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誇張的說,王戊在鄱陽城雖然生活了好些年,但她卻並不認識幾個人。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當年的老中醫早已經離開了這裏,如今是否還在世都不知道了。


    曾經認識的流民作為流民,自然也已經走的走散的散了。


    而如今她在這城裏露宿街頭了一年多,所認識的人也就隻有饅頭鋪的老漢,酒鋪的徐娘,還有幾個同樣是在流浪的乞兒罷了。


    但他們與王戊的關係也隻是見過麵知道名字的程度,顯然不可能專門來找她。


    而且知道王戊在這汾江樓裏的更是一個都沒有。


    那麽,眼下來找王戊的人到底會是誰呢。


    總之,王戊和寧缺兒的心中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她在我這。”沉默了片刻之後,寧缺兒對著門外的小二說道。


    “我們一會兒就下去,你先讓那位客人先等一下。”


    “好嘞,那寧公子您慢慢來,我先幫二位招呼著。”站在門外的小二應了一聲,便利索地離開了。


    “我想我們得換個地方住了。”


    待到小二徹底走遠了之後,王戊才翹著一隻腳坐在座位上,緩緩地說道。


    “昨天的那個黑衣人,今天的這位客人,怎麽誰都知道我們住在這。我說寧缺,我在這兒城裏待了一年多,也沒你來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多啊。”


    “抱歉。”低著頭收起了手中的劍,寧缺兒略顯自責地半垂著眼眸,輕聲說了句。


    “給你添麻煩了。”


    “行了。”起身走到了床邊踢了一下床沿,示意讓寧缺兒下來,王戊單手扣著耳朵。


    “你和我之間說什麽麻不麻煩的,走吧,讓我們去會會那位客人。”


    言罷,她就先一步向著屋外走去。


    看著王戊並不寬闊的後背,寧缺兒愣了愣,接著微微笑了一下。


    “嗯,我這就來。”


    他發現曾經的女孩似乎真的長大了,以至於一舉一動仿佛都在牽弄著他的心弦,令他心搖神晃。


    寧缺兒突然有些慶幸,慶幸那個雪夜讓他遇見了對方。


    慶幸他尚未徹底冷漠,乃至沒有錯過自己生命中最動人的美好。


    “你坐那傻笑什麽呢,快點。”


    王戊的聲音再次從前方傳了過來。


    “知道了。”寧缺兒無奈地動身穿好了鞋子,同時在心裏想到。


    哎,要是阿戊的性格能再溫柔一些就好了。


    ……


    眼下已然將近正午時分,李憐詞在汾江樓的大堂已經等了半柱香的時間,不過他倒是不緊不慢。


    小二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才會幫他去樓上叫人,桌上的茶上的也都是最好的玉龍井,別管這位之後給不給錢,總之李家一定不會讓他們吃虧。


    許是當李憐詞開始喝起了第三杯茶的時候,一個略顯駭俗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樓梯口。


    為什麽說其駭俗呢。


    首先,是她本身就長著一副不似凡間的麵貌。使得旁人僅是看她一眼,便會被她吸引住目光。


    其次,是她的那身衣服當真“別具一格”,粗看之下和街邊的乞丐簡直一模一樣。


    當然,細看之下,她的打扮和那些個乞丐也沒什麽不同。


    一身打著補丁的灰衣裳,根本遮不住她下麵光潔細膩的肌膚,破爛的布條纏了纏,卻莫名顯出了一分半遮半掩的媚態。


    腳上沒穿鞋,倒也不讓人覺得髒,甚至那白生生的小腳,還讓某些人下意識地將目光放在上麵瞥了又瞥。


    李憐詞看得亦有一些恍惚,昨夜終歸是夜裏,他多少有些看不清女子的相貌。


    不過現在看來,他因為對方的謊言一時置氣,將她一個人丟在下雨的街上,任其穿著一身破衣服獨自歸去,倒真是有些不太妥當了。


    起碼也該給她一把傘,或者一身衣服披披,我當時怎麽就沒想到呢。


    李憐詞並不是沒有見過生得美麗的女子,但是如今他也隻能認同自家二弟的話了。


    仙子點紅裝,大抵不過如此。


    “啪!”直到一聲劍柄敲在扶手上的震鐵聲響起,堂裏的客人才算是回過了神來。


    一時間,刹那一靜大堂又是一陣紛紛低語。


    人們好像皆在問那女子是誰,是哪家的姑娘,芳齡幾何,可曾婚配。


    弄得特地發出聲響,又被眾人無視的寧缺兒索性黑著一張臉,提著劍擋在了王戊的身前。


    “所以我說我不喜歡洗身子。”自認錯不在己身的王戊鬱悶地撇著嘴巴,小聲地在寧缺兒的身後嘟囔了一句。


    “你就不該穿這身衣服。”早就對王戊隨性的打扮有些不滿的寧缺兒,深深地歎了口氣,難得地瞪了王戊一眼。


    “這身衣服怎麽了,這身衣服很舒服的,而且我是丐幫弟子,穿自家門派的衣服有錯嗎?”


    自以為理直氣壯的王戊當然不肯退讓。


    “你們丐幫還有統一的衣服?”寧缺兒的神色顯然有些一言難盡。


    “喂,你看不起誰呢,我這身衣服就是好嗎,喏,你看這兩個布袋,很寬敞的,裏麵能放不少東西。還有這個,小搭肩兒,上麵掛啥都行,我的竹子,我的葫蘆,全都靠它。還有這個,這個袍子我最喜歡,兩側漏風,內氣怎麽股它都不會破。”


    看著王戊扯著衣服給自己展示的樣子,寧缺兒終是沒忍住,將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披在了王戊的身上。


    並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從樓梯上帶到了大堂裏。


    隨即轉過了頭來,不耐煩地對著眾人問道。


    “敢問方才是哪位朋友找我兄妹二人,你若是有事我們就快點談,我等下還有些私事要對我妹妹說。”


    無緣無故多了一個哥哥的王戊眨著眼睛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沒有當眾折寧缺兒的麵子。


    茶桌前,隨著寧缺兒的話音落下,過了半響,李憐詞終於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重新整理了一下略微有些褶皺的衣襟,拱手輕笑道。


    “這位兄弟,有多打攪,還望海涵,在下李憐詞,今日卻是也有一件私事要與二位相商,敢問,我們是否能找個安靜些的地方。”


    李憐詞,聽到了這個名字,寧缺兒的眉頭當即就皺了起來。


    顯然,他也第一時間想到了鄱陽城的李家。


    沒想到對方會找到這裏來的王戊,無聲地歎了口氣,但最終還是主動站了出來,對著李憐詞招了招手。


    “可以,你且跟我們上來吧。”


    說著,她就先一步轉身走回了樓上。


    而寧缺兒和李憐詞呢,則是依舊站在堂裏。


    片刻之後,一個看著對方的腿,一個看著對方的手,麵麵相覷,良久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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