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夠?


    鳳伶覺得頗為有趣,沒再繼續做出讓步,而是走到桌邊打量起沁寧殿裏的擺設。


    雖然隻是一年之隔,卻像是過了數萬年。


    剔仙骨時的厲光煞氣損害了她的記憶,雖少有遺漏,卻也讓她的回憶變得模糊。此情此景,倒叫人生出一種慶幸之感。模糊成那樣,她都能收到錐心的痛楚。若是畫麵清晰,豈不是難以逃脫過去的泥沼。


    “看來公主對這裏很是懷念。”長玠見她四處打量,心情莫名好起來,可唇角偏偏還是要帶上些許譏誚。


    “懷念談不上,不管感謝肯定是有的。”


    鳳伶微笑著回身,隨意的把長長的袖子搭在熏籠上,熱氣盈滿整個袖管,才滿意地攥了攥手心,不緊不慢地說:“道心惟微,人心惟危。過去聽阿兄嘮叨,隻知道說的是凡人心險於山川,難知於天。多虧了殿下,才讓我明白神仙也是一樣。”


    歎了口氣,鳳伶又說:“以前年少不知事,窺心不得全貌,錯付歡喜,若非在沁寧殿的那些日子,隻怕會一錯再錯下去。如今來了,自然要多看幾眼,才能提醒自己,莫要重蹈過去的蠢事。”


    長玠聽得心下沉了又沉,臉色也變得難看。想說自己是真心的,一張嘴卻變成了:“不用謝。”


    那語氣聽上去冷漠地像是從地獄裏冒出來的,再搭配上滿不在乎的神色,沒有半分悔過,隻有惡劣如斯。要是叫一般人看了不得傷心個半死,也得氣得要死。


    這一招若是擱在以前,鳳伶以為,自己恐怕就是那類一般人。可是現在看來,心裏卻沒有一絲絲波動。


    “說吧,怎樣才能交出解藥。”鳳伶不想跟他耗,隻想盡快結束盡快回去。


    “孩子。”


    “什麽?”鳳伶沒聽明白。


    “我要你拿孩子來跟我換,你和我的孩子。”長玠說。


    這是他真心實意的想法。


    自從看到過她的肚子,孩子就變成了讓他嫉妒成狂的誘因。他恨之前那個孩子,可能也是在恨自己。但不管怎麽說,想讓她為自己生個孩子,是他想了千萬遍的美好願景。


    他的孩子。


    他和她的孩子。


    這個願景,連見微都知道,但她隻看穿了他想要個孩子,卻沒明白他想要孩子的根源,是鳳伶。這也導致了見微一直不明白,腹中的孩子為何讓他惱火。


    因為他根本不想要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就隻想要鳳伶的而已。


    若是有了孩子,他們之間也許會有緩和的餘地吧。這是他能想到,唯一的辦法了。


    “不會有孩子了。”


    沉默良久後,鳳伶說。


    她和孩子的緣分,徹底被摧毀了。被那一盞薑湯,被眼前這個人。


    “若我非要呢?”長玠以為這是嚴詞拒絕,忽然有些惱怒。他的期待,怎可輕易被否定。


    “你非要?殿下當真有趣的很。”鳳伶笑了笑,笑的惑人心神:“且不說我答不答應,就是我答應了也生不出來。”


    “怎麽?”長玠不解地皺眉:“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是什麽意思……那還得問殿下自己。”鳳伶淡淡看他:“望月樓,那盞薑湯,殿下竟忘了?哦,也對,殿下那時候,大約連我能活下來都沒料到吧,又怎麽會在意自己在薑湯裏下過什麽。”


    長玠背脊微微一僵。


    下過什麽,他明明隻下了落胎藥。


    見微說過,那藥隻傷腹中胎兒,不傷大人。他就是聽到這樣的保證,才同意下給鳳伶。怎麽到鳳伶嘴裏,就變成了殺人未遂。


    “拜殿下所賜,我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鳳伶平靜的說。


    “不可能!”長玠搖頭:“你騙我。”


    他知道她最擅長騙人了,哪怕是以前在沁寧殿,她也沒有少騙他。假意迎合他,背地裏卻和玄祉糾纏不清。每每想到,依舊會惱火。如今為了藍露的解藥,為了明日的大婚,她又開始撒謊了。為什麽每次都要騙的人都是他。


    “不信也罷。”鳳伶擺擺手。


    信不信,她都不會給他生孩子,如此,何必在乎他信與不信。


    懶得再和他多說,鳳伶拿出一片梧桐葉,捏著葉梗在手裏轉了轉,然後遞到長玠麵前:“別想孩子了,過不了多久,見微仙子就會為殿下帶來小家夥,殿下何必舍近求遠。呐,我拿這個跟殿下換解藥。”


    長玠還沉浸在深深的懷疑中,心口疼的厲害,一時沒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麽,沉痛地看了她一會,才緩緩壓下淩亂的心緒。


    “你以為憑一片樹葉就能換得解藥?”


    “這可不是普通的樹葉。”鳳伶輕輕牽起唇角:“殿下請看。”


    說著鳳伶把梧桐葉舉到明亮的夜明珠上麵。刹那間,光透過梧桐葉灑下薄薄的霧氣。


    定睛看去,那些霧氣竟凝結成出一個人影。明豔的牡丹曳尾裙,華貴的發飾,盛氣淩人的威勢,和玄祉相似的清雅氣韻,和長玠相似的凜冽背影,和長玉相似的桃花眼……


    此人,堪堪正是天後。


    與現在不同的是,畫麵裏的天後體態稍稍臃腫,小腹圓滾滾,顯然是懷孕期間。


    隻見天後背後梧桐葉紛繁,風一吹,梧桐葉掀開,露出淡紫色的天際。


    “這是……魔界?”長玠蹙眉。


    “不錯。”鳳伶點頭:“這是在幽冥山。這個時間,是九萬年前。”


    幽冥山,九萬年前。長玠有點明白了,那不就是九萬年前,天君和天後訪問幽冥山的那次嗎?


    隻是過了這麽久,怎麽會有訪問的畫麵。而且為何畫麵裏沒有天君和其他人,隻有天後一人、


    難不成是鳳族刻意用法力留下的東西,到底意欲何為?


    鳳伶沒再解釋,示意他繼續往下看。


    梧桐樹下,天後來回走動,似乎很焦慮的樣子,過了一會,她從懷裏拿出來了一個白布裹成的布娃娃,咬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在了布娃娃的胸口。做完這些,她又開始施法,瞬間周圍似乎有大風,樹葉劇烈地上下翻飛,而後一縷一縷的黑氣,如長箭密密麻麻飛下,全部鑽進布娃娃胸口的位置。


    緊著著,一排紅字出現在空中,畫麵忽的消失,紅字從霧氣裏滿滿回到梧桐葉上。


    “天君除我以外,不會和其他任何女子育有子嗣。”


    血紅的字在梧桐葉上顯示了一會,逐漸變淡,直至完全消失,梧桐葉又恢複了原來的樣貌,看不出和其他樹葉有什麽不同。


    “不用我說,殿下也該猜到了這是什麽。”鳳伶說:“雖然我不確定天君先前知不知道此事,但是白有閑拿著知慕畫像鬧完那一出後,天宮裏一定已經傳的沸沸揚揚——天後下蠱害死了知慕的孩子,而後自己的孩子遭到反噬。”


    “不過我想,就算傳得再怎麽不可收拾,殿下和天君也不會擔心。因為傳聞就是這樣,隻要沒有證據,傳聞永遠隻能是猜測,隻要一句瞎編亂造,就可以掩蓋所有的醜聞,避開所有實質性的傷害。”


    “可是……天後大約不知道,即便是魔界,也對巫蠱之術厭惡至極,幽冥山更是禁止使用巫蠱這種邪術。為了嚴格的把控,幽冥山的梧桐樹上都施了法力,但凡有人在幽冥山使用巫蠱術,都會自動被記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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