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黯淡的月光下,葉青峰緩步走在青河鎮的街上。


    四周燈火已滅,人已安睡,這裏恢複了曾經的模樣,隻是亂變留下的傷痛,也如未愈的疤痕,還隱隱約約,讓人不敢忘卻。


    無風有霧,淡淡的霧散發著寒意,浸入衣襟,浸入人的心肝脾肺。


    葉青峰打了個冷顫,身體縮了縮,把衣服拉緊了一些。


    他走到了鎮頭的樹下,朝樹上一看,大耳兔和金錢龜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裏,或許死在了大亂之中,或許隻是離開暫避,有一天還會回來。


    想起曾經和這兩個活寶鬥嘴的經曆,葉青峰忽然覺得世事變化好快,一晃兩年多過去了,一切都變了。


    而變化是沒有止境的,不變的或許隻是變化本身。


    他歎了口氣,走出了青河鎮,緩步前往長安。


    長安路不遠,卻像是所有人的始發站,就像當初走出長安一般,那是理想的開始。如果說眾人的生命將結束於這一場任務,那也應該從長安出發,然後再結束。


    有始有終,天下,我們去盡力。


    葉青峰的臉色有些發白,他抬頭朝天看去,看到了天空的明月,彎如鐮刀,如此渺小,卻能照亮整個大地。


    明月的周圍有星辰,點點滴滴,遼闊無盡。


    大地上所有的一切都在仰望它們,哪怕是一顆枯草,一堆爛泥。


    而此刻,在遙遠的烏斯藏,一大一小兩道身影也並肩而立。


    “師父,我們還能回來嗎?”


    白無憂的語氣有了些慨然,有了些惆悵。


    萬獸之王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不重要。”


    白無憂道:“為什麽?”


    萬獸之王道:“因為回來不需要勇氣,離開才需要,我們離開了,已經足夠偉大了。”


    白無憂攥緊了拳頭,咬牙道:“我們一定會回來。”


    萬獸之王道:“為什麽?”


    白無憂道:“因為對於族人來說,我們離開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回來。”


    萬獸之王點了點頭,道:“無憂,沒有什麽好怕的,那裏是靈墟,是寒冰宮的第二層,但也是天地之間。天地之間,昭昭乾坤,我妖獸一族,無所畏懼。”


    兩人懸於虛空,就在這明月之下,極速朝南而來。


    天地之間有多大?或許沒有人真正走遍每一寸土地和每一片海域,但畢竟是生命終歸是要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在這天地之間的位置。


    當你受到不公正的看法的時候,你該怎麽辦?


    雪千尋不止一次想到這個問題,正如她之前在平天大聖身前的一番哭訴,為什麽她已經很努力了,已經很優秀了,但很多人對她的看法依舊停留在當初,刁蠻的千金大小姐,魔王山平天大聖的愛徒。


    她不要這樣的稱謂,正如葉青峰說他不是誰的兒子,他隻是他自己......


    最清楚自己付出了多少的人,是自己本身。


    雪千尋一定要去,不單單是因為理想或者大局,她還想讓世人看看,看看她是雪千尋,不是平天大聖的弟子。


    她要證明,自己所辦成的事情,靠的是自己的血汗,不是師父的榮耀。


    人總是走在證明自己的路上,直到不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自己。


    淩霜月不需要證明自己,她也從來不去做這樣的事情。


    她隻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麽,自己在堅持什麽,佛心通明澄澈之下,她對一切都了如指掌,隻是卻無法左右世界的變化。


    比知而難為更難的是...知而不為。


    “我們去做,想要什麽,就朝那個方向去努力。九兒,你說我們會成功嗎?”


    淩霜月的語氣很輕,似乎要被風聲所掩蓋。


    九頭鳥輕鳴了幾聲,頭轉過來,在淩霜月身體上蹭著。


    淩霜月笑了起來,道:“不過這一次還是不能帶你去啦,東海不適合你,你就在長安等著我們吧!”


    九頭鳥又叫了起來,聲音頗為委屈。


    淩霜月摸著它的頭,輕聲道:“九兒,你以後作用大著呢,天下太平了,你就帶著我們到處走一走,好不好?到時候可不許嫌累噢。”


    九頭鳥眼中透著歡快,速度頓時快了起來,極速朝北而去。


    這一刻,白無憂、雪千尋、淩霜月、慕子白...許許多多的人都在往長安匯聚,他們有著不同的身份和身世,有著不同的個性和功法,來自於各個地方和不同的門派,他們的目的都是一樣。


    為了自己的理想去努力,為了天下的福祉,去死。


    “他們還有很長時間才能到長安,我們不急。”


    在月夜之下,青河鎮外的山巔,葉青峰提著星魂劍,朝死亡騎士說道:“我估計霜月出發最早,但也需要十多天時間,老白烏斯藏也隔得遠,千尋師妹同樣遠,我們不急著進城,我們就在這裏,好好修煉幾天。”


    他笑著,繼續道:“讓我看看,你這個鬼王的實力到底有多強,整日的冥思,到底有沒有效果。”


    說完話,他提著星魂劍便直接朝死亡騎士殺去。


    死亡騎士眼中閃著紫光,那一柄紫色的大刀轟然朝葉青峰斬去,刀劍交擊,散發出驚天動地的鏗響。


    法力在天空激蕩,兩道身影在山巔閃爍著,速度都快到極致。


    這一段時間是充實的,也是難忘的。


    十天之後,葉青峰回到了長安,他見到的第一個人是血玲瓏。


    他沒有想到,血玲瓏竟然在天策府住了二十多天。


    “我也去。”


    血玲瓏的聲音很清冷,很低,卻很堅定,她沒有過多的解釋,似乎話很少。


    葉青峰點了點頭,道:“好。”


    緊接著他轉頭朝楚碧秋看去,皺眉道:“你也去?你可是楚家的獨苗了。”


    楚碧秋搖頭道:“楚家滿門忠烈,沒有逃兵,我也不可能做逃兵。我要是不去,我爹估計會把我的腿打斷。”


    說到這裏,她又笑道:“就算他不讓我去,我也要去,我也是天策府的弟子,肩上擔著如山的責任,多少次都是你們在最前線,這一次我不想錯過。”


    “好。”


    葉青峰頗有感慨的點了點頭,心中卻是暖了許多,或許這就是隊友的力量,獲得支持的力量。


    幾日之後,陸陸續續人都到齊了。


    慕子白和花解語從江南同時趕到了天策府,白無憂和萬獸之王也到了,淩霜月騎著九頭鳥也到了,雪千尋趕路較慢,是最後到的。


    於是,小隊之中,葉青峰、淩霜月、白無憂、雪千尋、慕子白、花解語、楚雲天、楚碧秋、紫嫣然、血玲瓏,總共十人全部都到了天策府。


    很快,程將軍便傳來消息,說龍嘯雲就在東海龍宮等待眾人一起出發。


    至此,小隊所有人全部歸隊,沒有任何一人臨陣脫逃。


    程將軍看著眾人,沉聲道:“本將軍要和大慧禪師坐鎮京城,無法和你們一起去執行任務,萬獸之王會跟你們一起,另外有消息傳來,修羅鬼王會在幽藍之地等你們,他也會跟你們一起去。”


    聽到此話,雪千尋頓時驚喜道:“修羅鬼王前輩?太好了!有他在,咱們又多了一重保障呢。”


    白無憂也笑道:“鬼王前輩果然夠義氣啊,這種九死一生的任務,都願意跟我們一起去,實乃我輩楷模。”


    程將軍道:“別急,還有人。”


    說完話,眾人朝他身後看去,隻見身穿藍白長裙的薑書雪走了出來。


    她低著頭,臉有些紅,小聲道:“見過諸位師兄師姐,這一次我也想和你們一起去。”


    眾人微微一愣,薑書雪雖然和眾人是好朋友,但她畢竟是九黎的人,這一次任務她要去,的確是在眾人的意料之外。


    但經過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眾人也知道她不是一時衝動,必然是經過了深思熟慮,才做出這樣的決定。


    淩霜月拉住她的手,輕聲道:“好妹妹,靈墟那麽危險,你......”


    薑書雪道:“大叔說,我和你們沒有什麽不同的。”


    聽到此話,眾人對視一眼,緩緩點頭。


    是啊,薑書雪和自己這些人的確沒有什麽不同,她隻是有一個心狠手辣的母親,有一個九黎的來源,但在靈魂方麵,她同樣單純,同樣善良。


    淩霜月道:“好,那我們就一起並肩作戰。”


    “我也去。”


    一個淡漠的聲音忽然傳出,一道幽影悄無聲息的閃了進來。


    花解語微微一愣,隨即笑道:“曉師妹,我們又見麵了。”


    葉青峰也驚喜道:“太好了,曉師妹,有你在,我們又多了幾分把握。”


    眾人沒有想到,消失已久的曉飛燕竟然也在這種緊要關頭回到了小隊。


    她的作用是非常大的,擅長於刺殺隱匿,擅長於用毒,極端敏銳的靈識,對身處位置的把握和路線的規化也極為擅長,這是一個出色的殺手的基本功。


    程將軍笑道:“別急別急,還有最後一個人,你們也認識。”


    說完話,他朝後看去,道:“老頭,這些小輩就交給你了。”


    一道白光從後邊閃來,化作一個蒼老的身影,白須白發,身穿白衣,手持白扇,精神矍鑠,赫然便是說書老人。


    見到這位熟悉的老前輩,眾人也是心中感慨,無論是在烈火寨還是在地獄迷宮,亦或者是在北冥大地,這位老人都多次發揮作用,擋住了無麵。


    葉青峰抱拳道:“真的很想知道老前輩到底是什麽身份。”


    白無憂也道:“對啊,不會真是說書的吧。”


    說書老人淡淡瞥了眾人一眼,道:“那不然呢,你們以為我是什麽身份?”


    “行了。”


    程將軍笑道:“身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目的一致,有這個老頭子在,你們又多了幾分活命的可能。”


    他看著眾人,沉聲道:“都準備準備吧,明日一早,我開啟傳送陣,送你們前往東海龍宮。”


    眾人對視一眼,緩緩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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