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誌與齊王梁俶說完封王一事後,天色已是漸暗,當下兩人攜手朝著書房的方向走去,計劃再說一說日後的計劃方針。


    齊王梁俶的書房陳列甚是簡單,渾不似別人家的書房那般藏書豐富、茶香墨韻。


    饒是顧承誌來過此間書房多次,依舊不願相信這是齊王府的書房。


    尋常人家的書房尚且悉心布置,不說藏書千卷,但至少也有數百之多。


    書桌之上除了筆、墨、紙、硯外,還有許多輔助書寫工具以及裝飾物,如印泥、水滴、筆筒、墨匣、筆簾、筆架、筆擱等,以及菖蒲、青苔、文竹、銅錢草、蘭花、鐵線蕨、碗蓮等植物裝飾。


    方寸之間盡顯,素雅之境。


    更別提豪奢之家會在書房裏不知香爐、茶座及其他飾物,更有甚者,會在窗外引水成池,蓄養金魚,圍植碧草,讓房中的讀書人可以養眼清心。


    可齊王府的書房隻有數把椅子及一張案幾,其餘再無他物,盡顯空蕩之意。


    用齊王梁俶的話說,大丈夫當帶三尺劍,蕩平世間一切阻礙,何需如此文雅作態。


    對此,顧承誌不敢苟同,但也不願再勸,畢竟齊王梁俶生來便是如此性格,非一個下屬可以改變的,與其做那喋喋不休的勸婆,不如為謀主想一些實際可行的謀劃策略。


    兩人分主客位置落座後,府中下人便奉上了熱茶。


    顧承誌端起身旁的熱茶,先是輕輕地嗅了一下,隨即慢慢地喝了一小口。


    熱茶入口時,顧承誌閉上眼睛享受香茗流過舌尖的美妙感受。


    齊王梁俶喝茶如喝酒,須臾間便將一盞茶倒進了肚裏,仿若牛嚼牡丹、焚琴煮鶴一般,大煞風景。


    等顧承誌分三次將茶水細細品啜完畢的時候,齊王梁俶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


    待顧承誌放下茶杯時,齊王梁俶開口說道:“承誌覺得這茶如何?”


    顧承誌恭維道:“好茶,應是江南東道供奉的武夷山大紅袍,香氣清爽,入口甘爽滑順者美,不愧是一兩黃金一兩茶的極品大紅袍。”


    齊王梁俶嗬嗬一笑,說道:“這些我不懂,也喝不慣,你若是喜歡,便把府上那八兩茶全拿走吧。當時收到的時候,我還嫌那人小氣,如今看來,是本王的膚淺了。”


    顧承誌並不推辭,笑道:“承誌多謝殿下賞賜。”


    齊王梁俶看著笑意盈盈的顧承誌,感慨道:“可惜承誌不好酒,不然的話,本王定當與你滿飲三百杯,一銷萬古愁。”


    顧承誌苦著臉道:“殿下就饒了我吧,您忘了我上次喝多了以後發生的事情?那可真是驚天動地啊,我差點沒羞愧死。”


    齊王梁俶略一回想當時發生的事情,又憶起了顧承誌的酒後失態,心有餘悸地說道:“算了算了,以後本王絕不會逼你飲酒的,若是做不到,就讓本王戒酒三年。”


    顧承誌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窘迫,似乎還在為之前發生的事情感到丟臉。


    齊王梁俶輕咳一聲,很是認真地問道:“承誌,你覺得未來的朝堂會是一副什麽樣的局麵?”


    顧承誌不假思索地說道:“一方獨大。”


    “哦?何解?”


    齊王梁俶軍伍出身,性子耿直,在政治上缺乏該有的敏銳嗅覺及覺悟,但到底是當今皇帝陛下的長子,自小便見過許多的陰謀詭計及勾心荒唐,在識人用人這一塊還算是頗有心得,對於自己的心腹顧承誌很是信賴,也很倚重,故而事事問詢。


    顧承誌輕輕歎了口氣,說道:“雙星伴月後,朝臣們心思各異,柱國張老大人上了奏疏,以陛下在昨日早朝上的反應看來,老大人的奏疏內容必然是請求致仕返鄉。


    陛下若是應允,宣政殿內的武官之首就是韋國舅了,到了那個時候,再也無人可以壓製他,就算是尚書右仆射公孫大人也未必能夠製衡他。


    陛下的破局之法,自然便是封爵就藩朔州的六皇子,至於是否有用,那就不得而知了。


    若是無用,此後數年裏,朝堂之內韋氏一族一支獨大,怕是難以善了的結局。”


    齊王梁俶認真問道:“那我日後該如何去做?”


    顧承誌道:“勤加操練之外還要體恤下屬,殿下在這方麵頗有心得,我就不多嘴了。


    不過我要提醒的是,殿下一定要做出點成績,讓其他五位禁軍統領有一定的壓迫感,到了那個時候,必然會有人主動生事,我們可以借此進行一場六軍內的比試,豎立您的威望。


    至於朝堂上的事情,殿下隻需聽聞觀望、無須插手其中,若是有合適的機會,承誌自當會為殿下出謀劃策。”


    齊王梁俶蹙眉想了一會兒,拍板道:“好,一切就按承誌說的去做,本王相信你的判斷。”


    顧承誌起身施了一禮,恭聲道:“承誌一定不負殿下的信任。”


    齊王梁俶緩緩起身,拍了拍顧承誌的肩膀,說道:“天色已晚,你就留在府中一起用膳吧。”


    顧承誌搖頭拒絕道:“承誌就不打擾殿下了,家中還有些事,就先告辭了。”


    齊王梁俶想到顧承誌妻子那暴烈的性情,不由失聲笑道:“那承誌趕緊回去吧,不然尊夫人發起火來,本王也是有些害怕啊。”


    顧承誌苦著臉告辭離去。


    齊王梁俶盯著顧承誌遠去的身影看了許久,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


    齊王府用膳廳裏。


    齊王妃及齊王嫡長子已經落座,神態平和地等著珊珊來遲的齊王梁俶。


    齊王梁俶看著靜等自己的母子二人,笑道:“說好不用等我的,你們又等,菜是不是都涼了?”


    齊王妃溫然一笑,說道:“哪有夫君不到,我們就先吃的道理。菜一直在廚房裏溫著,我去吩咐下人上菜。”


    說完以後,齊王妃扭著腰肢出了用膳廳。


    齊王梁俶摸了摸兒子的頭,和聲問道:“適兒,今日的功課可做完了?”


    梁適是齊王梁俶的嫡長子,也是當今皇帝陛下的長孫,天資幹練、機敏,雖年僅八歲,但言辭流暢無滯,剛剛拜入大儒諸葛穎達的門下。


    梁適回道:“回父王,兒臣已誦完千字文,日書二百字尚未完成。”


    齊王梁俶拍了拍兒子的小肩膀,說道:“那晚飯後昨晚功課再去休息,今日事要今日畢,不可養成拖拉懶惰的習慣。”


    梁適重重地點了幾下頭。


    父子倆又說了幾句話,齊王妃便攜下人送上了飯菜。


    此後一家三口開始用膳,不再贅言。


    ......


    安定坊,顧府。


    安定坊與八王宅所在的永福坊和興寧坊一街之隔,自然售價不菲,許多有錢的人家都想著能在安定坊買得一處宅院,借機沾沾龍子龍孫身上的龍氣,好為自己的將來帶來幸運。


    顧承誌能住到此間,自然是得自齊王梁俶的饋贈了。


    不過顧府的門宅在安定坊算最小的了,這也是顧承誌所要求的,畢竟自己一介白身,不適合住太過華貴的府邸,一來可以避免旁人說閑話,二來算是自己給自己留下一個警鍾,警惕自己勿要貪一時之歡,忘記了大事。


    顧承誌回到前院正廳的時候,顧夫人正一臉不悅地坐在那裏,冷冷地看著自家夫君,嗓音清冽地問道:“顧先生還知道回家呀,怎麽不等到明日辰時再回家?現在回來是不是有點早了?”


    顧夫人是顧承誌在北地遊曆時遇到的,當時的顧承誌還是一個青澀士子,胸懷及見識遠不及今日,他在河東道朔州的一處小鎮上遇到了出身不佳的顧夫人,一見傾心,此後不久,兩人便結為了連理,其後一起遊曆,直至在京城定居。


    在齊王府侃侃而談的顧承誌,看到妻子這般模樣後瞬時蔫了,低聲求繞道:“今日齊王殿下舞刀弄槍的時間有些長了,所以回來的有點晚,夫人莫要生氣,明日我一定早早回來。”


    顧夫人冷哼一聲,斥道:“齊王重要還是我重要?”


    顧承誌很是狗腿地說道:“當然是夫人重要了,十個齊王也比不過你一個手指頭。”


    顧夫人麵色微緩,又問道:“你敢在齊王跟前這般說嗎?”


    顧承誌打了個哈哈,沒有回答。


    顧夫人站起身來,揪著自家夫君的耳朵去了正院,想來是去動用‘家法’了。


    可憐顧承誌滿腹錦繡才華,卻被一個婦人管的死死的。


    齊王梁俶曾為顧承誌抱不平,說是要為顧承誌另選一個溫柔賢惠的妻子,被顧承誌斷然拒絕。


    顧承誌的理由是‘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自那以後,齊王梁俶好生調侃了一番顧承誌,說他是一條喜歡被虐待的魚。


    對此調侃,顧承誌不怒反喜,說道:“或許這都是前世的緣分,注定我今生受她約束。”


    顧府書房裏,顧夫人坐在書桌後麵,顧承誌臉色平和地捧著一本山精野怪的故事書,嗓音醇厚地讀著,不時地看著妻子的反應。


    一篇故事讀完,顧承誌輕輕放下書本,牽起妻子的手,溫聲說道:“好娘子,一起吃飯去吧,不然飯菜就要涼了。”


    顧夫人輕輕擂了一下自家夫君的胸口,斥道:“就知道吃。”


    話雖如此,顧夫人隨即緩緩起身,與顧承誌一起前往用膳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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