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天盜看著沐若瀾,瞳孔卻沒有焦距。


    他眼睛灰白的眸子沒有神采,但卻讓沐若瀾感覺到巨大的壓力。


    “容大人親自出手了?”


    正與四位精靈長老交手的天盜,見此一幕竟停下了動作,臉上神情又驚又懼,但隱隱還有些躍躍欲試。


    天盜本就是些膽大妄為的狂徒,他們所作所為,亦是隨心而已。


    人之本性,便是如此。


    若兩相差距無幾,或生出伯仲之間的錯覺時,武者心中寂滅的心思,就會如死灰複燃般越燒越旺。


    逐漸形成燎原之勢,漫天大火。


    但若差距有如鴻溝,似天塹般難以逾越,武者對強者的想法,唯有敬畏和臣服。


    他們一直跟隨在容禮的身邊,深受他實力的震懾和畏懼,所以一直不敢有其他的心思,這些年來也是安分守己。


    但隨著兩人的境界提升,卻發現容禮的境界似乎一直停滯不前,便逐漸的生出了一些微妙的心思。


    當然,他們也不是傻子,自然不敢冒然出手。


    但眼前正有機會,又怎會不把握住,好好的觀察一二呢?


    如果容禮真的不如以往,那麽他們又為何還要屈居人下?聽命於他的差遣?


    隨著兩人心思生出,停止了對精靈四人的出手,倒是讓他們有了短暫的休息時機,可以喘一口氣。


    不過他們心中的擔憂,卻是愈加的重了一些。


    精靈不善交手,卻並非沒有見識。


    但憑兩個天盜的態度,就足以看出容禮的可怕,使得他們為沐若瀾擔憂起來,生怕連她也不敵對手。


    如果沐若瀾敗了,那麽精靈一族就真的危險了。


    非但是他們,就是四周匯聚而來的精靈們,也都不自覺的繃緊了身軀,暗自未沐若瀾祈禱。


    可以說,現在的沐若瀾,已經是他們此刻唯一的希望了。


    看著眼前的人影,沐若瀾心頭沉重。


    但她卻敏銳的發現,隨著兩個天盜的停手,人影身上的壓迫感,似乎被分散了一些,倒是讓她的心中生出隱晦的念頭。


    “真是讓人煩躁。”


    容禮輕輕開口,漠然的聲音讓人聽不出喜怒,但言語之中的寒意卻叫人寒毛直豎。


    一言而出,他竟沒有理會沐若瀾,而是轉身看向了手持人皮的天道。


    沒有焦距的瞳孔,宛如無盡的深淵,在吸引著他。


    頓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擊潰了他剛剛生出的勇氣,也撕碎了他蠢蠢欲動的心思,直叫他的身軀都顫抖起來。


    “大,大人...”


    那人影臉色僵硬,強自擠出一個比哭都難看的笑容,簡單的幾個字裏,甚至都能聽出乞求的意味。


    方才還大發凶威的天盜,此刻竟卑微至此。


    眾人見此一幕,心中越發的冷寒。


    對容禮,也越發的忌憚。


    “剛才,我有讓你停手嗎?”


    容禮看著他淡淡開口,竟絲毫不懼身後的沐若瀾,就這麽堂而皇之的將後背擺在她的麵前。


    沐若瀾死死的盯著容禮的背影,她身上的氣息不斷的沉浮,卻始終不敢出手。


    “沒有。”


    那天盜艱難的吐出兩個字。


    隨著話音的傳出,雙膝都隨之一彎,竟直接跪在了空中,全然不顧周圍觀望著的眾多精靈。


    相比臉麵,到底還是生命更重要一些。


    “但你為什麽停手了?”


    容禮再次開口,虛空中詭異的掀起波瀾,似是有什麽東西在靠近人影,直叫他身軀一陣打顫。


    “我...唔!”


    那人影剛要開口,臉色卻猛地漲紅。


    他伸手抓向自己的脖頸,似是有什麽詭異的東西,正在捏著他的喉嚨,將他慢慢的從地上提起。


    “嗤!”


    下一刻,有冷寒的聲音陡然傳出。


    隻見得鮮血撒出,人影竟直接被攔腰截斷,丹田都碎裂成了碎屑,眼中逐漸的失去了神采,抓著脖頸的手都無力的垂了下來。


    這一幕,天地俱靜。


    誰也沒有想到,容禮竟如此狠辣,對自己的手下說殺就殺,而且對方還根本沒有還手的能力。


    非但如此,他們竟連怎麽出手都沒有看明白。


    尤其是方才與其交手的兩位精靈長老,眼中終於浮現出了名為恐懼的東西,連身軀都在忍不住的抖顫。


    沐若瀾臉上的神情,更是空前的凝重,身上的每一寸血肉經脈,都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危險。


    “方才的波動?”


    看著容禮,君弈眉頭輕動,眼中彌漫著淡淡的雷芒。


    在他出手的一瞬間,君弈的雷瞳還是捕捉到了一些細微的變化,似是有虛空的人影在詭異中出手。


    “到底是什麽呢?”


    君弈心中思慮,同時還請教蘊神樹和元始仙木。


    “噗通...”


    而這時,另一個天盜直接就跪了下來,甚至都未等容禮轉頭去看他,他就抓起了掌中的利刃,狠狠的向著自己揮斬。


    鮮血噴薄,一臂旋飛而出,正落在他身前的不遠處。


    他不去理會,更不去止血,任由肩頭的鮮血流出,直接淩空向著容禮叩首拜下:“屬下擅自停手,還請大人降罪。”


    他如是說著,但即便是蒼白的臉色,都無法遮掩他驚恐的神情。


    顯然,在他看來,哪怕是自斷一臂,都沒有把握打消容禮的怒火,心中的情緒依舊是忐忑而又壓抑。


    “也罷,便留你一命。”


    容禮稍稍一頓,也不去轉身看他,就直接回頭看向沐若瀾。


    可就在他側身的一瞬,卻忽然猛地轉頭看向了天盜,就連沐若瀾都目光一閃,凝重的看了過來。


    那天盜剛剛歡喜的抬頭,但見到容禮目光看來,神情就僵硬了起來,心中更是被莫大的恐懼所代替。


    “大,大人,為什麽?”


    他不敢相信,容禮居然是要出爾反爾?


    幾乎是出於本能,他身上的威勢就提了起來,時刻警惕著容禮可能的舉動,甚至還在暗自計劃著逃亡的路線。


    “別看了,他不是在看你。”


    這時,一道漠然的聲音,從他的身後詭異傳來。


    與此同時,還有一柄大刀落下,隨著陰風貼在了他的脖頸旁邊。


    刀刃相距他的皮膚還有寸餘距離,但僅僅隻是刀鋒之上的殺機,就叫他的皮肉被鋒銳劃開,溢出點滴溫熱的鮮血。


    登時,一股讓他生不出抵抗的寒意,從心底瘋狂的洶湧滋生出來,宛如決堤了的洪水般咆哮不休。


    這一刻,他直感覺自己被黑暗,和一股滔天的殺機所吞噬。


    他費力的張大了嘴巴,想要說些什麽,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甚至連他對自身肉體的掌控,都在變得艱難和薄弱。


    隻是如此,他並沒有感覺到不適,反而還有一種詭異的解脫,仿佛黑暗和死亡才是他真正的歸途。


    “這是你的劫。”


    他身後再次傳來聲音,聽在耳中卻有些幽遠。


    一瞬,他心神恍惚。


    緊接著,便是一股沉沉的睡意襲來,使得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讓頭顱沉沉的向下重重砸去。


    目光朦朧間,他模糊的看到了一具無頭的屍體。


    屍體跪在地上,肩頭還放著一把幽黑的大刀,後麵有人影靜默而立,頭上飄蕩著紫色的長發,眸中閃爍著淡淡的妖異。


    那一縷妖異的光華,最終定格在了他眼中熄滅的神采。


    天盜身死。


    簡單,而又出人意料。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刀身上,以及持刀的黑衣人影,還有他飄逸的紫發,和冷然眸中的妖異。


    容禮淡漠的臉上,甚至都出現了些許凝重。


    沐若瀾則是暗自防備,不知來人是敵是友。


    或許情況出現的太過詭異,誰也沒有注意得到,一旁踏立的醉癲狂,都不知在何時,少見的張大了嘴巴。


    夢紅塵目光怔怔,竟是有些出神,唯有禍蒼生戰意盎然,仿佛見到了難得的獵物,身上有些蠢蠢欲動。


    君弈嘴角一勾,卻是露出了一抹溫潤的笑意。


    “道尊初期?”


    容禮盯著來人,言語中有些怪異:“你是何人?”


    他沒有冒然出手,說起來甚至有些可笑,他堂堂尊聖後期的強者,竟在眼前人影的身上感覺到了危險。


    不,或者準確的來說,危險來自於那把刀。


    它仿佛是自己的劫,讓他心悸。


    不過來人目光輕顫,卻並沒有去看他,而是閃動著妖異的光華,看向了一旁踏立的君弈等人。


    下一刻,在眾人怪異的目光下,來人臉上露出了幹澀的笑容,似是許久都沒有笑過了般有些牽強。


    但即便如此,眾人依舊能感覺得到,他發自內心的喜悅。


    “公子。”


    人影長發一蕩,垂著紫目就向著君弈見禮。


    頓時,眾人神情一呆。


    不過君弈臉上的笑容,卻是更加濃鬱了一些。


    他看著人影,止不住的輕輕點頭,眼睛裏又有些心疼,口中溫和的傳出聲音:“歡迎回來,這幾年你受苦了。”


    “無痕。”


    此言入耳,人影堅定的身軀,竟隱晦的輕顫了一瞬。


    他身上的冰冷,以及讓人不適的僵硬,都似冰雪般消融了開來,仿佛終於踏出了黑暗,見到了黎明的曙光。


    沒錯,此人正是許久沒有消息的煙無痕。


    在他的身後,還有一道細微的黑色裂痕,正在徐徐的扭曲閉合起來。


    即便隻有不多的一絲,卻依舊能讓人感受到其中的可怕,尤其是內中似有若無的森白,更讓人毛骨悚然。


    強橫如容禮,也不敢貿然探測。


    他忌憚煙無痕,有極大的原因便是在此。


    因為其居然能夠從中安然的走出來,著實不可思議。


    不過隨著漆黑裂痕的消失,內中的陰森冷氣也逐漸散去,容禮對煙無痕的忌憚,也漸漸的壓了下來。


    無他,煙無痕再強,也不過是道尊初期。


    即便他手中的黑刀是頂尖聖器,難道還能將自己斬於刀下不成?


    畢竟,他可是實打實的尊聖後期,甚至半隻腳都邁入了賢聖境界,全身的靈力都幾乎化作了聖力,根本不可與尋常武者相提並論。


    “你很古怪。”


    容禮沒有焦距的瞳孔,正對著前方的煙無痕,口中淡淡的說道:“但你不該出手,他即便犯了錯,也應該死在我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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