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上帝!”他冒出一句,“這……我再也不會忘記你!我不是膽小鬼,但在這半小時裏我經曆了100年的極度恐懼。我和愛格利在屋前坐著。突然,雪崩了,我們出不來,石頭太重。然後熊來了,它瞪著我們很長時間了,在想先吃誰。一會兒聞聞愛格利,一會兒聞聞我,我感覺到了它那熱呼呼的臊臭的呼吸。最終它選擇了他。在可怕的撕咬中,頭骨劈啪響並且四處飛濺。熊先找腦髓。我埋在那裏動不了,它隨時會來吃我,太可怕了,我無法形容!這時你來了,現在我獲救了,感謝上帝!”


    “你謝誰呢?”我問,“上帝?我以為,相信上帝是幼稚行為?”


    “不要說了!老鐵手,我求你!在我經曆了長久的可怕的生與死之後,我已認識到了我的罪惡,我的罪孽。救救房子裏被埋的人,我可以一起幫忙。我的關節還在發抖。”


    他坐在地上,用手捂住臉。雪崩與石頭一起,像預定好一樣,從房頂砸下來,房子被壓壞了。我們聽到碎石片下低沉的聲音。我們用力挖著,想盡快找到那些在裏麵還活著的人。四周黑洞洞的,隨時都會有碎片掉下來,希勒和我們一道挖著。將近早上,我們終於挖通了。


    第一個救出來的是拉赫納,當他看清我們是誰時,沒有說一句話。也許在他的眼裏,我們這些人不值得感謝。然後爬出拉艾特和維利,他們也沒有受傷。他們好像忘了是我們的敵人,緊握住我們的手。這時下麵傳來一陣呻吟聲。我讓薩納去我們那兒取來幾隻鬆木火把。他拿來後,我點上便鑽了進去。


    我先發現了柯納,他已經死了。一塊岩石的尖角紮入他的胸部,他的身體沒被壓住。我仔細地搜了他的口袋,除了一些不重要的東西外還有兩張存款單。我把它們拿過來裝在口袋裏,因為這涉及到由犯人們賣掉瓦特和維利金塊換來的錢。我繼續往前爬,爬到那個呻吟的人身邊,原來是牧師。他傷得很重,痛苦地呻吟著,好像快不行了。我沒想去救他。我搖搖他,因為我想問他一個問題,長久以來我一直琢磨這個問題,想找到答案。他醒了過來,盯著我。


    “雪伯特,是你開槍打死了桂·法納爾?”我對他喊道。


    “法納爾?”他問,“蠢驢!他為什麽合發我?”


    一陣痛苦的呻吟打斷了他的坦白。他那變形的臉在我點燃的鬆木火把的照耀下像一張魔鬼的臉。


    “還有拉艾特?”我問。


    “拉艾特?笨蛋!他和我同時開槍,我開槍打中了法納爾,可他卻沒打中那隻模仿鳥,沒打中目標。真是胡鬧!你知道,柯納,他想,他是殺人犯,而且……”


    可惜我沒能集中精力聽下去,因為我頭頂上發出了劈啪的響聲,我迅速轉過身。碎石頭掉了下來,一塊很重的石頭失去控製,掉下來打中了那張冷笑著看我的鬼臉。他死了,上帝不讓他在這兒後悔,而在來世再懲罰他。有誰用雪伯特這樣的方式將人類擁有的聖潔來褻瀆,便是一種無法逃脫的罪孽。我沒有動他便爬了出來。


    外麵的星星失去了光輝。溫內圖和阿莫·薩納坐在廢墟上,離他們不遠處是希勒、拉艾特和維利,再遠一點兒,拉赫納一人默默地蹲著。一看見我,希勒他們站起來,再一次感謝我。他們請我原諒他們所做的一切,並且希望我能證明,他們不是不值得原諒的。我示意他們找溫內圖。當他聽完他們的請求後,對我說:


    “這些白種人有錯誤,但沒有犯罪,對他們的懲罰是,讓他們繼續呆在這裏,直到我們離開並帶走他們。他們不準進入我們的住處,但允許他們不帶槍來看我們,並且與我們一起過聖誕節。這隻熊歸我們。我們帶走它的皮和肉。”


    “不能讓我們來幹這事嗎?”希勒問,“我們會把它殺了弄幹淨送過去的。”


    “好,也可以。”


    溫內圖示意我和薩納與他一起走。我們回到了住處,向勞斯他們講述發生在對岸的事。啞巴魚很高興,他的預言是真實的,並且由於他的請求使幾個人得救。


    上午,希勒、維利和拉艾特來了。他們來回跑了好幾趟,將熊皮和一大堆肉送過來,我們讓他們留下一部分。這時他們看到了那棵聖誕樹,他們很高興能和我們一起過聖誕節。拉艾特用德語對我說:


    “我早就聽說,老鐵手是德國人。也許你會高興,我用德國人過聖誕節的方式贈送給你點禮物。”


    “什麽呢?”


    “一首詩。我因為家裏的事被迫離開家鄉,一度內心和外表都失去了控製,我不再相信上帝。我父親從我的來信中看出來,就把這首詩作為聖誕禮物送給我。我不想說是它教我做虔誠的人,但確實促使我思考,並不致於向罪惡的深淵陷得太深。”


    “是出於哪位詩人之手?”


    “不是出於著名人物,相反出於一位年輕的文科中學的學生。那時我父親給他上作曲課。”


    “一位讀書人?”我嘟噥著,不讓他發現我的驚奇,“但是你說說,你怎麽願意與雪伯特和他的同伴混到一起的?”


    “願意?您不相信,我寧願在您這兒,我是因為脫不了身才被迫這樣的。這是一個秘密,但是如果我告訴您,您不會背叛我吧。我——是一個凶手。”


    他看著我,期望這種說法會嚇我一眺。


    “廢話!”我笑道。


    “真的!這事發生在斯蒂維勒。我迫於生計在找工作,碰到雪伯特,我們交談起來。我向他訴說我的困境,他告訴我,他要去西部,正要找一個善於射擊的男孩陪伴他。我向他推薦我自己,他要求我試試。我們當場去了桂·法納爾的農場。在那兒的樹林邊我們尋找了將近一個小時,直到找到一個好的,雪伯特認為滿意的目標。當時,桂·法納爾在他的花園裏。這時飛來一隻模仿鳥,停在他頭頂上方的樹枝上。雪伯特馬上說,一旦他數到三,我得把它射下來。我同意了,沒想到,那隻身沒有受傷飛走了,而法納爾卻倒在血泊中,我的子彈穿過了他的胸膛。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至今也無法理解,因為那時我已經是一個不錯的射手了。我們盡快逃走,從那時起我就落入了雪伯特之手。他不去告發我的條件是,我得書麵承認我是凶手,並且給他開一張5000美元的期票。從此我成了他的奴隸,不敢違抗他的任何要求,直到我在伯拉特河認清他這個流氓。他將我趕走,使我不能為他謀殺維利作證,後來我和維利想聯合起來對付他。”


    “當時到底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打模仿鳥的?您開槍時,雪伯特站在哪兒?”


    “他站在我的後麵。”


    “原來如此!那您就看不見他在幹什麽。他數到三時您就開槍啦?”


    “是的。”


    “難道沒有同時開兩槍?”


    “沒有。您怎麽問這樣奇怪的問題?”


    “那麽從今以後,這張期票就不用使您那麽可怕了。”


    “那當然。我隻是在特殊情況下寫的。承認謀殺,我是被迫的,我可以否認,但它確實加重了我的精神負擔,最嚴重的是我的自責心理。我給一個家庭造成不幸,並且老想到因子彈倒在血泊中的受害者。現在,雪伯特雖然死了,但我不知道他把期票和口供留在什麽地方。因此您可以想象,我有多擔心、多不安啊。”


    “當然。但您要把一切都交給上帝,他最清楚應該去幫誰。”


    這時,我把期票拿出來給溫內圖看,告訴他,拉艾特就是我以前的一位老師的兒子。


    “我明白為什麽我的兄弟把這事告訴我,”他笑道,“應該讓他實現他的願望。這位白種人很窮,並且堅信用藏金潭的金礦來擺脫貧困,仁慈的偉大的基督會給他一些!”


    拉艾特不應是惟一受到饋贈的人,啞巴魚也應該得到一點兒——隻要他活著。顯然他每況愈下,越來越虛弱,奇怪的是他的聲音很有力。當我告訴他,他的身體有希望恢複時,他臉色蒼白地微笑著說:


    “不要這樣想了!我已悄悄地與地球告別,對這種離別,我並不難過,因為地球確實沒有多少讓我留戀之處,她對我曾經像一位嚴厲的繼母,我很願意離開。若我的聲音比我本身還有力些,那隻是為了想再背一遍這首詩歌,然後我這一生就永遠沉默了。”


    “難道你沒有別的要求讓我能滿足你的願望,親愛的啞巴魚?”


    “沒有,因為我所希望的你肯定會去做,不必我特意請求。若你回到故鄉,請向我的親人問好。告訴他們,我逃脫了他人的魔爪,最終很幸福。現在我又要睡覺了,原諒我,親愛的朋友!我太累了,睡覺是多麽美好。倘若死亡像睡覺一樣安詳而美好,那我願不停地去死。”


    白天和又一個晚上沒有特別意義地過去了。但24日一早從高處傳來快樂的叫聲,我們看見一隊休休努族人來了,約20人,由瓦格勒泰——年輕的頭領帶隊,迪汗這位偵探也在。他們是來接我們的,並帶來了靴子和其他必需品。


    我們首先想到的問題是馬匹。它們被保養得很好,然後我們打聽那些敵對的烏波薩羅卡人的結局。事實已經證明,是那些血色印第安人的過錯,佩泰在死前憤怒地坦白了。他死於被我砍的斧傷。休休努族人和烏波薩羅卡已結為友好。雅孔皮托帕要求我們歸還從他那兒借來的馬匹,還說希勒可以重新得到那些從他那兒拿走的皮貨。


    休休努族人本想同我們馬上上路,但由於啞巴魚不能成行。當他們聽說我們這兒有一位接近天國的人,都敬畏地往後退去。那些熊肉夠大家吃了,他們點燃許多篝火,整個熱水潭都充滿著烤肉香。啞巴魚聽說救我們離開這兒的人到了後說道:


    “我的救星也會出現了,我是惟一留在山穀的人。你在有生之年還會來這裏嗎?”


    “會來的。即使到離這兒還有一天路程的地方來,我也會過來看你的,我的啞巴魚。”


    “來吧!你一到,我就來了,即使你看不到我。若有可能我會給你一個信號,樹葉在風中友好地簌簌作聲或湖麵泛起熱情的漣漪,這就是我從天國向你問好呢。然後你可以繼續趕路並且告訴你自己,你的忠實的啞巴魚為你的來訪表示感謝。”


    這一晚又是星光燦爛,沒有微風,湖水的熱流襲來,使我們一點兒不覺得寒冷。我們把我這個親愛的朋友抬到野外,他靠在鋪著軟軟的墊子的大樹旁。白種人圍成一圈,休休努族人另外圍了一圈,好奇地看著聖誕樹。隻有一個人不在——老拉赫納。我讓人告訴他,他的侄子快死了。他轉過身沒有回答,他一個人正在貪婪地悄悄地四處搜尋,他不甘心失去藏金潭的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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