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稀稀疏疏照到忘塵麵上,半夢半醒間,忘塵把手從樹枝上耷拉下來,微微晃動。晨光捂著花香,撥動著還在睡懶覺的人兒。


    一團恍惚中,輕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原來睡前的一個小念頭,這麽快就成了真。


    忘塵幾乎是立時就全然醒過來:“殿……”


    話未說完,忘塵卻是愣住了。


    樹下光影搖動,立著的,不是長玠。


    “見微仙子。”忘塵連忙從樹上爬下來,福身行禮。


    之前見微便直接進過天華宮,那時忘塵還以為,是長玠給她傳了靈蝶。這樣看來,應該不是靈蝶引過來的。想必是關係極好,所以連他的結界都對她做了放行。


    見微看到忘塵,眼角掠過一絲笑意,柔聲道:“不必多禮。殿下可回來了?”


    忘塵慢慢直起身子:“尚未。”


    “這樣啊。”見微轉身往殿中看了看,又回過頭略帶些遺憾的說:“你是殿下身邊的人,我見你在,還以為殿下也回來了。”


    忘塵搖搖頭,抬眸看她,正望進她秋水般的眼睛。水波盈盈,溫柔的像是春日裏開在湖畔的海棠花。不會耀眼刺目,卻柔和的融進春色,周圍的一草一木都無法奪去她的存在和韻味。


    她手裏端著一個方方正正的檀木托盤,打量了一眼忘塵。微風吹來,掀起她茜色的衣角,隨風翻飛,仿佛連風也想獨占她的華美。忘塵不由得一陣出神,隻顧著凝望她。


    “我給他拿了新製的丹藥,這回加了蓯蓉和血荷花,比之前的丹藥更管用些。既然他不在,就麻煩你先替他收著。”


    忘塵趕緊連聲道謝,恭謹的接過托盤。


    見微轉過身,預備打道回府。忘塵送她到殿門口,見微緩緩頓住了腳步。猶豫了一二,她回頭看向忘塵:“聽說,你和鳳伶上仙很是相像。”


    忘塵一怔,白有閑曾經說過,鳳族修習攝靈術,殺了眾多仙人,見微的父親正是死於鳳族之手。想必見微對鳳伶也是恨之入骨。說她像鳳伶……委實不太妙。


    於是忘塵連忙垂首:“小仙未曾見過鳳伶上仙,既然有人說像,也許是有幾分。不過芸芸眾生,相貌不定,大約很難做到差異分明。”


    見微的麵上沒有多少浮動,聞言隻是笑了笑:“我也未曾見過鳳伶上仙,但依著你的相貌來看,鳳伶上仙被認為風姿卓絕,所言非虛。”


    忘塵沒有做聲,心想,有些話,隻能有些人說。敏感的話題,她還是不要做評價最好。


    正想著,一個急匆匆的身影跑了過來:“見微仙子!可算找到你了!”


    這是……長玉的聲音。忘塵往殿外望去,便看到長玉失魂落魄,麵色焦灼,身上的華麗錦衣上沾了不少血跡。頭發亂糟糟的,眼睛通紅,整個人淩亂不已。


    “二殿下,可是找我看病?”見微似乎看慣了這種場麵,沒有多少驚異。


    “不是我,是藍露!情況很糟,請你趕緊隨我去趟山神殿!”長玉聲音嘶啞。


    一聽到藍露,忘塵立時也慌了神。


    她幾乎是立時就想到了攝靈術,藍露常去魔界巡山,難不成……也遭了毒手。若是精元被盜,恐怕危在旦夕。


    忘塵心下大驚,連禮節都忘記了,一把拉住見微的袖子:“懇請見微仙子,讓我一同前去。”


    說完她才意識到失禮,趕緊鬆開手,對見微行了個大禮。心裏忐忑不已,她不確定見微會不會幫她出去。長玠的結界,若是見微不幫她,她斷然出不去。


    正想著,一隻柔軟的手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扶了起來:“走吧。”


    忘塵感激得看了她一眼,連忙隨她出了天華宮。果然,隻要碰到見微,結界自動便讓開了一個出口。


    山神殿,一進入內殿,忘塵有些傻眼,長玠和山護神君都在,看樣子是他和山護把藍露帶回來的。長玠身上同樣沾著點點血跡,手上的血痕還未來及拭去,半掩在雲袖之下。


    見到他們三人進來,長玠的目光漫不經心地從忘塵身上掃過,最後看向見微。


    見微也沒料到長玠在這裏,和他對望了一眼,趕緊隨長玉走到屏風後的床邊。


    忘塵跟著見微,也往屏風後麵走。還沒走兩步,脖子一緊,堪堪被提著領子,拎了回來。


    “你別去了。”長玠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


    “可是藍露上仙……”忘塵心急如焚。


    “不會有事的。”山護坐到藤椅上,慢悠悠的道。


    “怎麽不會有事?若是沒了內丹精元,三個時辰內便會魂飛魄散!”


    山護略微有些詫異:“誰說她精元被偷了?”


    忘塵愣了愣,看看長玠,又看看山護:“難道不是嗎?”


    “不是。”長玠接過話,掏出一隻白色的帕子,擦拭手上已經有些變色的血漬。


    “藍露在魔界被襲擊,我們也以為是再現修邪者。趕到那裏後,卻發現是惡意攻擊,並無攝靈術的痕跡。等我們把藍露帶回來,才接到消息稱,一位去凡間辦公的上仙,同一時間死於精元被盜。”


    “唉……”山護歎了口氣:“好一招調虎離山,聲東擊西呐。這下再想抓他,恐怕又要耗上一段時間。”


    忘塵聽到藍露不是受攝靈術所害,心裏踏實了幾分。她遲疑地回頭看長玠,見他手上的血怎麽擦也擦不幹淨,潔白如雪的帕子上被擦出了一道道印記。


    她知道他向來愛幹淨,最是討厭碰到髒東西。


    這會她正好等得幹著急,便走出內殿,繞到後院打了一盆清水,端到他旁邊的木架上。長玠瞄了一眼那盆水,緩步走過去。


    忘塵示意他把手浸到水裏,幫他把血漬洗掉,小聲問他:“殿下可有受傷?”


    “沒。”長玠語氣平靜,末了,又補了一句:“不用擔心我,顧好你自己就是幫我了。”


    忘塵心裏不服氣,這話說的,好像她是他的麻煩一樣。正要開口反駁——


    見微從屏風後麵走了出來。


    “如何?”長玠接過忘塵遞過來的幹淨帕子,擦掉手上的水,看向見微。


    “傷勢雖不致死,但十分複雜,恐怕要帶回北鬥宮醫治。”見微神色凝重。


    “我幫你把人帶過去!”不等長玠回應,長玉的聲音搶先從屏風後麵冒了出來。


    說完,他就抱著藍露從屏風後麵走了出來。


    忘塵看到,藍露的肩膀處血肉模糊,腰腹也受了重創。麵色蒼白,氣息奄奄。看上去是陷入了昏迷,卻是不安的昏迷。隻見慘白的麵上全是驚慌的神色,眉頭皺著,手裏緊緊拉著長玉的襟口,嘴裏不停滴呢喃著什麽。


    忘塵走過去,心疼的看了看她,想幫她承擔點什麽,卻是什麽都做不了。想抱抱她,又不敢碰她,生怕觸到她的傷口。


    這下離得近了,忘塵聽到她在喃喃著:“花妞兒……花妞兒……”


    忘塵有些驚訝,她抬頭看長玉。


    “沒事的,沒事的露,有我在呢。”長玉輕聲低語,目光全然落在懷裏驚惶的藍露麵上,眼睛裏是痛心的神色,仿佛恨不得替她受了這一切。


    這個恣意妄為的花花公子,或許,是真的喜歡藍露。


    忘塵這樣想,目送著長玉和見微消失在山神殿。


    待他們走了好一會,忘塵才慢慢問:“花妞兒它……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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