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王從主殿下來的時候,正迎麵看到鳳伶匆匆往主殿後麵去。


    “不照看君上,做什麽去?”西城王伸手攔下鳳伶,態度生硬,似乎還壓著些許怒意。


    鳳伶低頭走得很急,沒有注意到迎麵來的人,突然被嗬斥,不覺打了個寒噤。抬頭看到是西城王,這才穩了心神,略施一禮:“巫醫給君上看過了,說是並無大礙。”


    “並無大礙,你就能擱下君上不管?”西城王麵色凝重,手按在劍柄上,因著太過用力而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因著和老魔君極好的關係,鳳伶可以說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的,說是把她當自己的孩子看也不為過。可這熊孩子,從小就沒給人省過心。


    以前老魔君在的時候,西城王就看不慣老魔君對鳳伶的嬌縱,並多次向老魔君提議,這個孩子應當嚴加管教,否則日後必出大禍患。但是老魔君那時候愛女心切,壓根聽不進去西城王的勸告,甚至不惜因此和西城王大吵了一架。


    事實證明,西城王的話有一定可取之處。因為在那之後不久,鳳伶就引狼入室,連累整個鳳族連同魔界全都遭了殃。


    這下魔界還不能剛剛有些起色,禍害又開始蠢蠢欲動了。禍禍完老魔君,這又開始禍禍新任魔君。且不追究之前孩子和衣帶的事,就光是今日在軍帳裏,鳳伶對玄祉發的一通脾氣,西城王就足夠惱火。


    當眾幹涉君上的軍令,這是西城王活了十幾萬年都沒碰到過的放肆行徑。虧了她命好,離了老魔君,還有新魔君繼續慣著,否則僅僅憑著攝政或是衝撞君上,就足以讓她身首異處,且沒得異議。


    想到這,西城王不知不覺就狠狠瞪了麵前的熊孩子一眼,奈何熊孩子垂著眼眸,根本沒注意到他惡狠狠的眼神。


    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西城王順了順自己的胸口,才不至於被氣暈過去。他也就隻能暗自生生悶氣,誰叫這禍害,偏偏還是鳳族唯一的後人,打又打不得,罵也罵不得。


    有些人,一生下來就注定了是個稀罕物,哪怕做個禍害,也依舊稀罕,就是這麽氣人。


    見鳳伶半晌也不吱聲,西城王擺擺手:“回去。君上沒有痊愈之前,你必須在旁邊守著,一步也不能離了身,現在就去。”


    從禮節上來說,玄祉是君,她是臣。從情理上來看,玄祉是夫,她是妻。從起因上來講,她擅自闖戰地在先,玄祉因她受傷在後……


    由此種種,鳳伶怎麽也該寸步不離的侍奉,可她卻這時候跑出來,若是叫那些本來就對她心存不滿的老臣看到,還不曉得怎麽在背後詆毀她。


    西城王歎口氣,吩咐完就繼續往下走,走了兩級階梯,回頭一看,這孩子壓根沒有跟上來,還在那站著。


    “做什麽?”西城王忍不住喝道:“你真是愈發沒有規矩了。”


    鳳伶依舊站著沒動:“我等下會回去。”


    “等下?”西城王粗著沙啞的嗓子,幾乎要吼出來:“那你說說你現在要做什麽?要翻天,還是要覆地?”


    鳳伶終於慢慢回過身:“我要去查證一件事。是對我,對鳳族都很重要的事。”


    在她轉過身的一刹那,身後的光剛好照進她的眼睛,將她的倔強和決絕照的一覽無餘。


    西城王被她看得說不出話來,竟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威壓震懾,再難以駁斥她的決定。


    鳳伶趁著他這一瞬的怔愣,立即頷首,丟下獨自立在階梯上的西城王,轉身就朝著主殿後麵的回廊跑去。


    繞過回廊,穿過兩個圓形拱門,再行過一小段石橋,就到了玄祉的書房。


    一路上少說也有百餘名守衛,但是見著鳳伶,就像是見著玄祉一樣,隻福身行禮,並無一人攔截。就連書房這樣存放重要文件的地方,也沒有對她進行阻攔,她要進去,兩邊的侍衛便替她開了門。


    這一路比她想象的,容易太多。


    跨進書房,鳳伶忽然就想到了白有閑,白有閑能在重重監管下輕易拿到紫雲神君的兵符,又能夠跑到紫雲的地盤上號令眾人,一路暢通無阻,恐怕當時的情形就和她現在進入玄祉的書房一樣。


    什麽順暢,什麽容易,不過是仗著別人的信任和喜歡罷了。


    鳳伶心裏揪的疼了一下,但很快又像是生怕自己會心軟似的,使勁搖搖頭,迅速走到桌案邊,拉開木屜,取出裏麵發黃的紙張。


    那是她和玄祉在策隱生前的府邸中搜來的地圖和時刻表。那時候川北的將領說,搜出證據的房間就是那位白芨白大人的房間。


    說明這位白大人該是真實存在才是,問題在於——他叫不叫白芨,出不出自北海。


    鳳伶記得,她在魔界遇到白大人的那一次,緊接著就被玄祉給救了下來。若說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一些。玄祉當時的說辭,是下魔界有公務,正好看到她。


    可是那時候玄祉分明被關在極寒殿,天君怎麽會給他分配公務呢?


    緊張地打開地圖和時刻表,鳳伶把上麵的字細細看了一遍。


    淩厲草書。


    和玄祉工整雋秀的字體全然不同。


    反複看過還是不放心,鳳伶又拿來一旁玄祉批注了一半的折子來對照。


    一橫一豎,一撇一捺看了個仔細。


    行筆頓筆的習慣,確實不同。


    想來也是,若是這上麵的字跡和玄祉的相似,那時候在川北,她就該察覺到不對勁了。


    把已經發黃的證據折好放回原處,鳳伶撐著桌案,癱倒在一旁的藤椅中。


    不是他,幸好不是他。


    書房裏靜的出奇,靜得仿佛時間都凝固了,鳳伶呆呆地望著房梁上的牡丹雕花,良久都沒有從後怕中緩過勁來。


    隻要不是他,管那白芨是何人,她都無所畏懼。


    她想好了,哪怕這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白芨還活著,並且仍舊逍遙法外,她都覺得沒關係了。什麽攝靈和惡行,什麽嫁禍和仇恨,隻要玄祉不涉及其中,她就能安下心來,她就可以毫不擔心。


    一切有玄祉呢,不是嗎?有玄祉在,她才不怕。


    沉悶的天氣終於兜不住重重的水汽,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整座幽冥山迅速被蒙蒙雨霧包圍,空氣裏也填滿了雨水沾濕灰塵的氣味。


    壓抑的氛圍在一片嘩啦聲裏,逐漸淡去,隻留下廣闊的大地,默默承接著貴如油的,第一場春雨。


    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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