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盈袖,少女懷揣自己的小秘密,不肯與人言。


    計明澤雖未等到計芙蓉的回答,但曆經滄桑的他哪能看不出自家後輩的那點小心思,溫聲說道:“既如此,明日他若是參加比武招婿,你記得指給我看,讓我看看這位挫敗我家小芙蓉的年輕俊彥。”


    計芙蓉的臉頰又紅了幾分,卻也不願繼續遮掩自己的心思,很是勇敢地輕聲說道:“好。”


    明月自東方升起,伴隨璀璨星河照耀大地。


    不多時,一老一少兩道身影已是來到計家悟園的門前。


    門前赫然站著一道身影,正是相貌堂堂、頗有威嚴的計家三爺計道政。


    計道政看到自家老祖的身影以後,急忙上前走了幾步,施禮問候道:“道政見過老祖,白日有客人至,尚未來得及拜見老祖,請老祖見諒。”


    計明澤擺手示意無妨,問道:“白日來客可是那位姓孟的少年郎?”


    計道政點了一下頭,平淡道:“少年郎負傷而歸,怕是未曾遇到機緣。”


    計芙蓉的心微微顫了一下,一股莫名的擔心溢到了嘴角,隻要張開嘴唇,必能發出一連串的緊張詢問。


    她知道此時此刻的自己,不該有這些不合時宜的兒女情長的想法,但她就是控製不住自己的心思。


    計明澤瞥了計芙蓉一眼,問出了她最想問的問題,道:“那少年郎可有大礙?”


    計道政思索片刻,回道:“隻要不是當時死在陣中,那就有的救,至於是否會留下後遺症,就不得而知了。”


    聽到前半句,計芙蓉輕輕舒了口氣,可再聽到後半句的時候,一顆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計明澤哦了一聲,吩咐道:“那少年郎既然是在悟園之中受的傷,那麽合該咱們上門探視一番,也可顯得計家的氣度。回頭你安排一下,讓下人備上一份薄禮,上門探視一番吧。”


    計道政點了下頭。


    閑話絮畢,三人開始進入計家悟園。


    一路穿庭過廊,慢慢來到計家悟園的內院門口。


    計明澤看著那扇很是貴重的大門,不由唏噓道:“昔日我計家是何等的顯貴,就連這扇少有人問津的大門,都是由海外珍木製作而成,可到了今日,竟隻能勉強維持不致衰落,不知是老祖宗太過厲害,還是我等子孫太過不肖。”


    感慨完畢,計明澤一揮衣袖,大門霍然洞開,漆黑一片的庭院映入三人的眼底。


    在白日裏就有淡淡薄霧的院子,此時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就連皎潔的月光,也難以穿透那層層疊疊的霧氣。


    計明澤站在門後的屋簷下,輕聲問道:“你們兩個可知曉通過此間陣法的方法?”


    計道政很是慚愧地說道:“孩兒不肖,難以悟透其中的關竅,在其間徘徊多次,但依舊未能明白其中的真意,每每失敗而回。”


    計明澤看向一旁許久未說話的計芙蓉,和聲問道:“小芙蓉可知曉?”


    計芙蓉也如計道政那般搖頭,說道:“我之前並未來過這裏,所以不知曉通過此間陣法的方法,請老祖宗指點迷津。”


    計明澤笑嗬嗬道:“既如此,我就把此間秘密告訴你二人,就看你們是否能夠參悟通透,誰先悟到其中真意,誰就是計家的新任家主。”


    此話一出,計芙蓉與計道政皆是豎起耳朵,生怕錯過一絲半點的細節。


    然而計明澤隻說了一句很是簡短的話語。


    “通過此間陣法的方法在門上。”


    “什麽意思?在門上?門上什麽也沒有啊!”


    此時此刻,計芙蓉與計道政皆是一頭霧水地看著計家老祖宗,很是希望他能再說一點什麽提醒詞。


    可惜沒有。


    計明澤在說完那句話以後,徐徐踏入那團漆黑之中,轉瞬便消失在二人的眼前。


    計芙蓉與計道政相視一眼,慢慢退出院外,仔仔細細地看著幽光照耀下的大門。


    計明澤進入陣法以後,如孟然那般走法,慢慢來到假山之下,隨後拾階而上。


    亭中的擺設依舊如從前那般,隻是孟然落下的那顆棋子早已不翼而飛。


    計明澤坐在石凳上,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張棋盤,當年的記憶如潮水般在腦海中浮現。


    曾幾何時,計明澤也是一位才思敏捷的少年郎,他在悟園之中徘徊多次以後,發現內院大門之上的鐵質門釘的排列透著幾分古怪,幾次三番的研究之後,知曉其中真意,來到了假山之上的亭中。


    那個時候,計明澤隻有二十五歲。


    他進入亭中以後,一眼便識破了棋盤之上的秘密,為了安全起見,他並沒有直接打開機關,而是找了一位私交甚好的仆從前來。


    仆從根據計明澤的指導,將白色棋子擺放在棋盤之中。


    隨著一陣機簧響動的聲音,計明澤親眼看著那位隨從掉落至陷阱之中。


    機關閉合以後,那枚放入棋盤的白色棋子,在一股古怪外力的作用下,化成粉塵,消失在微風之中。


    自那以後,計明澤就對亭中的棋盤有著一股莫名的抗拒感。


    但直覺又告訴他,計家真正的家傳絕學就藏在其中。


    後來計家發生了一些變故,壯年及家中長輩被人屠戮殆盡,計明澤依靠記憶中的家傳功法修煉,接二連三地碰到了武學壁壘。


    為了突破這些壁壘,重振家聲,計明澤外出遊曆,最後拜入了李謫仙的門下,成為了劍仙李青蓮的徒孫。


    隻可惜他的資質有限,隻是成為了李謫仙的記名弟子。


    那一年,計明澤已是過了知天命之年。


    後來,李謫仙出海找父,計明澤及一眾年輕同門在師門中修煉,遇到了上門挑釁的劍客。


    不敢拔劍的計明澤逃出師門,一路跑回了江南,自那以後,他一直躲在計家之中。


    時光荏苒,歲月流逝。


    二十多個春秋過去,當年那位不敢拔劍、資質平庸的中年男子已成了人仙境的計家老祖宗。


    直到今日,計明澤終於從小師叔的口中知曉了計家悟園的真正秘密,才敢帶著兩位小輩前來悟園之中,才敢再次來到假山之上。


    至於小師叔李白衣如何得知計家悟園的真正秘密,這自然是一樁無頭懸案,李白衣不說,天下間也沒有幾個人敢主動去問。


    時間在回憶中一分一秒地讀過。


    不知覺間,子時已過。


    計明澤緩緩起身,抬首看向頭頂的殘月,心底升騰起一絲失望。


    計家最有出息的兩位後輩,在得知通過陣法的秘密的情況下,依舊不能參悟其中的真意,實在是讓人失望。


    計明澤幽幽地歎了口氣,正要有所動作的時候,聽到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


    定眼望去,來人正是計芙蓉。


    等計芙蓉來到假山之上的時候,計明澤和聲說道:“按照之前的約定,你就是新任的計家家主,日後家中的事物就需要你來操持了,至於你三叔那裏,我會跟他說的,讓他好生輔佐你。”


    計芙蓉嫣然一笑,對著計明澤施了一禮,恭聲道:“芙蓉定不會辜負老祖宗的期望,必將勵精圖治,重現我計家昔日榮光。”


    計明澤淡淡一笑,說道:“事在人為,你隻需勤勉用心就好。”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假山下又多了一道身影,正是在計芙蓉之後悟得此間陣法真意的計道政。


    計道政將兩人的談話聽了個一清二楚,他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麵沉如水地走到了假山之上。


    不待計家老祖宗吩咐,計道政已是對著計芙蓉抱拳道:“見過家主。”


    計芙蓉並沒有擺出一副家主的樣子,很是恭謙地說道:“三叔太過客氣了,日後芙蓉還要依仗您的威勢,希望三叔能夠全力支持我。”


    “這是自然。”計道政淡淡說道。


    等兩個小輩寒暄完以後,計明澤指了指桌上的棋盤,說道:“你們二人可知曉這棋盤何解?”


    自知無緣家主之位的計道政隻是不語,以眼角的餘光打量著自己的侄女。


    計芙蓉的嘴角微微翹起,自信滿滿地說道:“我想這棋盤之上的白色棋子,與大門之上鐵質門釘的排列方式是一樣的,隻需在棋盤之上落上一子,自然就會觸動這裏機關或者陣法,到了那時,自然會見到老祖留下來的秘密。”


    計明澤點頭之後複又搖頭,說道:“小芙蓉說的既對也不對。”


    一旁看戲的計道政的眼神之中多了半分笑意,似是等著看自家侄女的笑話。


    計芙蓉看向計家老祖,柔聲問道:“老祖宗,我猜錯了哪裏?”


    計明澤緩緩說道:“你說打開此地機關的方法自然是對的,但並不會直接見到咱們老祖留下的傳世秘密,在那之前,還會有一道考驗,而那道考驗的秘密隻有五個字,就是‘七進十三出’,至於何解,我如今並不知曉。你們兩個誰想嚐試一下?”


    計道政立時低頭看向地麵,好似地麵上刻著計家的家傳絕學山河劍意,讓他癡迷不已,不願搭理凡塵俗世的事物。


    計明澤看到計道政這副模樣,心中升起一縷不屑,轉而對著計芙蓉說道:“那就辛苦小芙蓉走一遭,憑你的聰明才智,必然可以找到老祖留下的秘密。


    我與你三叔在此間等你,望你不要讓我倆失望,也不要讓計家的闔族老小失望。”


    計芙蓉在心中苦笑一聲,臉上卻露出一個坦然的笑容,說道:“芙蓉願試一試,必當竭盡全力,不會讓老祖宗失望的。”


    隨後的時間裏,棋盤上多了一枚白色棋子,計芙蓉消失在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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