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空寂的空間裏,彌漫著一股難以言述的哀傷與難過,其中具體滋味,非親身體驗者不能明白。


    許久之後,林衝嘶聲問道:“九弟,昨晚發生了什麽?”


    花榮隻是搖頭,不言也不語。


    林衝隱約猜到一些事情的真相,卻又不願相信,隻得一遍遍地追問著:“九弟,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你一定要告訴我啊。”


    花榮長歎一聲,說道:“也罷,與其日後成為兄弟們之間的間隙,不如現在就說出來。昨晚我與四哥一起去孟府打探情況,潛伏的時候,另有三人也在附近。


    最先跳進孟府尋釁的就是隔壁床上這位品花兄,他剛進去不久,就被李老前輩發現,兩人打鬥了一番,追逐遠去。”


    林衝看著品花道人,沉聲問道:“我九弟說的是真的嗎?”


    品花道人興致怏怏地嗯了一聲。


    林衝繼續追問花榮,說道:“後來呢?”


    花榮娓娓道來:“李老前輩與品花兄遠去以後,巷子裏的那位刀客迫不及待地顯露出一身的殺氣,被屋頂的耿前輩擊退,隻是兩掌,刀客就已倒地不起。


    四哥受了耿前輩的驚嚇後,見勢不妙立即逃竄,與他一起逃竄的是周府的扈從胡老頭兒,那老頭兒已經死了。


    直至現在,我沒有見過四哥的身影。你既然會去孟府找我,想來是沒有在三裏巷朱府看見他們。”


    林衝吭哧了半天,終是緩緩說道:“府中一切如常,隻是沒有四哥和朱公子的身影,想來...”


    說到這裏,林衝死活說不出下半句,他寧願自己的四哥被人偷襲或者被人殺害,也不願如此這般猜測他。


    其實到了這般地步,就算是讓一個傻子來想,他也能想出來公孫勝與朱天茂的去向。


    花榮的嘴角扯了幾下,不鹹不淡地說道:“所以啊,咱倆就算走了,能去哪兒?此行任務失敗不說,還丟了五哥的性命,再加上如今這副景象,即便是回去了,也沒有什麽好的下場,不如就安心跟著孟公子吧。”


    林衝重重地哼了一聲,卻也沒有說出什麽反對離開一類的的話語,隻得慢慢接受這個不是很好的選擇。


    花榮扭身看了隔壁床鋪上的品花道人一眼,低聲問道:“品花兄有何意向?”


    品花道人歎息一聲,悶聲道:“我能去哪兒啊,不過是條孤魂野鬼罷了,現如今這副樣子,還是找個小鎮了此殘生罷了。”


    花榮回顧了一番大夫的交代,輕聲安慰道:“品花兄言重了,你服了孟公子的丹藥,又及時處理了傷口,身體恢複隻是遲早的事,不要灰心,總會有痊愈的一天的。”


    品花道人苦笑一聲,低聲道:“但願如此吧。”


    花榮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問道:“不知品花兄意欲何為?”


    品花道人微微搖頭,說道:“不知道啊,前路一片迷惘,我並沒有什麽頭緒。”


    花榮試探著問道:“你是留在嘉興跟我們一起,還是準備離開這裏?”


    品花道人幽幽長歎,並沒有說出一個明確的答案,隻是似是而非地說了一句,“就看李老頭兒的意思了。”


    花榮不再追問,屋子裏恢複了之前那種寂靜,隻是不再有那股淡淡的哀愁氛圍。


    ......


    話說周孝武跳湖以後,在冰冷的湖水裏遊了一陣,身體開始脫力,整個人有種往湖底沉去的感覺,他拚了老命,才堪堪遊到了湖心小島。


    勉強爬上岸以後,仰天而臥,整個人不住地打著哆嗦。


    周孝武在原地躺了一盞茶的工夫,才慢慢爬了起來,失魂落魄地往小島的碼頭上走去。


    寂靜無聲的碼頭邊上掛了一隻幽暗的燈籠,散發著昏黃的燈光,猶如鬼魅。


    一艘孤零零的烏篷船停靠在碼頭邊上,船艙裏有著一陣若有若無的呼嚕聲。


    周孝武在碼頭上喊了幾聲,一道敦實的人影走出艙外,睡眼惺忪地看著周孝武,很是客氣地問道“公子是要乘船嗎?”


    周孝武點頭道:“現在送我上岸,若是能送我回府,另有賞銀。”


    船夫看著眼前這位衣衫盡濕、滿身疲憊的公子哥兒,笑道:“那沒問題,不知公子欲出資幾何?”


    周孝武想也沒想,就說道:“送我回府,銀子不是問題。”


    船夫喜出望外,諂媚道:“我來扶公子上船。”


    周孝武登船以後,一團瑟縮地坐在船艙裏,肩膀時不時地顫抖一下。


    船夫見狀,將黑皺的被子遞給周孝武,勸道:“公子,如今夜已經深了,湖上溫度較低,你莫要嫌棄這被子髒,裹上暖和一下。”


    周孝武猶豫了一下,接過那團帶有體溫的腥臭被子,緊緊地裹在身上。


    船夫站在船頭,手中稍一用力,船槳已是拍打在平靜的水麵上,有嘩啦水聲響起,小船兒應聲而動。


    一炷香後,烏篷船已是抵達了岸邊的石砌碼頭處,隻聽‘砰’的一聲,船夫已經跳到了地麵上,將纜繩綁在身旁的木柱上。


    “公子?公子醒醒?”


    船夫搖晃著疲憊過度困頓不已的周孝武。


    周孝武緩緩睜開眼睛,嘶聲道:“到了嗎?”


    船夫回道:“公子,到岸邊了,您住在哪兒?”


    周孝武吸了一下鼻子,輕聲道:“北望巷周府,勞煩送我回去。”


    船夫搓了搓手,隨後將周孝武抱出船艙。


    碼頭上,周孝武很是虛弱地趴在船夫的背上,鼻息很是滾燙。


    船夫上到路麵上,瞅準了方向以後,徑直朝著北望巷而去。


    走了大約有小半個時辰,船夫才摸進了北望巷,到得周府門口的時候,他已是雙腿發抖、臉色蒼白。


    砰砰砰的敲門聲在漆黑的夜裏格外響亮。


    過了許久,周府的下人披著外衣來到門口,對著外麵的敲門聲喊道:“誰啊?有什麽事兒?”


    船夫輕咳一聲,問了個很是沒有水準的問題,“你們這裏是北望巷周府嗎?”


    門後的周府下人一下子就火了,罵道:“你他娘的不是廢話嗎?這裏不是周府是哪裏?有事快說,別耽誤老子的休息。”


    船夫聽到罵聲以後,倒也沒有生氣,隻是繼續喊道:“這裏有位公子,他讓我把他送到你們府上,你快開門讓我送他進去。”


    周府下人當即就笑了,隻是火氣更大,破口大罵:“你他娘的誰啊,大半夜的不睡覺,敢來這裏消遣你爺爺,你是活的不耐煩了嗎?”


    下人一邊罵著,一邊打開府門,就要準備給外麵敲門的不速之客一個教訓。


    府門大開以後,船夫就要進門,被下人一腳踢在了腿上,整個人趔趄了一下,隨後連同身後的周孝武一起跌倒在地上。


    下人還要繼續踢上幾腳的時候,磕在地上的周孝武慢慢從昏迷中醒了過來,嘶啞著聲音罵道:“王二,你想幹什麽?還不扶我倆進去?你想打我嗎?”


    王二隻覺得這聲音很是耳熟,定睛細看,隻見地上躺著的人影赫然就是自己的主子。


    王二哎呀了一聲,急忙將地上的周孝武扶起,急切地問道:“公子這是怎麽了?怎麽身上還裹個髒兮兮的棉被?”


    周孝武罵道:“廢什麽話,快點送我進去。”


    一旁的船夫插嘴道:“這位公子落了水,這會兒已經發起高燒了,需要盡快找個大夫。”


    王二情急之下,對著府中大喊道:“來人啊,公子生病了,快點出來幫忙。”


    這周孝武雖是個魚肉百姓、強搶民女的紈絝,但很懂得禦人的手段,平日裏對府中下人恩威並施,頗有成效。


    故而府中的下人聽到王二喊了一嗓子‘公子生病了’,就急急忙忙地穿衣起床,各處的屋子慢慢亮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周孝武被下人七手八腳地抬進了臥室。


    這個時候,此處宅院豢養的侍妾也起身來到了周孝武身邊,在她的吩咐下,府中眾人忙碌起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去找大夫的出門了,燒水熬薑湯的去了廚房,給船夫找幹淨暖和衣衫的回了屋子。


    等船夫換好衣服以後,在丫鬟的陪同下,侍妾親自前往廳堂道謝。


    奉上熱茶以後,侍妾看著眼前敦實憨厚的船夫說道:“多謝先生送我家公子回來,妾身不勝感激。”


    說罷,侍妾對著船夫盈盈施了一禮。


    船夫立時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嘴裏連連道:“不敢當不敢當,都是小的應該做的。”


    侍妾看著船夫那副拘謹緊張的樣子,輕輕地笑了一聲,隨即問道:“先生是準備現在回去還是打算在府中歇息一晚上?”


    船夫偷瞄了樣貌不俗但性格溫和的周府侍妾一眼,低聲道:“我的船還在岸邊碼頭上停靠著,我有些不放心,還是抓緊時間回去吧。”


    侍妾也不勉強,轉身對著丫鬟吩咐道:“小音,你等會兒去賬房那裏支二十兩銀子送與這位先生,另外替我將他送出府門,我就先回正院了,公子那裏還需我去照顧。”


    丫鬟微微頷首應道:“知道了,小姐,你放心去吧。”


    船夫很是感激地看了侍妾一眼。


    等那道妙曼的身影消失在廳堂裏,船夫輕輕地咂巴了一下嘴唇,一臉豔羨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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