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人的上半句是在訓斥小蓮,下半句則是問向身後的小環。


    小環福了一福,“回夫人,罰跪一柱香的功夫。”


    孟然一聽,立刻求情道:“母親,不是小蓮的錯,是我半夜去了父親的書房......”


    “罰跪半個時辰。”孟夫人下了決斷。


    “母親...”


    孟然還要再求情,被小環拉了一下,他也就明白過來,自己若是再求情,母親隻會加重責罰,他隻好收聲,一臉心疼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小蓮。


    “白芍,你盯著時間。”孟夫人轉身吩咐了一句,走下台階揚長而去。


    小環看了孟然一眼,也跟著去了。


    白芍愣在原地,看了孟然一眼,又看了看小蓮,低聲道:“小蓮,你且忍著,我去取香來。”


    一柱香燃盡,小蓮已是麵色蒼白,渾身顫栗。


    孟然一臉難過地蹲在那裏,默默地陪著。


    而站在一旁監督的白芍,則是略帶豔羨地看著小蓮,口中微不可聞地歎著氣。


    “少爺,不用管我,你先去吃飯吧,不然等會兒夫人又該生你的氣了。”小蓮的聲音有些顫抖。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孟然一副愧疚的樣子。


    “不怪少爺,都是我不好,是我睡的太沉了,不知道您半夜出了門......”


    “別說了,我就在這兒陪著你,哪兒也不去,你不用趕我走。就算母親生氣了,大不了我陪你跪著就是了。”孟然賭氣道。


    “少爺說笑了......”


    庭院裏,少男少女三人,情緒萬千。


    第二支香在清風裏徐徐燃燒,一股青煙嫋嫋升起,隨風舞動。


    三人聞著清淡的燃香氣味兒,並不說話,隻是安靜地等著,以至於庭院裏隻有風拂在樹葉上的聲音,以及燃香輕微的劈啪聲。


    時間過得很快,又仿佛很慢。


    燃香很快就剩下最後的一小節,孟然一臉著急地看著白芍,似乎希望她立刻開口宣布罰跪結束,可她隻是耷拉著眉眼,並不去看孟然灼熱的眼神。


    等燃香終於燒完,白芍輕輕開口,“時間到了,半個時辰的罰跪結束。”


    她的話音一落,小蓮的身體就斜斜地倒了下去,孟然急忙扶住她的身子。


    孟然並未急著帶走小蓮,而是深深地看了白勺一眼,然後一把抱起自己的丫鬟,留下一道莫名的背影。


    白芍歎了口氣,卻也不曾解釋,隻是將香爐收拾了一下。


    ......


    客廳裏,正自喝茶的孟夫人抬頭看向自己的貼身丫鬟,“小環,估摸著時間,罰跪應該是結束了。你說我這樣做對嗎?”


    小環猶豫了一下,“夫人是對的。”


    “哦?哪裏對了?”孟夫人仿佛是在考驗小環。


    “夫人是為了少爺好,讓少爺知道尊卑有別。”


    “唉...”孟夫人一聲輕歎,“還是你了解我。隻是可惜啊,然兒恐怕並不能明白我的心意,隻怕會怨恨上別人。”


    小環並不接話,隻是一臉平靜地站在那裏。


    “你說然兒大半夜的去書房做什麽?”


    “奴婢不知。”


    “你自然是不知道了,你要是知道的話,我也就知道了。”


    小蓮試探著問道:“那我去問問少爺?”


    孟夫人搖了搖頭,“不必了,想來剛才他是有什麽事情要告訴我,隻是到了如今這般田地,他未必肯跟我說了。”


    過了一會兒,孟夫人吩咐道:“走吧,我們也去書房看看吧。”


    孟夫人走進書房的時候,孟然已經抱著小蓮回了自己的房間,他直接將小蓮放在自己的床上。


    “小蓮姐,疼嗎?”


    神色很是難看的小蓮搖了搖頭。


    孟然心疼地看著她,“小蓮姐,你在這兒等著,我去拿點藥來。”


    “不用了,歇一會兒就好了。少爺還是把我放回我自己的床鋪吧,我不能睡在您的床上。”小蓮壓抑著疼痛,輕聲說道。


    “你不要說話,躺著就是了,等我一會兒。”


    孟然並不搭理小蓮的請求,轉身出門找藥膏去了。


    躺在孟然床上的小蓮淒楚一笑,自語道:“我的傻少爺,你怎麽就不懂呢?夫人這麽做無非就是讓你我明白尊卑有別,你為什麽就是不明白呢?我受一點委屈沒什麽,可你幹嘛要和夫人頂牛呢?傷了和氣怎麽辦啊。”


    正自想著,孟然拿了一瓶藥膏進來了。


    “小蓮姐,這是我從福伯那裏要來的,據說很好用呢。等下我給你抹藥的時候你忍著點,聽說有點疼。”


    小蓮勉強笑了笑,“少爺,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的,你先去跟夫人認錯吧,不然夫人該生您的氣了。”


    孟然並不接話,隻是自顧自地打開藥瓶,就要為小蓮上藥。


    小蓮掙紮著要坐起來,卻扯到了雙腿得筋脈,不由悶哼了一聲。


    孟然趕緊扶住小蓮,“不要動,我給你上藥就是了,不要怕。”


    孟然將一床被子塞在小蓮的身後,讓她靠在上麵,然後開始整理小蓮的衣服。


    說是整理,其實是無從下手。


    小蓮的笑聲有些虛弱,“少爺哪會伺候人啊,還是去忙吧,我自己來就行。”


    “不行,你的傷是因我而起,我自然要負責的。”


    “是嗎?”小蓮眨了眨眼睛,“那我教你吧。”


    “好...”


    小蓮蒼白的臉頰開始泛紅,有種病態的美。


    “恩?怎麽做?”半天不曾聽到小蓮的指揮,孟然不由抬頭問道。


    一股異樣的風情展現在孟然的眼前,他有些癡了,傻傻地看著小蓮。


    兩人靠得越來越近,急促的呼吸漸漸碰撞在一起,孟然鼻中響起一陣急促且濃重的氣息,噴出的熱浪打在小蓮臉上。


    小蓮心跳如雷,慢慢閉上了眼睛。


    就在雙唇即將碰在一起的時候,屋外傳來了小環的聲音。


    “少爺在嗎?”


    情動的兩人瞬時分開,各自捂著胸口,仿佛是在害怕心跳的太快會從胸膛裏蹦出來一般。


    孟然清清嗓子,“我在,進來吧。”


    小環走進屋子,看著床上一躺一坐的兩人,輕咳一聲,“少爺,夫人讓你去書房一趟,至於給小蓮上藥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孟然臉色一紅,也就起身站在了一旁,囑托道:“那就麻煩小環姐了。”


    說罷,孟然深深地看了小蓮一眼,也就出門去了。


    小環看著滿臉紅暈尚未消散的小蓮,開玩笑道:“沒打擾你們吧?”


    小蓮隻是低著頭不說話。


    小環歎了口氣,意味深長地說道:“小蓮啊,我長你幾歲,說幾句平日裏不該說的體己話,你若是願意聽,我就說,你若是不願意聽,那我就不說。”


    小蓮抬起頭,“小環姐說就是了,小蓮自然聽著。”


    小環點點頭,“你和少爺之間,不能有、也不該有所謂的郎情妾意,你懂我的意思嗎?我們隻是下人,要知道尊卑有別,即便主人再如何中意,也改不了我們自己的身份。”


    小蓮嗯了一聲,“是夫人的意思還是......”


    “不管是誰的意思,你都要明白我的話。知道嗎?”


    “恩...”


    屋子裏的氛圍有些古怪,兩人尷尬地坐了一會兒。


    小環笑了笑,“好了,不要想那麽多,做好自己的本職就好了。現在我給你上藥吧。”


    小蓮輕輕嗯了一聲。


    她的繡花鞋被小環脫下,隨後就是裙擺下的月白稠褲......


    ......


    書房裏,孟夫人靜靜地坐在書桌後麵,眼神恍惚地看著桌上的硯台、筆洗、狼毫等物。


    一陣不輕不重的腳步聲漸漸靠近書房,孟夫人調整姿態,使得自己看上去不那麽散漫。


    孟然走進書房,對著孟夫人行了一禮,隨即問道:“不知母親找我有什麽事?”


    “也沒什麽事,隻是好些日子沒和你好好聊聊了。”


    這句很難讓人信服的隨意回答讓孟然很是不滿,他略帶情緒道:“那母親想說什麽話?”


    孟夫人沒有抬頭,隻是淡淡說道:“這麽多年的四書五經難道就隻教了你如何忤逆?你父親為你請的先生隻教了你如何不孝?”


    孟然低下頭,“孩兒不敢。”


    孟夫人沒有怒斥也沒有自哀自憐,隻是用沒有情緒的語調問道:“不敢?好一個不敢!為了一個婢女,對自己的母親不恭不敬,言語頂撞,這就是你的不敢?”


    孟然沒有反駁,隻是跪在書桌前麵,用這種無言的方式做出自己的反抗。


    “好,很好。既然你喜歡跪著,那就跪下去吧。”


    孟夫人乜了兒子一眼,隨即離開了書房。在她踏出書房之前,又說了一句,“等你想明白的時候再起來吧。”


    安靜的書房,孟然握緊拳頭,他想不明白,他不懂母親為什麽要生氣。


    他隻是跪著,也隻能跪著。


    時間在一呼一吸間過去,他還在跪著,因為他還是想不明白。


    中午的時候,孟夫人的貼身丫鬟小環來了一次,她勸孟然去道歉認錯,“少爺,隻要你服個軟,夫人一定會原諒你的,你又何必如此呢?”


    孟然脖子一埂,“我沒錯,我為什麽要認錯?我錯在哪裏了?”


    “就因為尊卑有別,就因為小蓮隻是丫鬟,而夫人是您的親生母親。”小環苦口婆心。


    “難道就因為身份尊卑、就因為親屬關係,就可以不講道理嗎?就可以輕易責罰別人嗎?”


    “唉...”小環歎了一口氣,也就不再勸說,隻是輕輕地走了,仿佛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


    後院裏孟夫人正在那裏坐著,看到小環回來了,開口問道:“怎麽樣了?”


    小環隻是搖搖頭。


    “既然他那麽喜歡跪著,就讓他跪著吧,哼!”孟夫人很是生氣,也就不再追問其他的事情,隻是閉著眼睛躺在床上。


    這一日,廚房裏做好了午飯,卻沒有人吃,母子二人都在別著一股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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