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九皇子梁偲的官方回答,六皇子梁佋隻是微微一笑,說道:“那提前祝九弟一切順利。改天有空的話,請來我府上小聚。”


    九皇子梁偲隻是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梁佋轉身與二皇子、四皇子、七皇子打了個招呼,隨即加快步伐,徑直朝著宮門的方向走去。


    梁偲的反應如以往相同,對著那同胞三兄弟點頭示意,很有風度地緩步慢行,頗有王者氣度。


    等亭廊裏隻剩下三兄弟的時候,四皇子梁倓將兄長及胞弟看了又看,語氣怪異地說道:“二哥,當年的事情實屬意外,你莫要怪罪七弟,他雖然不甚聰慧,但也自責地很,你......”


    二皇子梁儋輕甩衣袖,將自家四弟的話語打斷,語氣淡漠地說道:“若是沒有這個傻子,母後就不會死。”


    冰冷淡漠、刻薄寡情的語氣,全然不似二皇子梁儋平日裏的為人。


    概因人皆有逆鱗,而韓皇後的死因就是二皇子的逆鱗,誰若是去觸碰,誰就會遭遇他的怒火。


    四皇子梁倓歎了口氣,不知該如何接話,隻是輕輕地拍打著七皇子的肩膀,安撫這個眼眶已是紅潤一片的弟弟。


    或許是因為天生少了一竅的緣故,七皇子梁佺雖是勇武過人、修為高絕,但在心智方麵還不如一個普通人。


    梁佺心智缺了一竅,並不意味著他不懂感情,相反,他對於死去的母親以及兄長四皇子有著格外強烈的愛護之意。


    故而凡是有人提到他早逝的母親,他總是痛苦難當,揮淚不止。


    二皇子梁儋很是不耐煩地乜了七皇子一眼,轉而對著四皇子梁倓說道:“有話晚上再說,我府中還有事,先走了。”


    四皇子對著兄長微微施禮,恭聲道:“那我們晚上見。”


    隨後,二皇子匆匆離去,四皇子則是帶著七皇子慢慢出了宮城。


    ......


    紫宸殿內,皇帝在眾人走後又坐了一會兒,許是覺得有些無聊,便喊了魚朝恩一起前往太液池散步。


    兩位剛剛走出紫宸殿,便有宮人前來稟告,說是永樂公主前來拜謁,人已到宣政殿附近。


    皇帝眉頭一挑,對著宮人吩咐道:“既如此,那就告訴小月兒,說朕在望仙台等她。”


    宮人遵旨離去。


    皇帝邊走邊歎息,語意蕭瑟道:“朕的小月兒也要走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真是舍不得啊。”


    魚朝恩輕聲安慰道:“公主殿下天資聰慧,隻需幾年就能學有所成,陛下無需太過擔心。”


    兩人邊走邊說,很快便來到了望仙台。


    登高而望,太液池的風景盡收眼底,皇帝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皇帝望著遠處的秋景,語氣輕快地說道:“魚朝恩,朕隻是隨嘴一說,便定在了望仙台等候小月兒,你說這是不是一個好兆頭啊?”


    魚朝恩由心一笑,輕聲回道:“想來一切都是老天安排好的,公主殿下注定會學成歸來,成就仙人之資。”


    皇帝哈哈一笑,神情很是愉快,慢慢說道:“仙人就算了,女子要那麽高的修為做什麽?朕隻希望小月兒能有個如意郎君,愛她護她,讓她一聲無憂沒有煩惱,這樣就好了。”


    魚朝恩雖是不太讚同皇帝的想法,但也沒有直接反駁,隻是點頭應和道:“陳大人英姿勃發、天賦驚人,必然是公主殿下的良配,隻需他日結下良緣,必能琴瑟和鳴、恩愛永久。”


    皇帝幽幽地歎了口氣,徐徐說道:“陳北望是個人才,可惜不太懂得人情世故,如同一把未經淬煉的寶劍一般,既能傷人又能噬主,朕著實有些擔心啊。”


    魚朝恩笑了笑,略微有些尖利的聲音在望仙台上響起,說道:“陳大人此次北上遊曆,自然是奉了欽天監監正大人的意思,有這位老大人的雕琢,陳大人定能成為一塊無暇美玉的。”


    “雕琢?”皇帝的笑意頗為古怪,淡淡道:“就怕這塊璞玉忍受不了被雕琢的痛苦。況且,若他真的成為了一塊無暇美玉,恐怕很難融於世間,又哪來的夫妻琴瑟和鳴?”


    魚朝恩似是想到了什麽往事,偏偏在這個不該走神的時候走了神。


    皇帝未曾等到心腹大太監的回話,有些好奇地扭頭看向魚朝恩,隻見魚朝恩的神情裏帶著許多以前未曾顯露的悵惘,眼神中布滿了回憶。


    皇帝輕輕咳了一聲,魚朝恩立時回神,對著皇帝歉然一笑。


    這位也有過遊曆江湖經曆的大太監無限感慨道:“這天底下,凡是有幾分才華的人都有傲氣。


    有的人終是被世事打磨平整,成為一個沒有棱角的鵝卵石;有些人寧死不彎,寧願死,也要做那中流砥柱,寧願屍骨無存,也要與世道講講自己的道理。”


    皇帝被魚朝恩這份破天荒流露出來的莫名感慨逗笑了,剛才談及陳北望而產生的不快消散了幾分,笑著問道:“那你覺得陳北望是屬於哪種人?”


    魚朝恩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陳大人怕是會選擇第二條路。”


    皇帝微微頷首,道:“陳北望要是選擇了第一條路,那他就不是陳北望了。”


    就在這時,有一年輕女子的聲音在魚朝恩身後響起。


    “父皇,陳大哥怎麽了?”


    音先到而人後至。


    來人自然是皇帝陛下最寵愛的永樂公主梁冰月了,隻見她穿著一身素潔的衣服,全然不似平日裏的打扮。


    梁冰月對著皇帝福了一禮,柔聲問道:“父皇,您剛才提到了陳大哥?他有什麽消息傳來嗎?”


    皇帝嗬嗬一笑,挪揄道:“他若是傳來什麽消息,你豈會不知道?”


    梁冰月抽空對著大太監魚朝恩點了點頭,隨即繼續問道:“那父皇為何會提到陳大哥?”


    皇帝微抬頭顱,用下巴指向魚朝恩,說道:“是他先提的,你問問他吧。”


    梁冰月果然看向魚朝恩,輕聲問道:“魚公公,陳大哥有什麽消息傳來嗎?”


    魚朝恩看了皇帝一眼,小心翼翼地說道:“並非如此,老奴隻是在陛下跟前誇讚陳大人,不曾想被公主殿下聽到了。”


    梁冰月一臉狐疑地看了看皇帝與魚朝恩,終是接受了這個說法。


    隨後三人在望仙台上賞景,說了一些閑話。


    等氣氛正好的時候,梁冰月提到了今日進宮拜謁皇帝的原因,有清脆悅耳的聲音在半空中響起。


    “父皇,兒臣今日前來,是向父皇辭行的。兒臣已做好準備,隨時都可以出發了。”


    皇帝的表情一下子凝住了,由原來的喜悅開心變成了一種僵硬難以言述的神情。


    梁冰月拽了拽皇帝的衣袖,一臉擔憂地問道:“父皇,您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皇帝搖了搖頭,沉聲道:“沒有不舒服,隻是覺得小月兒長大了,就要離開我了,心底有些難過。”


    梁冰月的眼眶瞬時變得濕潤,一把將自己的父親摟住,帶著哭聲道:“父皇,兒臣不去了,兒臣那裏也不去了,隻留在京城陪您,永遠也不分開。”


    皇帝寵溺地拍了拍女兒的後背,柔聲道:“父皇是大人了,不需要你的照顧,你想去就去,隻是要盡快回來。


    就算人不能回來,也要多多與父皇通信,省得我在這裏擔心你,擔心你吃不好、擔心你穿不暖、擔心你被人欺負。”


    梁冰月撲哧一笑,鼻涕便噴了出來,在皇帝的胸口留下了一坨濕黏黏的鼻涕與眼淚的混合體。


    皇帝也不嫌棄,伸手抹了一把,調侃道:“小月兒還是跟小時候一樣調皮,就喜歡用朕的胸口擦鼻涕。”


    梁冰月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聲,再也無法在自己父親的懷裏待著了,一臉窘態地退後了兩步。


    皇帝看著女兒的臉頰,意味深長地說道:“小月兒啊,你此次前去無量山,無需以修道為要,隻需開心就好,朕就當你去那裏遊玩去了。


    日後若是覺得山上清苦,大可回到京城來,有父皇為你撐腰,沒人敢說什麽的。”


    梁冰月淚眼婆娑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很是鄭重地福了一禮,語氣哽咽道:“兒臣準備明日出京,望父皇保重身體,萬不可太過操勞。”


    皇帝眼神溫柔地看著即將出行的女兒,強忍著即將離別的傷心,和聲道:“父皇的身體一向硬朗,你不要太過擔心,隻需要照顧好自己就好。


    你此次出行,可有什麽要帶的,或者想要誰隨行的,盡可提出來,朕一定會滿足你。”


    梁冰月笑著搖頭道:“父皇,兒臣是去修道學習的,不是去遊山玩水的,隻需帶個府中的丫鬟就是了,不需要太過誇張,不然的話,怕是會被同門笑話的。”


    皇帝龍目怒睜,聲音微微抬高道:“誰敢?朕不會饒了他的。”


    梁冰月既感動又有些想笑,感動於父親的拳拳愛護之意,想笑則是因為父親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孩子氣。


    這位最受皇帝寵愛的永樂公主輕輕地搖了搖頭,溫聲道:“父皇,一切從簡就是,兒臣不怕吃苦的。”


    皇帝微微歎了口氣,說道:“可是父皇怕你吃了苦頭啊,山上定然清苦,要什麽沒什麽,你又怎能好好生活呢?我又如何放得下心呢?”


    梁冰月什麽也沒有說,隻是再次撲進了皇帝梁亨的懷裏,緊緊地抱著自己的父親,享受離別前的溫馨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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