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清的腦袋渾渾噩噩,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眼前是一片黑暗,是那種冰冷徹骨的黑,不見一絲溫暖。


    渾身上下輕飄飄的,使不上一點力氣,就像一張沒有生命的紙,在黑暗幽深的深淵裏飄飄蕩蕩。


    不知道飄蕩了多久,終於眼前出現了一絲絲微弱的光芒,暗暗淡淡,好像一隻隻在黑暗中飛舞的螢火蟲一般。


    終於離得近了,才發現那些光芒是一條條灰白色透明的絲帶,在黑暗中飛舞繚繞,絲帶上有點點光華流轉,晶瑩剔透的仿佛清晨草葉上細小的露珠一般。


    那些光帶似乎感覺到了陌生人的氣息,陡然變得狂暴起來,挺直的好像一根根利箭,向著餘清疾射而來,他甚至能聽到箭尖劃破虛空的呼嘯之聲。


    餘清渾身虛脫,連手腳口鼻的存在都感受不到,那裏能及時做出躲避,瞬間就被光帶射中,一陣劇痛傳來,瞬間就昏迷過去。


    好像過了很多年,又好像過了一瞬,餘清才從昏迷中悠悠醒了過來。


    身上還是很痛,卻不再是那種輕飄飄絲毫不受力的感覺,他能夠清晰的感受到身體的存在。


    身上的每一塊骨頭,每一絲血肉,都好像有無數隻螞蟻在其中爬動,酥酥癢癢似乎許多隻爪子在心上撓著。


    餘清絲毫不在意,他不是尋常人,特殊的人生經曆讓他不再畏懼痛苦,甚至恨不得這種痛苦來得更加猛烈一些。


    他費力的動了一下頭,眼珠微微轉動,將眼前的場景盡收眼底。


    這是一個小小的竹屋,約莫有兩丈方圓,房間裏的陳設簡單,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都是竹子編織而成,桌子上還放著一把石壺,一盞石杯。


    在房間的角落裏還有一盆香蘭,此時還沒有開花,從四壁竹子的的縫隙裏透進來的陽光照在香蘭上,顯得分外精神。


    側對著床榻有一麵窗戶,溫暖的陽光穿過窗戶映在餘清臉上,讓他忍不住想打個噴嚏。


    窗外竹影搖曳,窗內溫暖靜謐,這一切都是那麽美好,暖洋洋的,餘清心裏一酸,差點流出淚來。


    他是一個不詳之人。


    他出生的時候早產,母親失血過多而死,父親是一個貨車司機,既要拉扯他又要工作,結果在他兩歲半的時候疲勞駕駛出了車禍。


    他沒有親人,於是被送到了孤兒院裏,在孤兒院裏他被領養了兩次,兩個家庭都沒有善終,一個車禍,一個建築事故。


    三個家庭隻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


    於是不再有人領養他,他也變得愈加的沉默,成了一個孤僻的孤兒。


    都說孩子幼年的記憶都是模糊的,可是在餘清的記憶裏,這一場場一幕幕都是那麽的清晰,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沒有人知道他心中的痛苦,他變得堅強,變得堅韌。


    他沉默而努力的學習,小學,中學,大學,研究生,約會,戀愛,好像一切都變得美好起來。


    災難又一次降臨了,似乎是上天特地嘲笑他這個不祥之人,這一次來的更加的猛烈,更加的難以承受。


    他相戀四年的女朋友骨癌晚期。


    他們無數次的約定畢業就結婚,無數次的討論著未來的家應該怎樣布置,無數次的幻想著每年的蜜月要在哪裏度過……


    他幾乎瘋了。


    或許在其他人眼裏,他已經瘋了,在研究生臨近畢業的時候放棄學業,放棄早已談好的優越工作,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一個人到了西藏,到了西雙版納,到了海南,到了武當山……


    這些是他們倆約定好以後一起來的地方,他像個孤獨的遊魂一樣走過,最後來到了黃山。


    之所以最後一站去黃山,是因為她曾經有一次看到了一個黃山的宣傳視頻,然後和他說,如果和他一起一輩子住在黃山,好像也很不錯的樣子。


    他在淩晨上山,就是為了看一看她最喜愛的日出,然後在絢爛的陽光和雲霧中追尋她而去。


    他心存死誌而去,卻不知道最後發生了什麽,記憶中的畫麵在他登上蓮花峰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再醒來已經到了這裏。


    老天總是這麽作弄人,在他堅持著活下去的時候折磨著他,而在他一心求死的時候,反而為他送來了新生。


    餘清哽咽著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溫暖的空氣,好像要把過去失去的所有溫暖都吸回來。


    這是一場新生。


    餘清不蠢,相反他很聰明,他已經敏銳的感受到了現在這具身體和以往的不同。


    他的右手小拇指第二截指骨曾經在他第一任養父養母的車禍裏受到重創,活動起來很晦澀艱難,而剛才他活動了一下,很正常。


    他的眼睛近視四百多度,平常都要戴眼鏡才能出門,而現在,他能清楚的分辨出十米之外一顆青竹上的青蛇。


    這絕不是自己的身體。


    餘清心中已經有了定論,或者說他更希望來一場徹底的新生,從軀體到心靈。


    餘清的心裏很安靜,安靜的看著窗外的竹影,看著那條青蛇,此刻他隻想靜靜的體會這場新生,不去感歎過去,也不去擔憂未來。


    新生的第一天,餘清就在溫暖靜謐的陽光中酣然睡去。


    這一睡就是一整天,第二天一大早,餘清模模糊糊中就感覺鼻子一頓發癢。


    “別鬧!”


    餘清伸手胡亂的在麵前拍了一下,然後就聽“吱”的一聲尖叫,餘清瞬間就驚醒了過來。


    陡然間充滿眼簾的是一個淡金色的猴頭,兩隻赤紅色小眼睛吱溜溜的還在打著轉。


    餘清啊的驚叫一聲,身子往後猛地一縮。


    猴子更加的委屈了,蹲在床沿上直愣愣的望著餘清,兩隻眼睛裏彌漫了一層水霧。


    餘清若有所得,小聲試探著問道:“你,你是金角?”


    猴子頓時樂不可支,在那裏上躥下跳手舞足蹈,還不時咧著嘴對餘清笑。


    餘清卻顧不上他,隻感覺整片天地突然轟隆一聲巨響,無數龐大散碎的片段在眼中迅速的閃過。


    那是一個少年從出生到結束的全部人生。


    少年叫清,是師父給他取的名字,希望他像水一樣至善不爭,又像青天一樣淡雅高遠。


    清幼時生活在一個小小的人族部落裏,盡管很艱辛,大部分時間都吃不飽,但是很快樂。


    直到有一天,一群狼精和山鬼衝進了部落,父母和族人都被殺死,隻有清被藏在祭壇下的地窖中得以幸存。


    然後師父來了,師父趕走了狼精和山鬼把他救了出來,又把他帶到了這裏,一直到現在。


    十天前,清在開靈的時候恰好遇上東方天際一聲陰雷,心神頓時失守,心火由至陽穴過神道、身柱、大椎、風府等一十八大關一路燒到泥丸宮中去,將泥丸宮的魂魄幾乎燒成了灰燼。


    又有一道巽風由中樞散逸而下,過懸樞、命門、仙骨、腰陽而至足三裏、三陰交、湧泉,將整具身體吹成一鍋稀粥一般。


    按理說這般嚴重的傷勢清早就死了,幸好清的師父發現不對,及時出手,以太闕心鏡定住了他散逸的魂魄,用五英芝蘭穩住身體上的傷勢,這才把他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


    良久,畫麵散盡,餘清長歎一聲:“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他這才明白過來,當時遇到的那些飄飛的灰白色絲帶原來是少年的記憶,他還以為是一場夢。


    清的願望是修煉有成後走出這座山,看一看更遠方的景色,當然還有奉養師父。


    至於什麽叫修煉有成,清沒想過,師父也沒說過。


    “你就安心去吧,從此以後你就是我,我也是你,我會努力修行完成你的願望的。”餘清在心中暗道。


    他沒想過要做什麽,也不知道要做什麽,他隻是覺得既然新生了,就要自由自在一些,多走走,多看看。


    從這個方麵想來,清的願望還是不錯的,至少很適合他。


    於是餘清轉過頭望向小猴子“金角”,麵帶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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