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裏。


    煙氣升騰的麵疙瘩鋪子間。


    “來咯,三位的疙瘩湯。”


    隨著一聲招呼,老板娘熱情的將三碗搭配著小菜的麵食,端到了王戊等人的麵前。


    “欸,謝謝店家了。”王戊笑著搓了搓手,接過了其中的一碗。


    知道自己的打扮不幹淨,她也專門挑了個角落裏的位子,不想礙著人家開門做買賣。


    “害,謝什麽,應該的,還要些啥就和我說啊。”客氣地幫紅衣女子和冷麵女子把碗擺上,老板娘便轉身走開,招待其他客人去了。


    “我說請你吃飯,你就吃這個?”


    紅衣女子低頭看著麵前的疙瘩湯,神情複雜地挑了挑眉頭。


    “不然呢,大清早的,你想吃什麽?”


    利索地從筷籠裏抽出了兩根筷子,王戊將之倒了過來,放在桌麵上敲齊。


    “你們別看這疙瘩湯寡淡,早上吃,正好養胃。”


    “你還懂這道理?”


    沒再繼續糾結眼前的玩意兒到底該怎麽吃。


    紅衣女子也學著王戊的模樣,取了一雙筷子拿在手裏。


    又一本正經地對著桌子敲了一下,看得王戊一陣茫然。


    呃,她那雙筷子不是都已經對齊了嗎,還擱著敲什麽勁呢?


    王戊不知道的是,紅衣女子隻是想入鄉隨俗而已。


    所以刻意地模仿了她的一些小動作,權當是了解一下江湖人的生活習慣了。


    一個呼吸之後,不知是經曆了怎麽樣的心路曆程,冷麵女子居然也跟著,將筷子敲在了桌子上。


    她雖然知道沒必要這麽做,但是既然連紅衣女子都這麽做了,那她就必須隨之一起做。


    畢竟,要尷尬也不能讓紅衣女子一個人尷尬。


    於是到最後,便隻有王戊這個帶頭的人陷入了一陣迷惑的茫然。


    而另外的兩位呢,則是已經動筷吃起了東西。


    “嗯。”


    薄唇輕抿,淺淺地嚐了一口手中的麵湯,紅衣女子像是細細地體會了一番其中的味道。


    隨後才中肯地出聲評價道。


    “不錯,雖然味道並不鮮美,但是勝在用料充實,拿來果腹的確恰好。”


    “喲,說得倒是挺像模像樣的啊。”


    打趣地笑了一下,王戊也沒再奇怪這對主仆的異樣舉止。


    隻管捧起自己的碗,就著碗沿喝起了湯水。


    五月份的洛陽,太陽已經有些曬人了。


    所以雖然還是早晨,但是陽光也難免顯得刺眼。


    抬頭喝湯的王戊不自覺地眯起了眼睛。


    紅衣女子見到這一幕,頓時手疾眼快地把自己碗裏的三四片幹筍,都丟掉了冷麵女子的碗裏。


    她不愛吃筍,方才的那一口已然叫她的舌頭開始發麻了。


    因此休想讓她再碰這些筍幹一下。


    本來還想說點什麽的冷麵女子,剛要張嘴,就被紅衣女子凶巴巴地瞪了一眼,當即隻能委屈唧唧地閉上嘴巴,埋頭用筷子扒拉起了自己的早飯。


    “唔哈~”


    另一邊,一口氣喝掉了大半碗麵疙瘩的王戊終於放下了手裏的碗,並暢快地擦了一把嘴巴,同時,像是頗為舒坦地吐出了腹中的幾分暖意。


    “早上果然還是得這樣喝湯才實在啊,能叫一個上午都有力氣。”


    一邊說著,她還一邊滿意地用手拍了兩下自己的胳膊肉。


    這人是什麽跑腿的苦力嗎……


    本就心情不好的冷麵女子,抬頭橫了王戊一眼,似是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唇,心下悶悶地想道。


    可紅衣姑娘卻是被逗得笑靨如花。


    畢竟,她還沒見過這麽粗俗地同她說話的人。


    “哈哈,姑娘倒是真性情。對了,我的名字叫做關月之,她是我的丫鬟,小錦,還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哦。”隨意地將手從肩上了放下來,王戊又咧著嘴角笑著說道。


    “你們叫我王戊就好,三橫王,天幹戊。”


    ……


    等王戊的話音落下,關月之和那個被叫做小錦的冷麵姑娘,都頓住了手裏的動作。


    不過她們很快就恢複了正常,因此,並未讓王戊產生過多的疑慮。


    “三橫王,天幹戊?”


    就像是想再確定一些什麽似的,關月之又看著王戊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是啊,有什麽問題嗎?”


    王戊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她莫名地有一種感覺,對方怎麽像是聽過自己的名字一樣。


    “啊,沒什麽。”許是過了半響,轉而又恍若釋然地笑著,關月之擺了擺自己的手。


    “就是我有一個遠房表親的名字和你差不多,所以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而已。不過真要說,王戊,這名字不是更應該給男人用嗎?”


    輕描淡寫地轉移了話題,又提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疑問。


    王戊的思路,就這麽被關月之帶跑到了一邊,沒再計較剛才的事情。


    “哈,這名字確實不好聽,可惜我也沒有辦法。自我記事起,關於身世,我就隻記得這麽一個名字了,總不能把它也給扔了吧……”


    聽著王戊明顯是有些變輕了的聲音。


    又看著她繼續喝起了疙瘩湯的模樣。


    關月之仿佛是想到了什麽,眼神裏亦閃過了一絲黯然。


    世人都說當朝的皇帝持政嚴苛,然而坐在那個位子上的人,又有多少事,是能夠隨心所欲的呢。


    特別是一些人的背後,還有藏著各種複雜的過去與曾經。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三十多天都必須打理朝政。


    另外還有二十多天,需要安排節慶和祭祀。


    剩下不到十天的空閑,那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時間。


    就這,還需要找個閉關修行的借口,好方便用來遮掩。


    可即使是已經這麽累了。


    可即使是,已經被那無數雙眼睛盯得喘不過氣來。


    但有些事情,卻依舊無法改變。


    恰比如說眼前,仍然有人居無定所。


    恰比如說自己,根本想象不到舍不得忘掉一個名字,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我所做的一切真的有意義嗎?


    這般的一個問題不知從何而來。


    麵疙瘩攤裏,霧氣彌漫。


    遠處的捕快在巡邏叫喊。


    近處的百姓隻能抱怨為難。


    一兩個江湖人還提著劍往城外麵趕。


    天下,總得有人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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