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希貝足足精神恍惚了兩天。


    國慶長假後回公司上班,開會時,領導讓每個銷售人員匯報自己上個月的業績情況,童希貝完全不在狀態,手裏拿著自己的草稿,像是讀報告似的讀著,明明是業績中上的員工,低落的語氣就好像是墊底了一般。


    回到辦公室,童希貝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拿著勺子攪拌時,她的腦袋裏又冒出那個人來。


    童希貝覺得自己真是蠢透了,整整三個多月啊,她怎麽愣是沒發現阿嶽的異常呢?


    手機鈴聲把童希貝喚回現實,她低頭一看,有些驚訝,來電顯示是:杜先生。


    相親前,她把杜翔的電話存在了手機裏,見麵後一直都沒改名字。


    她接起電話:“你好。”


    “希貝,是我,杜翔。”


    “哦,有事嗎?”


    “我是想問問你,明天晚上有沒有空,我想請你吃飯。”


    童希貝愣住了,她不是笨蛋,杜翔的邀約意味著什麽,她心裏很有數。


    腦袋裏冒出一句話:好馬不吃回頭草。


    可是,她究竟是馬呢,還是草?童希貝想了想,說:“抱歉,明天晚上我有事。”


    杜翔有些失望,說:“這樣啊,沒關係,那……下次我再約你。”


    童希貝沒有把他的話放到心上,杜翔卻展開了行動。


    他開始給她發短信,還加了她的□□,有事沒事就與她閑聊幾句。


    在問到她的公司地址後,杜翔甚至給她送來了一大捧鮮花。望著女同事們大呼小叫的豔羨表情,童希貝承認,她的心中的確升起了一股小小的虛榮感。


    終於,在杜翔又一次約她吃飯時,童希貝答應了。


    掛下電話,她坐在轉椅上轉悠,心想,就是吃頓飯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她不是個矯情的女人,明白在這個花花世界,能得到一份好姻緣並不容易。在見了那麽多的極品男人後,童希貝知道像杜翔這樣的男人算是比較靠譜的了。他年輕英俊,工作穩定,家境良好,善良又有上進心,除去多年前對她的絕情,童希貝幾乎說不出他的缺點。


    與杜翔談戀愛的時候,他是最溫柔體貼的男朋友,童希貝可以羅列出一大堆他的豐功偉績,但也正因為如此,分手的時候才會讓她痛徹心扉。


    一切都順其自然吧,童希貝想,談戀愛這種事,不就是一場鬥智鬥勇麽,雙方屏息對陣,先守住自己的陣腳,不要亂了方寸,然後再伺機而動,必要的時候使一些小伎倆,什麽以逸待勞,欲擒故縱,聲東擊西,反客為主,擒賊擒王……再不行,就使出美人計,苦肉計,連環計,實在鬥不過了,就使出最霸氣的絕招――走為上計!


    隻要自己不把心放進去,沒有哪個男人可以再傷害到她,哪怕他是杜翔。


    第二天,童希貝與杜翔共進晚餐。


    席間談笑風生,一派祥和,杜翔沒有說到過去的事,更沒有聊到未來,他對童希貝講述著他出國留學時碰到的趣事,遊曆過的地方,引得童希貝嬌笑連連。


    一頓飯吃得很愉快,離開餐廳後,杜翔提出請童希貝去看電影。


    電影院裏,兩個人排隊買票,杜翔與童希貝小聲討論著看哪部影片,他們的頭湊得很近,童希貝輕輕一嗅,就聞到了他身上用的男士香水味。


    童希貝的心跳得有些快,她暗暗地做了個深呼吸,在心裏罵自己是白癡。童希貝終於意識到,雖然已經過了那麽多年,在麵對杜翔時,她還是很難做到心如止水。


    輪到他們時,杜翔向售票小姐說了電影的名字和場次,售票小姐說:“沒有連座了,隻有情侶座。”


    杜翔一怔,問童希貝:“情侶座可以嗎?”


    童希貝咬了咬嘴唇,拉著他的袖子把他拉出了隊伍:“算了,明天還要上班,電影看完都很晚了,我想早點回去休息。”


    杜翔點點頭:“好,那我送你回去。”


    童希貝沒有讓杜翔把車開進小區,而是停在了大馬路邊,她剛要下車,杜翔就拉住了她的手。


    “希貝……”


    童希貝回頭看著他,止住了他要說的話:“杜翔,今天我很開心,我該回去了,再見。”


    “我送你進去。”


    “不用,這兒不能停車,會被拍照的。”


    “……”杜翔訕訕地鬆了手,隨即灑脫地一笑,“那你路上小心,我再給你電話。”


    童希貝獨自一人抱著手臂往小區走,心裏有些亂。


    她並沒有做好準備與杜翔重新開始,這種舊情複燃的戲碼本身就不令人信服,杜翔可以為了出國而與她分手,也保不準會為了其他事而斬斷情絲,比如調去外地工作,或是繼續去國外培訓進修,甚至是因為他的父母親。


    童希貝與杜翔交往的時候,曾經見過他的父母,那是一個富足的小康之家。當時,杜翔的母親曾經問過童希貝的家庭情況,興許是考慮到童希貝和杜翔都是杭州本地人,她的家庭雖不算太富裕,但好歹也是普通的三口之家,父母身體也健康,於是就沒有反對。但是童希貝還是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杜翔母親對自己是有那麽點兒不滿意的,她說不上來是為什麽,也許在杜翔母親眼裏,自己的兒子是萬分優秀的,在20出頭的年紀就要與一個女孩定下終身,有點過於兒戲。


    所以,當杜翔決定要出國而向童希貝攤牌,童希貝去他家想見他時,杜翔的母親連門都沒有開。


    發生過這樣的事,童希貝覺得,杜翔就是一條河,而她,真的不應該兩次掉進同一條河裏。


    路過shining coffee,童希貝發現裏麵還亮著燈。時間已經不早,她知道咖啡館即將打烊,但是鬼使神差地,她還是推門走了進去。


    距離上次逃離已有兩個星期,因為阿嶽的關係,童希貝有點兒不敢來這裏。


    她怕自己見到阿嶽會尷尬。


    可是今天她的心情很古怪,她不想回家,想找個地方好好地靜一靜,想一想。


    如她所料,店裏已經沒有客人了,大部分的燈都已熄滅,唐飛和彎彎正在收拾吧台,唐飛看到童希貝,一愣,說:“希貝,怎麽這麽晚才來?”


    童希貝聳著肩笑笑:“剛從外麵回來,看燈亮著就來看看。”


    彎彎眨著大眼睛問:“希貝姐,你是在約會嗎?”


    “也不是啦。”童希貝撇撇嘴角,“你們是要關門了嗎?那我先走了。”


    一轉身,童希貝就注意到了那張沙發,幽暗的環境中,似乎有個人正賴在沙發上。


    “阿嶽還在?”她問唐飛。


    “是啊,彎彎住得遠,我要先送她回去,回來之後再和阿嶽一起回家。”


    “回家?”


    唐飛食指往上點點:“我們就住樓上,我和阿嶽。”


    “哦……”童希貝挪著腳步,猶豫著,“你是說,你一會兒還要回來?”


    “對啊,大概要將近一個小時吧,阿嶽就在這裏等我。”


    童希貝咬著嘴唇,輕聲說:“那……我能在這裏坐一會兒嗎?我不是很想回家。”


    唐飛笑了:“當然可以啊,我給你泡一杯熱檸檬茶吧。”


    唐飛和彎彎離開後,童希貝端著檸檬茶,慢慢地往阿嶽那裏走去。


    四周很暗,阿嶽側躺在沙發上,他的酒瓶子放在桌子上,聽到她的腳步聲後,他的身子微微地動了一下。


    童希貝停下腳步,阿嶽側了側頭,翻了個身,變成了仰躺的姿勢。


    “站著幹嗎?坐啊。”他緩緩地開口,語調很平淡。


    童希貝在他對麵坐下,捧起檸檬茶小啜一口,酸酸甜甜,很好喝。


    阿嶽沒有再說話,童希貝忍不住開了口:“喂,阿嶽。”


    “恩?”


    “上次,謝謝你啊。”


    “你罵我神經病,還要謝謝我?”阿嶽低低一笑,“那我是不是還要說不客氣?”


    “不是那次啦,是前麵那次。”童希貝臉紅了,“後麵那次,對不起。”


    “不客氣。沒關係。”阿嶽坐起了身,右手探到桌上尋找那瓶酒。


    童希貝先他一步把酒拿了過來:“你別喝了。”


    阿嶽在桌上摸索的手停滯下來,他靠在沙發上,問:“為什麽?”


    “喝酒傷身。”


    “與你無關吧。”


    阿嶽的語氣有些冷,童希貝覺得自己的確是有點多管閑事,想了想就把酒瓶子推到了他手邊:“那你少喝點。”


    阿嶽拿起瓶子,仰頭喝了一口,說:“這兒已經打烊了,你幹嗎不回家?”


    “你管我!”童希貝繞著手指,“老板都允許我坐一會兒了。”


    “是麽?”


    “是啊,那你呢?你幹嗎不回家?”


    “因為我看不見,自己回不了家。”阿嶽的語氣很平緩,好像在講一件平常事。


    童希貝不知怎麽接腔,看阿嶽又開始喝酒,她有些擔心地說:“喂,你真的少喝點啦。”


    “幹嗎?”阿嶽放下酒瓶,歪了歪頭,說,“喝酒不妨礙別人吧?我又不相親。”


    “呃?”


    “話說,你最近怎麽不來了?很久沒見你來相親了。”


    “啊?”童希貝大驚。


    “你不是一直都來這兒相親的麽,我算算……一共見了十個男人吧。”


    “你……你怎麽知道?”


    阿嶽指指自己的耳朵:“誰叫你都喜歡坐邊上那個位置,我都聽到了。”


    “你變態啊!偷聽別人說話!”童希貝氣急敗壞,想到自己與男人們相親時的對話都被他聽在耳裏,簡直是無地自容。


    “喂,是你們自己講得很大聲好嗎?”阿嶽掰起了自己的手指,“其實我挺納悶的,有幾個男人我覺得不錯啊,你為什麽沒看上他們呢?”


    “哪幾個?”


    “四號先生,那個做總經理助理的,聽他說話很有涵養啊,為人應該不錯。”


    童希貝仔細想了想:“哦……他啊……他其他地方都還好啦,就是……個子太矮了,他隻有165公分哎,和我差不多高了。”


    阿嶽點頭,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這樣啊,怪不得。那七號先生呢?那個開寵物店的,似乎是挺陽光的一個人,而且喜歡小動物的人都挺善良的。”


    “他養蜥蜴啊!還有蛇!”童希貝想起這個人就身子發抖,“我從小就怕這些東西。”


    “九號先生又有什麽毛病?就是那個音樂製作人,我聽你和他聊得還挺愉快的。”


    “這……我,我幹嗎要告訴你啊!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咯!”童希貝開始耍賴了。


    阿嶽歎氣:“女人啊,你就是太挑了,才會嫁不出去,童希貝,不要這麽挑挑揀揀,一把年紀了,再拖下去更鬥不過那些小姑娘了。”


    童希貝目瞪口呆:“你知道我的名字?”


    阿嶽哈哈大笑:“我不僅知道你的名字,我還知道你快要27了,射手座,喜歡看書、旅遊、看電影、健身。你愛喝咖啡,最愛焦糖瑪奇朵,不愛喝綠茶,卻喜歡吃抹茶味的東西。你喜歡吃雞肉和牛肉,不愛吃豬肉,蔬菜水果都不挑。你畢業於財經學院市場營銷專業,目前在hb公司從事隔音器材、隔音工程的銷售工作,年薪不定,在8萬至18萬之間,你還按揭買了一套房子,在城西,有130方。你……”


    “行了行了……”童希貝覺得頭疼,“我說你這人怎麽回事啊,你把這些東西都記下來幹什麽?”


    “沒幹什麽,就覺得挺有趣的。”阿嶽搖搖頭,“我很想看看,你這麽挑,什麽時候能嫁出去。”


    “你什麽意思呀!誰說我挑了!我,我今晚上還約會來著!”童希貝臉漲得通紅,“終身大事能這麽草率嗎?我總得找個有感覺的呀!”


    阿嶽慢條斯理地說:“有感覺,又要帥,又要高,還要有錢,有文化,有體麵的工作,這世上有幾個男人做得到?”


    童希貝撅起嘴,回敬他一句話:“我要找什麽樣的,與你無關吧!”


    “呦,你還挺記仇。”阿嶽在沙發上搖搖擺擺,“我猜,你今晚,是和十號先生約的會。”


    他說對了,童希貝很鬱悶。


    “他是我前男友。”


    “我知道。”


    “不過,他什麽都沒說。”


    “我猜到了。”


    “為什麽?”


    阿嶽淡淡地回答:“聽你的語氣就知道了,他要是真對你說了什麽,你早蹦回家去了,還來這裏幹什麽。”


    童希貝轉著杯子,說:“阿嶽,你說,我要是和他重新開始,靠譜麽?”


    “別問我,我不知道。”阿嶽懶懶地靠著沙發背,搖頭晃腦,“如果你覺得自己駕馭得了他,就大膽地上,但是我覺得,你對自己沒有信心。”


    的確是如此。阿嶽隻是一個陌生人,卻好像能讀懂她的心。


    童希貝情緒低落,歎了一口氣:“很晚了,我該回去了,你一個人在這裏等唐飛沒關係吧?”


    “沒事,你幫我把門關了就行,哦,再幫我把燈都關了吧,開關都在吧台裏。”


    “把燈全關了?”


    “對,我不需要燈。”阿嶽又笑了起來,“童希貝,祝你好運,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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