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找到他們沒?”孟然輕聲問道。


    李浩然微微點頭,“找到了,也沒找到。”


    “什麽意思?”


    李浩然歎了口氣,說道:“我隻是找到了仇人劉雲天,並沒有找到秋水。”


    “那您殺了劉雲天?”


    “沒有,我並沒有殺他。”李浩然幽幽說道:“等我找到劉雲天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好幾年。那時候我途經一座小鎮的時候,在茶攤兒上無意間聽到一個消息,說是鎮裏的劉老爺要納第十八房侍妾。


    我當時有些好奇,也就打聽了一番,得知了一些事情,說是那位劉老爺是外地來的,搬到這裏以後,就開始買宅子,買田地,買商鋪,隻是有著一個傻兒子,至於那十幾房的妾侍也沒有給他生個兒子,所以他就不停地納妾,而婚禮在第二天。


    我也就住了一宿,在第二天中午過去看了看,沒想到,新郎官竟然就是劉雲天。


    等他看到我的時候,就像一頭知道自己命運的老母豬一般,嘶聲慘嚎,發生了一陣驚天動地的響聲。


    我隨手將劉府門口的石獅子拍碎,那群參加婚禮亦或者吃酒席的人四散逃離。


    就連那個頭頂蓋頭、準備跨過火盆的美嬌娘也跑了。


    我看著劉雲天的褲襠漸漸變濕,有水漬嘀嗒落在地麵上。


    我還沒有開口,他就把這些年的事情吐了一個幹淨,那嘴皮子相當利索。


    我得知秋水還活在人世的時候,決定饒了劉雲天的性命。隻是可惜的是,秋水被賣到了遠方,就連劉雲天也不知道是什麽人買走的。


    百辟刀就更不用說了,也被劉雲天賣給了一個過路的世家子弟。


    他靠著賣刀的錢,大肆購買田地及店鋪,過起了享福的生活,嬌妻美妾、仆從數十。


    隻是他已經老的不成樣子了,渾身肥肉,臉上已經長了一塊老年斑,眼袋鬆弛,布滿烏青,想來這些年縱欲過度,也離死不遠了。


    我笑著問他,知不知道為什麽沒有生出一個聰明伶俐的兒子,他隻是跪下求我不要殺他,其餘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我當然沒有殺他,看在他沒有殺害秋水的份兒上,我自然是不能殺他。另外我也不願殺他,他造了那麽多的孽,享了那麽久的清福,也該痛苦地活幾年了。


    我從懷裏掏出行走江湖所得的大還丹,一股腦地喂給了他,幫助他修繕身體,讓他可以多活個幾年。


    之後我就砍斷了他的四肢,也切了他的子孫根,讓他做一個徹徹底底的廢人。隨後就把他扔到了豬圈裏,讓他與豬同食、同住、同眠。


    做完這一切後,我便離開了那座小鎮,開始滿天下地尋找秋水及百辟刀,我找遍了所有可以找人的地方,但是最終一無所獲。


    數年過去了,我已經快五十歲了,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衰老,也就慢慢地放棄了,開始漫無目的的遊曆晃蕩,最後來到了嘉興。


    因為一件小事,我在街上失手殺了一個混混,進了大牢,被關在了最底層,一直住到了現在。”


    李浩然講完了故事,孟然低頭想了許久,過了一會兒後,霍然抬頭問道:“那您到了這裏以後,有想過出去找秋水和百辟刀嗎?”


    “天大地大,我又能去哪裏尋找呢?”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李浩然沒有回答,隻是長長地歎了口氣,臉上滿是無盡的哀傷。


    等不到回答的孟然有些不甘心地說道:“我要是出去了,想辦法把你也帶出去,到時候我們一起去找,怎麽樣?”


    李浩然愣了一下,不喜反怒,嗬斥道:“我要是想出去早都走了,還用等你小子救我?”


    孟然並不理會老頭兒的發飆,笑嘻嘻說道:“那您跟我出去不是更正大光明嘛,況且您也答應跟我一起走了呀。”


    李浩然一翻白眼,嘴裏念叨著:“孟浩那樣風骨上佳的讀書人怎麽生了你這麽個兒子?”


    孟然不理李浩然的挪揄,隻是嘿然一笑,並不繼續追擊,隻是保持著那份笑意。


    過了好一會兒,李浩然主動開口說道:“天亮了再說。”


    孟然緩緩靠在牆上,抬起右腳踩在草席上,語氣輕鬆地說道:“那就等天亮。”


    李浩然哼了一聲,自顧自地趟到了地上,看那樣子是要好好睡一覺。


    孟然有些無趣,也閉上眼睛開始休息。


    ......


    話說那馮一刀離開二層小樓以後,心底就有些後悔,後悔不該輕易離開那安全的藏身之處,隻是他臉皮雖不薄,但也不沒有再次回去的勇氣,隻好在附近的街巷裏漫漫無目的走著。


    某個瞬間,馮一刀的身形忽然頓住了,他緩緩轉身,朝著黑暗中的巷口望去,隻見一道身形魁梧的影子慢慢走進街巷,來人的身上帶著淡淡的殺氣。


    馮一刀緊了緊握刀的手,他的喉嚨忽然有些幹渴,本能地咽了口唾沫。這個時候,魁梧的身影已經離他不遠了。


    “你不該跑,也不該傷害效忠。”說話的正是楚常存。


    “大哥...”馮一刀有些慚愧,輕輕地喊了一聲。


    楚常存怒極反笑,“事到如今,你還認我這個大哥嗎?”


    馮一刀更加羞愧,“大哥,是我錯了,我不該貪圖那銀子,不該葬送了兄弟們的命......”


    楚常存冷哼一聲,“既然知道自己錯了,為什麽還要跑?”


    馮一刀支支吾吾道:“我聽說...”


    楚常存一聲厲喝,“說!”


    馮一刀有些喏喏,看了一眼楚常存,低聲說道:“我聽人說那少年郎是戶部侍郎的女婿,自知闖下大禍,不敢停留,隻想......”


    “隻想逃跑是吧?”楚常存歎了口氣,“你可想過你的兄弟?你可想過你的父母?你若是逃了,我們該怎麽辦?你家中的父母妻兒該怎麽辦?”


    馮一刀身形一矮,哀求道:“大哥,事到如今,你就放我一條生路吧,我日後定當做牛做馬,報答您的。”


    “若是放了你,我還有日後嗎?”楚常存的聲音比寒冬臘月的天氣還冷。


    馮一刀身形一挺,嘶聲道:“大哥,我不想死,求您給我個機會。”


    楚常存微微搖頭,說道:“我若是給你機會,那位少爺未必肯給諸位兄弟機會。”


    馮一刀嗬嗬一笑,“那就是要我死了?”


    楚常存隻是沉默。


    馮一刀猶豫了下,緩緩拔出佩刀,冷聲道:“大哥,我知道你的刀很快,但我還是想試試。”


    楚常存輕輕一笑:“我知道你的刀也很快,今日我就給你個機會,你若是贏了我,我就放你走,你若是輸了,需得把命留下來。”


    馮一刀剛聽到輸字,就悍然揮刀直砍,黑暗中有寒光直閃。


    楚常存依舊站在原地,仿佛傻了一樣。


    隻見刀刃快要劈到楚常存身上的時候,他身子微偏,堪堪躲過了那一刀。


    馮一刀變劈為撩,直奔楚常存的胸腹。


    隻聽‘哢嚓’一聲,楚常存已揮出帶鞘長刀,抵住了馮一刀的攻勢。


    馮一刀收刀,使了一招橫掃千軍,又被楚常存躲過。


    楚常存後退幾步,輕聲道:“你我兄弟多年,我讓你三招。如今你我恩斷義絕,不要怪我刀下無情。”


    馮一刀並未答話,一個虎撲,悍然殺了過去。


    楚常存拔刀出鞘,與馮一刀對砍了起來。


    十幾招過後,楚常存的刀已經架在了馮一刀的脖子上,冷聲說道:“你若回頭,還有機會。”


    馮一刀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臉頰緊緊地貼在地麵上,哭喊道:“大哥,我錯了,你就給我個機會吧。”


    楚常存緊了下手中的長刀,說道:“好,你若自裁,我就代表效忠原諒你,也會為你掩蓋真相,到時候,你依舊是一個英勇奮戰的好士卒,隻是不幸死在了賊寇的手裏,該有的功勳都會有的,撫恤金也不會少。”


    馮一刀愣了一下,緩緩挺直身子道:“多謝大哥,小弟來生就是做牛坐馬,也會報答您的。”


    說罷,馮一刀慢慢站了起來,弓著身子,對著楚常存又行了一禮。


    楚常存隻是笑,目光中卻是寒芒閃動。


    馮一刀尚未挺直身子,他手中的佩刀就已經劃破黑暗,朝著楚常存砍了過去。


    楚常存隻是從從容容地退了一步,就避過了這凶狠的一刀。


    馮一刀一刀未果,繼續揮刀向前,似是打定主意,非要殺了楚常存不可。


    楚常存擋了幾刀以後,輕聲道:“你又是何苦呢?為什麽非要跟自己過不去呢?”


    馮一刀並不接話,手中的刀揮得又快又急。


    楚常存一刀揮出,震退了馮一刀,隨後長刀斜斜地指著對麵的人影,冷聲道:“安心上路吧。”


    楚常存一旦認真起來,渾身上下充滿了殺氣,不出三刀,就已經劈中了馮一刀。


    幾招過後,馮一刀已經身中數刀,緩緩地跪在了地上,若非手中鋼刀支撐著他,怕是已經趴在了地上。


    馮一刀微微抬頭,死死地望著楚常存,淒聲說道:“大哥,是我的錯,請您放過我的家人。”


    楚常存怒吼道:“你逃之前有沒有想過你的家人?有沒有想過我們這些兄弟?我一直把你當兄弟,但你就這樣對待我?”


    馮一刀倒轉手中的刀,直直地刺進自己的胸膛,嘶聲道:“大哥,求你了......”


    楚常存一臉憤怒,眼底卻暗暗含了淚光。


    ‘噗通’一聲,馮一刀一聲倒在了地上,淡淡的血腥味兒彌漫了整個巷子。


    楚常存歎了口氣,輕聲道:“你安心上路吧,我會照顧好你的家人。”


    說完以後,楚常存緩緩收刀,隨後抱著慢慢變冷的屍體朝著巷子外麵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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