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極微微一怔,隨即心中大怒,臉色很是難看地說道:“趙某知道馮二狗是二公子的人,但二公子行事如此偏頗,定會讓其他人不服,請二公子慎重考慮。”


    “其他人?”蕭正陽語氣冷漠地問道:“這其他人就是你趙無極吧?”


    趙無極毫不畏懼,直言道:“二公子若是這般覺得,那趙某無話可說。”


    蕭正陽冷冷一笑,道:“看來你是鐵了心跟我作對,不怕掉腦袋嗎?”


    趙無極很是認真地看著蕭正陽,說道:“趙某人的命是大將軍給的,就算是還給二公子也無不可。但公道自在人心,請二公子自己想清楚。”


    蕭正陽微微抬起手中的白玉扇,指著趙無極的胸口問道:“你當真不怕死?”


    趙無極並不搭話,幹脆利落地指了指心口的位置。


    蕭正陽用扇子在趙無極的胸口敲了一下,朗聲道:“外人都說趙無極性格剛烈、鐵骨錚錚,今日果然見識了。”


    說罷,蕭正陽對著趙無極抱拳施了一禮,很是客氣地說道:“趙將軍的為人,蕭正陽領教了,但此事可否給我一個麵子?馮二狗的消息確實有誤,但念在他並無私心,斷他一臂如何?


    他是我安插在此地的一枚重要棋子,他若是死了,我的大計必定毀於一旦,請趙將軍成全一二。”


    話畢,蕭正陽又要再施一禮,被趙無極攔住了。


    趙無極搖頭示意蕭正陽不必多禮,沉聲道:“二公子若是隻想計成一隅,那如何行事都無妨,但二公子若是想要成就大事,則做事之前需要三思,不可寒了府中眾人的心。”


    蕭正陽輕輕嗯了一聲,道:“馮二狗消息錯誤,斷他一臂以示懲戒,如果我查出他在這件事上有私心,那麽到時候就有勞趙將軍出手了。”


    趙無極的臉色稍稍和緩,勉強接受了蕭正陽的提議。


    等蕭正陽重新坐定以後,馮遠已是抱著一個寶箱進了屋子。


    寶箱打開以後,金光閃爍,隻見箱中除了一厚遝銀票之外,還有幾樣稀世珍寶,壓箱底的則是一件寶甲。


    蕭正陽瞥了一眼箱子,對著馮遠問道:“你家中可有刀?”


    馮遠立時回道:“府中自然是有刀,隻是不曾有寶刀,不過是些稀疏平常的兵器而已。”


    蕭正陽淡淡吩咐道:“去,取刀來,另外帶上好的金創藥。”


    馮遠麵色一苦,輕輕應了一聲,轉身出了屋子。


    等屋內隻剩下蕭正陽和趙無極的時候,蕭正陽說道:“趙將軍,箱中可有你喜歡的東西?若是有的話,一並拿著,就當是此行的辛苦費了。”


    趙無極沒有拒絕,上前拿了幾張銀票,在銀票放入懷中的時候輕聲說道:“趙無極代趙斬謝過公子。”


    蕭正陽怔了一下,隨即立刻反應過來,趙無極之所以拿銀票,全是為了安置趙斬的身後事。


    趙無極站回原位,依舊是那副不喜也不悲的模樣,緩緩說道:“我與趙斬不合,隻是因為當年的一樁舊事,其後雖有頗多爭執,但並不影響我們之間的交情。


    他妻子早喪,家中隻有一位未出閣的姑娘,我豈能袖手旁觀?至少也要為她添上一份厚厚的嫁妝,不然的話,將來豈不是要受婆家的欺負。”


    趙無極低聲絮叨了一番,不知是在喃喃自語,還是說給蕭正陽聽。


    就在這個時候,去取刀的馮遠回到了屋子裏。


    蕭正陽看著拿刀的馮遠,說道:“既然你辦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不然的話,我沒法交代。


    我也不過多罰你,隻要你一條胳膊,你是自己砍,還是讓趙將軍幫你?”


    馮遠勉強笑了一下,雙肩顫抖地說道:“小的下不了這個手,就勞煩趙將軍了。”


    趙無極看了蕭正陽一眼,往前踏出幾步,接過馮遠手中的刀子。


    刀光一閃,地板上已是多了一條手臂。


    隨即便是一聲慘叫。


    趙無極沒有徑自走開,而是拿過馮遠手中的東西,為其敷上金創藥,並進行了一番包紮。


    想來馮遠在取刀的時候交代過了,慘叫聲後,馮府下人並沒有冒然衝進房間。


    趙無極將傷口包紮好以後,一臉平靜地走開,再無多看馮遠一眼的心思。


    馮遠抱著斷臂痛呼了一陣,最後硬生生暈了過去。


    蕭正陽自懷裏掏出一個玉瓶,一臉肉疼地遞給了趙無極,示意後者給已經暈過去的馮遠喂藥。


    趙無極愣了一下,輕聲問道:“公子,這可是價值千金的療傷丹藥啊,真的要給他服用?”


    蕭正陽咬著牙道:“給他服用吧,正好就剩最後一顆了。”


    趙無極猶豫了一下,終是將馮遠的嘴巴掰開,將玉瓶中的丹藥倒進了後者的嘴裏。


    過不一會兒,馮遠的眼皮子眨了幾下,慢慢蘇醒過來。


    不用旁人說,馮遠自己都能感覺到體內有股炙熱的氣流在流轉,也就知道自己在昏迷的時候被人喂了丹藥。


    他掙紮著跪了下去,對著蕭正陽叩首道:“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蕭正陽將馮遠扶起,語重心長地說道:“過是過,功是功,望你日後能夠勤勉做事,不要再讓我失望。”


    馮遠嘶聲喊道:“小人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今日之事絕不會再次發生的。”


    隨後的時間裏,三人聊了一些細節,將原本的計劃修改了一番,重新製定了一些計劃。


    ......


    計家大宅。


    當計芙蓉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她發現她的天塌了,她的父親死在了自己的庭院之中,而自己卻一無所知,且這一切的導火線都是她自己。


    一身孝服的計芙蓉既悲痛又自責,她覺得自己父親的死和自己有著脫不開的幹係,所以在她跪在靈堂以後,再未起身過。


    計夫人看著神情木然的女兒,悲痛之餘卻又不知如何安慰,隻能跟女兒念叨著她父親生前的偉岸時光。


    “芙蓉,你爹是咱們計家最有天賦的子嗣,即便是身染沉屙,依舊摸到了人仙境的門檻,在他人生的最後一刻,隻憑一劍‘無悔’,就將氣勢如虹的那位外鄉人斬殺。”


    “......”


    “芙蓉,你別嚇娘啊,娘就剩下你了,你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怎麽跟你爹交代啊...”


    許是被計夫人的絮叨吵煩了,計芙蓉蹙起一雙娥眉,輕聲道:“您別說了,我沒事,我隻想安安靜靜地為爹守靈,您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會兒吧,反正這會兒親戚朋友還沒來,我一個人頂得住。”


    計夫人被女兒嗆了一通,也就不再絮叨,開始認真對待眼前的黃紙,不停地往火盆裏送。


    過了一會兒,計芙蓉忽然問道:“三叔沒回來嗎?”


    計夫人搖了搖頭,反問了一句:“芙蓉想你三叔回來嗎?此時不正是你接管計家、大展拳腳的時候嗎?怎麽想著你三叔回來?”


    計夫人的聲音很是柔和,然而此時此刻說出這番話來,不由讓人心寒。


    計芙蓉清冷一笑,說道:“不管是我接管計家,還是三叔接管,都跟你沒有關係了,你隻需過好你的孀居生活就是。”


    計夫人剛剛拿起一遝黃紙,尚未遞進火盆,聽到女兒這般說話,捏著黃紙的手微微顫了一下,手中的黃紙飄然掉落,掀起陣陣火苗青煙。


    她伸出那隻微微顫抖的手,想要去拉女兒的衣袖,卻被計芙蓉一巴掌拍開。


    她一點也不在意女兒的無禮舉動,輕緩說道:“你若是覺得難以掌控大局,不妨與百尺樓的那位大弟子聯姻,即可穩固計家在本地的威勢,也可為你執掌家族造些聲勢。”


    計芙蓉清冷一笑道:“說到底還是求人。”


    計夫人輕輕歎了口氣,低聲喃喃道:“人活一世,求天地君王父母恩師,哪個不是要求人的。與其去求外人,還不如求求自己的未來夫君。”


    計芙蓉麵無表情地說道:“我不會求人的,成,我與計家一榮共榮,敗,不過是黃土地下多上一具屍骨而已。娘若是舍不得這繁華俗世,隻管自己停留便是,我絕無二話。”


    計夫人無聲笑了笑,道:“你小的時候,你爹就常常說你投錯了胎,身是女兒身,卻有著一股男兒尚且不及的豪邁之意。


    可惜你是個女嬌娥,若是男兒郎,又何必像如今這般辛苦,說到底,這還是男人的天下,女子隻是點綴其中的映襯。”


    計芙蓉怔怔出神,眼神中盡是緬懷之意。


    那時候自己還小,爹娘很是恩愛,自己每日裏跟隨父親讀書習武,跟隨娘親學習女紅刺繡。


    可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慢慢疏淡的?


    大概是自己第一次聽到那個流言吧。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途經花園的自己,無意間聽到了府中下人的閑聊,捕捉到了一些隻言片語。


    於是自己前去向父親求證,最後的結果是,從未動過自己一根手指頭的父親打了自己一巴掌,要自己永遠不要再提那幾句流言,隨後的時間裏,府中的那兩個下人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自那以後,計芙蓉的心裏就多了一根刺。


    自那以後,她與自己的母親愈發疏遠。


    直到計芙蓉到了及笄之年,慢慢懂得男女之事,也就越發對當年的那句流言感興趣,誓要將其搞明白。


    後來的事情不用多說,計芙蓉在多方求證之下,得知了那樁醜惡的往事。


    自那以後,計芙蓉再也沒跟計夫人說過一句話。


    今日是兩人三年來第一次交流談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梁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關山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關山渡並收藏梁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