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梧桐櫸裏普通的客人來說。


    最近雁飛樓的名聲很大。


    大到什麽程度呢。


    大到他們,無論何時何地。


    隻要進了煙花柳巷,隻要想著尋歡作樂,耳邊就總能聽見這三個字被旁人提及。


    毫不誇張的講,上到達官貴人,下到跑腿小廝。彷佛什麽人,都能對此津津樂道幾句。


    但真要深究起來, 雁飛樓出名的原因,其實也隻是借了某個女子的名頭而已。


    白玉,本名不詳,出身不詳,芳齡十九,正值碧玉年華。有人說,她是京城人士, 本為官家女子, 生於書香門第,飽覽四書五經。


    可惜天命弄人,令她家破人亡,又流離失所。幸得雁飛樓接納,才有了處棲身之地。


    不過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所以現在,她也隻能以花魁的身份在雁飛樓陪酒接客,不求榮華富貴,隻求安身立命。


    然而無論這種說法有多詳細,它也隻是一種說辭而已。


    關於白玉,講不清楚的事有很多。


    但這卻並不影響酒客們的熱情。


    甚至那種朦朦朧朧的撩撥,那種猶抱琵琶半遮麵的距離感,反而更令他們歡喜不已, 趨之若鶩。


    而且每每想到對方未知的身世,想到坐在自己身邊的女子, 往日可能有過的冷豔冰清,或矜持羞怯。


    他們就愈發地沉醉其中, 且難以自拔了。


    再說到白玉的歌舞,那也的確是梧桐櫸的一絕。


    詞曲不拘一格,神情澹然純澈,身段婀娜妖嬈。


    不管是赤伶,還是之後傳開的幾首曲子。


    唱悲唱喜皆能入戲,愛恨交織抵及人心。


    這使得白玉,成了梧桐櫸近來最紅的頭牌。也使得雁飛樓,成了當月進賬最多的酒樓。


    不過要說這些日子,於整個藍花巷裏傳播的是非,那可就不止這一件了。


    或者說,跟另一件發生在北邊的大事比起來。


    一個雁飛樓底下小小的花魁,還真不算什麽,亦不至於叫人放在心上。


    聽龍裏的叛徒死了。


    於三天前的一個深夜,以少林寺誦經師傅,歸明和尚的身份。(第一次登場於本書的第五十六章。)


    除了一些牽扯其中的人之外,沒人知道他活著的時候,曾是一名效忠於朝廷的聽龍禁衛。


    更沒什麽人知道,他除了少林寺坐壇講師的身份,還是數家寺廟背後的住持。


    這些年, 他通過手底下的資源, 幫朝廷做了不少髒活。


    毫無疑問, 他並不是一個好人, 手頭也絕不幹淨。


    但他死得仍舊太過突然了一些,旁人隻聽說他死於一場江湖仇殺。


    唯有真正清楚內情的人,才會明白他死得有多不可思議。


    那人可是聽龍舊部,二世遺老。


    曾為先皇手下親信中的親信。


    而今居然就這麽死了?


    他是怎麽暴露的?


    勾結謀逆一事,自始至終,應該都做得十分隱秘才對。


    還有當今皇上,對此,究竟又用了什麽樣的雷霆手段。


    才能使一個絕頂中期的高手,少林方丈的師弟,掌管著十餘所寺廟的武林名宿死得不明不白。


    甚至他死以後,少林沒亂,佛門沒亂,江湖也上一片風平浪靜,連大一點的波瀾都沒掀起。


    一時間。


    邪教的各地掌事,曾經參與過聽龍事變的人,都開始惴惴不安了起來。


    因為他們並不清楚,皇上為何能那麽準確地找出聽龍裏的內線。


    要知道,這條線可是他們花了數年的時間,才好不容易跟上並買通的。


    聽龍衛散落在江湖各處,互不信任又互不配合。


    想要自武林中找一個聽龍出來,難度堪比大海撈針,更別提之後為了收買他,所要做的各種事宜了。


    身為邪教叛黨,一些人本以為這代皇帝年紀尚小,同時繼位不久。對於聽龍的掌控力必定薄弱,故而才動了歪心思。


    沒想到別人反手,就把他們精心謀劃的布局給毀了徹底。


    無論是那個,在武林大會上以一敵七的丐幫丫頭。


    還是當下突然死去的歸明和尚。


    這些事情,都大大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朝廷,到底還有多少他們不知道的後手。


    而聽龍,又是否已經滲透進了他們內部。


    或者說他們中的某一個,本身其實就是聽龍?


    這種事情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栗。


    於是各個邪教的掌權者們,紛紛開始揣測起了他們內部的奸細,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藍花巷的高層。


    眾掌事聚首在即。


    八月末的賞花會,此刻也帶上了些許別樣的意義。


    ……


    “趙公子,你畫好了嗎?”


    隨著一聲酥至銷魂的聲音響起,雁飛樓中,王戊正慵懶地趴在床頭,似隻貓兒一般,擺著個柔若無骨的姿勢。


    光潔的小腿垂在床邊,蔥白的手背抵著頸間。腳踝上,由紅繩係住的鈴鐺偶爾輕晃,自屋內燭台的照射下泛著微光。


    她接客已經有四天了。


    今天被她叫上樓的,是一位姓趙的公子哥兒。


    腦子指不定有什麽大病,剛進屋便說要給她作畫,然後又讓她擺出了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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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還沒說上幾句,就切實地把王戊累了個夠嗆。她現在可沒有武功,也沒有內力傍身,一直擺著個姿勢不動,便足以使得腿腳酸痛了。


    說真的,王戊已然有些懷念那個賣柴的少年了,沒有什麽莫名其妙的要求不說,還能給她逗樂,算起來也不知道是誰在接客。


    聽白嫡講,對方每過一段時間應該都會來一次,因為他已經預定了少年所有的柴火。


    但這段時間到底是多久呢,那恐怕隻有少年本人才知道了。


    “快了,白玉姑娘,你在堅持一下。”


    桌前。


    姓趙的公子正攤著紙墨,兩眼放光地盯著“女兒哀愁”的神態運筆如飛。


    是這樣,就是這樣。


    眉頭蹙得恰到好處,眼中愁腸百轉如訴。


    他無數個日夜都抓不住的感覺,現在就真切地呈現在他麵前。


    趙公子有一種預感,自己今晚會畫出這輩子最美的仕女圖。


    雖然他麵對的隻是一名紅樓女子,但對方的容顏氣質,卻比任何一位閨閣小姐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與此同時,王戊也有一種預感,在她的肩膀吱呀作響的時候。


    得,我明天八成是下不了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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