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興師動眾、百般緊張的鴇母不同,李亞仙隻是清清淡淡地站在一方桌子麵前,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


    桌子後麵坐著一個膚色白皙,眉宇間透著幾分柔軟的公子哥兒。


    公子哥兒身穿一襲白衫,手裏握著一把象牙折扇,腰間別著一枚翠綠古玉,很是富貴逼人。


    公子哥兒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很是隨意地將杯子扔到桌上,語意懶散道:“給爺滿上。”


    李亞仙拎起酒壺,將眼前那個由一塊整玉雕琢而成的酒杯填滿,隨即慢慢放下酒壺,繼續做一個沉默不語的木偶。


    公子哥兒很是爽快地喝幹杯中酒,徐徐起身,輕輕坐到桌子上,直勾勾地看著眼前的美人兒。


    李亞仙一動不動,任由公子哥兒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流轉。


    公子哥兒拎起酒壺,嘴巴一張就是胡亂灌了一氣。


    一聲酒嗝以後,公子哥兒放下酒壺,對著眼前的花魁微微一笑,問道:“你們***的人就這般風情?我好歹也是不遠千裏而來,連個笑臉兒都沒有嗎?”


    李亞仙捋了一下額頭的散發,語氣淡然道:“您若是來此找姑娘消遣的,樓裏的姐妹多的是,包你滿意。你若是為了別的事情而來,就不要有其他的心思。”


    公子哥兒哈哈一笑,問道:“那我若是專程來找你的,可作何解?”


    李亞仙瞟了一眼沒正形的公子哥兒,語氣淡漠道:“若是有令牌,妾身自當遵命;若無令牌,還請自重。”


    公子哥兒語調怪異道:“原來李姑娘是要令牌啊,那不巧了,我的身上可是有著許多的令牌,不知道能不能滿足姑娘的心意呢?”


    李亞仙的斥言尚未脫口,就看到公子哥兒自懷裏掏出了一道令牌。


    令牌通體泛著紫色,對著李亞仙的那麵雕刻著雲團的圖案,令牌中央寫著‘暗影衛副千戶南宮陵光’的字樣。


    李亞仙周身一顫,立時跪倒在地上,很是恭敬的請安聲從桌子底下傳來。


    “卑職參見千戶大人。”


    公子哥兒嗬嗬一笑,素潔的手腕一轉,令牌已是消失不見。


    “起來吧。我此行乃是秘密行事,無需張揚,你隻需視我為普通客人就行。”


    李亞仙應聲而起,對著公子哥兒盈盈施了一禮,柔聲問道:“公子如何稱呼?”


    公子哥兒摸了摸眉心,很是隨意地說道:“既然身在蘇州,喊我蘇公子就好。”


    李亞仙從善如流地喊道:“妾身見過蘇公子。”


    蘇公子拿起折扇,笑意涔涔地挑著李亞仙的下巴,調笑道:“不知春宵一刻需要多少銀子?”


    李亞仙的嘴角微微顫抖了一下,已是在轉瞬間收斂了笑容,臉色有些漠然的望著眼前的這位蘇公子,苦澀道:“仙兒隻是青樓女子,自然是價高者得。”


    蘇公子收起折扇,眉宇間竟是多了幾許蕭瑟,淡淡道:“李姑娘隻需陪在下喝酒就是,無需其他,如此可好?”


    李亞仙勉強笑了一下,回道:“公子喜歡就好。”


    餘下的時間裏,兩人你來我往,喝得好不痛快。


    不知過了多久,房間裏酒香肆意,兩道身影斜斜地躺在地上,發髻都有些淩亂。


    ***的鴇母林大娘在鬆香院的院子裏踱來踱去,一臉肉疼的模樣。她雖是想要巴結京城來的客人,卻又不想自己的這位當紅花魁失了身子,故而等得有些焦急。


    時間過去得越久,林大娘就越發緊張,仿佛即將獻身的是她自己。


    ......


    嘉興城孟府。


    孟然被宋曉飛的問題難倒了,不知該如何回答,束手無措地站在原地,屢次以眼神示意向耿護院求救。


    可惜的是,耿護院老神在在地倚靠在棉被上,一副看笑話的模樣。


    孟然被宋曉飛的眼神逼得沒有法子,隻好斷斷續續道:“我覺得與其等一個不確定的未來,不如現在就去找尋一份實實在在的美好。人生不過短短數十年,還是要對自己好一點,不然的話,徒留遺憾。


    我幼時已與雪兒有了婚約,就算要成家,也隻會娶她為正妻,於你而言並不公平。


    父親早逝,我與母親相依為命,家裏雖有一些祖上留下的福蔭,但家道中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娶你為妾的話,太過委屈你了。


    我此行向北,是為了求得活命的機會,生還的希望並不是很大,不能讓你耗費青春,白白犧牲自己的幸福。”


    宋曉飛認真聽完孟然情真意切的諸多理由,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聲音柔柔糯糯道:“你為什麽覺得我等你是一件虛無縹緲的事情?你就這麽斷定自己回不來嗎?你就算不為我著想,也要為你母親、夫人考慮,你若是一去不複回,她們該有多難過啊。


    妾身隻是一個出身青樓的卑賤女子,若是能夠入得孟氏一族的門牆,隻會打心底裏感到欣慰,絕不會因此而覺得受了委屈。


    家道中落又如何?我們的未來又何需祖宗的庇佑?我們自己開創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未來不好嗎?”


    根據孟然的諸多理由,宋曉飛逐條反駁,駁斥地孟然啞口無言,心生感動。


    宋曉飛微微上前走了幾步,在孟然的麵前站住,柔聲道:“就算日後的生活注定是貧賤流離的,妾身也甘之如飴。”


    孟然隻覺得雙眼模糊,竟是看不清眼前伊人的身影,顫抖著聲音道:“我們明日一早就要出發。”


    宋曉飛輕輕牽起孟然的手,語意安詳恬靜,說道:“那妾身就為公子送行。”


    孟然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波動,將身前的佳人一把摟進了懷裏。


    強有力的擁抱,讓身子柔弱的宋曉飛差點喘不過氣來。


    良久以後,兩人緩緩分開。


    就在這時,一直作壁上觀的耿護院輕咳一聲,意味深長道:“恭喜你們兩個了,未來值得期待,不要輕言放棄。”


    少男少女瞬間臉紅如秋日火燒雲,團團朵朵撩人心弦。


    宋曉飛嚶嚀一聲,朝著門外跑去,邊跑邊喊道:“我去給你收拾東西......”


    聲音未落,人已跑出了前院。


    孟然摸了摸滾燙的臉頰,神情扭捏地坐在椅子上,一副做了錯事被人抓到的模樣。


    耿護院又是輕咳一聲,對著門外的兩尊木偶喊道:“別待著了,都進來吧。”


    話音落,兩道人影施施然進了屋子,齊刷刷地看向孟然,眼神中夾雜著幾分豔羨與祝福。


    四人坐定以後,耿護院先是開口說道:“剛才孟然的話你們也聽到了,有什麽想法?”


    李浩然搖了搖頭,並未開口說話,隻是看向林姓刀客。


    林姓刀客理所當然地說道:“自然是出發北上了。等公子抵達無量山後,我會返回北地一趟。好多年沒有回去了,家鄉親人的墳塋該修繕了。”


    耿護院接過話茬,說道:“我的身體已無大礙,並不影響上路。”


    李浩然聽過兩人的意見以後,緩緩說道:“那我就不走了,留在這裏好好教導徒弟,神刀門的傳承不能斷在我這裏。”


    孟然知曉三人的最終決定後,說道:“既如此,那我就去安排車馬及出行所帶的東西。”


    暮色裏,孟然指揮著孟府下人忙碌明日出行的事宜,頗有幾分家主的氣象。


    ......


    斜陽殘暮,暗夜稀星。


    京城的夜晚並無半點安歇跡象,反而有幾分熱水初開的沸騰景象。


    皇帝與大太監魚朝恩小心避過宮廷內巡邏的侍衛及暗樁,來到晉王府所在的興寧坊。


    晉王府門庭高大,很是巍峨氣派,門口站著兩列雄壯威武的甲士,不愧是世人眼中皇帝陛下最信任的皇族成員之一。


    魚朝恩帶著皇帝繞過一段頗長的王府圍牆,踏入一處比較僻靜的門洞,進了晉王府。


    皇帝來之前,早有魚朝恩與晉王梁瑛進行了一番安排,所以這一路的行程頗為順利。


    皇帝未行多遠,就見晉王早早地迎了過來,帶著皇帝往庭院深處行走,一路穿廊過亭、曆石橋湖泊。


    雖已秋深,庭院裏依舊綻放著各式名貴花朵,淡淡的花香與暗夜交織,迷人而又惑神。


    走了有半盞茶的工夫,三人在一處空曠的花園裏停下。


    之後的時間裏,魚朝恩很是自覺地走到遠處警戒,兩兄弟則是緩緩落座亭中。


    皇帝率先開口,調侃道:“八弟,我到你的府上拜訪,你竟然連杯酒都沒有提前準備,真是小氣。”


    晉王梁瑛輕輕一笑,並未接話,隻是沉聲問道:“陛下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皇帝裝作惱怒的樣子,斥道:“好你個老八,朕好心來看你,卻被你如此擠兌,該當何罪?”


    梁瑛收斂笑意,神情肅穆道:“陛下若無旁事,臣弟先行告退。府中新來了一位色藝雙絕的江南女子,很是溫婉可人,臣弟有些等不及了。”


    說到最後,梁瑛露了個很是難看的急色模樣。


    皇帝輕哼一聲,不悅道:“在朕的麵前還需要如此裝模作樣嗎?你梁瑛是什麽樣的性格,朕還不了解嗎?若你真的如此急色,朕不介意親自為你喝彩加油。”


    梁瑛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悶聲道:“臣弟不急,請陛下先說正事。”


    皇帝並未急著說話,反而長長地歎了口氣,語氣蕭瑟地問道:“八弟,你願意幫我嗎?”


    從朕到我,走過了多少心思流轉,又有多少的無奈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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