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山的中明道士,這些年來有一個遺憾。


    這個遺憾,有關於他從十三歲以後,就再沒見過的一個人。


    世人都說他是近百年來的第一天才,是年輕一輩公認的天下第一。


    比少林的了因勝了半籌,叫天下的俊傑皆輸三分。自步入江湖至今,仍未嚐一敗。往後所步向的,亦是那整個武林之巔的位置。


    可他自己卻知道,他的師父也知道。


    他敗過一次,而且敗得很難看。


    不僅輸了手頭上的比試,還輸了最根本的氣度與胸懷。


    算是從頭至尾地,將他心中的那股子傲氣錘煉打磨了一番。明白了什麽做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也明白了,如果不知變通,那便是練就一身武功,亦會受人掣肘。


    這個道理救過他很多次。


    可如今,將他敲醒的那個人,卻已經有七年都沒再出現過了。


    至少,她的名字沒再被人提及,也沒再叫他聽說過。


    憑她的天資和武功,怎麽會在江湖中掀不起半點風浪呢。


    中明想不明白,隻能認為,她還沒有出山,所以沒有揚名。


    於是他就一邊修煉一邊等,從他第一次下山辦事時的一流境界,等到了眼下的抵至絕頂。


    中明道人在江湖上的名望越來越大,可他等待著的,那個令他想要與其再度一較高下的女孩,卻始終沒來。


    有一次,他或許是終於忍不住了,乃問起了他的師父,是否清楚對方的去向,卻依舊隻得到了一個不知所蹤的答複。


    此番,中明是來參加武林大會的。


    天下英才會,這本該是一場十年方舉辦一次的江湖盛會。


    可中明卻顯得興致缺缺。


    倒也不是他看不起誰。


    隻是此時的他已經穩固了絕頂初期的境界,以英才會的入場標準,二十五歲以下的年輕人裏,他確實很難對誰抱有期待。


    少林的了因了不了因,半隻腳陷在桎梏裏恐怕還抽不出來。


    迷蹤門的癡絕,先前雖有過突破桎梏的跡象,但那也隻是跡象,而且迷蹤門的武功本就不適合光明正大的交手。


    還有峨眉派的慈遠,天賦不錯,然而她的招式裏卻完全沒有殺意,即使是修為再進一步,也不可能成為勁敵。


    其他各大派的代表,基本就都是一流後期,逼近桎梏的境界了,距離絕頂差得遠不止一點半點。


    莫來當的李憐詞今年應該是二十四歲,他的暗器用得不錯,可惜天生殘疾,也不知道近來突破了沒有。


    不過,聽聞他最近被人打傷了,誰人出的手尚不知道,但是當下,八成也來不了了吧。


    這般,江湖正派裏大概就沒有人了。


    那邪道呢,殺生堂,藥門,蠱門,毒宗,藍花巷,他們的年輕一輩裏有高手嗎。


    八成是有的,卻指定不會來。


    最近的朝廷動作很多,這些人恐怕自身難保。


    如此,朝廷呢。


    擁有五名絕頂高手的六扇門,和擁有七名絕頂高手的禦林軍,或者是,聽龍……


    他們會派人來嗎?


    想著,中明站在長船的甲板上,閉起了自己的眼睛。


    聽著浪濤滾滾,身形巍然不動,便像是一塊石頭,又像是一棵勁鬆。


    他的衣袍隨風卷起,可心思卻定在原地。


    這天下很大,而英才會又太小了。


    所以他的誌不在此。


    來一趟,也隻是為了走個過場罷了,實在是很難說有什麽期許。


    就在這時,中明的眼睛卻突然睜開。


    隻見他猛地回頭,眉目間劍意淩厲地,看向了江中的幾片船帆裏,某個正立另一艘船上的小乞丐。


    這乞丐蓬頭垢麵,一張臉被灰塵和泥土抹得漆黑,前額的頭發還垂散著,幾乎遮住了眼睛。


    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叫人皺眉,但一股若隱若現的氣勢,卻令中明都看不透她的深淺。


    此時的乞丐也正看著中明,神情斟酌,似乎是在思量著什麽。


    同一時間,中明的心裏亦是念頭萬千。


    這樣的破衣服,同樣的髒頭發,還有那種令人捉摸不清的內力。


    是她嗎?


    是她吧。


    她變了很多,但應該是她。


    那般古怪的內力我是不會記錯的。


    原來她還在這江湖裏。


    她也是來參加英才會的嗎?


    代表什麽門派?


    丐幫?


    可丐幫不是隻派了一個弟子嗎?


    難道她是自己來的?


    說來,她是不是在看我?


    她也認出我了嗎?


    我該怎麽做?


    要打招呼嗎?


    一陣良久的沉默之後,獨自站在甲板上的中明終於動了動嘴唇,可最後卻隻是發出了一聲冷哼。


    繼而就背著他的兩把黑劍,默默地走回了船艙。


    除了略微加快的腳步之外,就再無其他不同尋常的表現了。


    而王戊呢,則是依舊神情古怪地,倚靠在桅杆旁,像是不解地挑著眉頭,接著撅了撅嘴唇。


    那個人可真奇怪啊,被風吹跑了發帶都不理會一下。


    我要不要提醒他一聲。


    可那發帶現在還找得回來嗎。


    而且這種事他自己應該也感覺到了吧。


    難道是因為我在看著他的緣故,所以他覺得尷尬了?


    不是吧,這是什麽青春期的中學生嗎?


    看到外人還會緊張?


    話說回來,他背上的劍似乎是有些眼熟啊,好像在哪裏見過。


    在哪呢。


    欸,算了,想不起來就不想了。


    眼下離洛陽,大概也就隻有半天的路了吧。


    等到了地方我可得好好逛逛,上次來的時候沒待兩天就走了,著實是對不起那都城。


    此世的後唐,已經將都城從長安遷到了洛陽。


    說實話,眼下的自己,可還沒擺脫那些或許會加身的罪名呢。


    這就到了天子腳下了。


    對於此舉的感想,王戊覺得還挺刺激的。


    嘿,聽說洛陽城裏還有一座高樓,叫做摘星樓,傳聞登其頂可以遠眺皇宮。


    到時候要不要去看看呢?


    王戊想著,帆船遠去,江水東流。


    碧波映得青山秀。


    ps:江湖小貼士。


    一,世間絕頂高手不過百人。


    二,絕頂初期的武人根本看不穿王戊的深淺,雖然想做到此事也不算難,幾種特殊的功法和偏門的秘術都能夠達到類似的效果,但是王戊顯然沒有施展什麽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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