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隻是想要出來走一走,凡間總是令人放鬆的,沒有身份,沒有束縛,也沒有人認識她。


    不過今日玄祉不在,她倒是有些不自在,想了想,大約是習慣使然。


    隨意的走走停停,凡間下起了小雨,雨點子打在身上,立馬洇出一個個小圓點。


    丹丹嚇了一跳,連忙扶著鳳伶去旁邊的茶樓裏躲雨。


    “這凡間的天,怎麽這般陰晴不定,剛剛還是大太陽,竟然說下雨就下雨。”


    丹丹抱怨著,顧不上自己身上的雨水,先去看鳳伶,隻見她珠灰色的羅衣全濕透了,看得丹丹頓時驚慌不已。


    “我……我這就去隔壁的衣鋪買身衣服給公主換上。”


    幾乎是邊跑邊說的,一陣風似的就消失在門後,腳邊濺起一片水花。鳳伶看著丹丹消失的地方,默默歎了口氣。


    濕涼的衣服貼在身上,風一吹,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不能再站在風口處了,她想。惴惴不安的把手放在小腹上,轉過身跟店家訂了處雅間。


    “等會拿衣服的姑娘過來,麻煩轉告一聲,讓她直接進來便好。”


    鳳伶向店家交代完,轉身上了二樓,樓上走廊裏的窗子沒關,木窗被風吹的一撞一撞,風卷著亂飛的雨水,零零散散地打在她身上,讓她不禁加快了腳步。


    找到最東頭的雅間,她已經凍得有些頭疼,一邊用手背試了試額頭,一邊推開門。


    木門發出“吱”的聲音,很快又被吞沒在雨聲裏。


    隻想躲過這無處不在的風和雨,看都沒看屋內,她就走了進去。待她關上門,轉過身,才注意到屋裏有人。


    “阿伶。”


    熟悉到令人發指的低沉嗓音。


    熟悉到令人發指的頎長身影。


    身子一下子僵住,她感覺血液都像是被凍住了,許久,才想起轉身逃跑。


    可長玠又怎麽會給她機會,還沒等她打開門,一股仙氣就將她向後推去。


    是力道極大的仙氣,她甚至難以與之抗衡,就砸倒一個竹凳,摔在一邊的地上。


    下意識的護住小腹,確認沒事之後,她抬頭怒視他。


    長玠也正側身倚在窗邊冷眼看她,麵上淡淡的,看不出多少情緒:“你背叛我。”


    窗子是開著的,外麵卻和她進門前全然不同了,又恢複了豔陽高照,萬裏無雲。好像那場雨從未出現過。


    鳳伶看著他背後的陽光,眼睛裏的怒意漸漸被嘲諷取代,過了一會,竟不由得笑出聲來:“你帶兵殺我至親,如今還要和我談背叛?”


    “那是戰爭,豈可混為一談!”他終於顯露出慍色。


    是長玠一貫的態度,可惜,她已經不是忘塵了,源於他的悲憤與懼意,她一個也不想沾。看了長玠一會,無意再與他多說,鳳伶扶著旁邊的茶桌慢慢站起身。


    等到完全站起來,長玠快步走到她麵前。她想,她永遠也忘不了他看到她小腹時的神色,慘淡極了。就像冬日裏被積雪壓斷的枯木枝,毫無生機。


    本來以為他早就該注意到了,恐怕是她一直跌坐在地上,看得不明顯,這會站起來,他才看得真切。真切到目光落在她肚子上,錯愕地半晌說不出話。


    老實說,她在那一刻也嚇了一跳。若是叫他發現這個孩子,以後又該如何?害她一族不夠,如今又要來跟她搶孩子?緊張地把手放在肚子上,她死死的盯著他。


    “阿伶……”長玠聲音裏帶著極度的悲涼,臉色也難看的發青。


    鳳伶以為,這便是個可以奮力一搏好時機,大戰,他被玄祉重傷,本就破碎的元神更加脆弱。就算這大半年的時間裏,藥神日以繼夜的仔細看護,恐怕元神也隻能堪堪穩住。加上眼下他的狀態虛浮不定,破綻百出。


    殺了他,也許隻需這短短一息。


    但她沒有動手。


    “你還想怎麽樣?”長玠渾身都開始發抖,身子冰涼,寒氣撲散開來。


    還想怎樣,她也想問他,還想怎樣。她也曾掏出一顆心來喜歡過他,如今變成這樣,又能怎樣。


    “忘了吧。”她淡淡說。


    “忘了,你就可以和玄祉在一起了是麽。”心口悶痛,長玠上前一把捏住她的手:“你為了他,假意迎合我也要看到線路圖,你說我害了鳳族,那你呢!你又害了多少人,因為你的泄密,死了多少忠士將領。其中又有多少,是我視若親人的戰士和兄弟。就算是報複,也該夠了!可如今……”


    他有些說不下去,悲哀的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才繼續說:“如今……你竟還要用這種手段來作踐我。”


    鳳伶一把甩開他的手,到底是誰作踐誰。她可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倒成了受害者。


    不過看了他了一會,她終於明白些許,想必他以為這是她和玄祉的孩子。


    “你說得不錯。也該夠了。”


    她抿了抿唇角,抬頭看他:“長玠,你不會曉得,我之前有多恨你。恨到夜裏都會驚醒,想要把你千刀萬剮。不過現在,我已經不恨你了。前緣盡忘,紅塵皆離。當初你給我取名叫忘塵的時候,便是這樣想的吧,而我是到最近,才終於參透這兩個字。川南王和北海水君的死,若是聯係起來,和我不無關係。我無意再報複什麽,你我……就此兩清罷。”


    兩清,再無關係的那個兩清,所以連恨都不會施舍給他了,他就此,隻不過一介路人,無關她的歡喜,也無關她的痛癢。


    所謂的無意報複,比千刀萬剮還要狠厲,是誅心的報複。


    “阿伶,兩清得了麽。”他沉了臉色,向她逼近一步。


    放她和玄祉在一起,他可不會,永遠不會。


    她往後退了一步,他還往前,又往後退了半步,後麵是茶桌,剛好抵住她的腰,她下意識地就要往前,卻又被他擋住去路。


    抬頭淡漠的看他。


    她不知道,她這一抬頭,離他有多近。隻消低下頭,他就能輕而易舉的覆上她的唇。


    長玠垂下眼睛看她,忽然就想順勢吻下去,或者像以前那樣抱一抱她,但望進那雙冷冰冰的眸子,終是什麽都沒做。


    外麵的走廊上傳來腳步聲。


    他緩緩靠近她的耳邊,用極其輕微的聲音問:“真正的修邪之人,你可放下了?”


    鳳伶怔了一下,剛要說些什麽,長玠又冷不防地問她:“你就這般信任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如是鳳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語蓋彌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語蓋彌彰並收藏如是鳳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