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喻的頭顱砸在地上,本是不大的聲響,聽在眾人的耳中,卻猶如一道驚雷,使得幾人的身軀,都不自覺的顫了一顫。


    那恭敬而立的斛白和竺蘇,低垂而下的頭顱,也是更低了幾分,看向君弈的目光,也是愈加的敬畏。


    夢紅塵滿臉凝重,見識過公子的強大後,他心中的緊迫感,又是更重了一些。


    前幾日才突破了境界的喜悅心情,也是蕩然無存。


    如此實力,自己還沒有資格自滿。


    “嗤...”


    君弈神情淡然,將刑殺緩緩歸鞘。


    劍刃摩擦劍鞘時生出的寒聲,直叫雷穀和玄陰樓僅存的武者驚懼恐慌,仿佛有人在他們心頭磨劍一般,寒意凜然。


    這些武者心境崩亂,哪裏還有與梁守一戰的想法,紛紛向著四周慌亂逃竄。


    但梁守豈能讓他們如願?


    不說悟尊境界與武皇境界差距甚大,就是如今君弈出手時,帶給梁守的巨大壓力,他都不敢橫生枝節。


    “桀桀,還想跑?”


    梁守冷聲獰笑,身後巨大的鯰魚張開嘴來,直將這些鬼哭狼嚎的殘兵敗將鯨吞入口,成為咀嚼的口食,嘎嘣作響。


    即便是梁守的心再大,也不敢太過放肆。


    他伸手卷起這些武者的儲物戒指,快步走向君弈,滿臉肉疼的遞了上去:“公子,這是他們的遺...戰利品。”


    “你自己留著吧。”


    聽著梁守的語氣,君弈不用看都知道他的心在滴血,不禁感覺有些好笑,散去了心中的不耐,便將這些東西送給了梁守。


    突如其來的驚喜,直叫梁守歡天喜地,翻手就收起了儲物戒指,轉而站在一旁,咧著大嘴嘿嘿直笑。


    君弈回過身來,淨白的衣袂隨風蕩起,行至幾人近前。


    虞川和幻小藝兩人,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下意識的就給君弈讓開了路,不敢擋在前方。


    莫名的,他們已不敢將君弈當做同輩中人。


    自前些日子,君弈掌中的帝璽使得怒血暴君完成了融合,真正的踏入悟尊境界,其實力便有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


    與商世宗當日較量相比,全然不可同日而語。


    君弈不知如今的自己,與商世宗比起來孰強孰弱,但他卻是明白,自己想要勝過當日的自己,卻是簡單了許多。


    “君公子,請。”


    虞川側身伸手,請君弈先行進入百花叢中,算是放低了姿態,做以感激。


    虞家其他的武者,對此也沒有異議,畢竟沒有君弈的出手,他們不說進入其中,就是能否活著出去,都還是兩說。


    君弈微微頷首,也不做客套姿態,坦然的邁步進入,心中甚至還有些迫切,到底是關係到洛妃,讓他無法平靜。


    淡淡的芬芳溢散開來,似有若無的沒入君弈口鼻,順著他全身的毛孔無孔不入,縈繞周身。


    君弈不曾刻意的去找尋百幻霧,但在他進入此間的時候開始,就已經是進入了百幻霧的玄妙,顯化奇異。


    君弈深入其中,任由眼前異象萬千,攀附而起。


    “妃兒,你認識虞川嗎?”


    終究,君弈開始開了口,隻是相比上次的簡單直接,這次的問詢之法,要顯得謹慎了許多。


    百幻霧中百幻不絕,交替連綿仿佛沒有止境,有其與他的問題相合,或許還會讓洛妃生出身處幻境之感,不會太過衝突。


    方才君弈以笑臉相迎虞川,固然有不想橫生枝節的意思,但更多的原因,卻是來自洛妃的開口。


    若非她的猶豫請求,君弈才不會讓斛白三人出手,乃至自己心煩的親自走出,抹殺範寒與班喻二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的目的隻是為了收取百幻霧。


    與其和雷穀、玄陰樓這兩大勢力為敵,在他看來,倒不如順水推舟,抹去虞川來的輕鬆些,而且事後的後果,也不會太過麻煩。


    “不認識。”


    洛妃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


    顯然,她的開口請求,還是憑借著自己模糊的印象,所進行的罷了,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合理緣由。


    不過君弈也沒有再問,以免在收取百幻霧的時候,洛妃會生出不可預防的意外,以求穩妥。


    但在他的心中,有無數念頭聚合一起,逐漸成型。


    “嗡...”


    君弈眼前,有薄霧激蕩開來,在朦朧中顯化出了無數建築,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大氣磅礴。


    他行走在其中,仿佛置身於仙境。


    四顧相盼著行進間,就走近了威嚴的大門,他舉目凝神看去,大門竟是拔地而起,化作了一道天地屏障,不可逾越。


    上麵似是有規則顯化,凝出了兩個大字,虞府。靜愛書


    南衍大陸,統禦四方的霸主虞家,有著冠絕雲州的實力,底蘊深不可測,於尋常武者來說,都不可妄言,觀之而心中生畏。


    正如君弈眼前所化的巨門景象,高不可攀。


    隻是他嘴角勾起,對眼前所見恍若未覺,也不伸手推門,竟直挺挺的走向巨門,虎步生威,似是要撞死當場。


    他身形迫近巨門,景象便是化作了漣漪,於天地大湖中蕩漾開來,使得威嚴壓迫消散殆盡。


    天地斑駁,重組乾坤。


    君弈入得庭院,眼中所見已不複在外時窺得的威嚴,反而是一派殘破蕭條的模樣,衰敗淒慘,荒涼無人。


    他一改左右四顧的模樣,目不斜視的邁步深入。


    “轟!”


    陡然間,左側地麵猛地炸開,從中爆射出一道泣血身影,手中緊握著被削去了一半的殘破斧頭,怒目圓瞪著淩空劈砍。


    其斧威驚人,大有橫斷天地之能,使得虛空都被碾壓的碎裂開來。


    但即便巨斧貼近脖頸,君弈的眼皮都不曾眨下,依舊目不斜視,坦然的行走在荒涼的院落中,步伐沉穩。


    “嗤...”


    巨斧落下,強威壓至,竟是沒有傷到君弈分毫,甚至在他的身體虛幻間,詭異的穿行了過去,好似他並不存在。


    “鐺!”


    憑空有棍威揚起,與巨斧碰撞交鋒。


    霎時間,長棍上雷霆卷起,化作萬千猙獰的雷蛇,噴吐著森白的蛇信,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響,與怒喝聲揉雜成一團。


    君弈聽而不覺,行走在隨意能碾死他的強威中,繼續深入院落。


    一路上,有夜幕降臨,水月洞天懸浮於空,映照四方天地,仿佛要給這破敗的景象,一些難得的生機。


    君弈稍稍停下腳步,好奇的探頭看向水月之間。


    那水月鏡像中,殘敗的庭院景象,緩緩的恢複過來,亭台樓宇矗立湖邊,水中時而翻鬧沸騰,竟有大魚一躍而起,化作大鵬翱翔九天,橫擊萬裏。


    其視線深入,甚至還能看到有不少的天賦弟子,在演武場上呼喊交手,用以驗證自己的體悟所學。


    深院禁地,有盤坐在模糊中的強者,體內血氣如龍,流淌間好似岩漿噴薄,發出震耳欲聾的象鳴,悠遠厚沉。


    君弈所見,盡都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他看得癡了,整個人都好似融入了其中,時而慵懶的坐在湖邊,看著水下巨大的陰影遊蕩而過;時而縱聲大笑,與同輩的武者交流所學;時而深入禁地,盤坐在黑暗之下,觀想其所蘊恐怖。


    他身置其中,仿佛隻過了一天,又好似是一生,樂而不覺。


    “哢嚓...”


    這一天,天地間有駭人的碎裂聲陡然響起,使得君弈周圍的景象,全部都被詭異的凍結了起來。


    不論是大湖中的陰影,還是前一刻還歡笑的武者,亦或是深院禁地中的恐怖,都成為了畫卷中停滯的一筆。


    世間的溫度,也在隨後驟然而降,明媚的陽光也不知何時被陰雲掩去,垂下了點點淨白的雪花。


    雪越下越大,天地蒼茫一片,萬物都化作了冰璃雕塑,君弈也隨之一起,栩栩如生的站著,無聲死寂。


    “嗬...”


    忽然,冰璃中的君弈勾起了嘴角,臉上的笑容逐漸燦爛起來,而後竟是詭異的向前邁出了一步。


    並未撞碎周身的冰璃,就走出了它的困縛,邁出了這片天地。


    亭台樓閣,大湖大魚,演武人影,深院禁地所覆蓋的冰晶上,都突兀的生出了無數細密的裂痕,齊齊碎裂開來,化為虛無。


    一點光芒自黑暗中亮起,而後不斷的放大,竟是君弈的眼睛。


    他笑著直起身子,將探頭看向水月之間的視線,盡都收斂回來,任由上麵被冰璃覆蓋湮滅,無動於衷。


    君弈邁步,越過萬千異象,他就好似天地一旅人,不管幻內幻外,都不嗅香惡,冷眼旁觀。


    不多時,他就不沾一塵的站在了房屋門前,一如身前無數的不推門戶,直接迎著大門邁步進入。


    一瞬,千年前血夜的景象再次浮現。


    淒厲的哭嚎慘叫,倒塌的殘垣斷壁,血紅的人間煉獄,盡都清晰的回蕩在耳畔,印刻在了君弈的瞳孔之上。


    他抬起頭來,還看到了君家長老浴血奮戰,粉身碎骨的跌落砸下,看到了自己的父親母親葬身血池,看到了熊熊大火將一切都付之一炬。


    這時,有人影披頭散發的跌撞而至,即便是滿臉都沾染著血汙,都無法掩蓋他好似野獸一般驚怒的眸子。


    君弈與其四目相對,兩人的模樣好似是在照鏡子一般,使得他們的身形,都詭異的重疊在了一起。


    “噗嗤...”


    君弈笑著伸出手來,在眼前人影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漠然的刺入了他的胸口,攥著其還在跳動的心髒,置於自己的麵前。


    “幻境,都是這麽喜歡在傷口上撒鹽嗎?”


    “百幻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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