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弈心中深沉,種種念頭匯聚揉合,隨即又將其壓下。


    女侍見君弈開口不言,神情有些掙紮,好一會才行禮,又試探著小聲問道:“客官,可否說一說您現下所求?”


    “嗡...”


    君弈輕笑,黑袖揚起彈出一物,其狀如蓮,遍體燃火,隱隱還有些許冰寒意味蘊含其中,正是冰蟾火蓮:“我要避毒澤骨丹!”


    “你,開價吧!”


    女侍聞言連忙從桌下取出一個木盒,小心翼翼的將冰蟾火蓮裝入其中,隨即微微行禮離去:“客官稍等...”


    莫亦千見女侍離去,稍等了一小會兒,便上前一步,躬身開口,語氣凝重:“公子,這女侍是不是有問題?”


    “有嗎?”


    君弈不答反問,雙手置於身前,繞著兩個拇指互相打轉。


    “嘿,老莫雖然不聰明,但至少不傻。”


    莫亦千聞言散去凝重,不由得輕笑一聲,言語間滿是得意:“再者說,老莫我多少也跟了公子數百年,對公子的習慣多少還是了解的。”


    “若說擺架子為難人,或許誰都有可能,但唯獨公子不會。”


    “哦?”


    君弈聞言手中動作一頓,不由得生出些許好奇:“說說看!”


    “因為公子太謹慎了。”


    莫亦千口中輕歎,對君弈沒有絲毫避諱:“那件事就像一座山,數百年上千年的壓著公子,讓你喘不過氣來。”


    “你怕出現失誤,你怕微小的得失全盤皆輸,你怕所有的心血布局毀於一旦,你將全族的希望都壓在自己身上,容不得半點差錯。”


    “過往數百年,別說是對一個不起眼的女侍,即便是一個凡人,您都思慮再三,謀劃萬千,避免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情出現。”


    “您,太累了。”


    莫亦千長言傳出,便是閉口不言。


    一時間,君弈陷入了沉默,過往千年種種,猶如一張奇異的畫卷,在其麵前展開,那一幕幕,一莊莊,一件件凡俗陳事劃過眼前,沒入心間。


    千年,時間太久了,久的連君弈自己都有些忘記了過往,忘記了點滴。


    可千年,又太短了,千年前血夜一幕刻骨銘心,日日夜夜的在其眼前劃過,無法忘卻,即便入睡,都會不斷的重複這恐怖噩夢。


    千年來,複仇是君弈心中唯一的心願,其身上的詭異變故,讓他不能像一個尋常人去尋仇,去殺,去拚,隻能在陰詭地獄中謀算,去計劃。


    君以天地為盤,弈執眾生為子。


    他是下棋者,執子人,又是局中棋,盤中子。


    亦或者,他從未跳脫出棋盤,亦從未執手撫棋,隻是自以為是罷了,糾纏無盡因果,如何肆意天地眾生?


    “轟!”


    一瞬,君弈心潮澎湃,識海翻湧,似化滔天浪潮滾滾怒吼。


    其丹田命相身軀上,三種異色詭異交替,嘴角似有微微上彎,露出一抹奇異的笑意,或溫潤,或威嚴,或凶戾。


    一念通達,君弈朦朧中似是心有所感,仿佛看到了什麽,仿佛看穿了什麽,似有一束光映入心間,有些暖意,又有些平淡。


    此間似一條路,幻化不同的光澤,微微鋪將開來,漸漸遠去。


    “咯吱...”


    這時,屋門打開,女侍小步入內,立於君弈兩人身前,其臉上不自覺的抽搐著,目光隱隱有著些許迷茫。


    “可有回複?”


    君弈將女子臉上神情盡數收入眼中,嘶啞著嗓子微微開口。


    女侍躬身,露出一抹驚容,言語間強自鎮定


    ,但還是能聽出些許顫栗:“回客官,無須再付代價。”


    “是嗎?”


    君弈聲音平緩,一語落下,卻是沒有再開口。


    一時間,屋內竟是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寂靜,雙方就這麽默然的僵持著。


    “啪嗒...”


    良久,君弈起身,沒有再多言語,隻是轉身離去。


    那女侍卻也是呆立當場,對君弈的離去無動於衷,甚是詭異。


    雲客居頂層。


    有一衣著雅致的男子端坐琴前,手指輕撫琴弦,有陣陣悅耳聲音傳出,似涓涓流水,讓人心頭寧靜。


    其對麵,窗戶打開,和風清揚,掀起絲縷長發,平添了幾分恣意。


    窗口條框滿滿,四方四正。


    將雲客居方圓景致盡攬目中,似框住了一方小天地,有遠山層雲,過往武者,繁鬧坊間,以及正緩步遠離雲客居的兩道黑袍人影。


    雅致男子身後,有一白裙女子靜默而立,安安靜靜的傾聽其指尖琴音,臉上塗抹紅暈,看著其背影,隱隱有些許羞澀愛慕意味。


    “錚...”


    琴弦輕顫,尾音潺潺。


    將白裙女子從音韻的世界中驚醒,拉扯了回來。


    “公子,您有心事?”


    白裙女子柔聲開口,平和溫潤的聲音似一雙玉手拂過心間,讓人心頭酥軟發麻,沉醉其中,端的是仙聲妙音。


    “隻是有些感慨罷了。”


    雅致男子立於窗前,看著緩步遠去的兩道黑袍身影,眼中神情意味深長,隱隱還有些許無奈和歎息。


    “夢兒或許能公子解憂。”


    白裙女子踩著蓮步緩緩上前,吐氣如蘭,言語間略有些許羞怯。


    “是嗎?”


    雅致男子側目,伸手卷起一縷青絲,在指尖微微把玩,其精致的臉,溫和的眼,讓人不自覺的沉入其中,迷離淪陷。


    “風暴將至,這一天,終於要來了。”


    …………


    將古城小巷中,兩道黑袍人影穿梭其中,小心翼翼的將衣袍去除,隨即又入了大街,卷入滾滾人潮中,隨波逐流。


    遠處茶坊,一處清雅的亭台間,兩道人影相對而坐。


    那身著粗布麻衣的男子從小廝手中接過茶水,輕輕倒入杯中,口中有輕言傳出:“公子可是有什麽發現?”


    君弈笑而不語,看著杯中水波蕩漾,漣漪不絕,隻當這大勢如此,風雨撲麵,如狼似虎,何人能安然立身?


    君弈伸手抓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看著下方嬉鬧的男女,不由得長聲道:“老莫,你有多久沒去看你妹妹了?”


    “公子何出此言?”


    莫亦千微微一愣,沒有想到君弈會突然問起此事。


    “風浪席卷,生死難料。”


    君弈口中輕言,言語間似有些許感慨,或有所指:“曆史的巨輪碾壓,萬物盡化塵埃,心有寄托,才能長久安康。”


    “公子無須多言。”


    莫亦千神情凝重,雙目微微沉下,有著無與倫比的堅定:“老莫此生再無牽掛,隻願為公子鞍前馬後,戰死身前。”


    “何必如此悲觀。”


    君弈搖了搖頭,心中思緒良多。


    莫亦千一番不經意的話,讓其心頭有些波瀾,看著芸芸眾生,似乎想通了什麽,又似乎什麽都沒有想通,一片朦朧。


    君弈隻感覺整個人都罩在了霧中,好像一步就可以踏出,戳破詭異,又好像迷失在了其中,無法自拔。


    莫亦千手中抓著茶杯,看著其中水波起伏,心中難以平靜。


    君弈不開口,他也沒有打破此間氣氛,眼前隱約有一道身影閃現,調皮可愛,翹盼回首,讓人心安。


    良久,君弈口吐濁氣,不自覺的輕歎道:“鹿川一別,已有數百年了吧?”


    “呃?”


    莫亦千被君弈一語驚醒,不自覺的微微一愣,隨即反應了過來,點了點頭:“鹿川過往,整整三百二十年。”


    “公子想到了什麽?”


    “星火燎原,風浪滔天。”


    君弈輕輕搖頭,看了看莫亦千,隨即兩人起身離開,有一道平淡的聲音從君弈口中傳入莫亦千耳中:“再去看一看吧,一別前路再無回首路。”


    “她一人,怕也是孤單。”


    莫亦千腳下微微一頓,眼中有晶瑩彌漫,隨即稍稍掩下,目光堅定。


    …………


    遼闊天域,紛爭不斷,隻是這些大多都是小世家宗門間的摩擦,或因為女人,或因為資源,或因為口角而大動幹戈。


    不過即便如此,都算的上是小打小鬧而已,不僅沒有掀起波瀾,反而給天域眾多武者平添了些許談資,多了幾分樂趣。


    不過近日風聲,卻是讓這樂趣變得不那麽快樂,也讓這談資多了幾分沉重。


    蒼炎宗與七絕樓,兩大天域霸主發生了衝突。


    不知此風言風語從何處來,又從何時起,短短數日便傳遍了整個天域。


    傳言有武者遠觀,七絕樓兩大長老戮戰蒼炎宗虎鈞,一時間山崩地裂,橫推八方,滾滾大勢,橫斷山河。


    此事處處透著詭異,似乎是突生,又似乎摩擦已久,竟使得雙方大尊出麵,一語震動天地,平定紛爭。


    此雖說是傳言,但兩宗門下弟子近來相見,也是互相提防,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甚至有重傷致廢者,讓摩擦升溫,掀起數十弟子衝突,徹底坐實了傳言。


    一時間,天域風波蕩起,隱隱竟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讓眾多世家宗門長者紛紛勸告家族子弟,莫要在外惹是生非,免得引來滅頂之災。


    蒼炎宗後山,無盡火域。


    原本炙熱詭森的蒼炎近日生出奇異,不僅蒼炎的溫度波蕩不止,連同其外圍的些許燃燒的山丘都呈現了熄滅趨勢。


    蒼炎宗的普通弟子或許沒有察覺,但眾多長老臉上卻是寫滿了凝重,蒼炎乃是蒼炎宗的根基,整個宗門的傳承盡由此來。


    有長老心急,念宗心切,想要趁著蒼炎波動時,踏入其中探尋真相,隻是詭蕩的波動難有軌跡可尋,直接將其重傷而退,掀起蒼炎狂潮。


    一時間,眾長老再無僥幸,凝重商議,不知此事到底如何處理,甚至都無暇顧及外界傳言,隻讓宗門弟子近日小心。


    同時,火澤林畔。


    蒼炎波蕩,輪轉不止,一陣輕風拂過,蒼炎竟是向著兩側緩緩分開,露出了一條寬闊的道路,直入深山火嶽。


    蒼炎燃燒,周空扭曲。


    恍惚間,似有一道模糊的身影顯現而出,一步踏出便是數十裏遠,直順著這寬闊道路深入其中,走向群山深處。


    隨著身影入內,道路兩側的蒼炎也再次波蕩起來,向著中間閉合,遮掩了路徑,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一片平靜。


    歲炎火窟,狼藉滿地,有大片鮮血灑落,數塊殘肢斷節從土堆中露出,不過已是滿地暗紅,肢體腐臭幹癟。


    洞內,石峰垂首跪地,雙目空洞,張開嘴巴,褶皺的臉皮上,依稀還能看出生前的恐懼和心中的不可置信。


    隻是在其身前,有一道人影憑空踏出,淡漠的目光看向炎毒火精所在,漸露陰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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