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然與耿護院剛走出茶樓,那位折衝府的隊正上前幾步,緩步來到兩人的身前,很是客氣地抱了抱拳,聲音不大不小地問道:“可是孟公子?”


    “正是在下。”孟然回了一禮。


    “在下王伍一,添為杭州折衝府第四團隊正,有幾個問題想向公子請教,不知是否方便?”


    孟然比劃了一個請便的手勢,“王隊正請講。”


    王伍一將四周掃視一番,伸手邀請道:“孟公子這邊請。”


    孟然及耿護院跟著王伍一來到街巷一旁的僻靜地方,這裏是一個半死角,可以查看附近所有的情況。


    王伍一直截了當地問道:“孟公子從臨安北上,可是途經新市鎮?”


    孟然微微點頭,“正是。”


    “你們途經新市鎮是哪一天?”


    “前天抵達新市鎮的,昨天早晨離開。”


    “中間可曾遇到什麽古怪的事情?”


    “有。”


    “方便說一下嗎?”


    孟然沉吟了一會兒,緩緩說道:“我們在一座茶樓喝茶,被皇城司的人請到二樓問話,之後就讓我們離開茶樓。之後皇城司在新市鎮追捕凶犯,追查到我們所住的客棧時,與我二人又碰了一次麵。”


    王伍一的表情有些凝重,陷入了沉思。


    就在這時,有一道人影忽然從屋簷上跳到了他們身後不遠處,正是之前茶樓大堂出現的那位皇城司狼衛。


    那人自腰間摸出一道令牌,銅令牌通體鎏金,對著孟然的那麵雕刻著玄狼的圖案,令牌中央寫著‘玄狼衛總旗馬順’的字樣,想來是他的官職。


    王伍一看到令牌以後,立即行了一個軍禮,“杭州折衝府第四團隊正王伍一見過馬總旗。”


    馬順擺了擺手,“不用客氣,抓緊時間辦案才是正事。”


    王伍一微微頷首,半弓著身子站在那裏。


    “你剛才問到哪兒了?”


    “在問孟公子於新市鎮的所見所聞。”


    “哦,繼續問吧。”


    王伍一轉身看著孟然,繼續問道:“第二日新市鎮應該已經戒嚴了,你二人為何還能出鎮?”


    孟然解釋道:“在鎮口守衛的是皇城司的人,那群人在茶樓裏見過我二人,所以就沒有多加盤查。”


    “那出了新市鎮以後去了哪裏?”


    “先是抵達河山鎮,歇息了半個時辰,之後途經義和鎮,直往嘉興城而來。隻是昨天傍晚在城門口被人攔住了,夜裏就宿在城外,今天早上才進的城。”


    王伍一問完以後,直直地看著皇城司玄狼衛總旗馬順。


    馬順想了幾息,對著孟然問道:“在茶樓裏向你們問話的是何人?”


    孟然怔了一下,“額,不清楚是什麽人,隻看到他的胸口繡著一隻白狼。”


    “白狼?你確定沒有看錯?”馬順的聲音又急又利,仿若剛出鞘的刀子。


    “不曾看錯。”


    “唔...”馬順頓了一會兒,繼續問道:“在新市鎮鎮口的時候,那些人可曾對你說過什麽?”


    孟然搖了搖頭,“那倒沒有說什麽。”


    “可曾有什麽異常發現?”


    孟然想了一下,說道:“那隊人馬的頭領蹲在城門下,很是難過悲傷的模樣。”


    馬順蹙眉想了一陣,也就擺手示意孟然他們可以走了。


    孟然與耿護院對著馬順與王伍一抱了抱拳,隨後就離開了。


    等兩人走遠了,馬順扭身對著王伍一問道:“他們的話你信嗎?”


    王伍一微微低頭,“卑職相信。”


    “為何?”


    “因為那位孟公子出自官宦之家,想來是不敢在這件事情上撒謊的,他肯定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哦?他是什麽背景?”


    “他父親早亡,倒是沒什麽影響力,隻是他的嶽父是從戶部侍郎的位子上退下來的,在朝中怕是還有幾分影響力。”


    “戶部侍郎?”馬順看著早已沒有人影的街角,低聲重複了一遍,隨即吩咐道:“你去縣衙打聽一下,是不是真有這個人的存在。若是有,那這倆人就不用再追查了,若是沒有,即刻拿下。”


    “是。”


    王伍一應了一聲,隨即對著一名軍士耳語了一番,那軍士聽完以後匆匆離開了。


    ......


    孟然與耿護院穿過幾條街道以後,看到了一家書店,孟然扭頭對著耿護院說道:“耿叔,我原本還打算給雪兒寫封信的,隻是如今全然沒了興致,這如何是好?”


    耿護院微微一笑,“那就在這裏看會兒書,來了興致就寫信,若是沒有心思,我們就找家客棧休息吧。”


    孟然微微頷首,“耿叔說的在理。”


    兩人把馬拴在書店門口,信步走了進去。


    隻見甚是寬闊的書店裏擺了四五列古香古色的實木書架,書架上麵堆積著滿滿當當的書籍,有墨香濃鬱的新書,也有邊角磨損嚴重的舊書。


    店鋪的另一側掛著滿牆的字畫,有仕女圖,也有山水潑墨,有前朝筆墨,也有今朝題詞。


    兩人正自看著,從後麵走出一位微微發福的中年人,想來正是書店的老板。


    “二位是來買書還是買字畫的?”


    孟然不緊不慢地答道:“先看看有沒有值得入手的。”


    中年人輕撫頜下胡須,很是平和地說道:“二位盡管看,若有需要的話就喊我,我在後麵看書。”


    孟然拱了拱手,“老板請自便。”


    隨後,書店老板繼續去看書,孟然則是雙手負在身後,慢慢地看著牆上的字畫。


    耿護院跟在孟然身後看了一會兒,隨即指著一副《猛虎下山圖》說道:“少爺,這副畫畫的不錯。”


    “哦?哪裏畫的好了?”


    “這副畫將老虎的神韻以及那股肅殺的氣氛揮灑地淋漓盡致,堪稱妙筆,能在這樣的店鋪裏出現,實在是難得啊。”


    孟然哦了一聲,語氣略帶疑惑道:“耿叔,比這副《猛虎下山圖》好的畫作還有不少,你為何說難得?”


    耿護院神秘莫測得笑了一下,耐心解釋道:“花草山水、仕女美人這些畫作,尋常人都能夠捉筆描繪一番,神韻風骨也可顯露一二,唯獨肅殺凶烈的神韻難以訴至紙上。常言道,畫虎畫皮難畫骨,意思就是畫老虎時畫它的外表容易,可要將老虎的氣勢畫出來卻很難。”


    孟然恍然大悟,“耿叔,那你的意思是畫這副畫的人很有可能見過真正的老虎。”


    “不錯,我是這個意思。”


    就在這時,書架後麵閃出一道少年的身影,看那樣子應該是十五六歲的模樣,他穿著一襲白衣,用手中的折扇輕輕地擊打著左手,對著耿護院大聲地稱讚道:“你講的不錯,很合我的心意。”


    隨後他朝著店鋪深處喊了一句,“老板,這副畫我要了。”


    書店老板很快就出現在三人跟前,對著那位白衣少年施了一禮,“公子可是要這副《猛虎下山圖》?”


    “不錯。”


    白衣少年故作風雅地搖著扇子,一臉得色。


    “紋銀十兩。”


    “什麽?怎麽這麽貴,你是不是故意抬高價格?”白衣少年將手中的折扇一合,一臉不悅地看著書店老板。


    孟然往前踏了半步,“這幅畫是我們先相中的,你若是嫌貴,我們就買下了。”


    那白衣少年輕蔑地笑了一聲,嘴裏說道:“區區十兩銀子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老板,這副畫給我包起來,我要了。”


    孟然乜了他一眼,也就不再說話,轉而看向其他的畫作,很快就有兩幅畫作映入了他的眼簾。


    離《猛虎下山圖》不遠的地方掛著一幅仕女圖,潔白的畫紙上有著一道素香淡影,圖中的美人雖然隻露了一張側臉,但妝容清淡柳眉輕描,很是婉約迷人,她此時正對著滿樹的桂花淺笑嫣然,遺世獨立。


    畫作的右邊題了一列小字,寫著‘秋日仕女圖,畫於八月十九日’,字跡下麵有個印戳,孟然仔細看了幾眼,才想起這是顧愷之三個字,想來這就是顧愷之的畫作了。


    孟然心中大喜,臉上卻是不動聲色,他回頭瞥了一眼跟在他身後的白衣少年,旋即往前挪了幾步,看向不遠處的一副潑墨,隻見紙上畫著寬廣的湖麵,湖心有著一座小島,島上坐落著一座閣樓,天空中有著一輪紅日,夕照的光芒將萬物染成一片淡黃,美輪美奐。


    畫作的右邊題了一句詩,內容是‘野船著岸偎秋花,水鳥帶波飛夕陽’,並沒有印戳或者姓名之類的題詞。


    孟然又看了一陣其他的畫作,其餘的作品雖有著各自不同的優點,但都入不了他的眼,他大概看了一番,轉身朝著書法作品的方向走去。


    看了不過數眼,孟然就被其中一副字深深吸引,字裏行間既有堅毅、果敢和進取的積極向上,也蘊涵了虛淡、散遠和沉靜閑適的隱士風骨,更妙的是,詩句更是極佳。


    孟然情不自禁地吟誦道:“風回雲斷雨初晴,返照湖邊暖複明。亂點碎紅山杏發,平鋪新綠水蘋生。


    翅低白雁飛仍重,舌澀黃鸝語未成。不道江南春不好,年年衰病減心情。


    好詩,好書法。老板,這副書法我要了。”


    書店老板走到孟然跟前,輕聲說道:“紋銀十兩。”


    “好,我要了,包起來。”


    孟然的話音剛落,那個白衣少年也喊了一嗓子,“老板,我出五十兩。”


    書店老板看了看孟然,又把目光轉向了那位白衣少年的身上,一副難以取舍的模樣。


    白衣少年冷哼一聲,“七十兩。”


    書店老板滿臉歉意地看了孟然一眼,“不好意思了,這副書法歸那位公子了。”


    孟然的嘴角扯了扯,終是沒有說什麽,隻是輕輕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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