畫卷的美味風鵝投來好奇的目光。


    ——先不巡邏了。


    總之,先找妖怪老師他們,幫忙把這幅畫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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