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館裏漆黑一片,蕭瑟冷清。


    童希貝打開燈,環視著店裏的一切,唐飛離開的時候把所有物品都整理歸位,店堂裏倒也不顯淩亂,隻是失去了綠植、畫框等裝飾物,明顯空蕩了許多。


    童希貝牽著阿嶽的手往裏走,她知道阿嶽已經了解自己身處何地,於是一邊走,一邊說:“你還記不記得,去年的這時候,我們在幹嗎?”


    阿嶽回想了一下,就笑了:“那時,算是剛認識不久吧。”


    “嗯。”童希貝點頭,“那個時候,我經常泡在這裏,喝咖啡,看書,和你聊天。哦!我還帶你去運河邊散步,差點在路邊攤吃霸王餐。”


    阿嶽沉默地笑著。的確,這個地方充滿了他們的回憶,那個時候他還是一頭亂發滿臉胡須的失意男,在半醉半醒間過著一天又一天。直到有一天,這個叫童希貝的女人,闖進了他的生活。


    童希貝伸手摸過吧台的台麵,將近一個月沒有打掃,台麵上有了薄薄的一層灰。


    “居然一年了,好快。”


    她轉身看著阿嶽,男人站在吧台邊,因為外出約會,他穿了一件短款的卡其色風衣,下穿挺括的黑色長褲、黑色皮鞋。他的發型幹淨利落,麵容沉靜又英俊。站在柔和的燈光下,他身姿頎長挺拔,整個人顯得器宇軒昂,成熟又不失魅力。


    這一年,他已經有了許多改變。但是童希貝希望他能變得更好。


    她說:“阿嶽,shining coffee將要不複存在,唐飛走得急,這個店很倉促地就停止了營業,我一直都沒有機會好好和它告個別。所以今天,我想在這裏,最後喝一杯咖啡。”


    阿嶽仔細聽著她的話,聽完以後淺淺一笑,說:“這個不難,我來替你煮。”


    “不。”童希貝牽著他的手,將他帶到卡座邊,按著阿嶽的肩讓他在沙發上坐下,“今天由我來做,讓你也嚐嚐我煮的咖啡。”


    阿嶽愣了一下,接著就笑開了:“好啊。”


    童希貝來到吧台邊,將自己早已準備好的一些材料拿出來,取了適量的橙味利口酒和榛仁味糖漿倒入兩個高腳玻璃杯中,然後就開了咖啡機,放入咖啡豆,煮完咖啡後將之倒入那兩個杯中。


    濃濃的咖啡香立刻就散了出來,童希貝又用牛奶做了蒸汽式奶沫,直到奶沫的體積增加了一倍,才將之覆在杯中咖啡上,最後,她在潔白柔軟的奶沫上灑上了肉桂粉作為裝飾。


    這是最簡單普通的一杯調製咖啡,童希貝端著兩個玻璃杯走到阿嶽身邊,與他並肩而坐。


    阿嶽接過玻璃杯,移到鼻前嗅嗅味道:“唔……很香。”


    “就是你說過的那種咖啡豆,產自巴西的,阿,阿……什麽卡的,哎哎,我忘記了!”


    童希貝吐吐舌頭,阿嶽輕聲說:“阿拉比卡。”


    “對!阿拉比卡。”童希貝嘻嘻地笑,“這杯咖啡,叫做/愛上拿鐵九號,我照著網上教程學的,你喝喝看。”


    阿嶽淺啜一口,唇齒生香,他說:“很好喝。”


    童希貝有些得意地晃腦袋:“好喝就好,以前看你和唐飛煮咖啡,覺得很難的樣子,自己動手做,才發現原來一點都不難。”


    阿嶽失笑:“這本來就是很簡單的事啊。”


    童希貝一直都笑著看他,突然問:“對了,你還記不記得,去年我生日時,在這裏,對你說的一些事?”


    “什麽事?”


    “就是我小時候啊,完全沒有音樂細胞。”


    阿嶽想一想,回答:“唔,記得,你說你音樂課進行口琴考試都是作弊的。”


    “對對。”童希貝興奮了,抱著阿嶽的手臂就攀到了他身上,她在他耳邊輕聲說,“我這輩子都沒有完整吹出過一首口琴曲,不過這幾天,我練會了一首。”


    “?”阿嶽不明白童希貝為什麽會說到這個。


    下一秒,童希貝已經從包裏把口琴拿出來了。


    ——那天在辦公室,童希貝的同事們在討論各自小孩的課餘興趣班話題,有個中年女同事說:“……我兒子見別人彈鋼琴彈得很好,就吵著要學,我們咬咬牙就送他報了名,一堂課要好幾百塊錢呢。結果他倒好,練了幾次說好難好枯燥,怎麽都不肯練了。我氣得要死,後來就想了個辦法,兒子不去上課,我就自己去上,狠狠地練了兩個星期,硬是練會了一首鋼琴曲。我彈給兒子聽,小鬼當場就傻了,結果就乖乖地去上課了……”


    童希貝從中得到了靈感,她找了蘇曉娜,蘇曉娜從小就能歌善舞,她答應教童希貝吹口琴。


    唔……童希貝才不會說,其實一開始她是想要曉娜教她彈鋼琴的,但是蘇曉娜隻送給了她四個字:做夢吧你!


    毫不流暢的琴音在安靜的咖啡館裏響起,幾乎是一個音一個音地往外蹦,偶爾還有吹錯的音符和打亂了的節奏。


    阿嶽有些震驚,又有些好笑,仔細聽了許久才勉強聽出童希貝吹奏的是《夜的鋼琴曲5》,就是一年前他在她生日那天,彈的那首曲子。


    童希貝吹得實在不好聽,但是她吹得很賣力。


    這幾天,她沒日沒夜地在練習,連著晚上也不放過,嘴唇吹腫了,嘴上的皮都吹破了,她就喝杯水抹點潤唇膏,繼續。盧靜和童大林不知童希貝在抽什麽風,大晚上被魔音吵得睡不著的盧靜,差點要把女兒趕出家門。


    但童希貝還是堅持下來了,即使是磕磕巴巴的,她總算是將這首曲子完整地吹下來了。


    曲子不長,童希貝吹完了,放下口琴,抬頭看著阿嶽。


    她的臉因為吹奏而憋得通紅,他的臉色卻是蒼白的。


    這個男人這麽聰明,到了這時,哪裏還會不知道童希貝的意圖。


    他沉默著,低著頭,下巴微收,下顎的線條因為神情緊繃而顯得有些冷硬。


    童希貝還是開了口,小心翼翼的語氣:“是不是……很難聽?”


    阿嶽緩緩搖頭:“不會,很好聽。”


    童希貝臉紅了,小聲說:“喏,本來我以為,我永遠都學不會吹口琴的,但是現在……”


    她大著膽子拉住阿嶽的手,“我學會了,是不是?”


    阿嶽靜默不語。


    童希貝伸長手臂圈住了他的脖子,兩個人額頭互抵,她說話時,暖暖的氣息噴在他的臉上,他能分辨出是屬於她的味道。


    她說:“所以,你也可以的。阿嶽,很多事沒有你想象的那麽難,但如果你不去試,就真的永遠都做不了了。”


    之後,她沒有再說話,隻是等待。


    終於,男人圈住了她的身體,循著她的呼吸,重重地印上了自己的吻。


    “我會試一試。”他說,“希貝,我答應你,我一定會試一試的,一定……”


    這一晚,夜色撩人,童希貝沒有回家,她留在了阿嶽的家裏。


    整個晚上,他們激烈地糾纏在一起,肌膚相貼,汗水淋漓,呼吸紊亂,就算是筋疲力盡也不願睡去,隻是一次又一次地融入到對方的身體裏。


    阿嶽從未像這一晚般狂野,他覆在童希貝身上,修長的雙臂雙腿牢牢地禁錮著她柔軟纖細的身體,他深深地低頭,伴隨著雙手放肆的撫/弄,他濕熱急促的吻遊遍她的全身。


    童希貝難以自持地叫出了聲,阿嶽在她體內用力衝撞,最終,他猛地將臉埋進她的頸窩,以一記顫抖的怒放,結束了又一次的征程。


    深夜,阿嶽將童希貝擁在懷裏,一隻手給她當枕頭靠,一隻手則在她臉上細細地觸摸。


    童希貝的臉,阿嶽已經很熟悉,他是學雕塑的,對立體的東西本身就具有特別強的感悟力,雖然從未見過她,但是她的眉眼五官卻在他腦中隱隱浮現,呼之欲出。


    他溫熱的指尖掠過她的臉頰,童希貝抬手捉住了他的手,她的眼睛清亮似水,眨也不眨地盯著阿嶽的臉,然後就將他的手移到唇邊。


    她吻著他的指尖,從拇指,吻到食指,中指,接著是小指……


    他的手是非常漂亮的,修長的手指,淩厲的關節,膚色白皙,指甲的形狀也好看。童希貝最終將吻停留在他的無名指上,從指尖一路舔吻到指根,然後,她將自己的手指與他交纏,緊緊地契合在一起。


    不用說一句話,她相信,他明白她的意思。


    ……


    天蒙蒙亮的時候,童希貝在阿嶽懷裏醒來,她睜開眼睛,越過阿嶽的肩膀看著窗外,秋天的杭州晝夜溫差大,此時房中溫度很低,但是男人的身體卻是結實緊致又溫暖而令人安心的。


    童希貝抬起頭,阿嶽還沒醒,他睡著時神色放鬆,眉間略微透出了一絲疲憊。他睡得挺熟,凹陷的眼眶中,眼皮沒有亂動,長長的睫毛一根一根安靜地舒展著,童希貝伸手悄悄去碰他的睫毛,阿嶽眉頭一皺,眼瞼輕輕顫抖了一下,但並沒有醒來。


    童希貝顧自笑起來,她沒有再去吵他,隻是將腦袋往他懷裏鑽去,她抱著他,做了個深呼吸,貪婪地感受著他身上幹淨溫暖的氣息。


    她知道他就要走了,不知什麽時候才會回來。


    似乎不需要將話說得太明白,阿嶽與馮韻儀取得了聯係,開始辦理赴法的簽證,簽證辦下來後,馮韻儀就定下了兩個人的機票。


    童希貝問他:“幾號的飛機?”


    “11月12號,下午,上海出發。”阿嶽回答。


    童希貝手指繞了會衣角,試探著問:“不能晚幾天走嗎?”


    阿嶽握住她的手,說:“不行啊,已經和nathan先生約好見麵時間了,而且,機票也定了。”


    他以為她隻是舍不得,沒想到,她說:“11月16號,周二,是你32歲的生日。我……給你準備了一份生日禮物呢。”


    阿嶽摸著她的腦袋說:“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還過什麽生日。禮物你可以提前給我啊,隻要是你送的東西,我都喜歡的。”


    “提前拿不出來,隻有那個周末才有。”童希貝歎了口氣,想起自己準備的這份禮物,現在對阿嶽來說也許已經沒有意義了,突然就覺得釋懷,她腦袋靠到阿嶽肩上,語氣放鬆地說,“算啦,其實也沒什麽,你去法國才最要緊。”


    她再也沒有提起這件事,之前和楊欣做的那麽多努力,似乎都是白忙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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