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莫怕……


    關月之都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不曾聽見過這句話了。


    又或者說,真的有人對她說起過這句話嗎。


    應該是沒有的,至少在她的記憶中。


    畢竟從兒時起,她就被母親教導著,什麽叫做身不由己,什麽又叫做苟且偷生。


    稍微長大些的時候,她的父皇又教會了她,做事要深藏不露,報仇要靜待時機。


    冷宮中的母親從來就不能保護她,而皇位上的父親,也隻是給了她一個機會,一個抓住就能活下去,抓不住就會死的機會。


    因此,關月之從未想過依靠別人。


    也從未覺得自己會害怕。


    如果此時,她的手仍沒有一絲的顫抖。


    如果現在,她真的並未感覺到半點的慌亂。。


    她應該更能讓自己相信這一點。


    可是,她的心跳的確是會加快的。


    她的呼吸也同樣會變得沉重。


    少有人生來就不會害怕,關月之顯然還不在此列,她或許隻是習慣了這樣的一種感覺罷了。


    她或許,隻是不能害怕而已。


    所以在麵對王戊的安撫時。


    這姑娘第一時間便冷聲反駁道。


    “我沒有害怕。”


    “是,你沒有怕。”


    哪知,王戊根本就沒有堅持,而是笑著眨了眨眼睛,伸手把她的臉頰扯歪了一些。


    “那你就開心點, 準備看著我,名動天下吧……”


    ……


    現在的王戊, 一共知道三件事。


    第一, 關月之八成是皇家的人, 因為她有那塊玉質的聽龍牌。同時,可以帶著一位絕頂高手出行的家世, 似乎也在說明著這一點。


    第二,麵前的聽龍侍衛是假的,這是關月之剛剛親口承認的事。


    第三, 無論這些黑衣人的來頭如何,他們所做的事情,都是在挑撥朝廷與江湖之間的關係,意圖讓眾人展開廝殺,其心可誅。


    那麽, 結合以上三點, 王戊所要做的事情就很明了了。


    於情於理, 她都應該阻止賊子宵小妖言惑眾。


    於公於私, 她都不能坐視一眾軍民血染當場。


    “諸位且慢!”


    下一刻, 一聲大喝震蕩雲霄。


    刹那間, 滾滾內氣席卷校場。


    老將軍用來指揮軍隊的令旗, 停在了半空中。


    黑衣人還想繼續殺人的刀劍, 躲回了鞘匣裏。


    絕頂高手們各自湧出的內氣,收著將現未現。


    原本已經惴惴不安, 想要動手分說的武人與兵卒們, 這刻都被震得愣了一下。


    眾人紛紛側目, 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見到的,卻是一位容資絕豔的女子, 慵懶地舉著一塊玉牌,慢步走來。


    “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先討論一下, 最初的那個問題。”


    一路筆直地向前走著,王戊的身上, 緩緩地升起了一股氣勢。


    這股氣勢, 與在場的那些絕頂高手比起來, 就像是狼入羊圈,摧枯拉朽地撕開了他們的內氣,長驅直入地逼至了他們的額頂。


    壓得四下所有人都心神不寧。


    更是消弭了左右的爭鬥之心。


    畢竟鈴鹿可不會在老虎的麵前較勁。


    這便是龍象功的凶悍之處,境界之內, 沒人能製住它的蠻不講理。以至於一個不慎, 這內力還會反噬自己。


    待王戊的目光,落在了那幾個黑衣人的身上時,她平常溫和的眼神都變得寒意凜冽了起來。


    就像是一頭嗜血的雌獅,正在挑選它的下一隻獵物。


    “你們說你們皆是聽龍,那我這個聽龍,如今又該怎麽自處。糾查亂黨是讓你們當眾殺人的嗎!還殺無赦,到底是誰給你們的膽子,敢目無王法口吐狂言的!一個個藏頭露尾,不辨是非的東西,不是鼠輩就是酒囊飯袋!安敢在此挑撥人心,還不上來通報姓名!”


    一頓不帶喘息的臭罵,直接將場麵罵沒了聲音。


    更是把江湖與朝廷的事情,轉頭變成了朝廷與朝廷的事情。


    這下,要麽是朝廷內部出了細作。


    要麽,是官兵上下皆為廢物。


    畢竟一下子蹦出了兩夥聽龍。


    如果不是一真一假,那就是鬧了一場烏龍。


    無論怎麽說,江湖人都有熱鬧可以看了。


    而禦林軍呢,則是被折騰得頭都大了。


    “嘶,那個不是丐幫的王戊嗎。”


    “她也是皇上的近衛?”


    “不是,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什麽情況啊?”


    分不清是兵是民的人群間,窸窸窣窣的議論聲擴散了開來。


    “這位姑娘。”大概是遲疑了片刻,講武台上的老將軍終於出聲,對著台下的王戊沉沉喊道。


    “你說你是聽龍侍衛,你可有信物。”


    “當然,接好了。”


    考慮到對方的身份應當沒有問題,王戊隨手,就將自己的玉牌給甩了過去。


    “啪。”


    禦林軍的老將到底也是個絕頂武人,抬手便接住了這記勢大力沉的“投石”。


    將之拿到近前一看,老將的神情當即頓住。


    “你認不認識都無所謂……”


    正擔心對方沒見過這東西的王戊,剛想開口給自己圓場。


    哪知下一刻,老將軍就已經惶恐地抬手,躬身行禮道。


    “不,我認識這東西,這是皇上的親令腰牌,禦林軍左將,驍騎參將單元奎,見過皇使。”


    單元奎的這般作態,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聽龍作為禁衛,頂多與他平級,還不至於讓他如此尊敬。


    但手持皇令的人,在奉命期間,身份理論上要高於所有官職,故而他也不得不上心。


    起碼,在這塊令牌有作假的嫌疑之前。


    皇上的腰牌,還是令牌……


    聽到這句話地王戊,差點兩腿一軟,摔坐在地上。


    她知道關月之的來頭不小,但真沒想到,她和皇上的關係居然會這麽好。


    好到敢拿著人家的令牌出來當石頭送,然後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瘋了吧,皇上的東西那是能亂送的嗎,也不怕把我給害死!


    不過罷了。


    好巧不巧,這樣我的排場也足夠大了。


    眼下的小乞兒,無疑已經成了場中,明麵上地位最高的人。


    “嗯。”


    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王戊清高淡泊地負手舉步。


    徑直走到了那個,剛剛殺了人的黑衣頭領麵前。


    “那麽,現在告訴我,你們究竟是哪支聽龍,又是受了誰的命令,怎會到此作亂,壞我布局?”


    這,聽龍還有分支的嗎?


    不明所以的人都懵了。


    “我……你……”


    不過黑衣首領現在也是懵的,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撞見了正主,還是遇見了“同行”。


    “嘖!”


    目露凶光地再次驅身,橫衝直撞地履足逼近。


    王戊明擺著一副不耐煩的姿態。


    接著更是抬手扯出了一片狂風,毫無預兆地,將一巴掌扇在了這人的鐵麵上。


    “砰!”


    霎時間,好似洪鍾震動,一股呼嘯不止的氣流平地翻湧,拽著眾人的衣袍顫抖不休。


    這記如同山崩般的掌摑,叫得地上的煙塵都一掃而空。


    也使得黑衣首領的身子原地飛起,打著旋,高拋出了半丈有餘。


    最後才跟著風停,一頭栽倒在地。


    “咳啊!”


    硬生生地咳出了一口鮮血,汙黑的血跡順著鐵麵流下,滴落匯聚,觸目驚心。


    待到塵埃落定,此人依舊呆呆地趴在那裏。


    眼神中盡是難以置信的色彩。


    因為頭箍的原因,他的鐵麵並沒有被拍落。


    但是其臉側凹陷的掌印,顯然已經說明了方才那掌的威力。


    兩旁的眾人這會兒都默契地退後了一步。


    他們皆有些被嚇到了。


    那可是個絕頂高手啊。


    皇宮禁衛平常都是這麽挨訓的嗎。


    那修為沒到絕頂的人,還不得被活活打死。


    “你!”


    大概是終於回過了神來,黑衣頭領剛想起身,給麵前的人一個教訓。


    可緊接著,一隻蔥白的手指,就已經從側麵點住了他的額頭。


    繼而把他的頭按著,砰的一聲戳進了沾血的石板裏。


    “你什麽你,連答句話都支支吾吾,見到特使也不參不拜。無能無禮,無法無天,成何體統!聽龍裏怎會有你這樣的敗類!啊?”


    “當!當!當!”


    說著,王戊甚至蹲在了其身前,繼續用手指對著那鐵麵連戳了三下。


    每一下都有肉眼可見的勁氣回蕩,戳得鐵麵扭曲歪斜。


    “夠了!”


    總算是運起了一絲內氣的黑衣首領抽身退開,站在一邊,眼神怨毒地盯著王戊說道。


    “你說你是聽龍特使,那你為何不穿聽龍的服飾,還有你的鐵麵呢,怎麽不戴鐵麵出行,竟敢當眾顯露真名?”


    “哦?”


    哪知他這不問倒是還好,一問,王戊的眼神立刻就變得微妙了起來。


    “你不認識我?”


    “我。”黑衣首領被唬得又愣了一下。


    我應該認識她嗎?


    “我知道你叫王戊。”他想了想,遂補充了一句。


    “除此之外我還有一重身份,身為聽龍,你居然不認識我……”


    語氣幽幽地低頭說著,王戊揉著自己的手腕,從地上站了起來。


    娘的,那鐵麵的質量還真好。


    “我說呢,手持黃諭的聽龍,怎麽會像你們這樣辦事。看來,你們連酒囊飯袋都不是,而是一群心思險惡的奸邪宵小啊。”


    話至此處,王戊身上的凶狠已經再藏不住。


    一道道內氣,恍若古木盤根似的,層層攀附到了她的身上。


    呼吸之間,就像是織成了一頭莽荒巨獸,在那裏張牙舞爪,低聲嘶吼。


    擾得人心膽怯,不敢上前。


    “那正好,今日我人既然在此,權且替枉死者討個公道,也給在座的江湖豪傑一個交代。”


    “哼,黃毛丫頭,膽大包天,莫非以為憑你一人就能偷梁換柱,顛倒黑白了不成,未免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明白形勢已有分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黑衣首領直接抽出了佩劍,同時頭也不回地,對著講武台上的老將軍出聲喝道。


    “單將軍,還請協助我等,誅殺此寮!”


    “也對。”王戊亦擺出了一副剛醒悟過來的神態,側目看向了禦林軍的老將問道。


    “單將軍,你的意思呢?”


    “這是你們聽龍的家事,我們禦林軍不解詳情,著實不好出手,還請二位勿怪。”


    身為禦林軍的左將軍,單元奎當然不可能隻是個莽夫,客氣地露出了一個假笑,他便做出了表態。


    這場亂象,他根本沒有插手的理由。


    “如此也罷,你們禦林軍就在一旁看著吧,且待我等將這亂黨拿下,再另做審問。來人,結陣!”


    伴著黑衣首領的話音落下,其餘的六個絕頂高手同時閃身,出現在了王戊的身邊。


    一瞬間,校場中央直接被分割出了一塊地方。


    是七個絕頂境界的武人,準備共同對一位桃李年華的女子出手。


    這般厚顏無恥的作態,倒是很符合眾人對禦前侍衛的想象。


    ……


    那你就開心一點,準備看著我,名動天下吧。


    戴著頭巾,站在人潮裏的關月之,這才知道了王戊的打算。


    那渾人從一開始,就沒想著能成功指認“聽龍”。


    而是欲要憑借一己之力。


    孤身降服這七條“惡獸”。


    這事難嗎,很難。


    至少關月之自己,就沒有把握能做到這一點。要知道,她可是有著堪比絕頂後期的實力的。


    七個絕頂高手相互配合,再輔以陣法,他們所能施展出來的武功,已經從量變產生了質變。


    除了真正的絕頂後期之外,天下幾乎無人,可以獨自抵禦這種場麵。


    那家夥她瘋了嗎,她憑什麽。


    關月之想不明白,王戊之所以這麽做的理由。


    就像是她不會懂,在某一個年代裏,在某一些人心中的那個俠字。


    路見不平我自去。


    天傾無人我來舉。


    毫無疑問的是,王戊此刻,根本就沒去想過後果。


    她隻是興奮,興奮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也能做上一件像是大俠一樣的事情。


    不過關月之,倒是在片刻之後想到了另外一個理由。


    她莫不是,為了我……


    這樣的一個想法,當即讓女子的心跳一滯,甚至就連嘴唇,都下意識地輕輕抿起。


    不會吧,應該不會……


    關月之這會兒,大概有些慌亂的。


    從她無處安放的雙手上麵,基本就能看出她的心情。


    不過此時,顯然並沒有人注意到她就是了。


    另一邊,七個絕頂武人已經似要動手。


    亂象裏,幾名江湖兒女,也各自握住了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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