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露四下看了看,拉住白有閑的手就走進山神殿。


    “山護神君今日是無法回來了。”藍露把門關上,小聲問她:“天君不是許你回自己的府邸了嗎?怎麽哭成這樣,可是因為北海的事?”


    聽到北海,白有閑的神色一下子僵住:“北海……就是北海。”


    抬手替她拭去臉上的淚花,藍露溫聲說:“北海交給紫雲神君,確實是意料之外。此事是天君定下的,山護神君恐怕也不好幹涉,需得從長計議……”


    “你知道?”白有閑驚愕地站起身。


    藍露微微頷首,猶豫了一下,說:“前日知道的。原本天君有意將北海交給長玉,文書都下了一半,忽然又轉變主意,直接給了紫雲神君。若是交給長玉,此事或許有商討的餘地,但是紫雲神君……昨兒我和山護以山體星石之事為由,去了一趟雲煙府,卻是連門都沒進去。”


    “你的意思是,山護神君也知道這事?”白有閑瞪大眼睛看向藍露:“那他可知道紫雲拿北海要挾我?”


    藍露有些為難,不知該怎麽回答,隻好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著急。


    白有閑看了藍露一會,忽然別過頭看向殿內的香爐,呆呆地呢喃了一句。她的聲音很小,藍露沒有聽清。


    還想再說些什麽,白有閑卻匆匆離開了。


    藍露送完白有閑,回到殿內,餘光就瞥見竹椅上有一片閃亮亮的東西,拿起來一看,是一片魚鱗。看上去十分光滑好看,大約是經常放在手裏摩挲。


    莫不是方才有閑掉落的?還是在她來之前就有了?


    初六是個好天氣,魔界的婚事卻沒有如期舉行。


    丹丹打開房門,玄祉還像往常一樣,安靜地守在床頭看文書。不知道為什麽,丹丹總覺得,好像近來,玄祉身上冷冰冰的距離感消退了很多。


    向玄祉行了禮,丹丹走到窗邊,把瓶子裏的已經幹枯的早梅換成黃色的臘梅。


    把幹枯的花枝拿出去的時候,鳳伶的聲音從後麵傳過來:“別扔……”


    丹丹和玄祉皆是一愣。


    還不等玄祉過去扶她,鳳伶自己掙紮著坐了起來。


    她會不會察覺到火丹……


    雖然巫醫說過,不動用高層術法的話,一般不會發覺,但是玄祉還是有點心虛。


    提心吊膽地握住她的手,玄祉隻顧盯著她看。


    鳳伶沒什麽奇怪的反應,隻是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看樣子確實不知道火丹的事,不過這個舉動仍舊讓玄祉不安。


    不知道怎麽安慰她才好。


    那是她和長玠的孩子,連梅花都沒有見過就走了。


    對於這個孩子,玄祉沒什麽能說的,.隻好把頭轉到旁邊,去看她被子上的枇杷花鳥圖。


    鳳伶卻異常的平和,把手從小腹上拿開,她說:“還是沒能熬過冬天。”


    那聲音裏隻是淡淡的遺憾,聽不出來難過。


    玄祉回過頭。


    就見她示意丹丹把花枝拿過來。已經幹枯的花枝,顏色還沒有褪去,這是玄祉親手摘給她的。


    玄祉看著那些花枝,想起那天她說的,要帶著團扇嫁給他,心裏不由得疼了一下。他遲疑了片刻,還是在不知不覺中說:“現在孩子沒了,我再沒有理由能逼你和我成婚。”


    孩子沒了。


    那盞薑湯的味道還殘留在唇邊。


    鳳伶以為,她現在便是麻木了。這種麻木更像一種解脫,似乎再沒什麽可以失去。


    察覺到屏風後有見微的氣息時,鳳伶就猜到了湯裏有藥。有多在意肚子裏那個孩子,就有多在意孩子的父親。這個道理,她怎麽會不知道。


    可是接過杯盞的那一刻,她突然就堅持不住了。以前連反噬都要替她受的人,現在要害她,還要聯合旁的人來害她。心裏某一處坍塌,再沒有什麽能讓她堅持下去。


    也好。


    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可是哪裏不舒服?”玄祉見她半晌不說話,隱隱有些擔心。


    鳳伶沒有回答,她慢慢把幹花斜立在窗台上,看著那花枝,說:“覺不覺得天氣也快轉暖了。”


    玄祉不明所以,順著她嗯了一聲:“寒氣之逆極後,便是立春。立春一日,水暖三分。”


    提到立春,玄祉又想到什麽:“小七。立春那日,迎春和櫻桃花都會開了,幽冥山正是好看的時候。就是那天,給你舉行繼位大典可好。”


    這是玄祉早早就預備好的事,以鳳伶的名義在魔界各地修繕布施,到立春已經可以積累不少的好名聲,如今鳳族的冤屈也得到洗刷,趁熱打鐵才能夠做到人心歸順。若是再拖下去,他插手的事情一旦再多些,退位也會變成一個難題。


    成婚無望,他也無意再勉強。


    助她登上魔君的位置,在她發現攝靈真相之前輔佐她。


    若是事事有他護著,也許很久很久,她都不會用到高層火係術法。若是可以,他倒是希望她一輩子都用不到出手,最好連低級的術法也用不著。


    這大概是玄祉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


    “不要繼位大典。”鳳伶回頭看他。


    是他沒料到的回答,不知如何是好。


    失去水分的梅花從花枝上掉落,正好落在她的發絲上,光從背後的小窗裏照進來,光暈熹微。照的她全身像是透明了般,顏色幽微。


    玄祉不知為何,心跳也莫名的快起來。


    緊張到呼吸都微微停頓。


    鳳伶抿唇看著他,良久,輕聲說:“要是你不嫌我,立春的時候,我們成婚吧。”


    我們成婚吧。


    她說,我們成婚吧。


    這樣美好恬靜的聲音撞進心口,再不奢望什麽了,這句話,足夠奢侈。


    玄祉不敢看她,眼眶一熱,眼淚幾乎要掉下來。


    是她主動提的,他祈盼過無數次的回應,幻想過她會一點點接納他。但是這樣由她提出的成婚,卻是他無法預料的。就像她闖進極寒殿,無法預料的苦難裏,總會有無法預料的甜。


    歡喜,鼻尖酸溜溜的歡喜。


    紅塵路艱難,他參透不了,也無心參透。好在上蒼仁慈,縱使他愚鈍又俗氣,也願佑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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